立冬把娘和麦穗送到了车站。
车票才一毛,麦穗人小还不要票。
那也觉得挺贵的。
“小七,老老实实跟着娘,别乱跑,跑丢了可就找不着娘,找不着姐姐了。”
麦穗靠在秦荷花怀里,“窝才不乱跑,你,你快走吧。”
立冬揉了揉麦穗的脑袋,“娘,那我走啦,小七撵我啦。”
“嗯,娘在你书包里放了两块钱,别光啃煎饼,也吃点好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学习?”
立冬先回的学校,放下东西后,才提着五斤煎饼给裴奶奶送过去。
裴奶奶留了地址,还挺好找的,等立冬找过去,吸了一口凉气。
裴家住的是干部大院,有门房,有专人值班。
立冬刚靠近,就被值班人员拦住了。
“你是谁?你找谁?”
立冬拿出写有地址的纸条,“我是来送东西的,要找的人我们喊她裴奶奶。”
那人接过纸条,和同伴对视一眼,嘀咕道:“这院里就裴书记家姓裴,是他家老太太吧?”
“先打个电话问问吧。”
时间不长,一个二十多岁、表情严肃的年轻人走了过来,看了立冬一眼,“就是你找我奶奶?”
“是我。”立冬冲他点了点头,自我介绍,“我姓乔,裴奶奶喜欢吃煎饼,我回家带过来了。”
小伙子提起袋子,“跟我走吧。”
立冬赶紧推拒,“送到就行了,我就不进去了。”
“钱也不要了?”
小伙子约摸有二十多岁,表情不多,看起来挺严肃的,立冬赶紧说道:“不要钱,送给奶奶的。”
“走吧,我奶奶要见你,钱是一定要给的。”
立冬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小七让她嘴甜一点,她现在就开始发怵了。
立冬跟着年轻人穿过一排排红砖平房,越往里走越安静,与大院门口的喧闹仿佛是两个世界。
一直走到最后一排、最东头的那户人家,年轻人才停下。
这个位置独享清静,山墙侧还能见到充足的阳光,立冬心里莫名地更紧张了。
年轻人推开门,冲里面喊道:“奶奶,人我给你带回来了。”
立冬跟在他身后迈进门槛,手心有些冒汗。这是个整洁的院落,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
正对着的是四间红砖灰瓦的平房,窗户擦得亮堂。
靠东放着两排花盆,大大小小的错落有致。
裴奶奶正坐在院里的马扎上摘豆角,听见动静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快,快进来……你是麦穗的哪个姐姐?”
立冬赶紧把煎饼递过去,努力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些,“奶奶,我是麦穗的三姐,我叫立冬。这是家里新摊的,我娘说比上次的还软和些,让您尝尝。”
“哎哟,这可太谢谢了。”裴奶奶接过油纸包,握了握立冬的手,转头对孙子说,“裴铮,去屋里给姑娘倒杯水,用那个玻璃杯。”
立冬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奶奶,我这就走。”
“那怎么行?”裴奶奶拉住她的胳膊,声音不容拒绝,“大老远送来,连口水都不喝,像什么话?”
她看了眼立冬洗得发白的衣裳,眼神更软和了些,“坐下,陪奶奶说说话。”
裴铮端了杯水出来,放在院中的小石桌上。
立冬只好半挨着石凳边缘坐下。
裴奶奶拆开油纸,掰了一小块煎饼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点点头,“嗯,是香,是那个味儿,你娘手艺真好。”
立冬腼腆地笑了笑:“我娘说,是麦子好。”
“东西好,人心也好。”裴奶奶看着立冬问:“你还在上学?”
“嗯,在县一中,今年高考。”
“你就是麦穗说的特别厉害的姐姐吧,年级前三?”
立冬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我妹妹还是个孩子,不懂这些,有些吹牛了,一个高中我从没得过第一。”
“不是只有第一才叫厉害,你这不叫吹牛,看着就是个伶俐孩子。家里……供你上学不容易吧?”
立冬,“是不容易,我大姐二姐也很聪明,都没上几年学,我得争气。”
裴奶奶喊屋里头的孙子说:“裴铮,你去我屋里,把床头那个铁盒子拿来。”
裴铮应声去了,很快拿着一个旧饼干盒子出来。裴奶奶打开盒子,从里面数出四张崭新的五毛,一起塞到立冬手里:“拿着,煎饼钱。”
立冬像被烫到一样缩手,“奶奶,真不要钱,说好是送给您吃的。”
裴奶奶不由分说地把钱按进她手里,“你娘摊煎饼费时费力,麦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咱们说好的买卖,就得给钱。你们的心意,奶奶心领了。”
“以后每个礼拜,你要得空,就给我送几斤来,行不?剩下的煎饼,奶奶还按这个价跟你定。”
立冬不再推辞,用力点了点头:“行,谢谢您。”
立冬还想早点回学校看书,明天天过后就是学子最看重的高考了,感觉每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希望你考个好成绩出来,圆了大学梦。”
立冬再一次道谢。
——
秦荷花也惦记着这事呢。
“小七,你三姐哪天考试啊?”
麦穗伸了一根手指,“明天。”
秦荷花拍了拍麦穗的脑袋,“再去看一遍,是明天吗?”
小满力证,“娘,就是明天,小七没说错。”
“那明天不包粽子了,后天包,再割斤肉包饺子,包白面的,给你三姐接风。”
麦粒,“娘,粽子坏不了。”
她馋了,想早点吃到。
“那也不如热乎的,听话,就拖一天。”
秦荷花在淘麦子,上次卖的煎饼,去去本钱,还能赚十块多呢。
她和男人算了一笔账,就算一个月卖六回,差不多能赚六十块钱,对于乔家来说,可是一笔大收入。
乔树生担心的是荷花的身体,生了八个孩子,早就有亏空了,加上年纪也不饶人。
“再苦这几年,等麦穗麦粒大点了,等老三考上大学了,就让丫头们干,咱吃香的喝辣的……推磨有小毛驴呢,用不着我了。”
多亏了小毛驴,王家已经驯出来了,牵来就能用。
可以推磨,过两天开始割麦子,还能帮着割庄稼。
三大娘不趴墙头了,特地从大门进入,和秦荷花唠磕。
“立春娘,你咋淘这么多麦子?知道接上顿了,日子不过了?”
秦荷花也不正经回复她,“对呀,我现在想明白了,我又不活两辈子,抠抠搜搜干什么?就像有人说的那样,我生的全是丫头片子,又不用攒钱给他们盖房娶媳妇拿彩礼。”
三大娘心虚,这样的话她没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