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8月10日中午11：30。上海第一分局的审讯室外的走廊，白炽灯的光惨白刺眼，映着墙上斑驳的墙皮。每间审讯室的大门都紧闭着，偶尔从里面传出了几声怒吼，混着整个警局压抑的氛围，就像在不停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审讯一室，林默带着总局的同事走了进来。他们7人全部分开，每人搭配一个总局同事，进行审讯。
祁闻喜斜靠在椅子上，指间夹着支雪茄，烟雾在他眼前缭绕，把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衬得有些模糊。他瞥了眼走进来的林默，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连屁股都没抬一下。
“林警官可是让我好等啊！怎么，林警官，这是又找到新证据了，准备定我的罪？还是说我的报社关于警局的报道少了？让林警官不高兴了，想要来个专访？”
林默在他对面坐下后，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将手里的一叠卷宗‘啪’的一声地拍在桌上。只见那卷宗的封皮上的“祁氏报社”四个字格外醒目。
“祁闻喜，1934年7月，《新海报》刊登不实文章诬陷商户偷税漏税，导致对方破产；1935年2月，你手下记者报道‘浅水湾藏尸案’时故意篡改证词，帮真凶脱罪。这些，你都不认？”
祁闻喜听完冷笑一声，他扭头掸了掸雪茄灰，烟灰落在锃亮的皮鞋上，他眼皮都没眨一下。
“林警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报社登的每篇报道都有记者署名，有采访记录，你说篡改？那你们倒是拿出证据来啊？毕竟这可是警局啊！你们不是最讲究证据吗？”祁闻喜忽然前倾身体，语气带刺。“林警官，这都过去多久了，你们又把我抓了进来。抓了后又只会拿些陈年旧账来问我。怎么，你们是在耍我祁隆玩吗？”
“林警官，我劝你有证据就赶紧拿出来。不然，等孙市长的秘书赵先生亲自来接我的时候，你们还没问我。那我可就不多奉陪了。而且，到那时候……”
“到那时候你就能把‘警局滥抓良民’的新闻登满报纸？”
林默平静地翻开卷宗，抽出张照片推过去。
“这是你今天上午在报社楼下和陈静封秘书见面的照片。你们聊了半小时，聊的是怎么煽动百姓围堵警局，还是怎么给另外二十六个人串供？”
祁闻喜的眼神闪了下，随即恢复傲慢，将照片推回去，指尖在桌上轻叩。
“呵，朋友间闲聊罢了。林警官连这都要管？看来警局是真没案子可办了。说起来，林警官，你知道我报社上个月的发行量涨了多少吗？整整三成。你猜为什么？因为老百姓信我，不信你们这些穿着警服的‘青天’。”
林默盯着他：“那你信不信，再嘴硬下去，我能让你这报社彻底地关门？毕竟，你口中的赵先生，可就在隔壁的审讯室里啊！怎么，不信？要不要带你去看看？”
这一瞬间，祁闻喜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又舒展开，像只被触碰了逆鳞却故作镇定的猫。
“林警官吓唬人的本事倒是长进了。可惜啊，你还嫩了点。”他起身整理了下西装外套，“我累了，要眯会儿。等你们局长来了，再叫醒我。”
就见他竟真的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假寐，嘴里还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仿佛眼前的审讯不过是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林默看着他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指节在桌下攥得发白。他旁边的同事担忧地看着他。林默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地平复了自己的怒火。他知道，这祁闻喜现在不管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在硬撑，他都不可以与他起冲突。毕竟。文局可是特意交代了要守规矩！
审讯二室，马维明进入后，就看着电厂负责人周老板。就见周老板跷着二郎腿，脚边还放着个精致的茶缸，里面泡着顶级龙井。他瞥了眼马维明，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嫌疑人，来这接受调查的。审讯室怎么能出现这些东西？”
马维明生气地指着这些茶具问向了身边的同事。还没等总局的同事回答，门外看守的警员就赶紧打开门向着马维明招手。
马维明走出审讯室，皱眉向门外的警员问道。
“怎么了？”
“维明，你别计较这些小事了。这都是一些同事们听见你们把人抓回来后，不想把人得罪死了，送过来的。大家都是为了生活，为了你们！你就当没看见吧！啊？你看，他们……”
马维明看着远处转角，悄悄探出的几个头。那几个人一看见马维明看过来，就慌张地缩了回去。但马维明知道，他们还在忐忑地守在那！马维明气得紧闭双眼。他现在真的不想看见他们任何一个人。可他也明白。这些人也是被这世道压迫得喘不过气了。他最终一个字没说，再次转身进了审讯室。
“呦，马警官回来了啊。不是我说，马警官你们局里的茶叶该换了，一股子霉味。还有，这审讯室也太暗了，这破灯啥也看不清。等回头我让人给你们装几盏新灯，算我捐的。就当，那句话咋说的？你看这脑子啊。这一天天的，不是和这个官吃个小饭，就是和哪个名人富商喝个小酒。这脑子啊，都不好使了！啊！这一下想起来了。日行一善。对！你看，要不还是得做得有文化的人。这小词真好！哈哈哈哈哈。得了，说了这么多废话，马警官。赶紧问吧！我这厂里还有好多事呢！问完我得赶紧回去！来吧！”
马维明强忍着怒气，把一份电厂检修记录推过去。
“周老板，今天你是走不了了。根据1934年6月，电厂‘意外’停电七次，每次还都正好赶上陈静封的船靠岸。巧合？”
一边说着，马维明的手也没停着。把一份卷宗和一沓死亡证明都给摆到了桌子上，挨个举起让周老板回答。
周老板看都没看那些文件一眼，他只是端起茶缸抿了口，才慢条斯理地说。
“我这个厂子是个30年的老厂子，机器也老了，出点故障不是很正常？马警官年轻，不懂这些也正常。”
说着他忽然看向总局同事，语气缓和了些。
“这位兄弟看着倒是有点面生，应该是总局来的吧？要不说还得是总局的人，不像某些人，就知道盯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总局同事刚要开口，马维明已经按捺不住，手指在桌下掐了个法诀，指尖泛起一层微光。
总局同事连忙按住他的手，低声劝道：“维明！冷静！”
马维明深吸一口气，收回手，掌心的光瞬间隐去。他瞪着张老板，眼里的火几乎要喷出来。
“周老板，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一张张纸，都是一条条的人命！这一共276条人命，你居然还说这是小事？就拿这张死亡证明来说，这是你手下的工程师王强，上个月‘意外’坠楼身亡。据说他死前给你递过份报告，说是电厂仓库里藏着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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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的东西。就在第二天，他就从3楼坠楼了。周老板，你说这是不是太巧了？还有，报告上说藏的那东西，你说是不是陈静封的‘西药’？”
周老板脸上的笑容淡了，端着茶缸的手停在半空。马维明看着周老板端茶的手，微微地眯起了眼睛。那杯茶可是刚刚用滚烫的热水泡的。那升腾的水雾在八月的天气都清晰可见，可见温度之高。这周老板端茶的手连可是连抖都没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剩下的时间里无论马维明再问什么，周老板都闭紧嘴，只拿那双三角眼斜睨着他们，像在看两个跳梁小丑。
“你信不信我……”
总局同事再次按住他：“够了，维明。我们走。”
马维明刚走出审讯室就踹了下墙，拳头攥得咯咯响。
“这贼赤佬！再让我审半小时，我保准让他说实话！”
“别冲动。他是陈静封的人，硬来只会授人以柄。”
审讯三室，王力带人走进了药厂李老板。
李老板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脸上没任何表情，就像尊石雕。
王力把一叠尸检报告推过去，摊开在李老板的面前。
“李老板，1935年3月到8月，你们药厂‘免费赠药’活动中，死了十七个人，死因全是‘心脏病突发’。但他们的体检报告显示，没一个人有心脏病。请问李老板，这药，到底是什么？”
李老板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
总局同事提高音量：“李号！说话！”
李老板依旧沉默，连呼吸都保持着平稳的节奏，仿佛眼前的人根本不存在。
王力急了，起身走到他面前。“你不说？我告诉你，我们在药厂仓库搜出了这批药的配方，里面有种成分和日军用的化学药剂一致。你和日本人勾结，用老百姓做实验，这事要是捅出去，你觉得老百姓能饶了你？还是陈静封能保你？”
李老板终于动了，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像口深不见底的井。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随即又低下头，恢复了那副死寂的样子。
王力无奈地说道：“他这是打定主意不说话了。”
审讯四室，乔宇一走进来就看见王氏米行王老板□□满头是汗，双手在膝盖上反复搓着，眼神躲闪，却偏要装出镇定的样子。
“王老板，8月8号晚上，你在陈静封的饭局上晕过去，是真晕还是假晕？听说饭局上你们提到了寻欢洞？都说了什么？你姨太太和儿子被送走，是不是怕他们说出什么？”
“我……我就是中暑了而已。寻欢洞，我…我不知道！它不是早就被你们封了吗？。我家姨太太回娘家，天经地义……”
“王老板，这是你9号中午去码头的照片。你去见了个穿黑褂子的人，那人领口别着白兰花——陈家打手的记号。你们交易的那个木盒，里面装的什么？还有这个人到底给你说了什么？能让你当场瘫倒在地，跪地求饶？”
王老板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他瞬间无力瘫在椅子上，浑身不停地冒着冷汗，嘴里还不停念叨。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陈会长说了，只要我听话，就能活命……孩子……我的孩子……”
乔宇和同事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这又是个被陈静封拿捏住的软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