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四、五岁懂事起就记得许冉。
    杨家父母老来得子,快五十岁才生的杨则诚,这就使得杨家兄弟的辈分比村里其他人的辈分都高。
    在他的记忆里,父母一直多病,田地里的活干不了,都是杨则诚在干,他嫂子和他哥认识的时间早,她经常来帮他家收玉米和其它农作物。
    他真的是父母给杨则诚生的累赘,还不到八岁父母就前后离世,可哥哥还是义无反顾地把他养大了。
    小时候,他嫂子真的抱过他,他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六岁的自己非要跟着哥哥去玉米地里,结果哥哥忙着掰苞米,没时间管他,给他折了一根玉米杆让他自己玩儿,他一个人顽皮,咬着玉米杆使劲拽的时候,把稚嫩的小手划破了。
    他小嘴一扁就开始哭,可怜巴巴地看向哥哥的方向。
    许冉在另一边。
    杨则诚听到声音后,并没有过来安慰他,而是责备他,“让你乖一点,这下好了,流血了,看你长不长记性。”
    许冉不得已朝他走过来,把他从地上抱起来,那时候的许冉皮肤有点黑,但长相还很稚嫩,才十四岁的女孩子,把他抱起来,语气温柔地哄,“我看看我们则仕哪里伤到了?哦,手指流血了,真调皮。不疼不疼,再哭会儿伤疤都长好了。”
    那时候她还没和杨则诚谈恋爱,只是关系比较好,两家的地又差不多在一块,自己家的苞米收完了,就来帮杨则诚。
    一来一去,他和这个命中注定的嫂嫂也熟悉了,除了家人,他不太喜欢和人说话,但只要看到许冉就会跑上去打招呼。
    那时候不懂男女有别,后来有了性别意识,他才不怎么靠近了。
    这就导致他很长时间没问候过许冉,哪怕她和自己亲哥结婚。
    杨则诚比他大十岁,许冉比他大八岁,在他们眼里,他一直都是个小孩子。
    他上高中的有段时间还挺讨厌许冉的,因为杨则诚总是把她放在第一位,他这个弟弟经常被哥哥忽略,所以更不愿意理她。
    就他那样的家庭,他一直认为许冉的家人不会把她嫁给他哥。
    可他哥为了这个嫂子,十年如一日省吃俭用,一分钱都要省下来,说要娶他嫂子。
    他那会儿长大懂事了,也知道感情是怎么回事,在他看来,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感情比亲情更重要,他只要有他哥在就好了。
    他没有喜欢的人。
    想不通哥哥为什么那么喜欢嫂子。
    他还骂过杨则诚,“许家都不把女儿嫁给你,你还要苦苦坚持,她要是真喜欢你,那肯定会跟父母对抗,可她连跟父母对抗的勇气都没有。”
    换来杨则诚一顿臭骂,“你懂什么?你不知道她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她是我的支柱,如果没有她,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扛住这么大的压力,还要供你这个白眼狼上学!你经常在学校,你压根不知道她为我做过什么,她要是真不嫁给我,我这辈子就不娶了!”
    杨则仕被他哥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随便你,那你打一辈子光棍吧。”
    上大学服兵役也是赌气去的,原本可以不去,但一想到他哥那个死样子,他索性去部队待了两年,等他哥三十岁了,他看能不能娶到许冉。
    结果还真让他娶到了。
    刚服兵役没多久,就收到他哥的信,信上说,哥娶到许冉了,看到这个消息,杨则仕也是为他开心,给哥哥回了信,让他们好好过日子,他退役后会回来。
    可没想到,这一赌气离开,两年没回家,再次相见时,和他哥却是最后一次见面。
    他哥留在这世上的遗物不多,一个是嫂子,一个是嫂子肚子里的孩子。
    他本该把嫂子当亲人,把那肚子里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
    他不该对这样的嫂子有任何心思,只需要把她当成家里唯一的长辈,像母亲一样的存在,而不是在她朝他看来时,他会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心动。
    这不合规矩,也对不起他哥。
    回厅房后,杨则仕扇了自己一巴掌,脸上有点疼痛,他的理智也渐渐回归,心动的感觉消失。
    他告诉自己,那是错觉,绝不是真的。
    他这个人虽然心思不单纯,但绝不会做对不起他哥的事情。
    ...
    ...
    ...
    杨则仕早上五点就起了,许冉也一直记着这事,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她也立马醒了,房间的灯打开,她穿好衣服下床。
    杨则仕在院子里洗脸洗头,许冉一掀开门帘,冷风刺骨,她裹了裹衣服,看了看还黑着的天色,“则仕,还早着,我给你做点早餐,不然你又忘了吃。”
    杨则仕的手在脸盆里捞了几下,头塞在脸盆里,手在上面扒拉几下,水花四溅,他的声音冷冷静静,“不用,来不及了。”
    许冉一边去厅房把封火炉的铁片拿来,只见里面的炭火还很旺盛,又封上,“来得及,几分钟。”
    杨则仕想说算了,可许冉已经去了厨房。
    他几下洗完头,脸盆里的热水还在冒热气。
    许冉在厨房切了点冻白菜,拿着一个年代久远的电炒锅走向了厅房,“白菜炖粉条,你再吃点馍馍。快点进屋,太冷了。”
    天寒地冻,可他的心里一阵阵发烫,不觉得冷。
    又有点慌。
    昨天的感觉又来了,尤其是和许冉独处一室时。
    他故作镇静擦完头发,坐在了火炉旁,“真的不饿,我可以下车去镇子上吃。到镇子上还早着。”
    许冉插上电炒锅的插头,拿了菜籽油来,想起什么似的问,“你要不要带点家里的油?这是今年的新菜籽榨的油,很香,比超市里卖的健康,纯天然的,你哥种的。”
    他摇头,“不了,平时都在食堂吃,我也不喜欢做饭。”
    许冉再没说什么,等油热了,用干辣椒和蒜瓣炝了一下锅,把白菜放里面,翻搅几下,放上调料后,倒上铁壶里的温水,盖上锅盖。
    她又去厨房拿来蒸笼、粉条和冻得冷冰冰的馒头。
    杨则仕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沉默半天还是开口,“你得去做产检,好久没做了。”
    许冉让他放心,“没什么不适应,这个孩子皮实着呢,这几天这么忙,都没给我添乱。”
    杨则仕还是担心,“去做一下产检吧,要不今天跟我一起去镇子上,我看着你产检完了再走。”
    许冉不想去,“那我回来还得爬一回山。”
    杨则仕说,“至少让我放心点。”
    许冉想了想,无奈地应下,“行,那我跟你一起去镇子上。”
    杨则仕嗯一声。
    泡好的洋芋粉煮了一会儿就软了,香味扑鼻,上面的两个馒头也软了。
    简简单单一顿饭就好了,许冉给他盛了一大碗,“吃饱不想家。”
    他道谢,“谢谢嫂嫂。”
    许冉也拿了个小碗盛了点,“你跟我说实话,则仕,你哥不在了,你想不想回家?”
    杨则仕语气镇定,“为什么不想,这里始终是我扎根的地方,况且你和侄儿还在这里。”
    许冉心里宽慰很多,“还算没白疼你,那以后你出息了,得多帮衬嫂子和孩子。”
    杨则仕莫名笑了一下,“应该的。”
    许冉心情还算不错,她明白,只要抱住小叔子的大腿,她的孩子以后至少不用这样受罪。
    叔嫂俩吃了饭,也没敢说太多话。
    许冉还要刷牙洗漱,杨则仕几下把碗筷洗完收回厨房,穿好外套,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还来得及。
    他在院子里等着许冉,许冉也没怎么打扮,洗了脸后擦了点小叔子送的护肤品,穿了黑色羽绒服和加绒的裤子、雪地靴,把围了几年的旧围巾堵在脖子上,拿了个皮包出来了。
    杨则仕看着她的打扮,觉得太有旧时代女人的风韵了,但他没说什么。
    早上的风很冷,他俩要去许家河坐车。
    下山得二十多分钟。
    杨则仕停停走走,一直在等许冉。
    许冉气喘吁吁,懊恼道,“以后攒点钱,等你娶媳妇了,咱在山下盖一栋房子,就不用这样天天上山下山了。”
    杨则仕回答,“你现在就可以看地方,又不是没钱,想盖房子就盖。”
    许冉拒绝,“那不行,那些钱要留着给你娶媳妇,你也知道咱这大山里,娶个媳妇不容易。”
    杨则仕等到她上来,“你知道的,追我的女孩子很多,这个不用愁。”
    许冉有点热,拆开了堵在脖子上的围巾,“话这样说没错,可到时候肯定需要钱,你女孩缘再好,人家总不能把女儿免费送给你。”
    杨则仕煞有其事地点头,“嫂嫂说的没错,天下没有免费的媳妇。”
    许冉顺藤摸瓜,“你有条件,你就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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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条件差不多的,我和你侄儿也能沾光。”
    杨则仕应着,“行,听你的。”
    到了许家河,班车还没来,两人在马路上等着,马路边的积雪很厚,没有一点融化的迹象。
    有起早的娘家邻居路过,问许冉,“这么早去哪里啊?”
    许冉笑着寒暄,“送弟弟去镇子上,顺便去趟医院。”
    大家好奇地看着她和杨则仕。
    车来了,杨则仕让许冉先上车,他把行李箱放好。
    车上人很多,她上去先给自己和小叔子占了座位。
    许冉不喜欢坐车,尤其路途遥远,得亏她不晕车。
    杨则仕上来后,主动往她身边坐。
    司机叮嘱系好安全带,许冉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的,杨则仕伸手去摸,摸到了嫂子的手,被烫到似的又赶紧收回来。
    他的心又乱了,“在我这边。”
    许冉倒是没在意,侧头去看,“找到了。”
    他嗯一声,再什么话都没说,只觉得自己的手指依旧在发烫,他悄悄地将发烫的手掌覆在另一只手背上。
    许冉明显没睡醒,这一个半小时里,她看了会儿外面的景色,没过半小时又睡着了。
    杨则仕侧头看她一眼,没打扰。
    过了会儿,嫂子的脑袋朝他倒了过来,他伸手给她推回去。
    许冉有点醒了,看了一眼小叔子,转个头继续闭眼,喃喃道,“不知道怎么这么困,到了叫我。”
    他点了头。
    好一会儿后,他又侧头看,见嫂子睡得不舒服,他终于还是轻轻地伸手,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上。
    枕一下肩膀又没什么,嫂子在怀孕,坐这么久的车确实辛苦。
    许冉睡安稳了,一路上再没醒来,一直到镇子上目的地,杨则仕才唤醒她,“嫂嫂,到了。”
    许冉猛地睁眼,侧头一看,自己枕在小叔子肩上,她愣了一下,也没什么情绪,收拾好自己的衣服,拿好包包,还叮嘱小叔子别忘记随身物品。
    他的车票是十一点多的,要去最近的市里坐车,去市里还得一个小时。
    但他决定先带嫂子去产检。
    许冉真怕他错过高铁,“我可以一个人去,真没事,你再磨叽,赶不上车了,快走。”
    许冉在身后双手推着他,“还得等车,你看我们那地方,出一趟远门是不是很麻烦?”
    杨则仕轻呼一口气,“有点,等我买车了,就方便了。”
    许冉又陪他等车,“那我可等着你的车了,加油啊弟弟。”
    杨则仕没说话。
    他今天的心情很奇怪,以前从没有这种因为分别而惆怅的感觉,可今天却怎么都不想走。
    可他不得不走。
    等了个私家车,到市上三十块钱,司机帮他把行李箱放好,许冉站在路边给他挥手。
    杨则仕坐在后面,只觉得心情沉重。
    私家车马上开动,许冉沿着路边走了一会儿,直到那黑色的轿车消失在视野。
    她得找个地方等医院上班。
    一个多小时后,医院上班了,杨则仕的电话也打进来了。
    许冉一边往医院走一边接起来,“到车站了吗?”
    小叔子的声音沉沉的,“嗯,到了,还有一个小时检票。”
    许冉点头,“那还好,外面冷的话,去里面候车室等。一个小时一会儿过去了。”
    没听到小叔子的声音,许冉看了一下手机,信号满格。
    她疑惑地问,“则仕?出什么事了吗?”
    半天后,杨则仕突然问,“你能跟我去北城么,还有时间,你来找我好不好?”
    许冉一时间有点懵,“你怎么了?”
    他没说话,好像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许冉觉得他情绪不对,“遇到事情了?什么事,你说,只要嫂子能帮你,肯定帮。”
    杨则仕的沉默让她有点难熬。
    许冉重重地出口气,“家里的东西都没收拾,粮食都发霉了,我跟你去了北城,那家里怎么办?”
    杨则仕没回答,电话也没挂。
    许冉想不明白,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行为举止都怪怪的。
    偶尔回个微信消息的人,破天荒的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他到底怎么了?这孩子没出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