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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 5 章

作者:一向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清晨洗漱过后,林栖回到自己房间。


    几本旧书整齐放在床头桌上。


    林栖看了它们一眼,远远停步,仿佛每本书都长着八条腿,只要靠近,就会被一张大网粘住。


    他的目光攀着书脊,停在其中一本。


    书名旁标注着“上册”字样,但没有下册。


    按照目录,上册是建校前的五年,下册是建校后的五年。


    他想继续看,但院长没把下册给他。


    可能是忘了给、不想给,或者院长自己也没有这本。


    院长之所以给他这么多书,就是因为觉得他看不懂,所以,如果现在告诉院长他能看懂,不但拿不到更多书,现有的书也可能被没收。


    那就……


    等等再说吧。


    至少先把下册看完。


    但是去哪儿找呢?


    这种将近两百岁的书,古董店?博物馆?


    正想着,一阵风铃声凭空响起。


    这次声音和上次不一样,听不出具体方向,仿佛空气中隐藏着上百个透明风铃,忽然受到惊动,同时炸响。


    片刻,观沄过来说:“有东西触发了松林里的机关,我要过去看看。”


    外城区防护不严,偶尔会有怪物进来,为了安全,他额外设了几道预警。


    林栖也想跟着一起,但又怕自己添乱。


    他默默跟着观沄,从屋里走到院子,还在纠结,远远就见林鹭噌噌爬下树屋,追着观沄道:“你去打怪物吗?我也要去!”


    观沄斟酌着,林鹭又强调一遍:“反正我要去你也拦不住我。”


    “好,好。”观沄答应下来,转头问向林栖,“你呢?”


    林栖安静站着,有些出神,观沄见他没反应,略微俯身靠近,温声道:“你想一起去吗?但可能会看见怪物,要有心理准备。”


    林栖依然有些迟疑,“……可以吗?”


    “当然可以。”观沄指了指林鹭,悄声道:“帮我个忙,看着他,别让他乱跑。”


    于是,一路上,林栖的视线都像栓在林鹭身上,不但绑得牢固,还打了死结,林鹭回头瞪他几次,都没把他瞪开。


    走了十几分钟,松林里开始出现血迹,像是未冷却的铁水,洒在哪里,就把哪里烧得焦糊。


    空气中有一股发苦的臭味。


    远处传来零星人声,紧接着是树枝断折声和一阵嘶吼。


    有人在猎杀怪物。


    从机关触发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分钟,在这个区域,猎人不该来得这么迅速,除非是他们主动把怪物赶过来的。


    怪物垂死时的叫声极具穿透力,像是一捆钢筋洞穿铁板,摩擦出凄厉的尖啸。


    林鹭“啊”的一声捂住耳朵。


    林栖站在原地,脸色有些发白。


    观沄转向林栖,抬手捂了一下耳朵,示意他跟自己做一样的动作,“数到三十再放下。”


    林栖照做,“一,二……”


    因为捂着耳朵,自己的声音直接响在脑壳里,嗡嗡的,勉强抵消了一些不适。


    观沄向前走出几步,身侧悄然浮现一道纯黑色的影子。


    影子跨步而立,身形瞬间拔高几米,左手向后做了一个取弓的动作,右手折松枝为箭,拉开弓弦,瞄准远处。


    远处林间高高飘起黑帆,几名“野猎人”已经布置好了猎场。


    黑帆中心困着一只蛇形怪物,大约七八米长,鳞片稀薄,身形粗重。


    怪物首尾已被钢锥贯穿,几乎砸进地里,只有身子还在挣扎扭动,异常凸起的腰腹被人横向割开,血液混着脓水汩汩涌出,在地上灼出锈蚀般的焦痕。


    怪物脑袋又宽又扁,隐约还能看出一些人类特征,脑后鳞片下方长着头发,污浊地打着绺,水草一样粘在细长的颈上。


    野猎人站成一圈,像在玩一个转盘游戏,怪物挣扎到谁面前,就由谁动手给它放血。


    先把血放干了,心脏才好挖。


    这种低等怪物只有心脏值钱。


    “哧”的一声,又有人给蛇身割了一道口子,脓血带出细细一段手臂,泡得泛白,能清晰看出五根手指。


    旁边有人骂道:“晦气!里面有个小的!”


    声音未落,忽然就觉空气一震。


    远处传来破空声响。


    下一秒,一道箭影直直穿透怪物胸腔。


    心脏破碎,惨叫声戛然而止。


    挣扎扭动的蛇身像是机械断电,忽然就软塌下去,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固。


    领头人大步上前检查,接着破口大骂,吩咐手下找人。


    骂声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仍能听见,这边林栖才刚数到十三,但叫声已经停了,他犹豫着松开手,刚听到远处传来一点人声,就见观沄朝他耳朵上指了指,示意他继续捂好。


    哦……


    林栖继续,“十四,十五……”


    很快,那群野猎人发现这边有人,大步追了过来。


    他们外形粗野,每人身上都挂着一些处理过的怪物肢体。


    领头人颈上绕着一串带刺的脊骨项链,腰间别着三枚兽爪挂钩,一路骂骂咧咧走近过来,指着观沄嚷嚷:“是你他妈的偷偷放箭?谁他妈给你这个胆子敢搞老子猎物!”


    其他几人附和:“肯定是他!让他赔钱!”


    观沄神色如常,“我很好奇,你们的猎物是从哪儿来的?”


    领头人:“关你他妈屁事!”


    此时林栖和林鹭都被观沄挡在身后,一名光头猎人从旁边看向林鹭,龇牙咧嘴一笑:


    “呀这细皮嫩肉,怪物最爱吃你这种小孩儿,直接生吞,嚼着你的时候,你还能听响,肋骨嘎嘣脆,等到了脑袋,就跟嗑核桃似的,咔咔,咔咔——”


    林栖依旧捂着耳朵,数得却越来越慢,“二七……二八……”


    观沄皱了下眉,语气依然平静,“嗯,确实不归我管。”


    话音未落,树林上方忽然一阵响动,猎人们警惕抬头,只见一片巨大黑影笼罩下来,心中警铃大作,扭头就跑,但没跑出几步,就被黑影一口吞下。


    安康鱼从斜上方俯冲下来,张开的大嘴好似一辆铲车,把那些乱叫乱蹦的小人儿连同他们脚下的泥土和枯枝一起铲进嘴里。


    随后,它“咔”的一声闭上了嘴,上下三排尖牙交错合拢,整条鱼好似刹车失灵的泥头车,又向前滑行了一段才缓缓停下,宽大的下颏深深犁进土里。


    周围一片尘土飞扬。


    林鹭像个弹簧小人儿,蹦到一旁,低头,用力甩了几下头发。


    观沄把林栖拉到一边,抬手在他头上拨了拨。


    林栖眼看着几根松针和草梗从自己头顶掉了下来。


    安康鱼趴在地上,一双眼睛望着天空,嘴里缓缓嚼了几下。


    齿缝中顿时传出一阵哀嚎。


    安康鱼又嚼几下,眼白往上翻了翻,忽然“呸”地一吐。


    几个野猎人满身是泥,好像屎壳郎的粪球一样滚了出来,落地之后满脸惊慌失措,大喘粗气,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爬起来就跑。


    林栖微微张开的嘴又默默地合上了。


    原来不是真的生吃活人。


    他仰头看向观沄。


    观沄遮着嘴,像在说什么秘密一样压低声道:“吓唬人的。”


    有这一次,这帮人也能长长记性。


    回去之后,林栖等着林鹭回了树屋,才问观沄:“怪物死了吗?”


    观沄温声回道:“嗯,你害怕吗?”


    林栖摇头,“只要发现怪物就打死吗?”


    观沄斟酌片刻,还是决定不要隐瞒,让林栖尽快适应这边环境。


    “不一定。不是所有怪物都会主动袭击人,有些怪物唯一的杀伤力就是长得难看。但接触怪物会对人造成侵蚀,学城这边实行分区管理,在外城遇到怪物,可以选择猎捕或驱逐,而在中区以上则是立即捕杀。”


    林栖大概懂了。


    那还是外城比较好。


    如果有人发现他是怪物,他还能有机会逃跑。


    立即捕杀的话……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有没有办法杀他。


    他对死亡没有太多想法。


    但不喜欢被杀。


    今天天气很好,松林散发着一股烘烤过的清甜,窗外景色安静祥和,让人很难相信世上存在怪物。


    整个上午,林栖都在练习写字。


    中午,厨房里锅碗瓢盆响成一片,听起来很有烟火气。


    然后,烟火气就变成了“火气”,从门缝里飘出一股浓郁糊味。


    观沄叹了口气,说今天还得出去蹭饭。


    邻居姐姐做了炖菜,很香,林栖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饭后观沄带他逛街消食,一路从市集逛到商街,中间跨了一个城区,虽然“下城区”也只是城郊,但也勉强算进城了。


    林栖以前从不知道,观沄逛街的时候是这种画风。


    见什么买什么。


    而且一买就是一堆。


    市集还好,都是一些零碎,到了商街之后,他眼睁睁看着这个人买了十几套睡衣,每一套都是亲子款式。


    接着还有“亲子餐具”“亲子零食”“亲子家具”……


    拦不住,根本就拦不住。


    这位院长买东西只需要一个理由:家里没有。


    在林栖的概念里,福利院很穷,福利院院长也不富裕,以此类推,其它品种的院长应该也不是什么高薪职业。


    他有点担心观沄破产。


    从商街出去,林栖已经不记得到底买了多少,前路分作两边,一边热闹,一边安静,他果断地选择了安静那边。


    观沄笑着让林栖带路,自己在后面跟着他走。


    于是林栖专挑着人少的地方,一条路越走越暗,越走越窄,就当他以为即将走入死胡同的时候,尽头忽然又有了光。


    临近正午的太阳从两道窄墙之间照进来,在青石砖上烧出一方炽白。


    阳光仿佛很薄很脆。


    风吹来一阵黯哑的风铃声。


    让林栖想起老旧的磁带和泛黄的照片。


    穿过窄墙,是一条古旧街道,老树和建筑长成一体,沿街悬挂着许多铁皮风铃,路边砖缝里戳着几只卖剩下的纸灯。


    观沄随手拨响风铃,问林栖:“现在往哪边走?”


    林栖习惯在路口左转,听到观沄问,已经抬起的脚尖却反而向内一勾,调转向右。


    沿路都是一些没开门的小店,阳光太好,烤得人眼皮发沉,林栖注意力不太集中,顺着风铃声走了一段。


    一片稠云遮住日头,视野短暂恢复清凉,他朝天上看了一眼,视线落下时,刚好瞥见一旁店招上写着“废屋”两个大字。


    ?


    好怪的店名。


    等等,他能看懂。


    是古语。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街边看到古语。


    林栖脚步没停,但明显放慢了一些。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其中一个人说:“找到了!就是这家店,能修古董造物。”


    另一个人说:“也太偏了。”


    林栖脚步一顿。


    他听见了“古董”两个字。


    古董店?


    那会有古董书吗?


    这是一家老式商店,左右各有两扇木门,林栖此时已经走过了店门左侧,和那块店招隔着几米距离。


    他看着那两个人推门进店,这时观沄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


    林栖下颌微微一抬,刚想点头,却顿住,想起自己现在是个文盲,要努力维持人设,于是朝店招指了指问:“这家是什么店?”


    观沄抬起视线,似乎也有些意外会在这里看到古语写的店招,“这家店名叫废屋,应该是一家……”


    他还没说完,店门就开了,出来的还是之前那两个人。


    其中一人骂道:“有病吧!开店做生意,态度还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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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


    另一人也道:“就是,有病吧!排队三年,又不是只你一家能修。”


    在两人身后,一个男孩儿从门里跟了出来,一边摸着额头上凸起的黑色尖角,一边道:“他今天态度已经算很好了,你们赶紧走吧。”


    林栖蹭了蹭手指上的创可贴,没注意听他们在说什么,还在等着观沄回答他的问题。


    这时店铺右侧窄门从内推开,老式弹簧发出“吱嘎”一声响动,仿佛捏尖了嗓子骂人。


    一阵风串起整条街的铁皮风铃,黯哑质地衬着冷淡的少年嗓音从门内传出:


    “不好意思,确实只我一家能修。”


    在风铃的杂音中,林栖无意识地回头看去。


    云层散开缺口,阳光穿透下来,街影黑得浓烈。说话的人站在阴影里,手肘撑开半扇房门,看不清面孔,只能听到声音。


    一种莫名的烦躁于心底滋生,仿佛周围过于明亮的光线凝成了极细的刺,逆着肌理扎进皮肤,牵动出看不见摸不着的痒和疼,千头万绪,由肌理深入骨髓。


    心口有些发闷,林栖缓而深地呼了口气,瞳孔在过亮的光线中凝成一点,又在睫毛阴影中缓缓散开焦距。


    旁边两个客人还在吵嚷。


    “这家店是你说了算吗?”


    “对啊,你是店主吗?看你这样也不像吧,你一个小孩儿在这里大放什么厥词?”


    这是要激着对方吵架,然而想象中的争执并未发生。


    半扇门内,冷淡嗓音敷衍地吐出三个字:“黑名单。”


    头顶尖角的男孩儿小声咕哝:“半个学城都被你加了黑名单了……”


    这时对街店铺有人开窗,玻璃反光投映过来,明烈一晃,照在少年身上。


    林栖正看着那半扇木门出神,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深红色的眼睛。


    那颜色像是薄薄一层热血溅在冰上,将凝未凝,又烫又冷。


    林栖一怔,像是被阳光刺到,闭了一下眼睛。


    再睁开时,就见对方踏着门框,不耐烦地偏了偏头,视线斜斜朝他扫来。


    “你……”


    林栖似乎有话想说,但一开口就忘了。


    那双眼睛微微一挑,视线穿过阳光下的微尘,在他身上略一打量,“再看,连你一起拉黑。”


    于是那个“你”字的后续即刻有了——


    你有病。


    对方目光在他手上一顿,收回视线,“砰”的一声关了房门。


    态度确实很差。


    林栖不认识他,没理由在意他的态度,可当那扇门在眼前关上,他还是有种被人当胸一把推开的错觉。


    连呼吸都好像窒了一下。


    他盯着那扇门,在心里捡了颗小石子,用力打在门上,扭头就走。


    一路走到街角,铁皮风铃的声音渐渐远了,观沄在一旁道:“我听说过那家店。”


    林栖有点心不在焉。


    观沄在他左肩轻轻一揽,带着他在路口右转,“是一家造物店,可以修复古董造物。”


    待机的思绪捕捉到关键词,林栖耳尖微微一动,看向观沄。


    古董?


    观沄:“林叙是造物师,很厉害的那种。”


    不是说古董吗?


    林栖恍惚一瞬,随即想起,林叙是一个两百年前的人,确实也算古董。


    他将观沄这句话在脑子里倒带一遍,好奇问:“比你还厉害吗?”


    “不能这样比,但肯定比我厉害多了。”观沄试着解释,“过去两百年里出过很多很优秀的画傀师,我从小就很擅长学习总结,但林叙不一样,他是史上第一位造物师,整个造物体系都是他创立的,可以说,林叙是在‘无中生有’,这样能理解吗?”


    树荫洒落光斑,晃进林栖眼里,他半眯着眼睛,试着想象空气里突然冒出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片刻,想象失败,他摇了摇头。


    “嗯……天才确实有点难懂,我以前看过一篇林叙手稿,熬着三天没睡也没研究明白。”


    观沄食指关节抵着下颌,垂眸陷入回忆,不过只一两秒钟,他就回过神来,“等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看林叙那些造物,应该比较直观好懂。”


    阳光映入林栖眼底深处,衬得那双眼睛澄澈到有些空茫,像是听不懂观沄在说什么。


    “这就是造物的优势了,即使隔着两个世纪,还是可以看到实物。”


    观沄语气像是在翻一本老照片,“那些造物大部分在白塔,小部分在造院,藏家手里也有几件,偶尔能在古董店里见到,如果你有兴趣,我就带你多去逛逛。”


    林栖慢半拍地点了下头,恍惚有点不真实感。


    两百年前的东西,居然现在还能见到。


    ……


    回去的这一路上有点奇怪。


    一开始,他们偶遇了几个报喜鸟,还是那身红制服,但都是些生面孔。


    接着没过多久,他们就又偶遇了一波红制服。


    然后继续偶遇。


    持续偶遇……


    林栖数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偶遇了三十多个。


    这些报喜鸟既不靠近,也不搭话,只是看看就走,但一而再再而三的,还是让人有种待在动物园里被围观的错觉。


    对此观沄没有多说什么,只让林栖不要搭理。


    离开下城区后,报喜鸟不再出现,但围观并没结束,回去之后,家里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开始,林栖以为他是来寻仇的,后来才发现,这人和观沄认识,而且好像很熟。


    不速之客名叫凌壑,个子很高,而且打扮扎眼——打耳钉、扎马尾、一身黑西装上画满涂鸦。


    林栖觉得,这人长得很好看,但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因为一见面,这人就给他塞了一个信封,笑嘻嘻道:“观沄生的就是我生的,来,这是爸爸给你的见面礼。”


    信封是星空配色,蓝底银章,里面装着一张考试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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