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漆黑。
失重感只持续了短短几秒,林栖被什么东西拦了一下,又被什么东西接了一下,开始沿着一道斜坡下滑。
按照常识,斜坡尽头应该就是陷阱。
脑中闪过刀尖林立的深坑和漆黑冰冷的水潭,林栖开始思考,如果自己掉进深坑,整个人扎在刀上拔不下来,那么伤口应该怎么恢复?
……保持这个姿势大概恢复不了,他得用两手撑着墙壁往前挪,先把自己切成均匀的薄片,吧唧吧唧掉在地上,然后才能穿过那些刀柄,重新拼成一个整的。
如果掉进水潭,被一群鳄鱼分着吃呢?分散在不同胃袋里的肢体又该怎么恢复?
可能需要鳄鱼先比一下谁吃得最多,少数服从多数,小块的肢体主动朝大块的肢体方向靠拢……先从吃得少的那只鳄鱼牙缝里挤出来,再钻到吃得多的那只鳄鱼嘴里。
嗯……
如果这样的话,吃得少的鳄鱼反而会吐。
有点好笑。
周围太暗,林栖什么也看不见,但能感觉到,身下的斜坡转了几个弯。他在脑内勾画地形图,刚画到第三个转弯,就觉眼前光线忽然一亮。
身下再次一空。
接着听到闷闷一响。
等他适应光线回神,就见自己掉进了一个……
一片……?
一张床上。
是的,床上。
一张又大又软的床。
好像刚烤好的戚风蛋糕,一按就瘪下去,抬手又蓬起来。
手感很好。
林栖保持着掉下来的姿势,半陷在柔软的床垫里,朝四下看了看。
房间不大,墙壁是浅浅的暖棕色,与其说是卧室,更像一个冬眠用的洞穴。
他想起一些绘本上的插图,水袋形的洞穴深埋地下,周围是深厚的,暖棕色的土层。
一只小动物穿着睡衣团在里面,与世隔绝。
特别有安全感。
片刻,头顶传来一点窸窣响动,天花板上露出一道圆形缺口,把一团东西丢了下来,正落在林栖面前。
那团东西很轻,落在床上就从一卷摊开成一片。
是一套……睡衣?
颜色浅灰,材质绵软,不带装饰,明显穿过洗过,看大小是成人尺码。
林栖疑惑地歪了下头。
不等他细想,天花板上又掉下来一个枕头,高矮合适,软硬适中,一看就很舒服。
林栖有点茫然。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一个陷阱。
所以这个陷阱的作用原理是……高床软枕,让人睡死过去?
林栖观察片刻,把自己从床头挪到床尾。头顶那个“投递窗口”像是一盏追光灯,紧跟着他向前移动,间隔几秒,又往他面前精准投放了一只圆形抱枕。
接着还有一瓶汽水和几包饼干。
林栖刚好有点饿了,忍不住朝饼干袋子多瞄几眼,结果就注意到了边角处的生产日期。
……饼干已经过期两百年了。
汽水也是。
当然不可能真的过期那么久,两百年是书塔的年纪,这些应该是配合陷阱做的道具。
如果有人吃完饼干之后才看日期,脸上表情应该会精彩。
所以这是那种整人用的陷阱?
林栖手里捏着一包饼干,从床上下来,走向旁边靠墙的一张书桌。
他脚步刚停,桌上的台灯就自动亮了。
紧接着又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啪叽一声砸在桌上。
——是个本子。
很普通的样式,深棕色,不带图案,只在腰上绑了一道皮绳。
如果这也是整人道具,本子里可能会有机关,或者掉出几条虫子。
林栖刚想凑近观察,就听本子咳了两声,哑着嗓子开口:“别吃零食!”
林栖:“……”
谢谢,没打算吃。
毕竟已经过期两百年了。
奶白色的挂钟在墙上走动一格,本子再次开口,声音好似一只鸭子,嘎嘎叫道:“还有一个小时就吃饭了,现在吃了零食,等会儿还有肚子吃正餐吗?”
林栖看着它,眨了眨眼睛。
本子继续声讨:“现在都几点了?被子叠了吗?衣服洗了吗?教案做了吗?白天偷懒,晚上就得熬夜,明天又起不来,恶性循环下去作息永远都不会好!等等……你该不会还没起床吧?”
林栖:“……?”
“不会吧……不会真的没起床吧?”本子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持续唠叨。
从封皮上看,它像是那种没用过的老物件,又旧又新。
林栖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做好随时看见大虫子的心理准备,拿起本子,拆了皮绳。
绳子一松,说话声瞬间停了。
林栖随手把本子翻到中间一页,就见几行字很随意地写在纸页边角,跟上下左右都没对齐。
【白小梦,生日7.29,花生过敏,喜欢柠檬糖(三色小熊)】
【看书多,逻辑强,会吵架,暂定咒院(植院先上一年基础),过完生日家访,少说正事多拍马屁,别提咒字,多说植院——我们植院好啊,就是种花嘛,园艺嘛,不吵不闹,多适合小姑娘,斯斯文文陶冶情操】
文字最后画了一个眨眼吐舌头的笑脸。
翻过一页,依然是些很琐碎的记录——
【+冬装两套,三套?膝盖手肘屁股加厚,厚厚厚厚厚……加牛皮,打钢板,你们有本事就把钢板磨穿给我看看!】
【小九记录8.17,172cm,35.12kg,竹竿都比你有肉,补吧,加餐,食谱……再想想,早饭先加两个鸡蛋,黄油煎←待定,好像有点腻?】
林栖没仔细看,直接翻到最后几页,这次看到纸上画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竖向的折线和横向的同心圆,好像一捆树枝戳在毛线堆里。
画面空白处穿插着几行小字:
【好烦】
【不想干了】
【就该让山支山月来当这个校长】
校长?
林栖目光顿住,心里刚升起一点疑问,想再往后翻翻,就听一道喊声从远处传来——
“林栖!能听见吗!林栖——!听见说话!”
是许院长。
林栖立刻放下本子,顺着声音方向走到墙边,离得近了才发现,墙上原来有门,只是被一道和墙壁同色的帘子遮着,不仔细看不出来。
他掀开帘子,推门出去,外面是一条曲曲折折的走廊。
“林栖——!”许慎行还在喊他。
林栖应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自己走出来的那道门消失了,背后只有一面光滑的墙。
他顺着走廊往前走,刚转过一个弯,就见许慎行朝他跑了过来。
许慎行停步时叉腰喘气,宽瘦肩膀有些打颤,一双眼睛几乎失去高光,仿佛一具僵尸被人吊着手脚跑了一场马拉松,整个尸都快风干了。
风干僵尸半死不活地抬着眼皮,盯住林栖,边喘边问:“你没事吧?摔疼了吗?骨折了吗?吓傻了吗?”
林栖摇头。
他没事,反而有点担心这位院长一口气提不上来,当场就把自己憋死。
“这祖宗……”许慎行大喘气,“不知道又闹什么,脾气,到处机关都,不正常,神经病一样,你跟着我,一步都,别乱走,跟好,走,先出去。”
林栖乖乖跟上。
走了一段,许慎行终于把一口气喘匀了,问林栖:“你刚才掉在哪儿了?”
“一个……房间。”林栖很严谨地回答。
“房间?行吧,房间。”许慎行也没打算细问,书塔陷阱五花八门,而且经常推陈出新,遇到什么情况都不稀奇。
如果是本院学生误闯进来,最多被书塔捉弄一下,困在陷阱里饿上几顿,不会真的伤着,但林栖不是造院学生,严格来说算是“私闯”,许慎行怕他真的出事,所以才会一路跑着过来找人。
差点没把自己跑死。
林栖跟着许慎行一起出塔,一路还算顺利。
祈越等在石阶下方,见他出来,眸光朝他上下一扫,没说话。
许慎行让林栖在院子里等,自己带祈越去做鉴定,走之前还不忘威胁林栖,不要乱跑,也别靠近书塔,否则后果自负。
林栖听话地站在院子里等。
在他对面,两百年的书塔安静矗立,似乎也在等着什么。
临近正午,阳光穿过鸦羽般的睫毛,落进眼底时依然滚烫。
四下安静,只有风声。
眼前的世界随风轻摇,连带着心里也有什么微微摇晃,像是揣着一只空铁罐,被风一吹,四壁就发出回响,让林栖莫名想要抓住什么,扔进去,把它填成实心。
可是应该抓什么呢?
阳光下的一切似乎都离他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两道人影从书塔那边走了过来。
清瘦的少年身影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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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层透光的雾,面目有些模糊。
林栖手指在身侧轻轻抽了一下,听到许慎行说:“确实是顶级造物,署名也没问题。”
每个字都很清楚,听起来却又有些失真。
林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只是一个角色,正演着一部属于别人的电影,周围一切都是影棚中的布景,阳光也只是顶棚上的射灯。
他抬眼望向天际,试图找到那个“顶棚”,却只看到了一点慵懒的云絮。
一个念头像沼泽中的气泡一样浮了上来,在胸腔中空旷回响——我到底是谁?
林栖仿佛站在一面反光的镜子前方,清晰看到了这一瞬间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冲动——想在阳光下剖开这张人皮,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脚步声落在石砖上,祈越走近过来,在一米之外停下。
同时许慎行的声音传来:“让你等着,又没让你晒着,过来,给你找点水喝。”
微风吹到额前,带着一点烘烤过的青草香,暗沉的沼泽退了下去,水面恢复澄清,气泡也被水波抹平。
射灯从天边消失,林栖缓缓眨了下眼,看向许慎行。
这位脸色很苍白的院长正在朝他招手,并拢的手指在阳光下带着反光,好像扇子一样扇出残影。
看得出来很急。
而且不太客气。
不客气有两种,不乐意客气和不需要客气。
林栖垂着眼睫,看了一眼脚下,朝许慎行走了过去。
许慎行把有树荫的位置让给林栖,走了几步忽然开口:“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林栖好像跟自己的腿脚不熟,走路的时候需要低头盯着,“开商店的,一楼卖杂货,二楼卖衣服……不过现在不一定,我都很久没回去了。”
许慎行点点头,目光不住朝林栖身上打量,仿佛在用眼睛淘金子,视网膜反复过筛,生怕错过一粒金沙。
他看过学生档案,林栖的这个“林”和林叙的那个“林”没有关系,出身普通人家,谈不上血脉天赋,父母也没从小培养。
但是除了姓林之外,他也实在想不出这个小孩儿还有哪里特别,居然能成功署名一件顶级造物。
这就好比文盲考试得了满分。
回到教学楼,许慎行拉着路过的学生借了几个硬币,从贩卖机里拧出两瓶汽水,一瓶塞给林栖,一瓶自己喝了。
冰凉的瓶身立刻起了一层水雾,捏在手里很舒服,林栖特意看了一眼标签,确定它没过期。
许慎行一瓶汽水已经喝完了,才发现林栖那边还没开始,他将瓶子夺回去,“咔”地一下撬开盖子又塞给他。
催道:“喝啊,别愣着。”
林栖捧起汽水,用一种仿佛0.1倍速的慢动作喝了起来。
急脾气看不得这个,许慎行抖了抖脚,心道这孩子真是……理论理论不行,操作操作不行,考试一塌糊涂,偏又是个“奇才”,能够署名顶级造物……
说到顶级造物,那就更头大了,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顶级造物又不是蘑菇,下一场雨就凭空冒出来了!
造物师是谁?什么时候做的?为什么没有一点记录?过去这么多年藏在哪里?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肯定有。
不行,他得问问观沄。
“走吧,路上慢慢喝。”许慎行朝林栖道,“我先送你去拿考试结果,顺便找你家长聊聊入学问题。”
许慎行脚步匆匆,刚从教学楼走到前院,就听有人叫了一声:“许院长好。”
声音年纪不大,是个学生。
但只要不是造院学生就不归许慎行管。
许慎行眼皮一耷,只当没听见,然而刚走两步,就有一声鹰隼长啸从前方传来。
华丽悠扬的尾音中,那学生道:“您好,我是傅明熙,已经通过了入学考试。”
许慎行顿住脚步,“哪个入学考试?补考结果出来了?我怎么记得没到时间。”
“补考”两个字似乎有些刺耳,傅明熙摸了摸肩膀上的银色猎鹰,“别人我不清楚,但对我来说,结果只有一个,跟时间没关系。”
说话间,他瞥见许慎行身后跟了两个学生,其中一个依稀有点眼熟。
哦,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观沄捡的那位零分天才?
傅明熙打量几眼,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在心里评价:废物。
既傻又呆,除了好看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