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仰着泪汪汪的小脸,看看哭泣的娘,又看看红了眼眶的姥娘,终于“哇”的一声,彻底释放了心里的恐惧和委屈,紧紧抱住了立春的脖子。
寒露和小满也悄悄背过身去擦眼泪。
立春抱起小芳,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娘,咱们回家。明天,我就去找支书,这婚,必须离!两个孩子,我一个都不会给王家。”
秦荷花还能说什么呢?闺女是她生的,小芳和招娣又是闺女生的,血脉相连,割不断。
多了两张嘴,日子是紧巴,挺挺也就过去了。
回到家,乔树生陪着闺女外甥都还没睡。
担心啊,肯定睡不着。
“放心吧,找着了。”
乔树生问:“在哪找着的?”
秦荷花把麦穗麦粒招娣哄睡着了,才上炕躺下。
“小芳听见我和她娘说话了,她想让招娣跟着她娘,她回王家吃苦。”
提起小芳,秦荷花心里挺不是个滋味的。
“唉,大人造孽,孩子吃苦,立春怎么说?”
秦荷花小小声,“立春明天就去离婚,两个孩子她都要。”
“……离吧,虽说离婚不好听,也不能让立春回去送死。”
秦荷花发愁的是以后,吃的好说,干的是一顿,稀的也是一顿。
住在哪儿呢?孩子一天天长大了,本来房子就不够用,再添三个人……太拥挤了。
乔树生安慰,“会有法子的。”
第二天有事绊住腿了,因为裴奶奶带着她的花友“慕名而来”。
五个人,都在五六十岁左右,看样子像是离退休人员。
“这是乔树生的家吗?”
秦荷花正在做饭,忙不迭的答应,“是啊,你们找谁?”
裴奶奶笑着说:“我们找麦穗。”
秦荷花是认识裴奶奶的,赶紧把她们让进院子里。
小花园立刻吸引了她们。
大瓣月季花、白色牡丹花、黄色郁金香、大红杜鹃花,还有睡莲芍药,真是让人目不暇接。
有人就纳闷了,“听说是个小娃娃养的花,是真的吗?”
秦荷花骄傲的笑,“是啊,是俺家小七养的花,当眼珠子一样宝贝。”
“才五岁,怎么搞到这么多花的?”
“上山挖、去别的村打听,俺家老三在县一中上学,也给从县里带。刚开始是哄孩子的,没想到搞的有模有样的。”
裴奶奶没看见麦穗,忍不住问道:“麦穗呢?怎么没看见她?”
“带她外甥出去玩了,不然孩子多,啥都干不了。”
裴奶奶其实是有点不满的,麦穗看起来那么小,就要看孩子?看的还是外甥?
那么点小人,抱的动吗?
“能把她叫回来吗?”
“已经去叫了,很快就回来。”
麦穗跑的飞快,这些奶奶来,代表着她又能卖出去花,又能换钱了,她能不高兴吗?
“裴奶奶——”
裴奶奶弯下腰把麦穗抱了起来,“你还是个孩子呢,就要看孩子了,累不累?小胳膊抱的动吗?”
麦穗有些不好意思了,“奶奶,不用抱,外甥跟窝差不多大。”
裴奶奶这才知道是她想差了。
秦荷花招呼大家去屋里坐。
裴奶奶打量着这个家,给她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孩子多,家穷。
难怪麦穗这么点就是小财迷,以前还觉得麦穗花卖的贵,现在看来,是为了改善这个家的生活条件啊。
裴奶奶是真正的爱花人,家学渊源,年轻时也见过世面。
那株白色牡丹,花朵形态优雅,可是不可多得。
那盆黄瓣瓣的郁金香,色彩纯正,花型饱满,在这个年代的中国乡下,根本就是不可能出现的品种。
还有那睡莲,叶片上的锦斑……
“麦穗,我看好那盆牡丹和睡莲了,说吧,多少钱?”
麦穗想了想,脆生生地说道:“裴奶奶,两盆还是十二。”
另一个花友说道:“十二?你这小姑娘可真敢说,哪能卖这么贵……”
裴奶奶已经掏包取钱了。
“哎,大姐,你还真买啊?就不能讲讲价?”
裴奶奶不理她,“你去外面能打听到这样的品种再说话,还想不出钱买好花?咋想的?”
裴奶奶说的是实话,她们都是花友,明白这个。
另一个花友要了一盆兰花和杜鹃,这两盘十三块。
主要兰花不好养,物以稀为贵。
刚才嫌贵的那个憋不住了,再不挑都让人挑走了。
她买的是兰花和芍药,这两盆也是十三块钱。
麦穗还允许她们挑一盆月季或者郁金香,这个算添头,不用另外付钱。
搭上卖和添头绝对不一样,几个花友都高高兴兴地挑了一盆。
麦穗又科普一番养护方法,哪些喜阴,哪些喜阳,几天浇一次水,连修枝方法也大体上说了一遍。
把花友们都讲的一愣一愣的。
“小朋友,你咋懂的这么多?”
麦穗赶紧把爹拉上,“都是爹教我的,他当过花匠。”
大家也就信了,不然没法解释啊,麦穗还这么小。
中午秦荷花就留她们吃了顿饭。
裴奶奶还怪不好意思的。
“没事,俺农村人吃的简单,不精细,只能遇见什么吃什么。”
现在菜园子里有新鲜的菜,土豆个大,芸豆就是小了点,凑合凑合也能吃。
水萝卜、小青菜都有。
秦荷花就炒的芸豆和土豆丝。
吃的煎饼。
煎饼有两种,一种是地瓜面的,一种是麦子磨的连麸的。
几个花友都没见过,她们都是吃馒头吃饼子,偶尔也吃煎饼,是同事或者街坊从老家带的,是地瓜面的。
地瓜面太筋道,不好咬,太费牙齿。
连麸的就没有这么难咬,有麦香,看起来不好看,但吃起来喷香。
花友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忍不住问道:“这种煎饼,家里还有吗?”
乔家为什么费时费力摊两种,还不是因为麦穗和麦粒?
穷人家出了两个娇贵的,吃地瓜面的直喊牙疼,后面索性不吃了,只喝稀的。
夫妻俩都是疼孩子的,当然是想办法啦,主动问麦穗麦粒,要不要烙饼子。
吃煎饼省劲,麦穗也不想让娘天天烙饼子,这玩意吃第一顿还行,凉了硬梆梆的咋吃?
麦穗就给娘出主意,摊连麸煎饼(麦子泡好,用石磨磨出来),这种好咬。
“还有点,留着给这几个小的吃的,她们咬不动。”
花友笑着解释,“我觉得很好吃,不是白要,买一些可以吗?”
这位花友穿的精致,她有点小洁癖,要不是为了买花,她还不进农家院呢。
但进来后才发现,乔家穷归穷,但家里很干净,灶台上都是干干净净的,灶口的地上连根草屑都没有(用完及时清理)。
她这才动了买的心思,家确实干净,煎饼也确实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