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嫂为妻》
 1. 小叔子
    寡嫂为妻
    又名《小叔子怎么这样?》《小叔子他发癫了!》
    文/木厘枝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写在前面:男主和男主哥不是亲兄弟,有身世谜团,后面揭晓,所以和女主可以发展恋情。
    现代乡村爱情,写点不一样的。
    …
    …
    ...
    今年的霜降比往年的更冷一些,刚接上霜降的开头,山上枯黄的杂草树木已经盖上了一层白花花的薄被,白霜落了漫山遍野,天气阴冷,连着一个星期没有出太阳。
    深山里烟雾缭绕,给肃冷的山庄更添一份凄冷。
    大山深处的杨家村刚过完一场白事,死者叫杨则诚,死在了矿山坍塌中,矿山的包工头给杨家赔了人命价一百万,这件事就这样私了。
    钱打给了杨则诚的妻子许冉,许冉刚知道自己怀孕没多久,这个好消息刚传到丈夫耳朵里,丈夫就出意外了。
    虽然矿山赔了钱,可是再多的钱也换不回一条人命。
    杨则诚也是个可怜人,这一家人丁单薄,长辈和父母都去世早,他十八岁高中毕业就辍学打工养弟弟,供年幼的弟弟上学,弟弟杨则仕比他小了十岁。
    杨则诚和许冉是青梅竹马,两人的婚事也受了不少磋磨,许冉父母不答应,可两人感情好,从小一起长大,杨则诚为了娶许冉,可没少被刁难。
    这结婚还没两年,想着等两人的日子好过点,等弟弟大学毕业了,两人再考虑要孩子的问题,结果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
    杨则仕上大学的第一年就休学去参军了,今年服兵役结束,年满二十岁了。
    许冉又怀孕,为了让弟弟和老婆过得好一点,这一家之长铤而走险找了个矿山打钻的工作,说是工资高,来钱快。
    许冉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这工作很危险,实在不行就回来,夫妻俩再想办法。
    前一个月拿到了一万多块钱,还过弟弟上学借的学费,又给弟弟打了两千块生活费,只剩一半了,这一半就打给了老婆,他还得意地告诉许冉,他很快就能让她和孩子过上好日子了。
    两人通视频时,许冉看着他那张黝黑的脸都觉得心疼,说弟弟的学费还上了,就早点回来,两人把庄稼种好,明年靠粮食还能卖点钱。
    杨则诚什么都答应着,他一切以许冉为中心,弟弟也成年了,今年整整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等弟弟大学毕业,他们一家的好日子就来了。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这样的宁静。
    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许冉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总觉得很疲惫,她已经哭不出眼泪了。
    因为杨则诚的丧事,杨则仕也请假回来整顿哥哥的后事,许冉从没见过这个弟弟那样哭过,在她的印象里,杨则仕从来没掉过眼泪,可这一次,他的眼泪在他哥的棺材前哭没了。
    一个星期了,杨则仕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沉默地可怕,一句话也不说。
    杨则诚已经入土为安了,丧事用过的家具和各种器材也都还给了庄子里的邻居,大家都很同情他们。
    尤其是许冉,刚怀孕就死了丈夫,当了寡妇,谁不怜悯。
    许冉的父母还留在家里,想把女儿接到娘家去住几天,但许冉不去。
    母亲赵春兰在西厢房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劝着,“你才二十八岁,你要想开点,这都是命啊,半点不由人。”
    父亲许来财坐在房檐下抽烟,冷哼一声,“现在后悔了,晚了,当初叫你不要嫁,你非要嫁,现在好了,年纪轻轻成了寡妇,照我看来,这个孩子就不需要生了,时间不长,去县里做个手术拿了,免得带个孩子以后不好嫁人。”
    许冉没说话,赵春兰骂了一声,“你少说两句,才出这事就说这种话,你怎么那么狠心?这事过两天再说,先让她缓一缓。”
    许来财没好气地抽了一口烟,起身道,“我先回家了,待在这里太糟心了,要是劝不动,不回去,就让她待着吧。”
    赵春兰怎么看许冉怎么愁,“你也别怪你爸说话难听,其实他也是为你好,你这个年纪带个孩子,确实不太好二婚,总不能因为一个人放弃一辈子的幸福,还来得及,才一个多月。”
    许冉不想听任何人说话了,她也没直接发脾气,而是起身推着母亲往厢房外走,“我知道了,让我静一静,你也回家吧,再晚点儿天黑了,下了霜,路会滑。”
    赵春兰见她不想回家住,也就不坚持了,“你别太伤心了,明天我过来给你做饭,你就躺着,我早点过来。”
    许冉眼眶酸酸的,把妈妈送到门口,“不用,我自己会做,你和爸这两天帮了我不少,好好休息。”
    赵春兰看着她,叹息一声,再什么都没说,趁着夜色还没完全笼罩下来,跟上了许来财的脚步。
    许冉看到他们走了,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屋,刚进砖瓦房的四合院大门,就看到一直在东厢房没出来的杨则仕掀开了厚重的门帘,走了出来。
    高大健硕的身影极具压迫感,也是瞥了一眼许冉,去了主厅。
    和两年前参军前不太一样了,那时候的杨则仕像个竹竿,又瘦又高,这在部队里待了两年,变得壮硕不少,尤其是那肩膀,好像比以前宽多了。
    许冉走上台阶跟着他的脚步进了厅房,“则仕,你明天回学校吗?”
    杨则仕给方桌上的香炉点了一根香,声音低沉清冷,“嗯,我哥七七的时候我会请假回来的。”
    许冉看一眼墙上杨则诚的黑白照片,喉头又开始发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转身出去了,“赔偿的钱款都在我这里,这是你哥留给你的,我把卡给你。”
    听到这里,一直不曾主动跟许冉说话的人,声音似乎带了怒气,“所以,你也想打掉我哥的孩子对么?那是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你不想留?”
    许冉停下脚步站在外面的台阶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杨则仕长腿一迈,跨过高高的门槛,看着许冉单薄的背影,牙齿咬了咬,又稳住情绪,沉声开口,“当然,你有主宰他的权利,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生下来,站在我的角度,我很希望你能留下他,你只需要生下来,其它的不用你管,我养他,不管男孩女孩,我都养。”
    许冉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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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自己的肚子,眨了眨眼之后,又抬头,深呼吸一下,“说什么呢,这个孩子是你哥的,也是我的,我自然会生下来,放心吧,我答应过你哥,要照顾你,我不会走。”
    或许是这句话给了杨则仕定心丸,他沉默片刻后,说了一句,“谢谢你,嫂子,这个家里,只有你了……”
    嫁到这个家两年了,第一次听杨则仕叫嫂子,还挺新鲜。
    许冉十多岁认识杨则诚,两人玩得好,上学都在一起,那时候杨则诚的父母还健在,杨则仕是小儿子。
    杨则诚和她去玩的时候,天天带着杨则仕,怎么都甩不掉。
    后来高中毕业他和杨则诚一起辍学,确定了恋爱关系,许冉也就把杨则仕当成亲弟弟一样看待,只要有点零花钱,就给这个弟弟买糖果,她对杨则仕好,完全是因为杨则诚。
    杨则诚为人憨厚老实,人长得帅气,高大,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给许冉拿,就连赵春兰都说,杨则诚这样的人会把许冉宠坏。
    可是这世上能遇到几个像杨则诚这样对老婆好的人,这也是后来许冉非要嫁给他的原因,她觉得自己再也遇不到像杨则诚那样爱她的人,就图他这个人了,不顾父母的反对。
    许来财为了为难杨则诚,要了彩礼三十万,一个农村人,三十万元不是小数目,可杨则诚还是没有被吓退,打定主意娶许冉,十年如一日的省吃俭用终于攒到了娶媳妇的钱。
    许冉自己也只是个高中毕业的文凭,她觉得有杨则诚这样对她的人就足够了,她不贪心。
    她高中毕业辍学,并非不想上大学,而是家里孩子多,她排行老三,父母供不起,就让她辍学了。
    她家四个女孩,一个男孩,上过大学的也只有最小的妹妹,和家里的耀祖弟弟。
    在农村就这样,说什么生女儿没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生再多也没有儿子好。
    她留在家里干农活,帮衬父母,年纪到了就要嫁出去,反正在这样的小地方,嫁谁都一样,所以她选了个爱自己的。
    原以为只要两人的心往一处使,她和杨则诚的好日子会到来。
    可事事不如人愿。
    …
    许冉把那张卡拿给杨则仕,弟弟上大学,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她不希望杨则仕误会她,把他哥用命换来的钱独吞了。
    但是杨则仕没要,他在东厢房里整理自己的东西,背对着许冉,高高隆起的背肌显得他穿的长袖有点不合身,太紧了。
    精瘦有力的腰弓着,他告诉许冉,“我现在不缺钱,我哥上个月给我生活费了,我还有退役补贴,这些钱你先拿着,你现在怀孕,需要补充营养,别舍不得花钱,只要你把孩子和你养好了,我哥九泉之下……”他停顿片刻后,又补充道,“他九泉之下也会安心的。”
    许冉站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手里捏着银行卡,低着眼,眼泪又止不住掉落眼眶,怕被看见,她再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她刚走,正在收拾东西的人,忽地起身朝她的背影望过去,沉沉的眼眸像镀了一层墨。
    父母早逝,哥哥也出了意外,他只有嫂子了,绝不能让嫂子离开这个家……绝不。
 2. 借钱
    他从懂事起就认识许冉了,哥哥总是喜欢把这个女孩子带到家里来,父母也很喜欢她,他从小就知道许冉会成为他嫂子。
    在他心里,许冉和亲人没什么两样,哥哥带着他的时候,这个还没有和哥哥确定恋爱关系的女孩子就把他当成亲弟弟一样对待了,所以现在哥哥去世,嫂子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希望他哥留下的那点钱能把嫂子留到他能成家立业的时候,最起码,看在他哥对嫂子那么好的份上,嫂子能把属于他家的这个孩子生下来。
    所以嫂子绝不能离开他家,他从小就是个自私的人,深知现在许冉要是离开了这个家,那这世上唯一关心他的人就没有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他还没有嫂子的微信,平时都只联系哥哥,从没加过嫂子微信,现在哥哥也去世了,怕嫂子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找不到他。
    晚上许冉刚洗漱完躺床上,房门被敲响,杨则仕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嫂嫂,我没有你的微信,加一下吧,以后有事直接联系我,我有事也可以联系你。”
    许冉赶紧起来去给他开门,“哦,好,没钱了就找我要。”
    小叔子第二天就拉着行李箱走了,一早天还没大亮,六点左右,踩着厚重的白霜,在雾霭沉沉的路口坐上了去城里的班车。
    这里的班车发的早,一天只有一趟,错过了就只能等下一天了。
    许冉听到了动静,没有去送他,听到他出门把门关上了,她又躺下了,昨晚烧的炕已不怎么热,她的被窝还是暖和的。
    虽然没起来,但也没有睡意,别人都觉得杨则诚死了,杨则仕又去了学校,她一个人住在家里会害怕,可是她怕什么呢,她倒是希望这世上有鬼,她还可以再看自己的丈夫一眼。
    可是这几天她一直半夜睁着眼,想知道会不会有鬼魂前来,但是并没有,什么都没有。
    人死如灯灭,转瞬虚无。
    躺到了天大亮,门口响起赵春兰的声音,许冉才从床上爬起来。
    赵春兰把门一推,发现门没关,担忧地问,“则仕走了?”
    许冉一边将门帘挂起来,一边回答,“走了,早上走的,回学校了。”
    赵春兰叹息一声,“希望这孩子以后能有出息,家里就他一个人了,都不好娶媳妇,没人肯嫁这样的人,他性格又不太好,像个闷葫芦。”
    许冉拿起脸盆架子旁边的热水壶,往洗脸盆里倒水,“他上的好学校,毕业后肯定能有一个好工作,怎么可能娶不到媳妇。人都是会变的,他现在不喜欢说话,不代表以后不喜欢说话。”
    赵春兰也不跟她说这些了,“你也别在这里待了,回娘家住几天,这么大个家就你一个人,多瘆人。”
    许冉不去,“还好,住习惯了,也没那么可怕,你最近不忙?”
    赵春兰变脸如翻书,“忙啊,这次你家出这事,你弟也回来了,他不是带了个女朋友吗?两个人情投意合,看得出来你弟很喜欢那女孩,那女孩也表示愿意嫁过来。”
    许冉把长发挽成低马尾,戴上了洗脸的发箍,两只手捞了水,洗了把脸,捏了点洗面奶,搓开,“好事,既然这么顺当的话,也不错,没说什么时候结婚?”
    赵春兰挽了袖子往厨房走,“结婚的话其实随时都可以,但我和你爸现在手头有点紧,女方要了彩礼二十万,要有四金,我们现在没钱,这个时候结婚的话,你爸得去贷款,所以这事就先暂时搁置。”
    听到这里,许冉愣了一下,随后几下洗完脸,把水泼到水泥院里,又倒了点热水,准备洗第二遍,“那就等有钱了再说,反正他年纪还不大,才二十四岁。”
    赵春兰在厨房沉默了一瞬后,又说,“你大姐给你爸借了五万,你二姐借了三万,你爸存了有七八万,其实凑一下够了。”
    许冉擦完脸,算是知道母亲今天过来是干嘛的了,她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这里没钱。”
    赵春兰试探地问,“那个矿山不是赔了你一百万吗?”
    许冉听到这里,一股无名火往上涌,“那一百万是他用命换来的,我肚子还有个孩子,他弟弟还在上大学,以后也要成家,这笔钱不能动,我自己都不敢动。”
    赵春兰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就借一点而已,以后会还你的,许冉,你不能这么小气,一家子人怎么能不帮呢?这可是你弟的终身大事。”
    许冉的语气不太好了,“你们老两口拼了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耀祖,现在我都成家,有自己的家庭了,你们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不管你说什么,我这里的钱就是不能动。”
    赵春兰听到这里也生气了,“你怎么这么自私?我和你爸白养你这么大了,则诚死了,明年的庄稼还得我和你爸给你帮忙,你态度就不能好点?”
    许冉指着门口,“我没让你来,请你离开,还有明年的庄稼,我自己会看着办,不需要你们操心。”
    赵春兰本来要给她做饭,话说到这个份上,手里的菜也扔下了,“我把你当女儿,专门跑过来给你做饭,怕你一个人伤心难过,结果你就这样对我,是我自作多情。”
    赵春兰骂骂咧咧地出了厨房,把门摔上了,许冉站在台阶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什么样的人才能在别人刚死了丈夫时跑来借钱,那钱还是她丈夫用命换来的。
    说什么家人,不过如此罢了。
    许冉平复了一下心情,她不能生气,现在怀有身孕,生气容易出问题。
    她拒绝了给娘家人借钱,自此娘家再没人来过,许冉觉得自己乐得清闲。
    不过这样一来,闲言碎语就传开了,说她这个人自私自利。
    到七七的时候,杨则仕提前一天回来,给哥哥上坟。
    许冉给他做了一顿简单的炝锅浆水面,炒了青椒土豆丝和韭菜。
    在西北这样的农村,浆水面从小吃到大,没有什么比一顿浆水面更实惠,尤其是土生土长的西北汉子。
    只是这种口味,外地人吃不习惯。
    杨则仕吃了三碗面,吃完后一言不发地收拾碗筷,许冉说放着她来,他让许冉歇着。
    许冉看着他收拾了厨房,和他闲聊了几句,问他大学生活还适应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他只是摇头,他的话很少。
    许冉见他不爱搭理她,便起身回了房,交代他明天早上去给他哥上坟,他都应着。
    霜降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雪了。
    第二天确实是雨天,准确来说,前一晚的雨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天都没停。
    许冉让他穿厚点,他说不冷,贴身的长袖外面就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
    农村都是土葬,坟在山上,老杨家的人去世都葬在这里。
    不过现在不是上坟的季节,所以坟头没人,就他俩。
    许冉看到这个坟包就伤心,刚跪下烧纸,眼泪就止不住往下落。
    杨则仕这次倒是没哭,就是眼眶红着,许冉自顾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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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了半天两人的过往,最后说了一句,“你放心吧,我会把他当亲弟弟一样,我会扶持他,一直到他成家立业。”
    杨则仕薄唇紧抿,跪在一边烧完了厚厚的一塌黄纸。
    下山的时候,怕她摔着,他扶着唯一的、相依为命的嫂嫂,朝家的方向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到了水泥马路上时,遇到几个隔壁村的叔叔婶婶。
    他们热情地跟许冉打招呼,其中有个年纪大的长辈,叔叔辈的,看到许冉就说,“许冉,你虽然嫁人了,但娘家人还是什么都帮你,你弟要结婚,你爸没钱,你有钱,怎么不借呢?”
    许冉听到这个就生气,不知道怎么怼回去,心里怒火升腾。
    还在想,一直沉默寡言的杨则仕开口了,他的语气低沉,带着不耐烦的意味,“我哥用命换来的钱,凭什么借给他们?是我不让借,那是我的钱。”
    那穿着破旧黑色夹克的中年男人悻悻地笑了笑,“年轻人,脾气有点冲,又不是不还了,这不就伤了两家和气吗?你现在又不用钱,等你以后娶媳妇的时候,肯定会还你的。”
    杨则仕沉着脸,眼神毫无温度地剜了那男的一眼,冷冷地给了两个字,“不借。”
    几个人议论纷纷地一边尬笑一边远离了两人。
    许冉倒是出了口长气,她轻轻地吐口气,“则仕,谢谢,你帮我解了围。”
    杨则仕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两人前后走着,“你要是一直待在这里,他们还是会时不时来找你,借不到钱不罢休,不如你先跟我去城市住,冬天没什么活可干,天气暖和了再回来。”
    许冉是不想去的,丈夫去世没多久,她还想在这个有念想的地方多待几天,或许等到明年庄稼收了,她也不种地了,出去打工。
    她想了想,低着头拒绝了杨则仕的提议,“我就不去了,去了给你添麻烦,我等到明年秋收的时候,等把这一年的庄稼收完了,再说。”
    杨则仕难得跟许冉说这么多话,他走到许冉跟前,喊住她,“嫂子,现在家里就你和我,我一走,他们肯定天天来欺负你,问你借钱,我知道你不想借。这几年,我也把你的情况看在眼里,我哥活着的时候,能帮的肯定会帮,不管他们借多少,我哥有的话,就会借,那是因为他爱你,现在我哥不在了,他们觊觎你手里那点钱,不掏空不会善罢甘休,你跟我去北城。”
    许冉抬眼看着杨则仕的眼睛,只见那平时沉如墨的眼睛,似乎有了一点温度,她心里一惊,有点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我就说我把钱给你了,我没钱,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杨则仕沉默片刻后又开口,“就算不借钱,他们会天天劝你把孩子打掉,我让你跟我去北城,是为了我哥的孩子,并不全是为了你,我在学校外面租房住,有你的去处。”
    许冉还是觉得不妥,她觉得和小叔子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有点奇怪,又想找借口拒绝,还没开口,杨则仕先发制人,“嫂嫂不答应,是因为没把我当一家人?我以为我哥没了,你是我唯一的家人……”
    他的声音有点不对劲,许冉心里一揪,赶紧解释道,“不是,没有,我把你当亲弟弟,算了,去散散心也好,但是过年我俩得回来,过年得给你哥上坟,烧纸。”
    杨则仕乖巧地点头应着,“好,我陪你回来。”
    只要嫂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许家的那些人就没办法再怂恿嫂子把孩子打掉。
    谁也不准伤害嫂子和那未出生的侄儿。
 3. 不合规矩
    3
    许冉跟小叔子去首都了,没跟任何人说,把家里的房门都落了锁,只给母亲发了条消息,说她出去散心了,过年才回来。
    毫无悬念,换来父母的一顿责骂,赵春兰发了长达60秒的语音过来,但声音是父亲许来财的。
    “你弟弟要结婚了,我们也没跟你借钱啊,你连你弟弟的婚礼都不参加?有你这样当姐姐的吗?许冉,我和你妈哪里对不起你,我们一家人哪里对不起你?”
    许冉听完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又有点后悔就这样跟着小叔子离开这个家,她想下车,杨则仕将她的手机收起来,声音冷冷静静,“他们只是因为没借到钱所以才迁怒你,你回去之后依旧会被冷嘲热讽,你回去干什么?况且你弟那事八字还没一撇,他们就是筹不到钱才跟你发脾气。”
    许冉深吸一口气看向车窗外的阴雨天,“好像从小到大,我都像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也不知道在父母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杨则仕声音毫无情绪,“嗯,其实他们并不想要你,他们只想要个儿子,只是你被生下来,他们又不能扔了你,只能可有可无地把你养大,还让你感恩罢了。”
    听到这里的许冉忍不住笑了一声,“所以人长大之后,第一件需要接受的事实就是父母并不爱你,对吗?”
    杨则仕倒是否认了这个观点,“父母和父母不一样,有的父母真的爱孩子,有的就算了。”
    许冉再没说什么,也没有下车,跟着杨则仕到了城里的高铁站转车,要坐好几个小时的高铁。
    不过大大小小的行李都是杨则仕拿着,许冉想自己动手都不行,杨则仕说,“我稍微累一点可以,但不能累了你和肚子里的侄儿。”
    那一刻许冉觉得,她决定留在杨家,和杨则仕相依为命是对的。
    北城大城市,很繁华,还没和杨则诚结婚前,许冉也一直在这个城市漂泊,打工,攒了点钱,最后全部补贴家用了,她只要一有钱,家里人铁定找她借。
    借出去的都没收回来过,一说到钱的问题,大家都翻脸不认人,后来她索性不出去打工,就和杨则诚在家里种庄稼,这样大家都知道她没钱,就不会找她了。
    现在知道杨则诚去世,矿山赔了点钱,他们又闻着味儿来了,连许冉都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家人眼里算什么。
    霜降已经过了,北城还不是很冷,确实和乡下不一样,再一次见识到城市的繁华,许冉真的不想再回去那个山坳。
    晚上九点左右到了杨则仕的出租屋,小叔子平时就是个爱干净的人,当了一回兵之后,房间更是整洁的可怕。
    一室一厅的出租屋,什么都齐全的,他把许冉的行李箱拉进了卧室,并且告诉许冉,“从现在开始,卧室是你的,我睡客厅,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出去找一找有什么打发时间的工作,当然,我不指望你养我,我有退役补贴。”
    许冉从没问过他退役补贴有多少,但在这地方租这样的房子,估计也不少钱吧。
    想了想,还是没问出来,杨则仕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随口说了句,“补贴下个月到账,一个月九千多。”
    许冉欲言又止,杨则仕自言自语,“我让我哥再等等,借的钱我还得起,可他怕别人催,非要去那个地方……”
    许冉打断他,“好了,不要再说他的事了,我有点累了。”
    杨则仕再什么都没说,去浴室一会儿又出来,指了指热水器,“水温我给你调好了,等十分钟,洗澡的时候把开关关了,你洗完了我再洗。”
    许冉应了声就回了卧室,进去后发现,被子都是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桌上放着他的刮胡刀,还有一些小小的武器手办模型。
    许冉坐在床沿,脑袋一阵阵发懵。
    就那样呆坐了十几分钟,外面响起敲门声,杨则仕低沉冷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嫂嫂,水热了,洗澡吧,洗完睡觉。”
    许冉这才去行李箱里找睡衣,抱着睡衣去卧室。
    杨则仕去阳台抽烟,把玻璃门给关上了。
    许冉看了一眼,有点好奇,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他哥对他很严格,从不让他抽烟。
    杨则诚不抽烟,这一点很让许冉满意。
    她只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进了浴室。
    杨则仕倚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眯着眼看了一眼浴室的门。
    只能看到一个女人正在脱衣服的影子,他又移开视线,望向了万家灯火。
    ...
    ...
    相比起农村,许冉确实觉得城市生活更好一点,杨则仕第二天就去上学了,她睡到自然醒后,发现了杨则仕留给她的纸条:[我今天早八,课程满的,没时间给你做早餐,楼下有早餐店,出门左拐,不用过马路,照顾好自己。]
    许冉莫名笑了下,总觉得她才是需要照顾的人,而杨则仕不用,可杨则仕明明才二十岁,哪里懂得照顾人。
    她比小叔子大了八岁,该她照顾小叔子才是。
    家里人还是微信轰炸,希望她能回去,她告诉母亲,她在找工作,赚点钱,过年回家了用。
    换来了母亲一句:[有福都不会享,男人死了,这是好事,你又有钱,拿了一百万再找个条件好的,哪有人像你这样傻的。]
    许冉只觉得可笑,如果男人对她不好,死了倒也是死了,可她这辈子都没遇到过像杨则诚一样对她好的人,对她而言,是天塌了。
    没有理会母亲的言语,她下楼去吃了早餐,又去超市买了点新鲜的蔬菜,想着晚上给小叔子做饭。
    早上的蔬菜最新鲜,拿回去先放着。
    小叔子下午六点半左右进门的,微信提前沟通过了,许冉的饭菜也刚做好。
    他一进门就把外套脱了,许冉怕他感冒,赶紧叮嘱他,“则仕,别脱衣服,外面冷,屋里热,会生病。”
    杨则仕脱完的冲锋衣又穿上了,一边穿一边往厨房走,“你说你在家做饭,我就没去食堂。”
    许冉正在翻炒锅里的回锅肉,没注意他过来,结果拿盘子的时候,一转头直接撞在了他胸肌上,硬邦邦的肌肉,把她的脑袋撞疼了。
    许冉吃痛地抬头,正对上那双沉沉的双眸。
    她有瞬间恍惚,从某个角度来看,则仕和他哥哥长得很像。
    但他比他哥壮硕,身体看起来也更有力量,更高大。
    一个从未有过的近距离,让许冉慌不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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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慌的同时,又有疼痛感,赶紧伸手拿来盘子,故作镇静道,“你出去等着吧,马上就好。”
    杨则仕站在那里半天没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许冉将炒好的回锅肉递给他,他才端过离开了厨房。
    他刚才可能是鬼附身了,看到了嫂子半截白皙的后颈上沾满汗珠,心想着她嫂子果然是被他哥哥娇养出来的,天天在大太阳底下干农活的人,怎么可能那么白。
    哥哥真的很爱嫂子……嫂子也同样珍爱他哥,只可惜这对苦命鸳鸯,从此阴阳两隔。
    哥哥就这样没了,那以后还会有哪个男人会把他哥当宝贝一样的嫂子捧在手心?
    如果真有那样一个人,那他倒是乐意他嫂子再嫁。
    不,暂时不可以,他得守着他哥的孩子平安降生才行。
    饭桌上,两个人也是出奇地沉默,各吃各的。
    最后还是杨则仕打破沉默,“嫂嫂,这些活儿你不用做,我做就行,你不用一直做饭,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去食堂打给你吃。”
    许冉赶紧客气,“没有,我实在是太无聊了,才做饭,刚好你不用去食堂吃,我做的比较健康。”
    杨则仕再没说话,继续低头扒饭,他吃饭很快。
    许冉一碗饭还没吃完,他就两碗吃完了,自顾自盛汤。
    先给许冉盛了一碗,“鸡汤,你多喝点,对你和孩子比较好。”
    许冉心里一酸,她手中的筷子顿了顿,看向他,“则仕,如果你是害怕我打掉这个孩子,那完全没必要,我肯定把他生下来,你不用那么担心。”
    杨则仕低垂着眼睫,高挺的鼻梁下的薄唇,微微抿了一口鸡汤,“被你看出来了,我确实怕你打掉这个孩子,许家的叔叔阿姨都不喜欢这个孩子,可这是我哥唯一的骨肉,嫂嫂。”
    许冉明白,“他们说他们的,决定权在我,我爱你哥,哪怕他死了,我也会保护他的骨肉。”
    杨则仕心中有点动容,他薄唇嗫喏了两下,说了一句,“我哥没白疼你,你确实是个很好的人,比任何人都好。”
    许冉自嘲地笑笑,“好是好换来的,你哥对我好,那我自然对他好,我爱他,所以我也会像对待亲弟弟一样对待你,你好好学习,以后成家立业的事,有我在呢,别担心。”
    杨则仕只是“嗯”了声。
    或许一开始他确实只想把许冉当亲姐姐,一心为他哥唯一的孩子打算,可是随着相处下来,他对许冉的感情慢慢就变了质,到底什么时候变质的,他也不知道。
    目前为止,和亲嫂嫂同住一个屋檐下,他确实一点邪念都没有。
    导致晚上洗澡的时候直接就在客厅脱衣服,许冉想去上厕所,卧室门一打开,就看到小叔子厚实的胸肌,贴身的灰色长袖刚脱下。
    那胳膊上的肱二头肌,简直让许冉咂舌,她只是看了一眼,立马又回去把门关上了。
    靠在门上,心跳平复了半天,许冉才意识到,杨则仕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孩子杨则仕了,他二十岁了,还当过兵,早就是个男人了……
    她这样和小叔子住在一起真的合适吗?小叔子不懂事,她也不懂事?
    不行,她不能和小叔子住一起,这不合规矩。
 4. 护短
    许冉决定搬出去住,但搬出去的前提就是得有一个工作,尤其是北城这样繁华的大城市,根本没有她的去处,她有点焦虑。
    年少的时候也曾梦想考上一个好大学,等大学毕业就留在这样的大城市,住楼房,穿高跟鞋,当白领……可所有的梦想都被那样的家庭扼杀在了高三毕业那年。
    如果她有机会上大学,她就不会和杨则诚在村子里种庄稼,他们夫妻虽然在城市里买不起房,却可以租房住,也不至于让丈夫年纪轻轻地死在矿山里。
    生活或许会艰难点,但也比干苦力的强百倍。
    想起杨则诚,她总是悲从中来,还是找个活儿干,免得天天想起他。
    许冉出去找工作了,她这个文化程度,好一点的公司压根进不去。
    都说学历是进入社会的敲门砖,在农村的时候也就那样,没什么大的区别,也只有到了大城市,才知道一个文凭意味着什么。
    轻松一点的工作,文凭至少是大专毕业,看了一圈网上的招聘信息后,许冉再次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于是她决定出去走走,找个不需要文凭的工作。
    就这样在附近溜达了几天,坐上公交车在四五站路附近看各种招聘信息,终于被她发现了契机。
    一个超市招理货员,需要会用计算机,最好高中毕业,会算简单的加减乘除,细心谨慎,每天要清点货物,还要往进去搬东西。
    许冉当即就进去问了,她的普通话也不是很好,一直带着浓厚的地方色彩,别人一听就知道她是哪里人。
    不过还好,看她五官长得端正,形象还可以,身材也不错,那经理耐下心多听她说了一会儿。
    她并没有说自己的丈夫刚去世,只说自己刚好碰见,能胜任,便进来问一问。
    那经理是个中年男人,将她从上打量到下,说要看看她的能力。
    刚好中午一批水果到了,那经理示意许冉去清点一下,然后把各种费用算好整理给他。
    许冉照做了,搬框子都是她自己在搬,她是干过农活的人,这点小事确实可以胜任。
    不过这又让她想起了杨则诚,虽然在乡下和杨则诚种庄稼,但杨则诚从来都不会让她干重活,连一桶水都不让她提,更别说搬重东西了。
    夏天那么热的天气,眼看麦子都熟透要落在地里了,她着急的要死,和丈夫一起去地里收庄稼,最后都是杨则诚一个人干活。
    她确实娇气,干会儿活之后又热又累,脾气就上来了,杨则诚还能笑着把她哄着坐在一边吃西瓜,他在大太阳底下收割麦子。
    那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嫁对了人,整个杨家村谁不知道,她许冉生来就是被男人宠的命,人人都说她矫情,就把杨则诚往死里整。
    村里人的嘴,要多毒有多毒,再好的女人,在那些人嘴里出来,就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
    可是她矫情也有矫情的底气,杨则诚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可现在说什么,不会有人再把她当个宝了……
    ...
    她算是面试上理货员了,只是不管吃不管住,每天上八个小时的班。
    朝九晚五,还算可以,固定工资5000底薪,不交五险一金。
    许冉觉得也还行,起码可以减轻小叔子的压力。
    她没有跟杨则仕说,下午五点下班也赶得上给小叔子做饭。
    想着搬出去,可最终还是没地方住,只能暂时住着,等攒点钱了,再搬出去住。
    杨则仕每天按时上学,按时回家,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行为,许冉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就她把杨则仕当成了一个成年男人,而这个小叔子压根没有把她当成外人。
    这天小叔子早上没课,说要带她去产检,好像自从知道怀孕后,许冉确实没去做过检查。
    杨则仕一大早打扮的清清爽爽,黑色的冲锋衣,工装裤,同色系的运动鞋,一张脸不苟言笑,清清淡淡。
    还是个少年,眼神却老气横秋。
    等到她醒了出了卧室,一双清冷的眸才看向她,礼貌地打招呼,“嫂嫂,早,我今天早上没课,陪你去医院。”
    许冉嘴里咬着牙刷要去洗手间,听到他说要去医院,愣了一瞬,“不用去医院啊,我没什么不适。”
    杨则仕起身道,“得产检,在村里没这个习惯,但现在在城市,比较方便,随时都可以去,规避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可许冉今天第一天上班,她不能迟到,她拒绝了小叔子的提议,“今天就不了,我还有事。”
    杨则仕沉默片刻后问,“你有什么事?”
    许冉还是实话实说,“这不是无聊吗,在附近找了个工作,今天第一天上班,我不能迟到。”
    杨则仕并不反对许冉去找工作,并没说什么,等到许冉从洗手间出来,他只说了一句,“我也陪你去看看,不合适咱就不做。”
    许冉嘴里应着,“合适呢,挺合适的,比在家干苦力强多了。”
    小叔子说什么都要跟她去看看,许冉只得带他去,两人坐上了早班的公交车,公交车上人挤人,这会儿上班高峰期。
    一个城市的繁华体现于此,小城市的公交车上都没人。
    许冉被一个中年男人挤得站不稳,杨则仕见状,抓紧了眼前的手把,一个转身,就把娇小的嫂子护在了身前。
    那男人被硬邦邦的东西撞了一下,眼睛瞪着转头想发脾气,看到杨则仕那厚实高大的身体后,默默地闭了嘴。
    许冉也抬头看了小叔子好几眼,这一刻她没有尴尬,只有小叔子护着她的欣慰。
    她突然觉得自己想的太复杂,杨则仕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在学校的时候,老师都说他老实,一天除了学习,和别人都没话说。
    除了唯一一次打架,再没人说他坏。
    杨则仕也没有辜负他好孩子的名声,在全国二卷那么难的高考中,考到了600多的高分,被科技大学录取,只可惜上学第一年就被招兵的首长看上,带到部队磨练了两年。
    这个孩子以后肯定很出息,许冉从来都不愁这个小叔子的出路。
    五站路,耗时二十分钟,终于在上班前五分钟到了超市,许冉跑得很快,杨则仕让她慢点,时间还早着。
    她第一天报道,想给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杨则仕就在超市随便逛,许冉去换工作服。
    他正在角落看新鲜的水果和蔬菜,听到一个中年男人在叫许冉,明明还没迟到,那男人却说,“许冉,虽然你上班的时间是九点,但你能不能变通一下,提前半小时来?你怎么还踩点来?”
    杨则仕从蔬菜区抬眼朝着许冉的方向望去,见许冉竟然鞠躬致歉,他抬步朝着两人走过去。
    那男人的眼神从许冉身上打量,“给你机会,你就要好好表现,中午来我办公室,我有事跟你说。”
    这句话刚说完,一个沉冷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那男人个子也不矮,可是被莫名的压迫感驱使,鬼使神差地回头,想说什么,但看到杨则仕的眼神后,想说的话也咽回去了。
    杨则仕走到许冉身边停下,眼神冷冷地看着男人,“有什么话是不能在这里说的?你说,我们听着。”
    那男人并没有回答杨则仕,而是问许冉,“他是……”
    许冉悻悻地笑笑,“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
    杨则仕直接从外套里兜里拿出来一个证件,“退役军人,我姐要是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那男人确实被吓到了,尴尬地笑了两声,“你看你,我能对你姐做什么,顶多就是嘱咐她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说完,男人悻悻地找了个借口溜了,“我还有其它事要忙,你们先适应适应。”
    许冉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几分钟后,有个阿姨走过来,笑嘻嘻地从许冉手中接过那些东西,语气有点不好意思,“许小姐,这些粗活可能不适合你,你再看看其它家呢?”
    许冉这才愣了一下,看向了门口等他的小叔子。
    小叔子感觉到她的视线,又抬步走进来,问她怎么了。
    许冉有点哭笑不得,她知道小叔子没做错什么,有错的是那图谋不轨的男人,怪她没发现不对劲。
    她当即就去脱了工作服,穿好自己的衣服,出了超市。
    杨则仕也看出端倪了,出了门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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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雇了?”
    许冉故作轻松,“无所谓,工作多的是,慢慢找。”
    杨则仕嗯了声,但这次他替许冉做了决定,“既然工作黄了,那咱们先去医院。”
    杨则仕很在乎她肚子里这个孩子,许冉都明白,也再没跟他犟,两人又坐公交去医院。
    挂了号之后,两人就在产科的区域等着叫号。
    周围都是大肚子孕妇,杨则仕在等候区后面站着,许冉看他一眼,示意他坐过来,有座位。
    他犹豫了片刻,走向了许冉,坐在了许冉旁边。
    旁边一个怀孕的姐姐和妈妈一起来的,许冉坐在妈妈旁边,那妈妈见自己的女儿在看这两人,笑容慈祥地说了一句,“你老公看起来年纪好小啊。”
    许冉的心霎时一窒,匆忙解释道,“不是老公,是弟弟,弟弟……”
    那中年女人意识到说错话,也是及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怪不得看起来年纪小。”
    杨则仕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这对母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叫到许冉的号了,许冉进去就诊,医生给她开了个查孕酮和HCG的单子,顺便做一下B超,查宫外孕。
    先缴费,后抽血做检查。
    什么都还没干,先花费三百多块做检查的费用,许冉觉得大城市的医院确实吃钱。
    B超单子出来的快,但血液检查得两个小时。
    杨则仕看了许久的B超单子,这才递给许冉。
    胎儿确实很健康,都能看到胎心胎芽了,就是许冉有点营养不良,医生叮嘱她多吃点好的,不然对胎儿发育不太好。
    算是没什么大事,许冉让小叔子把心放回肚子里,“我身体好得很,你哥又不抽烟不喝酒,孩子肯定很健康,你别担心了。”
    杨则仕点头应着,“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自己按时吃饭,要是不想做,就出去吃,楼下餐馆很多,吃点好的,那些钱别舍不得花,你把你和孩子养好了,比把钱留着好。”
    许冉不敢花那些钱,她会心痛,她想留给杨则仕,以后娶媳妇干什么的,都需要钱。
    她没回答小叔子,只说,“回家吧,实在找不到工作我就回去了,大城市不适合我。”
    杨则仕不让她回去,“你安心在这里待着,老家事情太多,等我放假,我陪你一起回,我在家的话,他们多少还会收敛。”
    确实。
    杨则仕要比杨则诚难搞,杨则诚脾气太好,任由娘家一家子人揉扁搓圆,什么过分话都不敢说。
    但杨则仕不一样,他生来不爱与人说话,冷脸一张,许冉都没见他笑过。
    从小到大,村里的小朋友看到他都躲着走。
    虽然看起来老实,但不代表他这个人真老实,小时候总是被一群小朋友欺负,杨则仕把人家几岁大的孩子抓住往死里打。
    胳膊腿都给打脱臼了。
    别人找上门讨公道,他哥杨则诚让他跪在院子里,长长的棍子抽在他身上,他都不哭。
    许冉那时候就知道,杨则仕看起来是个老实人,但骨子里是个狠人。
    从那以后村里人都不让自己的孩子和杨则仕玩,长大了一点之后,看着他那眼神,村里人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
    反观杨则诚,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为人处世都是以和为贵。
    许冉平时也不和人红脸,除非有人直接舞到脸上。
    小叔子不在家的时候,他家里经常有人,杨则诚那些狐朋狗友,面和心不和的东西,天天在他家占便宜,喝酒吃饭,养的过年鸡都被这些家伙吃完了。
    小叔子在家时,没一个人敢来,因为杨则仕看谁不顺眼,会真骂,也不怕得罪人。
    许冉心想,也好,免得她一个人回去还得遭罪。
    暂时就先不走了,工作还得继续找。
    杨则仕不想让她上班,回去后就劝,“你怀着孕,出去找工作多危险,你就安心在这待到过年,钱不是问题。”
    许冉无奈地看着他,“则仕,你有些地方跟你哥很像。”
    杨则仕去给她倒开水,语气沉沉冷冷“哪里像?我的脾气可不像我哥那么软,谁要是欺负你,我能弄死他。”
 5. 有人追
    许冉是个老实人,从小到大能不惹事就不惹事,杨则诚也是,本来家里没有长辈撑腰,凡事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以为娘家人离得近还能稍微撑撑场子,后来才发现不被父母爱的人,就算留在父母身边也没用,还时不时地要被吸血。
    这一个并不完整的家里,也就只有杨则仕有点脾气,不过他哥总是不让他惹事,把他管得严,长这么大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虽然家里没有父母,但哥嫂对他的教育一点都没松懈。
    这要换成一般的嫂子,杨则仕才不放在眼里,主要是他哥爱他嫂子,他嫂子也爱他哥,在他眼里,哥哥和嫂子就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
    他的嘴不甜,自从许冉和杨则诚结婚后,也没叫过一声嫂子,杨则诚也因为这事说过这个弟弟,但许冉说,弟弟总归要出门上大学,走出大山的,叫不叫无所谓了,她没有在意过,只要这个弟弟有出息就行。
    等他有出息了,认不认她和杨则诚都行,许冉看得开。
    可事与愿违,杨则诚出意外是谁都没想到的,而现在杨则仕虽然退役继续上大学,但家里始终要有人帮扶他才行,要是这个时候连他这个唯一的嫂子也走了,那这个弟弟以后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作为家里唯一的“长辈”,有些话许冉还是要跟他说的。
    听到小叔子这冷淡又毫无温度的语气,许冉心下有些不舒服,便开口说了,“则仕,出门在外,少与人争嘴,也少与人闹矛盾,你哥总是教育你,不和别人争口角,免得发生什么,现在的人都比较浮躁,你要沉着冷静。”
    杨则仕将倒好的开水放在许冉面前,也没和许冉顶嘴,“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你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去,肯定没人欺负你,我也犯不着和别人起冲突,你安心在家里养胎。”
    许冉见他言语冷静,态度强硬,便再也没有犟嘴,她当然乐意待在家里享福,不用出去上班看别人眼色,她比谁都愿意。
    既然小叔子不让她出去找工作,那她就不去了,没事的时候就出门走走,随便四处逛逛,等到小叔子放假,他俩就回家过年。
    杨则仕擅长理工科,主攻计算机科学和技术,这是科技大学的核心领域,他确实是杨家村那个鸡窝里出来的唯一一个凤凰,整个杨家村就这一个大学生,当时他成绩出来的时候,轰动了周围的十里八乡,谁不说杨家的杨则仕出息,虽然很早就没了父母,但他哥砸锅卖铁都得让他上学。
    在杨则仕眼中,哥哥杨则诚是长兄,却相当于父亲一般的存在,哥哥比他大了十岁,对他的教育十分上心。
    是家里的顶梁柱,十年如一日地撑起这个家。
    哥哥一去世,他的天也塌了,这也是他想留下嫂子肚子里的孩子最大的原因。
    许来财不想把许冉嫁给他哥时,杨则仕也想尽办法给他哥出谋划策,虽然许冉和他哥结婚后,他没叫过嫂子,但他对这个嫂子很满意。
    他不是个单纯的人,但他觉得他哥娶个单纯的媳妇很好,能尽心尽力对他哥好,他也就放心了。
    况且许冉和他哥还是青梅竹马,没有人比许冉更让他放心,所以矿山赔他哥的人命钱,放在许冉那里他也放心,他知道许冉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许冉实在无聊,杨则仕挑早上没课的时间,想带她去大学校园里走一走,许冉因为家庭缘故没上过大学,大学对她而言遥不可及。
    她和小叔子的日子过得平淡,小叔子上学,她在家洗衣做饭,像个家庭主妇,两人除了吃饭的时候,也没怎么在一起待过。
    周六没课,杨则仕提议带她去科技大学走一走,许冉眼神顿时亮了,打扮了半天,也只涂了点廉价的口红,才二十八岁的人,眼角都有细纹了,可在城市里,一个二十八岁的女人,好日子才开始。
    但这个女人好像已经历尽了沧桑,杨则仕看在眼里,他哥还活着的时候,嫂子脸上每天都有笑容,哪怕没有用过什么昂贵的化妆品,她看起来整个人都是精神且光亮的,可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整个人有点暗沉。
    即使皮肤白也遮不住,大概是表面上的疲惫。
    ...
    许冉打扮了一番,穿上了自认为最好看的一套衣服,开心得像个小女孩,她还有点担心地问,“我进去会不会被保安赶出来?”
    杨则仕看了一眼她的打扮,她今天涂了点口红,气色看起来好了一点,头发依旧黑亮,扎成低马尾,很朴素的打扮。
    他只是睨了一眼回答,“不会,只要你不在里面干坏事,他们不管。”
    许冉这才放心了,做了营养早餐,和小叔子吃了两口就出门了,她最近确实很无聊,就想出去走走,有人陪着也好。
    大学校园和她想象中的一样美好,科技大学星期六也到处都是学生,她跟着杨则仕的脚步,一路走到图书馆,手机拍照就没停过。
    她喜欢记录自己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拍成照片,以前和杨则诚每到一个新鲜的地方都要合照,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杨则仕不喜欢拍照,他也不会入镜。
    拍完照片翻到相册,又看到亡夫的照片,他又湿了眼眶。
    杨则仕看在眼里,让她不要看手机了,多走一走,过会儿带她去图书馆看书。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听我哥说起,嫂嫂学习很好,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书籍。”
    许冉叹息一声,把手机装到廉价的黑色皮包里,“是啊,可喜欢看书了,但后来没机会了。”
    杨则仕声音毫无波澜,“过会儿去图书馆,那里什么书都有,你想看什么都行。”
    许冉觉得这种氛围真不错,她都这个年纪了,还能沾小叔子的光,坐在大学图书馆看书。
    跟在杨则仕后面,她莫名其妙地想,小叔子这样的人,会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想到这里她紧跟杨则仕的脚步,局促得像个少女,“则仕,你在部队待了两年,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兵小姐姐?”
    杨则仕声音冷冷静静,“在部队连只母鸡都见不着,更别说女人了。”
    许冉追上去,不依不饶,“那你回学校了,肯定得谈恋爱啊,我希望你谈个大城市的,以后你和她在大城市定居,就不用回乡下。”
    杨则仕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了一眼前面道,“图书馆到了。”
    许冉朝着眼前偌大的一栋楼望去,唏嘘不已,“这么大的图书馆?里面全是书啊?”
    杨则仕回答,“四五楼不是,只有三楼,四楼是活动厅,五楼是办公室。”
    许冉点着头,跟着他进了图书馆,发现周六的图书馆也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学习的学生。
    许冉感慨大学的氛围,那么多人,进去却静悄悄的,她也下意识不敢喧哗。
    杨则仕问她想看什么书,他进去借书,在这里看书,得有图书卡。
    许冉说,“随便找本小说给我看。”
    平时闲着没事干就在网上看小说,很久没看过纸质版的了。
    杨则仕一言不发地去借书了,他也不知道哪些小说好看,进去在小说区域随便找了两本外国的名著译本。
    他提前占了座位,在二楼最好的位置。
    借好书出来后,他示意许冉跟他上二楼,他的座位对面已经坐着两三个女生。
    他旁边的座位是空的,他让许冉坐在他旁边。
    许冉有点局促,也不敢看对面的几个女生,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他旁边。
    很明显那几个女生都是冲着这个小叔子来的,许冉很快发现了端倪。
    但她没说话,拿过小叔子递来的书,心无旁骛地翻书。
    果然对面的几个女孩开始看杨则仕了,许冉心下觉得好笑。
    因为有点反差感,她以为杨则仕这样的性格在学校没什么追求者,原来是她想错了。
    很明显,那几个女孩对她同样充满好奇,都在打量她,许冉一抬眼,几个女孩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许冉不知道怎么办了,想解释,但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想让这些女孩别误会,他家小叔子单身,可以放心追。
    杨则仕旁若无人拿出了自己的书本,开始低头做题,认真且专注,仿佛周围的人对他毫无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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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一个女孩小声地开口,“杨同学,这位是你姐?”
    杨则仕头都没抬,也没回答。
    那女孩长得很漂亮,头发黑亮,打扮精致,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许冉恨铁不成钢地一手压住书本,一边笑着看向那女孩,“对,他是我弟弟,现在单身。”
    这句话换来了杨则仕一个眼神,他看了嫂子一眼,什么都没说,继续看他的书。
    那女孩来兴趣了,对许冉可勤奋了,“姐姐,他真没谈对象?那怎么老拒绝我?”
    许冉一听来戏了,小叔子竟然有人追!
    她这个当嫂子的肯定帮他把握住机会,不敢喧哗,只能悄悄地说,“没谈,从小到大没谈过,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你喜欢他是不是?妹妹你眼光真好。”
    那女孩见许冉也这么热情,瞬间开心了,起身示意许冉跟她去没人的地方说,免得打扰到杨则仕学习。
    许冉可太有兴趣了,这个女孩看起来性格就很好,她也放下书本,指了指自己,杨则仕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女孩拉着许冉去一边没人的地方坐下,两人开始了畅谈。
    “姐姐,我叫秦书瑶,我爸妈都是做生意的,在北城有好几套房子,真的。”
    许冉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冒汗。
    “你是独生女啊?”
    秦书瑶不断地点头。
    “嗯嗯,我是独生女,但你放心,我以后要是和杨则仕结婚了,孩子跟他姓,我不挑的。”
    许冉有点震惊,她有点不明白小叔子哪里吸引这样的大小姐。
    她拉着秦书瑶的手,“你家庭情况很好,可则仕的家庭一般。”
    秦书瑶点头如捣蒜,“我知道呀,他跟我说过,他没有父母,家在农村,家里只有哥哥和嫂子。”
    许冉指了指自己,“我就是他嫂子,亲嫂子。”
    秦书瑶眼神有点惊讶,“你来北城看他?你放心,嫂子,我不嫌弃他的出身和家庭,他没有的,我都会给他,你帮我劝劝他,让他答应我,我喜欢他很久了,我都等他两年了,他当兵回来还拒绝我。”
    许冉眨眨眼,“他这么冷漠?”
    秦书瑶委屈地眨着一双杏眼,“可不嘛,我天天逮他,他连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我已经大三了,明年毕业我就要跟他分开了。”
    许冉皱了眉头,“他为什么拒绝你啊?”
    就许冉的角度来看,这女孩子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家庭也好,小叔子为什么拒绝?
    总不能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吧?
    许冉朝杨则仕看一眼,觉得自己该劝一劝小叔子。
    她拍拍秦书瑶的手背,女孩子的手背跟凝脂一样细密,她低头看着秦书瑶好看的手,下定决心似的回答,“你放心,我回头劝他。”
    秦书瑶自来熟,说着就给了许冉一个拥抱,“谢谢嫂子,我能不能当你弟妹,看你的了。”
    杨则仕都没给一个眼神。
    在图书馆坐到了中午,许冉坐不住了,瞥了一眼杨则仕,“这书我能带回去看吗?”
    杨则仕嗯一声,“三天之内还了就是。中午了,去食堂吃饭。”
    许冉哦了声,等到杨则仕起身,她也跟秦书瑶道别。
    秦书瑶要跟他们一起,杨则仕拒绝了,“我不喜欢和不熟的人吃饭。”
    能感觉出来他的冷淡,许冉捣了他一下,“你说话别那么冷淡。”
    杨则仕没说什么,收拾了书本,起身下楼,时不时关怀一下许冉,让她下楼梯小心。
    到了食堂,杨则仕点了几个比较绿色环保的菜,一份汤,在三楼包间吃。
    等餐的时候,许冉这才有机会开口,“则仕,你这态度不行啊,这么冷淡,媳妇来了都被你吓跑了。”
    杨则仕看她一眼,声音和眼神一样冷静,“你觉得我这样的出身,配得上那样的大小姐?我什么地位什么身份,我清楚得很,我还是跟你回家种地收庄稼比较实在点,别说这事了,暂时没考虑谈恋爱,等你生下孩子再说。”
 6. 俏皮嫂嫂
    许冉觉得小叔子这想法不对,她希望杨则仕能走出大山,别在那样的小地方待了,如果他哥还活着,他们兄弟俩还能有个照料,相互扶持,但现在他哥已经没了,杨则仕这样的人才待在农村就浪费了。
    以前小叔子有什么事,她不会主动跟他沟通,都是跟杨则诚说,让丈夫代为转达,许冉也不想让小叔子觉得她烦,但现在不烦也得烦了。
    她希望他在城市能有一席之地,“则仕,你这想法不对,你年纪还小,聪明,爱学习,这一点我很欣慰,但你总得成家,我倒不是觉得找个农村的不好,而是你以后必须走出大山,你读书就是为了走出大山在这样的大城市立足,你现在上了个好学校,也有优秀的女孩喜欢你,有这样好的选择,我希望你能把握住。”
    杨则仕觉得自己生来没有谈恋爱方面的细胞,所以对于追他的女孩子,他都一概拒绝了,一来觉得自己耽误不起女孩子的幸福,二来他的家庭什么样,他都清楚。
    女孩子被恋爱冲昏头脑的时候,说着不在意他的家庭,可女孩子不在乎,不代表她的家人不在乎。
    杨则仕还是打断了许冉的说教,“不是我不听你的,是真的得考虑很多因素,我哥刚去世,你身怀六甲,我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我得先考虑你,就像你说的,我还年轻,终身大事不愁,如果我大学毕业真的没人要,到时候你再托人找关系,给我找对象,我去相亲。”
    一席话把许冉说沉默了,她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叔子,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过了会儿,许冉还是开口说,“我的事不是大事,我这么大人了,肯定能照顾好自己,你年纪小,该我照顾你,我希望你能把自己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孩子有我照看,你不需要担心。”
    杨则仕嗯了声,“你把自己照顾好,比什么都强,不说这些了,在北城的这段时间,我希望你能开心点,放下家里的一切,什么都不要想。”
    许冉再什么都没说,果然她和小叔子的想法背道而驰,她希望杨则仕先考虑自己,再考虑别人。
    或许真的很在乎他哥的孩子,所以他暂时连谈恋爱的想法都没有。
    对于杨则仕来说,现在确实只要看着许冉平安,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他就什么都不担心。
    才二十岁的人,心里有多少压力,许冉也不知道。
    原本想在小叔子这里待到过年,但她弟弟许耀祖确实要结婚,父母不知道在哪里筹到钱,两家要订婚了。
    十一月份,北城大雪纷飞,赵春兰给她打了视频电话,许冉接了,原以为母亲会骂她,她都想好怎么回怼了,可她一接通视频,母亲就问,“冉冉,你这一走一个多月了,工作肯定不好找吧,你现在怀孕了,能赚多少钱啊,还不如回家歇着,之前我跟你借钱,是我不对,你先回家吧。”
    许冉被突如其来的体贴吓到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过年再回去,一切都好,你别担心。”
    赵春兰才五十多岁,脸上已经布满皱纹,“你弟弟要订婚,家里人一个都不能少,你得回来,给家里撑场子,你弟干了件蠢事,女方已经怀孕了,这事不能再拖了。”
    许冉犹豫片刻,觉得她怎么都躲不过这一茬,说实在的,她和耀祖的关系还算好,确实该回去一趟。
    家里五个孩子,耀祖基本上是她带大的,她和杨则诚约会的时候都带着许耀祖。
    家里最小的弟弟都比杨则仕大了四岁。
    想起以前,总会忍不住唏嘘,父母忙着农活时,她一边带耀祖,一边还要和杨则诚约会,而杨则诚也一样,还得带着杨则仕。
    他俩身边永远都会有两个亮得发光的电灯泡。
    许冉决定回家了,这些天在小叔子这里待得很开心,她还去了大学校园和图书馆,算是完了年少时期想去大学的梦。
    小叔子一天很忙,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周六很晚才回来,回来时许冉已经睡着了,得亏第二天她起得早,不然小叔子又不见了。
    她听到客厅有声音,立马起来穿好衣服,打开了卧室门,见小叔子也刚起。
    听到开门声,他将叠好的豆腐块放在沙发上,回头看了一眼许冉,语气是刚睡醒的惺忪,“还早,没事干可以再睡会儿。”
    许冉摇头,朝他走过去,“则仕,我得回家,耀祖要订婚,我这个当姐姐的不能不去。”
    杨则仕闻言,将枕头放在被子上,这才从沙发前抬起挺拔的身影,“耀祖哥要订婚了,彩礼钱筹到了?”
    许冉在他两米处站定,“应该吧,不然不会订婚,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在那个地方生活了三十年,不会有人把我怎么样。”
    杨则仕沉默片刻,“那你什么时候走?我给你订票。”
    许冉说,“不用,我已经订好了火车票,今晚六点,明天中午就到了。”
    杨则仕难得皱了眉,“火车很慢,你不宜劳累。”
    许冉笑着说,“卧铺,可以睡觉的,不用一直坐着。”
    杨则仕闻言之后,点了头,“也行,要是忙完了你还想来,就给我说一声。”
    许冉应着,最后还是劝了句,“我觉得秦书瑶那女孩不错,性格也好,跟你互补,最重要的,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喜欢你。找个喜欢你的女孩,不容易。”
    事实上追杨则仕的女孩很多,他长得不错,个子高大,学习也好,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的佼佼者,系草。
    只不过这个人过于冷淡,好像眼里谁都看不见。
    在一群追求者里,秦书瑶是最胆大的一个,敢于争取。
    杨则仕打断她,“我知道了,那我放假就回去。”
    许冉俏皮地来了一句,“期待你带弟妹回家哦。”
    杨则仕的唇角勉强牵了一下。
    认识许冉这么久了,难得在他面前露出这样一面,她一直都是一个文静端庄且温婉的女性,或许在他哥面前会撒娇,会俏皮,但在他这个小叔子面前从来不会。
    在杨则仕面前,许冉一直都是一个温婉端庄的长嫂形象,和他哥连架都不怎么吵,这让杨则仕以为,许冉脾气很好。
    然而她的坏脾气都给了杨则诚,她知道,也只有杨则诚会包容她的坏脾气。
    被一个男人那样宠过,她以后择偶标准应该会高一点。
    如果嫂子不回家,他准备放假留在北城,等到过年再和嫂子回去,既然现在嫂子要回家,那肯定是不来了。
    许冉算是散了一回心,见了一下大城市风土人情,心情也好了不少,没那么浮躁难受了。
    在弟弟订婚前夕,她回到了杨家村,大雪封山,车上不了山,她在山下下车,拉着行李箱沿着马路走了一个小时。
    说是马路,其实就是蜿蜒崎岖的水泥路,下了雪,小路很滑,她只能绕着马路前行。
    天气好的话,应该是中午到,可积雪堆满了马路,也没人扫一下,她只能脚印一深一浅地往回走,到家时已经下午了。
    那一刻她心里有个强烈的想法,一定要让小叔子和肚子里的孩子走出大山,这苦日子她过够了。
    回去烧了点水准备洗澡,邻居看到她家的门开了,跑进来看情况,许冉跟她们寒暄一番,累得不行,洗完澡倒头就睡,晚饭都没吃。
    连小叔子的消息都没回,大概半夜的时候,小叔子的电话打来了,许冉被铃声吓醒,一睁眼已经晚上十二点了。
    她接起电话,那边传来小叔子沉冷的声音,“怎么不回我消息?到家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许冉吐口气,语气慵懒娇憨,“回来就睡了,大雪封山,信号不太好,第一时间没收到,睡到现在了,对不起啊则仕。”
    杨则仕听到她这语气,愣了一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才说了一句,“到家了就好,下雪了就把炭火烧上,房门记得通风,免得睡着了出现一氧化碳中毒事件。我看今年过冬的煤炭已经垒在柴房了。”
    许冉正对着她和杨则诚的结婚照,听到这里,眼泪不请自来,“嗯,你哥出门打工之前,已经把过冬的煤买好了,请人拉来的,今年比较贵,1000块钱一吨。”
    杨则仕听到这里也是沉默了片刻,最后只有一句,“继续睡吧,很晚了,要是饿的话,我房间里有一箱方便面,打一颗鸡蛋,煮点吃。”
    许冉伸手擦了一下眼泪,“你突然懂事了很多,则仕,你以前从不会关心人。”
    杨则仕嗯一声,“我只有你了,你还要孕养侄儿,我得把我哥的那份关心也送到。”
    许冉唯有深深的叹息,“有心了。”
    挂了电话后,许冉去小叔子的房间找方便面,泡了两袋,吃完歇了会儿,看了会儿电视,刷了牙,继续躺。
    第二天起得早,她得去娘家,没什么好拿的礼物,把过白事剩下的鸡蛋拿了几打。
    许耀祖一早给她打电话,声音咋咋呼呼,“三姐,你回来没有啊?到哪里了?今天能到吗?”
    许冉要出门了,“回来了,准备出门。”
    许耀祖说,“我开车去接你。”
    许冉怕他开车上山危险,阻止了,“我下去就行,你别来了。接了新车?”
    许耀祖嘿嘿笑了两声,“不是我的,是大姐夫的。”
    许冉哦了声,再没说什么。
    四个姐妹里,她嫁的最不好,最穷,可是她知足常乐。
    虽然杨则诚没有陪她走一辈子,但她知道杨则诚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
    看网络小说常看到一个词,白月光。
    杨则诚就是她的白月光,还是早死的白月光。
    死在了两人最相爱的时候。
    这buff真的叠满了。
    娘家已经来了很多人,周围有亲属关系的邻居也都来了,看到她到来,先是一个婶婶用方言问了一句,“小冉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出去打工了。”
    赵春兰和她的两个姐姐在厨房忙碌,许冉一边回她一边把鸡蛋拿到厨房去。
    许耀祖听到她三姐回来了,从主厅房的一群长辈那里出来,一溜烟钻进厨房,“三姐,你可回来了。”
    许冉心下有点愧疚,因为母亲找她借钱的时候她没借,这会儿看到弟弟,她有些不好意思,“昨天刚回来,你过会儿要去女方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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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耀祖点着头,“吃点饭,就跟长辈们一起去,你回来就行了。”
    许冉见他没怪她,心里刚好点,她大姐许凤霞开口了,“三妹一个人去北城旅游去了?这有钱就是好啊,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有了钱,第一时间就去潇洒了,家里什么情况也不管。”
    二姐许盼弟没说话,在案板前切着菜。
    许耀祖怼了他大姐一句,“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姐夫刚去世,你们怎么好意思去借钱的?”
    赵春兰一看这架势,赶紧阻止,“好了,一大堆人等着吃饭呢,先做饭吧。”
    许冉想说什么,忍了,今天不适合发脾气。
    父亲和村里的长辈们在主厅聊天,没有他们晚辈插嘴的份。
    许冉还是给弟弟给了五百块钱,祝贺他订婚快乐。
    许耀祖没要,他是心疼他姐的,“你也没钱,就别给我了,我知道矿山赔的那些钱不属于你,是给则仕那小子的,你也不敢动。”
    许冉舒了口气,“你理解我就好。”
    谁都羡慕许冉死了丈夫发了财,也只有这个弟弟知道,许冉的天在杨则诚死后就塌了。
    结果别人还觊觎她那点钱,特别气人。
    订婚很顺利,不过听许耀祖说,订婚前,他被丈母娘家打了一顿,说他不负责任把女孩搞怀孕了,还不把女儿嫁给他,给了二十万才放人了。
    许冉也骂了他一顿,说他活该。
    两人婚礼比较紧促,本来打算元旦结婚,但女方娘家怕女孩肚子大了,瞒不住别人,所以订完婚就尽快。
    许冉只是跟杨则仕提了一嘴,说婚事紧急,问杨则仕回不回来参加婚礼,原以为小叔子会说他很忙,可没想到,小叔子说他会回去。
    许冉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提前把小叔子的被褥都洗了,趁着有太阳就晒干,省得发霉。
    把杨则诚用过的火盆搬到小叔子的房间去,天寒地冻,也只有这样保暖。
    家里很整洁,很暖和,还和杨则诚在世时一样。
    杨则仕回来那天也下大雪,他回来已经很晚了,许冉打着手电筒去接他。
    风雪侵蚀,她在山上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风尘仆仆的人上了山,什么都没带。
    许冉在黑暗里隔着一段距离喊了声,“则仕?”
    杨则仕打着手机手电筒,听到她的声音,一股暖流忽而落入心底,心下柔软,“这么冷,你在这里干什么?”
    许冉在上面伸手拉他一把,“路黑,怕你害怕。”
    以前回家的时候,都是他哥等他,他嫂子在家给他做好吃的。
    即使没有父母,他也觉得这样的家是完整,温馨的。
    他以为不会再有人等他了。
    有一种很微妙的情绪从心头升起。
    他抓住了许冉羽绒服的衣袖,借力,踩上了康庄大道。
    许冉冻得瑟瑟发抖,北风呼啸,他听到嫂子说,“做了你最爱吃的大盘鸡,给你热着。”
    杨则仕心下一揪,转移情绪,“你吃过了么?”
    许冉说,“等你一起吃,一个人吃饭不香。”
    他再什么都没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说起许耀祖,说起村里的大事小事。
    到家之后,没有想象中的冷清,每个房间里都很整洁。
    主厅和两个厢房的火都烧着,暖和的不像话。
    许冉去厨房拿了碗筷和切好的蔬菜,端到主厅的火炉上。
    一边吃大盘鸡一边吃火锅,还煮了饭。
    许冉还跟以前一样,一边干活一边唠叨,“太远了,我想着你就不用来了,我去就行,反正都代表你哥和你。”
    杨则仕拿了筷子,夹起一块热腾腾的鸡肉,“该回来的,耀祖哥跟我关系还可以。”
    许冉也开始动筷子,“你也得抓紧了,等你毕业,我给你张罗婚事,肯定不输别人。”
    杨则仕没回答。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许冉的小肚子,继而收回眼神,“有没有去产检?”
    许冉点头,“去过一次,一切正常,没什么事。”
    小叔子果然在乎这个孩子,回来问的第一件事就是有没有产检。
    两人吃完饭,她把烧好的水提到杨则仕的房间,“水是热的,洗好了就休息。”
    杨则仕从身后跟进去,发现自己的床铺都被铺好了,又干净又整洁。
    他心里忽而一阵酸涩和不爽,“嫂嫂。”
    许冉正在往火盆里添煤炭,“嗯?”
    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有点清瘦的背影,缓缓地吐了一口气,“你会再嫁么?”
    许冉听到这里,手上加煤的动作停了一瞬,继而摇头,“暂时没想过。”
    杨则仕抿着薄唇,眼神沉着,盯着她被煤炭染黑的手指,“我希望你能再找一个对你好的人,但我又怕你二婚遇人不淑,所以你答应我,没有人比我哥更好的话,你不要再嫁好么?以后我养你和侄儿。”
    他好像有点舍不得这样的嫂嫂再嫁,哥哥去世,除了嫂嫂,谁还会这样在深夜一个人在山上等他回来?
 7. 长嫂为母
    对这个小叔子,许冉心头总是诸多怜爱。
    杨则诚去世,所有人觉得她许冉年纪轻轻当了寡妇,命运可悲,可没人想过杨则仕的处境。
    在许冉看来,她不是最惨的,杨则仕才是。
    几岁的时候没了父母,现在才二十岁,唯一的哥哥又出了意外,没人比他更惨,所以他想尽办法想留下她肚子里的孩子,为的也只是留念想。
    许冉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把火盆里的火夹好,放下两根铁火筷,起身看向身后离他只有一米远的小叔子。
    心中生出怜悯之情,她笑了笑,语气温柔地告诉他,“在你没成家立业之前,嫂子不会丢下你,你哥不在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家长,你的家人,就算以后再婚,我也找个愿意入赘的,我永远是你嫂子。”
    杨则仕低着眼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再没多余的话,转身走向了床铺。
    他的房间没有炕,是木板床,许冉给他铺了电热毯,提醒他,“睡觉的时候,觉得热的话,就把电热毯关了,还有火盆里的火没烧完,会有煤烟,过会儿记得用灰封一下,要么就把火盆搬出来。”
    杨则仕应了声,“行。”
    许冉出了他的房门,去收拾厨房,小叔子房间的灯一直亮着,她也没管。
    她简单洗了一下之后,也回房休息,看了会儿电视剧,朝破旧的窗户纸朝外看了一眼,杨则仕房间的灯还亮着。
    关了灯躺了会儿,怎么都觉得不放心,她又起身开灯,披了衣服下炕去,怕小叔子睡着了,房间的火没封。
    果不其然,敲了一下门之后,没听到杨则仕的声音,她便悄悄地推门进去,火盆里的煤炭烧得格外旺盛。
    这孩子赶了一天的路,估计累得不行,上去就躺了。
    她悄悄地将火盆端到外面的台阶上,又进去把他的电热毯调到低温,这才又走了出来。
    在许冉眼中,杨则仕就是个小孩子,从小看到大的。
    以前有他哥关心他,许冉经常有什么东西都是嘱咐丈夫带给杨则仕,这孩子不怎么亲近人。
    如今他家也没人了,许冉便成了唯一的家人,她是嫂子,现在更像个母亲。
    长嫂为母。
    她出去把门帘放下来,将门关好,仔细谨慎,把大门上了闩,回了房。
    她刚走,睡着的人突然睁了眼,在黑暗中眼神平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了会儿,侧头朝着窗外望去,外面漆黑一片,过了几秒,嫂子屋内的灯灭了。
    家里唯一的一盏灯,这样就好像,他的家人,一直从未离开过自己。
    只要嫂嫂还在,他的家就是完整的,小侄儿会降生,他会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成为一家之主,养活他们娘俩。
    只要嫂嫂在家就好。
    ...
    许耀祖的婚事很热闹,许冉和杨则仕都去许家河,许家河在山底下,靠近最大的的马路,在这周围,这个地方已经算是好地方。
    许家的大院子和门外搭起了喜事的帐篷,到处贴满了喜字,只是今天雪有点大。
    从昨晚一直落到现在,老一辈人都比较迷信,说办喜事时下大雪,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许冉不信的,哪怕她和杨则诚结婚的时候也是大雪封山,车上不去,她提着裙子走上去的。
    她一心只想跟杨则诚,一心想嫁给爱情,却不料一生都要画地为牢。
    亲戚邻居都来得早,许耀祖要和一些长辈去接新娘子。
    距离不算远,十几公里,邻居和亲戚一大早就开始扫雪,杨则仕也在其中。
    许冉和姐妹们在外面搭的临时厨房备菜,今天流水席要吃一天。
    许佳佳是最小的妹妹,今年二十五岁了,也是姊妹五个里面最出息的一个,上完大学就进了县医院,在县城当护士。
    也不知道谈没谈对象,反正没听她说过。
    她一眼就看到杨则仕,往杨则仕那边看了半天后,她神秘兮兮地问许冉,“冉冉姐,你家小叔子也来了?他不是在北城上大学吗?还有时间回来?”
    许冉也看了一眼,只见这么冷的雪天,杨则仕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贴身的长袖,裤子卷在小腿上,露出一大截小腿皮肤,隐约还能看到上面的毛发。
    鞋子和袜子都湿透了,弓着腰在和一堆积雪较劲儿。
    许冉倒吸一口凉气,“他不冷吗?”
    许佳佳再次朝他看过去,“看起来是不冷,他有对象吗?”
    许冉一边擦了手,一边往屋里走,“不知道,有人追,但不知道答没答应。”
    许冉给他找了件干活的旧衣服拿过去,“则仕,你别感冒了,穿件衣服。”
    杨则仕一抬身,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滚,单薄的黑色长袖都快湿透了。
    许冉心下酸涩,“那么多人一起扫呢,就你老实,你别太卖力。”
    把旧衣服给他披上,许冉从羽绒服兜里拿出卫生纸,给他擦擦汗,“歇会儿,才去接人,早着呢。”
    杨则仕轻轻地吐口气,拿过嫂子手里的纸,囫囵擦了下,点头应着,“行。”
    许冉看了一眼他的裤腿,叹息一声,“过会儿我找耀祖的裤子给你换。”
    他也只是点头。
    许冉又进了厨房,许佳佳还在追问,“冉冉姐,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许冉又捡起土豆切,切成细细的丝,“听到了,你问这些干什么?”
    许佳佳傲娇道,“我不能问了?他一没结婚,二没女朋友,我问了又怎么了?”
    许冉漫不经心,“你不会喜欢他吧?”
    许佳佳的脸顿时红了,欲盖弥彰,“谁喜欢他了,我就问问而已。”
    许冉让她别惦记了,“追他的女孩,家里是做大生意的,在北城有好几套房子,大小姐出身,你大概没希望。”
    许佳佳闻言,哼了声,“没希望就没希望,不过就他那种木讷的人,也有女孩喜欢啊?”
    许冉不否认杨则仕木讷,“虽然是那个性格,但也吸引一些女孩子,追他的应该不止一个。”
    许佳佳唉声叹气,“冉冉姐,你是我亲姐,我以后要是跟你做了妯娌,那就是亲上加亲,我看杨则仕这小子很出息。”
    许冉承认他出息,“学习好,人老实,以后确实会很有前途。”
    许佳佳扔下手中的土豆,凑到许冉面前去,“姐姐,你帮帮我呗,你看我都二十五了,连个对象都没有。”
    许冉觉得好笑,“你爸会剥了你的皮,就他那家庭情况,家里就我一个长辈了,你不怕以后日子难过?”
    许佳佳问,“难过什么?没有公婆才好,免得还有婆媳矛盾。”
    许冉拒绝了亲妹妹,“说实话,作为你亲姐,我真看不上你,又懒脾气又大,我怕我顶不住你。况且则仕才二十岁,你比他大了五岁,你不觉得脸红?”
    许佳佳才不脸红,“现在流行姐弟恋,才五岁而已,他又不是没成年,提前给我定了,你知道的,姐姐,好男人在市场不流通,我这个年纪找个年纪大的,那都是没人要的,那些歪瓜裂枣我也不要。”
    许冉无奈,“他大学还得四年,你等不了的。”
    许佳佳积极道,“可以先领证啊,让他别在学校谈对象。”
    许冉觉得不可能,“我去过他的学校,也见过追他的女孩子,好妹妹,你各方面都比不过。”
    许佳佳不依不饶,抓着许冉的胳膊摇晃,“姐姐啊,你不能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妹妹的威风,万一你小叔子就喜欢我这款,不喜欢那些有钱的小姐呢?”
    许冉,“……”
    她有点无言,只有她自己知道,杨则仕对她这一家子人有多少偏见。
    许冉没当回事。
    快十点的时候,接亲的车队回来了,村子里的路都已经扫过了,许冉去找许耀祖的裤子给杨则仕换。
    外面响起了鞭炮声,所有人都跑出去看,周围被堵的水泄不通。
    许冉没去凑热闹,就在远处静静地看着。
    许耀祖抱着新娘下车时,她想起了自己和杨则诚结婚的时候,因为下大雪,车上不了山,她走上山,下山的时候是被杨则诚背着的。
    短暂的两年婚姻生活,夫妻俩就已天人永隔。
    她站在那里没动,直到许耀祖抱着新娘子进了门,许佳佳来找她,朝她身后喊了声,“杨则仕。”
    许冉一回头,便见杨则仕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她没发觉。
    许佳佳被父母宠大,性格活泼开朗,和其他三姐妹都不一样。
    她主动找杨则仕说话,“你在家待几天啊?”
    杨则仕看了她一眼,没回答。
    许冉替他回答,“他后天走。”
    许佳佳明显不开心了,“他怎么还是那样不理人啊,姐姐你没骗我吧,这样的人在大学有人追?”
    许冉跟她说不明白,示意她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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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里的婚事就是这么热闹,一家有事,所有人都会来帮。
    人越多越热闹。
    随着新娘子进门,不断有亲戚前来祝贺,送礼,随份子。
    姐姐们肯定也要随份子,但不知道随多少合适。
    大姐许凤霞嫁了个做生意的,有点小钱,一随就随了9999块,寓意久久。
    二姐许盼弟好面子,也随了9999块。
    许冉和许佳佳还没随,她们俩个去礼房看了一下,见大姐二姐随这么多,顿时不知所措。
    许佳佳小声地吐槽,“我刚上班啊,这一年都没攒够一万块,一下子随这么多……”
    许冉告诉她,“你还没结婚,不用随,别管她们。”
    许佳佳小声问,“那你随多少?”
    许冉觉得自己该跟杨则仕商量一下,杨则仕这会儿去和许耀祖说话了,许冉找了半天才在人群中找到他。
    杨则仕朝她望来,看到她的手势意思是来一下,便和许耀祖告别,去看嫂子有什么事。
    许冉把他叫出去,小声道,“我两个姐都随了9999块钱,我们随多少,我这里可能不够……”
    杨则仕朝许耀祖的方向看一眼,“多少是心意,咱们不攀比,没什么意义,我个人随他999块,你也没什么钱,意思意思就行。”
    许冉想了想,是这个道理,“我别想在娘家抬起头了,他们肯定又要说我,以后不来了。”
    杨则仕沉着眼看了她一会儿,转了话锋,“你随10001,比他们多两块,寓意也好。”
    许冉为难道,“没那么多……”
    杨则仕从兜里摸出手机,修长有力的手指快速操作,“转你了,你再添点。”
    许冉听到手机响了一下,从兜里摸出来打开,只见小叔子给她转来了一万块钱。
    许冉想说什么,杨则仕已经走了,并且给他发了消息:[上个月的补贴和这个月一起到账了,我有钱,你随就是。]
    许冉的心有点滚烫,她突然发现,杨则仕的冷淡只是表面,他这个人心肠可不冷。
    想了想,许冉还是回他:[当我借你的,明年有了就还你。]
    杨则仕没回她。
    和一群邻居在厨房忙碌,大家又聊起杨则仕,有人热情地问许冉,“杨家这个小子是不是还没对象呢?十里八乡都知道他出息,许冉,要不要我给你家小叔子说媒?我最近知道好几家女儿都在家,不上学了,也都是出嫁的年纪了。”
    许冉摇头,笑着拒绝了,“则仕不找农村的,也不找没文化的,他在大学有对象,对方家庭很好,等他俩毕业,要是还在一起,我就去给他说亲。”
    一听她这语气,几个大婶的表情和语气都变了,“他是个农村人,还想找个城里的,看不上村里没文化的,他爸妈还没文化呢。”
    许冉也不生气,只说,“让他读书就是为了让他走出大山,不是把他困在这里,不管今天是小叔子还是小姑子,我都不希望他留在农村,他该往大城市飞,找个能帮他走的更远的人,不想拖他后腿。”
    有人故意道,“他有出息了可不见得会记得你,你为他着想,他未必为你着想,这样吧,许冉,不给你小叔子找,给你找一个?我这里刚有个离婚的男人,长得不错,家里田也多。”
    许冉还没说什么,杨则仕在不远处抽烟,听着这群大婶唠叨,原本嗤之以鼻,可这些人又打他嫂子的主意。
    这就是大多数的村里人,觉得女人的价值就在于嫁人,找婆家,生孩子。
    前夫才去世多久,又想给他嫂子说亲事。
    杨则仕将烟嘴扔到积雪里,朝临时搭建的厨房门口走了几步,声音冷冷沉沉,“想娶我嫂子,先看看够不够格,配不配。”
    一群人被他一句话怼无语了,转移了话题,只有一个老婶子多嘴,“你这孩子说话还是那么不讨喜,你嫂子是个寡妇,有什么不够格的。有人要都不错了,而且还怀孕……”
    杨则仕听到这里明显生气了,他薄唇紧抿着,一双略显墨沉的眼睛盯着那老女人看了半天。
    许冉赶紧出去把他推走了,“你忙你的,听一群女人拉家常,不是你该干的事,你去找耀祖,看新娘子。”
    杨则仕心里闷着怒气,脸色阴沉,“没人要我要。”
    许冉正推他走着,猛地被他一句话吓到,脑袋里空白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你刚说什么?”
 8. La Mer
    面对嫂子的震惊和疑问,杨则仕并没有慌,依旧八风不动,语气平稳,“我说没人要,我要,就算以后你不再婚,我也能养你到老。”
    许冉的心跳还没平静下来,听到小叔子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小叔子的意思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这孩子虽然外表冷淡,但对她是真的关心和在乎,真把她当成唯一的家人了。
    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在他哥去世后,好像要把一辈子的话给她说完一样。
    平时不爱与人起冲突的人,为了她,也是浑身长满了刺。
    嘴不甜,那张嘴一开口就怼人,对她说的却全是关心的话。
    许冉心里疼惜。
    也是了,指望这样的小叔子说出什么撩人的话来,她舒了一口气,把他给打发走了,“把心放回肚子里,你嫂子我,现在以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为重,谁给我说媒都没用。”
    杨则仕的声线稍微柔了点,“那就好。”
    许冉无奈地笑笑,“新娘子拜天地敬酒了,去看看。”
    里面又热闹起来了,许冉索性也不回厨房了,去看新郎新娘给长辈敬酒。
    许耀祖自此也成了一个有老婆的男人,许冉认识那新娘子,许耀祖带回来过好几次,特意来她家晃了一圈,她没什么好给的,当时和杨则诚还在欠债,她把能拿出来的几百块钱塞给女孩,看到了女孩嫌弃的眼神。
    这是嫌少,可弟妹第一次来家里,她没什么好给的,最后那钱被许耀祖还回来了,许冉的心情也跌入谷底,问他是不是嫌少,她现在没钱。
    许耀祖还在安慰她,“你不用给,我爸妈给了,你的钱拿着还得给庄稼买化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许冉就再没说什么,把钱收了回来。
    就像杨则诚说的,谁的日子过得好过得坏,和他们都没关系,不用刻意去巴结讨好。
    许冉也是这样想的,把自己过好就行了,管别人贫穷还是富有。
    就这样在娘家忙了一天,晚上要闹洞房,许冉以为小叔子晚上闹完洞房才会回去,可吃完饭后发现他不见了。
    冬天的白天比较短,还不到六点,天色就已经暗沉下来,许冉以为小叔子回家了,那么大人了,肯定不会丢,她便没管。
    但八点多,天色黑尽,天上又飘起小雪花,她和一群邻居家的婶婶在收拾碗筷时,杨则仕回来了,手里提着什么。
    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到了顶头,他往厨房探了一下头,鼻尖都是红的,问许冉,“嫂子,你今晚回去不?”
    许冉原本不想回去,因为明天还得来,明天是招待新娘子娘家人的一天。
    可杨则仕一双眼睛看着她,似乎期待她一起回家。
    许冉想了想说,“我收拾完就回,你现在回家吗?”
    杨则仕说,“那我等你一起,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
    厨房里的婶婶似笑非笑,眼神奇怪地在许冉和杨则仕身上打量。
    许冉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让他先玩儿,这会儿该闹洞房了。
    小叔子听话地离开了厨房,几个婶婶又开始打趣许冉,“你家这个小叔子,对你还挺好的,我们还以为他对你也那样刻薄。”
    许冉还是为小叔子说话,“他年纪小,说话没轻没重,你们也就别当一回事,我是他唯一的家人,唯一的嫂子,得照看他,他必须得对我好,不然我转眼嫁人的话,那他真就一个人了。”
    婶婶们也都同意她这个说法,“那么一个家,要是连个女人都没有,肯定就完了,家里要是没人,他估计都不想回来。”
    这是事实,如果这个家里没有许冉,杨则仕不会再回来。
    闹洞房开始了,许冉很烦这村里的闹洞房仪式,毁三观。
    大半夜的,把人抓住往死里整。
    她作为新郎的亲姐,肯定会有这一遭,所以当这陋习开始的时候,许冉趁着夜黑赶紧去找小叔子,两人迅速回家,不然得遭殃。
    周围到处都是叫唤的声音,许冉早已带着小叔子往山上走去。
    这几天的雪没停过,小路会很滑,积雪也会厚一点,他们两个只能走蜿蜒的马路。
    终于躲过一劫,许冉看了一眼自己娘家灯火通明,隐隐还能听到带感的DJ音乐,她停下脚步歇一歇,“今晚要是被他们抓回去,不知道该怎么折磨我,咱们先走一步。”
    杨则仕停在她不远处等着,“这种不合理的闹洞房早该废除了。”
    许冉同意,“你说得对。”
    感受着山风从脸颊吹过,许冉感觉有点冷,抬步继续在黑暗里,踩在积雪上,一深一浅,“你下午两个小时干什么去了?我还以为你回家了。”
    杨则仕回答,“去镇子上拿快递。”
    许冉随口问,“买了什么?”
    杨则仕语气镇定,“回去就知道了。”
    见他不想说,许冉便再没问。
    随后就是冗长的沉默,许冉没话找话,“则仕,那个叫秦书瑶的女孩,你俩发展怎么样了?”
    杨则仕的声音在黑暗中低沉有力,“拒绝了。”
    许冉听到这里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本来落后几米的人,努力迈动脚步追上去,“我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难不成你还想待在这样的地方受罪?你听嫂子一句劝,有机会就把握住。”
    许冉走得急了,气喘吁吁,一脚踩在一堆雪里,差点跌倒,小叔子眼疾手快,转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他微微蹲下身子把嫂子扶起来,“慢点,我又不会跑。”
    许冉就着小叔子有力量的臂膀站稳后,继续数落,“来你跟我说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不反对你谈恋爱,我希望你谈,你二十岁了,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人家秦书瑶,家境好,人也长得漂亮,还跟你是一个学校的,谈起来多方便?你要是怕没钱,那一百万我没动,你拿去花。本来就是给你娶媳妇用的。”
    杨则仕一手搀扶着她的胳膊,一手打着手机手电筒,“还早,大学毕业再说,等毕业时,若我留在北城,我就考虑她。”
    许冉打他的胳膊一下,“你必须留在北城,我和你哥费心费力地供出你一个大学生,不是为了让你有出息后还回农村的,那会被人笑死,你还没看出来,这十里八乡都等着看你的笑话,你不能被人当成笑柄。”
    杨则仕肯定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我过我自己的日子,我出没出息,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许冉点头,“是没关系,可别人不这样想啊,你看这周围的人,你哥去世,哪个不等着你一蹶不振?你是高材生,他们嫉妒的眼睛都要滴血了,只是我和你哥没跟你说过罢了,他们恨不得你家就此没人了。”
    杨则仕的唇动了动,冻得有些干裂,他没说话。
    许冉的声音在黑暗里又变得温温柔柔,带着喘不匀的气,“没人希望你过得好,所以你要争气,你必须给嫂子带回来一个城市里的媳妇,不喜欢城市里的,也得是个和你一样的高材生,那样我才扬眉吐气。”
    杨则仕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知道了,先回家吧。”
    许冉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都在叨叨叨,杨则仕静静地听着,也不插嘴。
    终于上山时,许冉累的气喘吁吁,在风口停下,杨则仕一把将她拉走,“不要在风口吹风,会感冒。”
    许冉被他拽着走,“走不动了,以前我走不动路,你哥就会背我。”
    杨则仕闻言,沉默一瞬,忽而停下来蹲下身子,“来,还有一点路,下山的路轻松。”
    许冉一愣,“啊?”
    杨则仕拍拍肩膀,“我背你啊,你肚子没有不舒服吧?”
    许冉赶紧拒绝了,“没有,你哥背我,那是因为他是老公,你是小叔子,你怎么能背我?我能走。”
    说完,许冉的脚步确实加快了,杨则仕只得站起来。
    他只是怕嫂子走路太久,身体不适罢了。
    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家了,许冉回去喝了点开水,歇了会儿就开始忙碌,火炉里的火还没灭,她加了点煤燃起来,打了一铁壶的水烧上,又开始热炕。
    她一边往柴房走一边问小叔子,“则仕,厅房的炕是热的,你今晚睡上边,你的房间太冷了。”
    杨则仕在自己的房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听到嫂子这样说,随口应了句,“行。”
    许冉去柴房弄了一桶煤,刚提到门口,杨则仕从厢房出来了,看到她一进门就闲不住,他有点担心,“这些活你跟我说就行,我来做。”
    他手里还拿着之前提的包装袋,几步走到大门口,从许冉手里把煤桶提过去,许冉一边搓手一边笑,“没事,这算什么,以后苦日子有的是。”
    杨则仕把煤桶给她提到她的房间去,“重活放着,我回来再干,春天要是需要给庄稼打农药,就出钱叫人,我给你钱,至于夏收的麦子,等我回来收。”
    许冉有点心酸,“你还要读书,还要管家里,真是辛苦你了,没事的,我能行。”
    杨则仕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个嫂子什么样,他哥活着的时候,嫂子只需要在家做点饭就行,农活压根不需要她干,他哥会叫人,就算不叫人,也不会让许冉劳累。
    可现在他哥没了,这个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得许冉自己来。
    杨则仕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进去把煤桶放下,又把那包装精致的东西放在许冉的茶几上。
    许冉问,“这是什么?看你拿了一路。”
    杨则仕说,“护肤品,冬季了,你要注意皮肤。”
    许冉心里一动,“你在网上买的啊?”
    杨则仕嗯一声,“孕妇可用,我刚看了,没什么有害的成分,你能用,精华有日用有夜用,皮肤保养着点,才二十八岁的人,皮肤都差成什么样了,对自己好点。”
    许冉想责备他,哪有他这样说嫂子的,可她没说出来。
    莫名眼睛发酸,最后也只有一句,“谢谢。”
    杨则仕收下了她的谢谢,看了一眼她炕头上面挂的结婚照,抬步离开了她的闺房。
    小叔子一走,许冉的眼泪才从眼底滑落,她心里太苦了。
    盯着包装盒上的“La Mer(海蓝之谜)”品牌名,许冉心想,她没白疼这个小叔子。
    她以后过得怎么样无所谓,但她希望能通过小叔子,改变一下这个家的命运。
    至少让肚子里的孩子,以后不要过这么苦。
    她得抱紧小叔子的大腿,这样她和杨则诚的孩子,以后也好有个靠山。
    海蓝之谜是个奢侈品品牌,许冉知道这个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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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但用不起,所以她也只能看看。
    可现在小叔子直接送她一整套,这是花了多少钱?
    这孩子一点补贴全给她花了。
    许冉心里高兴是高兴,可小叔子上学需要钱,这钱不能这么花。
    她领了杨则仕的心意,但说教还是要说的。
    去给厅房的炉子里添煤炭时,小叔子刚洗完上炕,正躺着看手机。
    许冉推门进去,看他一眼,“你一点钱就全花完了,送的礼物我很喜欢,但你得给自己留点钱,不能大手大脚,咱们穷苦人,什么条件就用什么样的东西,以后不准买了。”
    杨则仕也只是应着,“知道了。”
    许冉满意了,“嗯,炉子里的火我封了,明天你要是还跟我回娘家,这火就不用管,要是不去的话,我早上给你把火续好,你要是嫌做饭麻烦,就煮点方便面,晚上我给你带晚饭。”
    杨则仕依旧应着,“嗯。”
    许冉倒腾了半天,再没说什么,把另一边的窗户打开,怕有煤烟,这才出去把门给他关上。
    她洗漱完去试用护肤品,心里感慨,她也是靠小叔子用上奢侈品了。
    ...
    ...
    第二天雪停了,出了太阳,可天气更冷,许冉一早起来就忙个没完,把两个屋里的炭火都烧好,将自己屋的火封好,打扮了一番要去娘家。
    家里没面了,她想嘱咐杨则仕今天去村头磨点面,结果掀开储存粮食的铁仓,发现麦子发霉了。
    许冉赶紧喊小叔子起床,“则仕,完了,粮食发霉了,不应该啊,我和你哥晒过麦子啊,怎么发霉了?”
    杨则仕沉默地起床,去仓房里看情况,“那怎么办?”
    许冉出去看了一眼太阳,“先晒吧,不然都坏了,今天先晒点,你在家看着。”
    杨则仕点头,“行。”
    院子里的雪比较少,叫小叔子扫出去后,一会儿院子就干了,她家向阳,太阳能晒一整天。
    八点多,这会儿太阳已经晒上了。
    许冉把许久没拆开的塑料布铺开在地上后,叫上小叔子去搬粮食。
    杨则仕看到她又要往高凳子上踩,吓得赶紧阻止她,“嫂嫂,嫂嫂,我来,你下来。”
    许冉说,“你在下面撑着尼龙袋子。”
    杨则仕个子高,胳膊一伸就能伸进铁仓里,“你下来。”
    许冉犹豫片刻,只得下去。
    杨则仕让她撑着袋子,自己从里面往出来挖粮食。
    许冉才意识到快一米九的身高是什么概念。
    她感慨,“我以为你也够不着。”
    杨则仕的腿长的过分,许冉低着眼,眼里都是小叔子的大长腿。
    他踮脚的时候,他贴身的上衣被往上带了一些,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精瘦的腰和形状美好的腹肌。
    许冉心想,这孩子当了两年兵,身材变好了不少,不然以前光瘦,竹竿一样。
    看了几眼后移开视线,抬眼视线落在他的下颌线,从这个角度看,他真的很像杨则诚。
    许冉心里一痛,又收回视线。
    她还是太想杨则诚了。
    杨则诚在世时,哪需要她这么劳累,她什么都不用操心,每天只需要想着吃什么就行。
    可造化弄人。
    冬天等一次太阳不容易,许冉让小叔子一次性扛了十几袋出来,他扛一百斤跟吃饭一样轻松,许冉还怕粮食太重压到他。
    杨则仕表示,“这算什么,在部队的时候,我一次扛两百斤。”
    许冉觉得他说大话,将粮食搅开,一转眼发现小叔子肩膀都红了,“就嘴硬,记得及时翻搅,别让雪水落里面了,晒一天,晚上可以磨面。”
    杨则仕去洗漱换衣服,“嗯,你早点回来,路上小心。”
    许冉让他别担心。
    她在娘家又是一天,别人问她昨晚躲哪里去了,许冉说她就知道会被折磨,提前回家了,大家都说她没意思。
    许冉心想,他们觉得有意思,那她就倒霉了。
    天黑的早,她早点回去,杨则仕明天一早的车,她还要小叔子准备一些东西。
    大家都说她对小叔子太好了。
    可好是好换来的,小叔子对她好,她当然也要对小叔子好。
    回去时下午五点,太阳刚过去,杨则仕在装粮食。
    这么冷的天,他光着膀子,可身上全是汗。
    粮食已经快收完了,见许冉回来,他扛起一袋粮食回了仓房。
    许冉还在大门外就说他,“真不怕感冒。”
    杨则仕放下粮食从仓房出来,“不冷。我的衣服明天还要穿。”
    许冉去自己的屋找了件杨则诚的加绒长袖给他拿过去,“你哥穿过的,你穿上,你们亲兄弟,也没什么忌讳了,过会儿还得去磨面。”
    杨则仕哦了声,拿过去套头穿上,“我穿我哥的衣服,像不像我哥?”
    许冉一愣,朝他看了一眼,手中动作暂停。
    随即摇头,“不像。”
    杨则仕看着她的神色,“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我哥还在?”
    许冉没说话,转身走了。
    身后的杨则仕喃喃地说了一句,“只要你在,我就觉得他一直都在。”
 9. 不可以
    杨则仕有时候某个角度和杨则诚很像,但看他的正面时,又和杨则诚没有相似之处,但他们始终是亲兄弟,某些时候相似是无可厚非的,只不过许冉不想从小叔子身上找亡夫的影子。
    她一回去就闲不住,粮食晒了一天,已经可以磨面了,从娘家给小叔子带了没吃完的流水席,她去厨房给热了下,招呼他吃饭。
    杨则仕将粮食整理好,回主厅吃饭,问许冉为什么不吃,许冉说自己吃过了。
    叔嫂俩吃完饭,许冉收拾厨房,嘱咐小叔子用架子车推两袋麦子去村头的磨坊里磨面,小叔子都照做。
    她则在家里给小叔子做点好吃的,她深知小叔子是改变这个家命运的唯一出路,当然了,即使这个小叔子没什么出息,许冉也会对他好。
    只是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压在杨则仕身上,她对小叔子格外的好。
    春天的时候有一种野菜,季节性的,过了春天就长成了灌木,只有春天长出嫩芽的时候会好吃,村里人都叫苦菜,这种菜生长在深山野林里,要走好长的路上山才能找到。
    她春天的时候没事干,就跟村里的婶婶们一起上山,摘了几斤回来,直接用盐干腌起来,等秋冬季节,想吃了就拿出来一些用清水泡上,把盐分泡淡了凉拌,是村里不错的下饭菜。
    以前村里情况不好,过了秋天,冬天一点绿色蔬菜都没有,村里人自给自足,也没人吃得起反季节蔬菜。
    好日子其实也没过多久,这样的野菜是每一户村里人的必备菜,
    这种野菜也只有村里有,城市里没有,花钱都买不到。
    她和杨则诚平时舍不得吃,每次她一拌这种凉菜,杨则诚都会嘱咐她,“则仕爱吃这个,给他留一点,他今年退役回家,能吃到这样的野菜,应该会开心。”
    这时候许冉就会白他一眼,“我春天的时候摘了一小罐子,我俩才吃了几顿,全给他留着呢。”
    杨则诚憨笑着打趣她,“我老婆就是贤惠,又能上山又能下厨,上哪里找这么好的媳妇去。”
    换来许冉再剜他一眼。
    如今看着还满着的腌菜缸,许冉悲从中来。
    家里太冷了,手伸进菜缸里,冻得手疼,她抓了几把出来用温水泡上,把晚上要洗漱的水架在火炉上,这才出门去找小叔子。
    村头的磨坊响起来了,大概是她家小叔子在磨面了。
    今天磨户家的长辈不在,是小辈在操作机器,磨户家有个辍学的女儿,今年成年了,想出门打工,去北城,这周围打工的基本上都上北城了,那里大城市,打杂工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就业机会也比较多。
    但村里往北城带人的人没回来,这一类人俗称中介,很多村里人都是他带到北城找工作,他从中抽取提成。
    这一家也怕女儿去大城市遇骗,一直就没走,想等那往上带人的人回来再说。
    磨坊里很吵,许冉进去一看,小叔子头发上和身上都白了。
    那磨户的女儿和老婆在给他帮忙,许冉想进去,杨则仕感觉到她进来,只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出去。
    许冉想问什么,杨则仕脸上都糊满面粉,眼睫毛都是白色的,见嫂子听不见他说什么,他转身拉着许冉出去。
    许冉刚想问怎么了,杨则仕说,“噪音太大了,会影响胎儿,你回家等着,一会儿就完了。”
    许冉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她已经显怀了,只是冬天穿的太厚,她的羽绒服又宽大,所以看不出来她肚子隆起。
    既然小叔子这样说了,许冉也不坚持了,让他注意安全,她就先回家了。
    小叔子见她走了,这才又回到磨坊里面。
    磨户的老婆和女儿在噪音中和他说话,他也听不清楚说什么。
    一个小时后,两袋粮食磨好了,麦麸直接抵了磨面的用费。
    以前养牲口时,这些麦麸就是给家畜们最好的营养餐。
    他将两袋白面和一袋子黑乎乎的粗面扛上了架子车。
    磨户的妻子张月英摘了口罩跑出来,喊住他,“则仕啊,你最近什么时候去北城啊?”
    杨则仕擦了脸上的面粉,一张英气的脸显露出来,语气清冷低沉,“明天一早就走。”
    张月英拉着女儿给杨则仕看,“彩霞,辈分上来讲,该是你侄女,想去北城打工,但没出过远门,我们也不敢把她放出去,既然你要走,你能不能把她带上?”
    杨则仕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承担不起她的安全责任。”
    张月英不依不饶,“你看你这孩子,你爸妈你哥还活着的时候,我们也帮衬你家不少,这点忙都不帮。”
    杨则仕没说什么,推着车直接走了。
    许冉回去把那野菜洗了一遍又一遍,尝了一下,不咸了,切成小段,放上调料,泼了热油,找了个黄桃罐头的玻璃瓶子,洗干净,将野菜全部塞里面。
    刚做好,小叔子回来了,扛着面粉进门,放去了厨房。
    许冉把那一罐子野菜给他拿到厅房,“则仕,我给你腌了点苦菜,什么都弄好了,就差点醋,你吃的时候,自己往里面拌一点。”
    杨则仕从厨房出来,“行,麻烦你了。”
    许冉摇头,“不麻烦。”
    看着他把面粉放好后,许冉给他拍拍身上的面粉,“今晚就早点睡,明天五点要起来下山去,山上的雪太厚,班车上不来,你辛苦一下多走点路。”
    杨则仕嗯一声,“没事。”
    她像个母亲一样关怀着这家里唯一还在上学的男孩。
    正叮嘱着,张月英带着她女儿杨彩霞来了。
    还没进门就叫许冉,“小冉,你在不在?”
    许冉放下手里的抹布,往大门口看一眼,“在呢,大嫂,怎么了?”
    张月英带着杨彩霞进门了,笑容满面道,“你家杨则仕明天是不是要走啊?我想让他带我女儿一起,好歹也是叔叔辈的,有他带着彩霞,我也放心。”
    许冉看小叔子一眼,有些为难,“则仕是去上学的,带着彩霞恐怕不方便啊。”
    她可不想因为这个血缘关系远了多少辈的侄女耽误杨则仕的好事。
    许冉也不乐意,但还是得笑,“则仕有女朋友,他要先去女朋友家接她,确实不方便,并不是不带。”
    张月英也不生气,“闲着也是闲着,咱们说会话。”
    许冉只能让她进厅房,“太冷了,烤火。”
    杨彩霞看一眼杨则仕,有点扭捏,“则仕叔。”
    杨则仕看她一眼,语气冷淡,“没那么老。”
    杨彩霞不知道说什么了。
    许冉在和张月英闲聊,说实在的,张月英还就看上杨则仕。
    她不生气的原因就在于还有话要说。
    许冉是杨则仕唯一的家人了,所以现在关于杨则仕的任何事,只要通过许冉就行了。
    张月英坐在火炉旁搓搓手,语气讨好,“则仕还在读大学呢?我以为当完兵就回家成家立业了。”
    许冉陪她唠,“休学去当兵的,学籍保留着,肯定不可能退学,好不容易有出息,哪能放弃这个机会,则仕以后毕业留在北城,不回来。”
    她的意思很明显,不是什么人都配得上小叔子。
    张月英也不恼,继续探口风,“则仕有对象了啊?你见过了?哪里人啊?”
    许冉笑着问,“大嫂怎么这么关心我们家则仕?”
    张月英也不藏着掖着,“彩霞是我和你大哥唯一的女儿,她上头几个哥哥可宝贝她了,你看她也十八岁了,是时候给她说亲了,可我看来看去,这周围的村里没有一个配得上我家彩霞的,也就只有则仕,虽然家里不怎么样,但他有出息。”
    许冉懂了,“嫂子想把彩霞说给则仕?可这不就差了辈分?”
    张月英摆摆手,“那都是闲话,我们两家都不知道是哪辈子的亲了,早就没什么忌讳可言,你大哥也总是说则仕出息,以后必是人中龙凤,前程似锦,所以这亲事我看能不能给他定下?”
    许冉婉拒,“现在恋爱自由,早就不兴什么包办婚姻了,况且我只是他嫂子,不是他妈妈,肯定做不了这个主,这得问他自己的意思,而且他和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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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系很好,这个时候给他说亲,让他跟别的女孩好,有点不太道德了。”
    张月英不信,“就则仕那脾气,他能处女朋友?我觉得不太可能,小冉你也别骗我了,只要你答应,则仕肯定会考虑。”
    许冉脸色有点难看,“那真要照我的意思,那可能就得罪你了,大嫂,我真希望则仕能走出大山,这是我和他哥的期望,如果答应了你家彩霞的亲事,我家则仕还得留在这里。”
    张月英立马反驳,“不对,小冉,以后他想留在哪里都成,只要他能在北城立足,我和彩霞他爸拿出积蓄给他俩在北城买房都行,这些年攒了点钱,可不就是为了让孩子过好点。”
    许冉真没辙了,“那你先问问则仕的意思,我的意见不重要。”
    张月英隔着厅房的门问小叔子,“则仕,你真谈对象了?”
    杨则仕听着她俩说自己,也没打算插嘴,但他都听见了。
    既然嫂子说谈了那就谈了吧。
    他从厢房出来,去嫂子屋里待着,“嗯,谈了。”
    张月英愣了一下,随后又说,“你和彩霞的事情要是定了,我和你大哥在北城给你俩买房子,你在那边工作,都方便。”
    杨则仕依旧拒绝,“不用,我很喜欢我女朋友,非她不娶。”
    张月英,“……”
    杨彩霞觉得自取其辱,气得转身走了。
    许冉摊手,“看吧,都说了我的意见不重要,我答应,但他不答应。”
    张月英的脸色变了,哼了声,“外地人能有我们知根知底的好?小冉你有时间劝劝他,我们是邻居,定然不会害他,现在外面骗婚的可多了。”
    许冉笑着点头,“您说的是,可骗婚也得有什么可骗,则仕家就这一套砖瓦房,城里人谁看得上?”
    张月英煞有其事,“骗他的人啊,则仕长得还不错,肯定是骗他的身子。”
    许冉憋了半天没笑出来,“对对对,可他是个男孩子,我觉得就算骗,也是女孩子吃亏。”
    张月英,“……”
    见这事没希望,张月英也不坚持了,又和许冉东扯西扯了一会儿就走了。
    杨则仕躺在他嫂子房间的沙发上看手机,等着张月英离开。
    许冉把她送走之后,进了院子,还是有点感慨,“没想到你还挺抢手,前天我妹妹说看上你,让我说一说,我说我顶不住她的臭脾气,现在又是村里的暴发户家,则仕,你什么想法?”
    杨则仕的声音清清淡淡,“没什么想法。”
    许冉听到他的声音从自己房间里出来,踩上台阶,掀开厚重的门帘走进去,她的房间很香,是香氛的味道。
    她坐到自己房间的小火炉旁,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小叔子,“你今天怎么进我的房间了?懂不懂规矩?”
    杨则仕看了她一眼,见她虽在责备,眼神却在笑,他从沙发上起来,“我不能进来?”
    许冉说,“你长大了,二十岁了,你以为你十二岁,寡嫂的房间你也敢随便进?被人说闲话。”
    杨则仕情绪微动,平时冷冷淡淡的一张脸突然有了颜色,他欲盖弥彰,故作镇静,“我那边的房间太冷了,张嫂又在厅房,我只能来这里。”
    许冉见他紧张,笑了声,“行了,又没赶你走,饿不饿?我给你做夜宵?你想吃什么?”
    杨则仕见她眼神专注地看着他,在等他的下文,他在那张并不是很美丽的脸上停留几秒,心跳忽而加速了几个度。
    他心慌地移开视线,只觉得又奇怪又紧张,“不吃了吧,不饿,我,我走了,我去厅房待着。”
    许冉疑惑地看着他起身离去,他怎么结巴了?
    虽然沉默寡言,但小叔子一向说起话来都是伶牙俐齿,怎么突然这样?
    许冉想了想,没想明白,也没管。
    ...
    他觉得自己可能疯了,怎么会对嫂子有那种类似心动紧张的感觉?
    今天之前都没有的,就刚才一瞬间。
    他肯定是疯了,那可是他亡兄的老婆。
    不可以……
 10. 枕肩
    他从四、五岁懂事起就记得许冉。
    杨家父母老来得子,快五十岁才生的杨则诚,这就使得杨家兄弟的辈分比村里其他人的辈分都高。
    在他的记忆里,父母一直多病,田地里的活干不了,都是杨则诚在干,他嫂子和他哥认识的时间早,她经常来帮他家收玉米和其它农作物。
    他真的是父母给杨则诚生的累赘,还不到八岁父母就前后离世,可哥哥还是义无反顾地把他养大了。
    小时候,他嫂子真的抱过他,他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六岁的自己非要跟着哥哥去玉米地里,结果哥哥忙着掰苞米,没时间管他,给他折了一根玉米杆让他自己玩儿,他一个人顽皮,咬着玉米杆使劲拽的时候,把稚嫩的小手划破了。
    他小嘴一扁就开始哭,可怜巴巴地看向哥哥的方向。
    许冉在另一边。
    杨则诚听到声音后,并没有过来安慰他,而是责备他,“让你乖一点,这下好了,流血了,看你长不长记性。”
    许冉不得已朝他走过来,把他从地上抱起来,那时候的许冉皮肤有点黑,但长相还很稚嫩,才十四岁的女孩子,把他抱起来,语气温柔地哄,“我看看我们则仕哪里伤到了?哦,手指流血了,真调皮。不疼不疼,再哭会儿伤疤都长好了。”
    那时候她还没和杨则诚谈恋爱,只是关系比较好,两家的地又差不多在一块,自己家的苞米收完了,就来帮杨则诚。
    一来一去,他和这个命中注定的嫂嫂也熟悉了,除了家人,他不太喜欢和人说话,但只要看到许冉就会跑上去打招呼。
    那时候不懂男女有别,后来有了性别意识,他才不怎么靠近了。
    这就导致他很长时间没问候过许冉,哪怕她和自己亲哥结婚。
    杨则诚比他大十岁,许冉比他大八岁,在他们眼里,他一直都是个小孩子。
    他上高中的有段时间还挺讨厌许冉的,因为杨则诚总是把她放在第一位,他这个弟弟经常被哥哥忽略,所以更不愿意理她。
    就他那样的家庭,他一直认为许冉的家人不会把她嫁给他哥。
    可他哥为了这个嫂子,十年如一日省吃俭用,一分钱都要省下来,说要娶他嫂子。
    他那会儿长大懂事了,也知道感情是怎么回事,在他看来,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感情比亲情更重要,他只要有他哥在就好了。
    他没有喜欢的人。
    想不通哥哥为什么那么喜欢嫂子。
    他还骂过杨则诚,“许家都不把女儿嫁给你,你还要苦苦坚持,她要是真喜欢你,那肯定会跟父母对抗,可她连跟父母对抗的勇气都没有。”
    换来杨则诚一顿臭骂,“你懂什么?你不知道她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她是我的支柱,如果没有她,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扛住这么大的压力,还要供你这个白眼狼上学!你经常在学校,你压根不知道她为我做过什么,她要是真不嫁给我,我这辈子就不娶了!”
    杨则仕被他哥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随便你,那你打一辈子光棍吧。”
    上大学服兵役也是赌气去的,原本可以不去,但一想到他哥那个死样子,他索性去部队待了两年,等他哥三十岁了,他看能不能娶到许冉。
    结果还真让他娶到了。
    刚服兵役没多久,就收到他哥的信,信上说,哥娶到许冉了,看到这个消息,杨则仕也是为他开心,给哥哥回了信,让他们好好过日子,他退役后会回来。
    可没想到,这一赌气离开,两年没回家,再次相见时,和他哥却是最后一次见面。
    他哥留在这世上的遗物不多,一个是嫂子,一个是嫂子肚子里的孩子。
    他本该把嫂子当亲人,把那肚子里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
    他不该对这样的嫂子有任何心思,只需要把她当成家里唯一的长辈,像母亲一样的存在,而不是在她朝他看来时,他会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心动。
    这不合规矩,也对不起他哥。
    回厅房后,杨则仕扇了自己一巴掌,脸上有点疼痛,他的理智也渐渐回归,心动的感觉消失。
    他告诉自己,那是错觉,绝不是真的。
    他这个人虽然心思不单纯,但绝不会做对不起他哥的事情。
    ...
    ...
    ...
    杨则仕早上五点就起了,许冉也一直记着这事,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她也立马醒了,房间的灯打开,她穿好衣服下床。
    杨则仕在院子里洗脸洗头,许冉一掀开门帘,冷风刺骨,她裹了裹衣服,看了看还黑着的天色,“则仕,还早着,我给你做点早餐,不然你又忘了吃。”
    杨则仕的手在脸盆里捞了几下,头塞在脸盆里,手在上面扒拉几下,水花四溅,他的声音冷冷静静,“不用,来不及了。”
    许冉一边去厅房把封火炉的铁片拿来,只见里面的炭火还很旺盛,又封上,“来得及,几分钟。”
    杨则仕想说算了,可许冉已经去了厨房。
    他几下洗完头,脸盆里的热水还在冒热气。
    许冉在厨房切了点冻白菜,拿着一个年代久远的电炒锅走向了厅房,“白菜炖粉条,你再吃点馍馍。快点进屋,太冷了。”
    天寒地冻,可他的心里一阵阵发烫,不觉得冷。
    又有点慌。
    昨天的感觉又来了,尤其是和许冉独处一室时。
    他故作镇静擦完头发,坐在了火炉旁,“真的不饿,我可以下车去镇子上吃。到镇子上还早着。”
    许冉插上电炒锅的插头,拿了菜籽油来,想起什么似的问,“你要不要带点家里的油?这是今年的新菜籽榨的油,很香,比超市里卖的健康,纯天然的,你哥种的。”
    他摇头,“不了,平时都在食堂吃,我也不喜欢做饭。”
    许冉再没说什么,等油热了,用干辣椒和蒜瓣炝了一下锅,把白菜放里面,翻搅几下,放上调料后,倒上铁壶里的温水,盖上锅盖。
    她又去厨房拿来蒸笼、粉条和冻得冷冰冰的馒头。
    杨则仕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沉默半天还是开口,“你得去做产检,好久没做了。”
    许冉让他放心,“没什么不适应,这个孩子皮实着呢,这几天这么忙,都没给我添乱。”
    杨则仕还是担心,“去做一下产检吧,要不今天跟我一起去镇子上,我看着你产检完了再走。”
    许冉不想去,“那我回来还得爬一回山。”
    杨则仕说,“至少让我放心点。”
    许冉想了想,无奈地应下,“行,那我跟你一起去镇子上。”
    杨则仕嗯一声。
    泡好的洋芋粉煮了一会儿就软了,香味扑鼻,上面的两个馒头也软了。
    简简单单一顿饭就好了,许冉给他盛了一大碗,“吃饱不想家。”
    他道谢,“谢谢嫂嫂。”
    许冉也拿了个小碗盛了点,“你跟我说实话,则仕,你哥不在了,你想不想回家?”
    杨则仕语气镇定,“为什么不想,这里始终是我扎根的地方,况且你和侄儿还在这里。”
    许冉心里宽慰很多,“还算没白疼你,那以后你出息了,得多帮衬嫂子和孩子。”
    杨则仕莫名笑了一下,“应该的。”
    许冉心情还算不错,她明白,只要抱住小叔子的大腿,她的孩子以后至少不用这样受罪。
    叔嫂俩吃了饭,也没敢说太多话。
    许冉还要刷牙洗漱,杨则仕几下把碗筷洗完收回厨房,穿好外套,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还来得及。
    他在院子里等着许冉,许冉也没怎么打扮,洗了脸后擦了点小叔子送的护肤品,穿了黑色羽绒服和加绒的裤子、雪地靴,把围了几年的旧围巾堵在脖子上,拿了个皮包出来了。
    杨则仕看着她的打扮,觉得太有旧时代女人的风韵了,但他没说什么。
    早上的风很冷,他俩要去许家河坐车。
    下山得二十多分钟。
    杨则仕停停走走,一直在等许冉。
    许冉气喘吁吁,懊恼道,“以后攒点钱,等你娶媳妇了,咱在山下盖一栋房子,就不用这样天天上山下山了。”
    杨则仕回答,“你现在就可以看地方,又不是没钱,想盖房子就盖。”
    许冉拒绝,“那不行,那些钱要留着给你娶媳妇,你也知道咱这大山里,娶个媳妇不容易。”
    杨则仕等到她上来,“你知道的,追我的女孩子很多,这个不用愁。”
    许冉有点热,拆开了堵在脖子上的围巾,“话这样说没错,可到时候肯定需要钱,你女孩缘再好,人家总不能把女儿免费送给你。”
    杨则仕煞有其事地点头,“嫂嫂说的没错,天下没有免费的媳妇。”
    许冉顺藤摸瓜,“你有条件,你就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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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条件差不多的,我和你侄儿也能沾光。”
    杨则仕应着,“行,听你的。”
    到了许家河,班车还没来,两人在马路上等着,马路边的积雪很厚,没有一点融化的迹象。
    有起早的娘家邻居路过,问许冉,“这么早去哪里啊?”
    许冉笑着寒暄,“送弟弟去镇子上,顺便去趟医院。”
    大家好奇地看着她和杨则仕。
    车来了,杨则仕让许冉先上车,他把行李箱放好。
    车上人很多,她上去先给自己和小叔子占了座位。
    许冉不喜欢坐车,尤其路途遥远,得亏她不晕车。
    杨则仕上来后,主动往她身边坐。
    司机叮嘱系好安全带,许冉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的,杨则仕伸手去摸,摸到了嫂子的手,被烫到似的又赶紧收回来。
    他的心又乱了,“在我这边。”
    许冉倒是没在意,侧头去看,“找到了。”
    他嗯一声,再什么话都没说,只觉得自己的手指依旧在发烫,他悄悄地将发烫的手掌覆在另一只手背上。
    许冉明显没睡醒,这一个半小时里,她看了会儿外面的景色,没过半小时又睡着了。
    杨则仕侧头看她一眼,没打扰。
    过了会儿,嫂子的脑袋朝他倒了过来,他伸手给她推回去。
    许冉有点醒了,看了一眼小叔子,转个头继续闭眼,喃喃道,“不知道怎么这么困,到了叫我。”
    他点了头。
    好一会儿后,他又侧头看,见嫂子睡得不舒服,他终于还是轻轻地伸手,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上。
    枕一下肩膀又没什么,嫂子在怀孕,坐这么久的车确实辛苦。
    许冉睡安稳了,一路上再没醒来,一直到镇子上目的地,杨则仕才唤醒她,“嫂嫂,到了。”
    许冉猛地睁眼,侧头一看,自己枕在小叔子肩上,她愣了一下,也没什么情绪,收拾好自己的衣服,拿好包包,还叮嘱小叔子别忘记随身物品。
    他的车票是十一点多的,要去最近的市里坐车,去市里还得一个小时。
    但他决定先带嫂子去产检。
    许冉真怕他错过高铁,“我可以一个人去,真没事,你再磨叽,赶不上车了,快走。”
    许冉在身后双手推着他,“还得等车,你看我们那地方,出一趟远门是不是很麻烦?”
    杨则仕轻呼一口气,“有点,等我买车了,就方便了。”
    许冉又陪他等车,“那我可等着你的车了,加油啊弟弟。”
    杨则仕没说话。
    他今天的心情很奇怪,以前从没有这种因为分别而惆怅的感觉,可今天却怎么都不想走。
    可他不得不走。
    等了个私家车,到市上三十块钱,司机帮他把行李箱放好,许冉站在路边给他挥手。
    杨则仕坐在后面,只觉得心情沉重。
    私家车马上开动,许冉沿着路边走了一会儿,直到那黑色的轿车消失在视野。
    她得找个地方等医院上班。
    一个多小时后,医院上班了,杨则仕的电话也打进来了。
    许冉一边往医院走一边接起来,“到车站了吗?”
    小叔子的声音沉沉的,“嗯,到了,还有一个小时检票。”
    许冉点头,“那还好,外面冷的话,去里面候车室等。一个小时一会儿过去了。”
    没听到小叔子的声音,许冉看了一下手机,信号满格。
    她疑惑地问,“则仕?出什么事了吗?”
    半天后,杨则仕突然问,“你能跟我去北城么,还有时间,你来找我好不好?”
    许冉一时间有点懵,“你怎么了?”
    他没说话,好像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许冉觉得他情绪不对,“遇到事情了?什么事,你说,只要嫂子能帮你,肯定帮。”
    杨则仕的沉默让她有点难熬。
    许冉重重地出口气,“家里的东西都没收拾,粮食都发霉了,我跟你去了北城,那家里怎么办?”
    杨则仕没回答,电话也没挂。
    许冉想不明白,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行为举止都怪怪的。
    偶尔回个微信消息的人,破天荒的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他到底怎么了?这孩子没出什么事吧?
 11. 尺寸
    小叔子变得有点奇怪,许冉不知道他怎么回事,之前几天里偶尔还给她发消息的人,一个消息都不发了。
    她还想问他什么时候放假,可主动给他发的消息也像是石沉大海,压根不理人。
    连着一个多月没和她互动,但某一天,许冉看到他在朋友圈晒了她给他装的那罐子野菜,配的文字是:春天的味道。
    她在心里感慨,在农村简简单单的一顿野菜,也成了他炫耀的资本,觉得他有点可爱,又让人生气。
    终于忍不住给他再次发消息:[我还以为你微信丢了,怎么不理人?]
    过了半个小时他才回过来:[学校里事情太多,太忙了。]
    许冉打趣他:[我还以为你谈恋爱忘乎所以,忘了家里还有我这个嫂嫂。]
    杨则仕并没有回她,这和之前对她关怀备至的小叔子有点落差,但许冉想得开,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小叔子。
    他的性格本该就是这样,反观他哥去世近两个月对她太过关心,才不正常。
    见他不回自己,许冉也不说什么,不过她开始反复思考,是自己哪里得罪了小叔子,他在生气?
    想了想,还是许耀祖结婚那次,他回家参加完婚礼,让她一起去北城,她没去,小叔子才变得这样冷淡。
    许冉心想,这孩子这么大了还需要人陪吗?
    他都是当过兵的人了,怎么可能还和小孩子一样?
    许冉没想明白,便也不想了。
    因为在村里,干什么都不方便,所以她一个月去产检一回,保证孩子没问题就行。
    冬天的农村也没什么农活,她一个人在家吃吃喝喝,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村里的邻居之间喜欢窜门,许冉脾气好,村里人都愿意来她家坐一会儿。
    看到她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家里,邻居嫂子和大婶还是忍不住会劝她,“你还年轻,大好的年华何必浪费在这样的家庭里,就算你怀孕再嫁,也是有人要的,真没必要守寡,实在不行找个上门的男人,还能帮你干点活。”
    每次说到这里,许冉都是婉拒,想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这个时候邻居大姨们又开始劝了,“实在不行引产了吧,生下来真是个累赘,杨家那二小子以后出息了也未免会记得你和这个孩子,谁也不想带拖油瓶。”
    虽然大家说的都对,但许冉始终不忍心,毕竟这个孩子是她和杨则诚相爱多年才有的一个牵绊,这下杨则诚出意外,她要是连这个孩子都不要了,那她的一点精神寄托也没了。
    新时代了,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哪怕心里多难受,许冉还是要和大家和和气气,告诉她们,“现在城里人不都流行去父留子,孩子爹不用我赶就离开了,我一个人带孩子倒是清静,人这一辈子,有个自己的孩子,有精神寄托就行了,至于男人,要不要都无所谓,你看这村里家暴老婆的还少吗?”
    一席话说得一群中年妇女无话可说,“倒也是,一个人轻松是轻松,可你以后要养孩子,也没有经济来源,就有点麻烦。”
    许冉倒不怕,“我有手有脚,不就生养一个孩子,家里那么多地,就算我不种,租出去也有收入,不怕。”
    许冉比较乐观,她觉得人只要活着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被困难挡住。
    杨则仕的沉默一直到腊月前后,腊月初六前后,马上要过年了,一直没理她的小叔子终于给她发了条消息:[我初七回家,需要什么东西,发给我,我在镇子上转车的时候买上。]
    许冉先打趣了他一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还记得我呢。]
    杨则仕:[……]
    许冉:[年货都还没买蒜苗,芹菜,菠菜,大白菜,各要一捆,辛苦弟弟。]
    杨则仕:[嗯,肉呢?]
    许冉:[过几天村里杀年猪,买点就行了,纯天然。]
    杨则仕:[行,那你需要什么?]
    许冉:[我不需要,你给自己买点零食。]
    杨则仕没回她,过了会儿发了一张机票过来。
    许冉:[坐飞机回来啊,那转车比较麻烦,到家就天黑了。]
    杨则仕:[嗯,飞机快一点。]
    许冉:[带女朋友吗?]
    杨则仕:[不带。]
    许冉一看这口气,这是谈了啊!
    她心情有点紧张:[是秦书瑶?]
    杨则仕:[嗯。]
    许冉的心霎时安稳了很多:[不错不错,你小子出息了。怪不得这么久不理我,原谅你了。]
    聊天依旧以她的消息结尾,既然小叔子要回来,许冉对家里进行了一次大扫除。
    小叔子的房间虽然也打扫了,但太冷了,自从长辈和杨则诚去世后,厅房没人住,许冉已经把小叔子默认为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了,所以这厅房还是给小叔子住。
    虽然家里人丁单薄,但许冉总是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不管厨房还是厢房,她的勤快是十年如一日的,生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高学识,她只能让自己勤快点来体现自己的价值。
    小叔子要回来,家里好像一下子变得有人味了,许冉已经显怀,现在哪怕穿着宽大的衣服也遮不住她的孕肚。
    健康的胚胎真的皮实,她这一冬天,虽说没有夏收和秋收时忙碌,但也没闲着,肚子里的这孩子也没给她添乱,一点不适都没有。
    她很欣慰。
    小叔子虽是坐飞机回来的,可到家时也已经很晚了,他买的东西有点多,车到了许家河后上不了山,他去许冉娘家叫许耀祖。
    这家伙今年新婚,也没出门打工,就一直在家里,新媳妇又怀孕,在家照顾老婆了。
    许家已经吃过晚饭,杨则仕突然进门了,虽然没下雪,但一冬天的积雪也没消融。
    夜晚尤其冷,他的头发比之前长了,做过简单的造型,乍一看真不像村里人。
    赵春兰在收拾厨房,瞥眼看到有人进来,以为是谁,出去一看,竟是许冉小叔子,她脸上有点不好看,强颜欢笑,“则仕,你放假了?”
    听到他的名字,许耀祖从他和老婆的新婚厢房出来,笑容满面,“稀客啊,第一次见你来我家,有事?”
    杨则仕也没什么废话,指了指外面,“嫂子让我带点东西,我一个人拿不上去,叫你帮忙。”
    许来财隔着窗户就吆喝,“上山积雪厚着呢,车开不上去的,危险。”
    许耀祖出去看了一眼,只见大包小包,基本上全是过冬的蔬菜,他摩拳擦掌道,“一点山路而已,小意思,咱小叔子都开口了,我定然要帮忙送的。”
    新媳妇从窗户里看了一眼,等许耀祖进去,小声问,“这谁啊?你家亲戚?”
    许耀祖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我三姐家的小叔子,在北城上大学,很出息。”
    他老婆在窗户缝里看了半天,“长得真不错,他的气质看起来和他哥不太像。”
    许耀祖围了围巾,“那你以为呢,十里八乡唯一的大学生,就是脾性有点冷淡。”
    他老婆若有所思,“谈对象了吗?”
    许耀祖瞪她一眼,“打听这个干什么?你已经嫁人了,没机会了,况且人也看不上你,他以后肯定要留在北城工作,见不见得到都不一定。”
    他老婆呸了一声,“我要不是被你骗了,我怎么可能没机会?”
    许耀祖懒得跟她吵,也没管父亲的责骂,去房背后把盖在新车上的塑料布扯了,积雪抖了一地。
    杨则仕跟在他身后,声音冷冷清清,“新车?”
    许耀祖笑着回答,“新车,也就几万块钱,出行方便。”
    杨则仕点头,“行,代步而已。”
    赵春兰出来看情况,“耀祖啊,你驾照刚拿到没多久,这山路危险,能开吗?”
    许耀祖让她放心,“没车的时候,我开着我大姐夫的车都上过山,小意思。”
    赵春兰脸色不好看,“费油啊,现在油费多贵啊,上一趟山得一百来块。”
    杨则仕伸手从冲锋衣里兜里摸出来二百块的新钞扔给许耀祖,“油钱。”
    许耀祖倒是被弄得不好意思,“你看你,我又没在乎你那点钱。”
    赵春兰见状,又笑了笑,“用不着那么多,那你俩小心点。”
    许耀祖心情也不好了,把钱还回去,“你拿着,我妈那人小心眼,就这样。”
    杨则仕没收,“正常,以后需要帮忙的地方多,你拿着,一直免费找你帮忙,我心里也不乐意。”
    许耀祖只得收下,“那你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就行,谁让我是你哥呢。”
    杨则仕唇角牵了一下,没说什么。
    天色稍微黑了之后,许冉就去附近山上的马路上等着,一直没看到小叔子的身影。
    她打开了手机手电筒,想隔着一座山往下吆喝,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她怕小叔子带东西太多上不来。
    给他发了消息,实在带不动就放她娘家,她回头让许耀祖帮忙送上来。
    北风呼啸,她把脸裹在围巾里。
    十几分钟后,听到有车声由远及近,从山下而来。
    她这地方偏僻,很少有车上山,她心想会不会是小叔子。
    有点紧张,比等杨则诚回家还紧张。
    她沿着马路往前走了段距离,一辆黑色小轿车从拐弯处过来了,积雪打滑,轿车在那里磨蹭了半天。
    过了会儿,缓慢上来了。
    许冉还在看,那车已经停在她身边。
    许耀祖打开了车窗,将后座的车门打开,“三姐,这么冷,你在这里干什么?”
    许冉适应了车灯后,这才看到了副驾驶的杨则仕,她一边上车一边回答,“等你则仕弟弟回家,怕他拿东西太多。”
    许耀祖下巴往后扬了扬,“确实多,后备箱全是他买的东西。”
    许冉见他在前面不说话,也不问人,但心里并不生气,“叫你少买点,过几天集市逢集,你再去买就好了。”
    许耀祖开车离去,“我要是他啊,我都不回来了,在北城过年多好,非要回来受这罪。”
    许冉呸了一声,“你以为谁都是你啊,忘恩负义的东西。”
    许耀祖不乐意了,“你说这话我就不答应了,我哪里忘恩负义?”
    姐弟俩拌嘴,杨则仕沉默,一路到了家。
    家里的灯都亮着,许耀祖帮他们把东西搬进去,许冉做了好几个硬菜,都是杨则仕爱吃的。
    邀请许耀祖一起吃,添了副碗筷,“奇了怪了,耀祖,爸妈怎么会让你开车上山?肯定挨骂了吧?”
    许耀祖做了个钞票的手势,“那肯定是钞能力,小叔子给咱钱了。”
    许冉听到这里也是生气了,“你们以后最好什么都别麻烦他,虽然找你帮忙确实麻烦你,可我对你不薄啊,你连他的钱都收。”
    许耀祖朝着杨则仕摊手,“你看吧,我就说她会骂我。”
    杨则仕在院子里洗手洗脸,“没事儿,收着吧,过两天买年货还得你帮忙。”
    许耀祖大气道,“包在我身上。”
    洗漱完开始吃晚饭,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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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看着小叔子清瘦的脸颊,给他夹鸡肉。
    许耀祖嚷嚷道,“姐,你真偏心。”
    杨则仕看了一眼许冉夹在碗里的鸡肉,喂到了嘴里。
    许冉没在意,“哪里偏心?”
    许耀祖指着鸡腿肉,“就那个好吃,你全夹给则仕了。”
    许冉说,“他还在长身体,多吃点有好处,你少吃点,你看你都发福了。”
    许耀祖,“……”他看了看自己年纪轻轻已经隆起来的啤酒肚,“这叫幸福的胖,则仕为什么不胖,那是因为他没结婚,等他结婚他也胖得快。”
    说到这里,许冉又有话问了,“则仕,怎么没带那女孩来家里看看?”
    杨则仕沉声道,“等确定了再说吧,还没确定。”
    许冉一愣,“这事不是在你吗?只要你点头,她肯定答应的。”
    杨则仕没回答,几下吃完了一碗米饭,起身要去再盛,许冉起身从他手里接过碗,“我来。”
    他微热的手指碰到了她略显冰凉的指尖,一股电流好似顺着指尖传到了心底,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
    许耀祖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我吃过饭了,可我姐做的饭就是好吃,我再吃点,小叔子,你谈对象了?”
    杨则仕点了点头,“谈了。”
    许耀祖八卦地看着他,“哪里人啊?城里人吧?北城的?”
    杨则仕面无表情,“你问了干什么?”
    许耀祖有点担忧地问,“你找个城里的老婆,以后是不是不回来了?那你嫂子和你哥的孩子怎么办?”
    杨则仕表情依旧镇定,“都接到城里去。”
    许耀祖一拍大腿,“那我呢,我这个亲戚你还认吗?”
    杨则仕实话实说,“就认你一个。”
    许耀祖一听这话,知道他这人实诚,以茶代酒举杯,“有你这句话也值了,哥哥干了。”
    杨则仕,“……”
    许耀祖在家里蹭了顿饭走了,许冉送他到门口,叮嘱他下山开车小心点,路滑。
    许耀祖让她放心。
    弟弟走了,许冉走进大门,见小叔子收拾碗筷从厅房出来了,她喊住他,“则仕,放着,我洗。”
    杨则仕看她一眼,只见她已经显怀了,穿着羽绒服,小肚子格外鼓囊囊。
    他把碗筷收拾到厨房,“我来,你歇着。”
    许冉跟着他的脚步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边边角角都被擦的干干净净,灶火还旺盛地烧着。
    许冉去拉他,“你才回家,一路上又是买东西,又是坐车,肯定很累了。”
    他真不累,推开嫂子的手,“没那么严重。”
    许冉就是不想让他一回家就洗碗,手上一用力,没扯动他,脚底下的水泥地板上有洗菜的水,反而把自己差点摔倒。
    杨则仕眼疾手快,慌乱中转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嫂嫂,小心。”
    另一只手下意识去护她的腰。
    许冉猛地被他拉进了怀里,他温热的大手按在她后腰处的羽绒服上。
    隔着衣服,仿佛烫到了她的皮肤。
    许冉惊了一瞬,回过神来,这要是摔了,真就出大事了。
    不过……比摔跤更尴尬的是,此刻她的孕肚,明显抵在小叔子的腹部。
    许冉一把将自己突然发烫的手从小叔子的手里抽出,往后退两步,故作镇静,“那你洗吧,洗完把灶台擦一下,我去看看你买了什么。”
    杨则仕的手在空中微微动了动,转个身点头,“嗯。”
    许冉从厨房出来,心跳都还没平复下来。
    她懊恼地想,为什么要跟他抢着干活,真尴尬。
    她去厅房里看小叔子都买了什么。
    除了几大捆蔬菜,好像还有衣服和鞋子。
    许冉以为是小叔子的,掏出来一看竟是女装。
    一件藏青色的长款双面呢子大衣,一条同色的阔腿裤,还有黑色的加绒皮鞋。
    她疑惑地想,这家伙给谁买的?
    女朋友不是没来吗?
    但她没问,又仔细收起来。
    把厅房的火添好煤炭,她回自己的屋看火。
    她听到杨则仕从厨房出来洗手,也没问什么。
    过了会儿,她又听到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许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紧张起来。
    果不其然,他拎着一袋子衣服,掀开了她厢房里厚重的门帘,沉冷的声音却带着寒冬没有的暖意,“给你买的,过年了,穿新衣服喜庆。”
    许冉站起来,心里又开心又惶恐,“你这孩子,又浪费钱。”
    杨则仕站在她不远处递给她,“试试,买了大一号的,怕你怀孕穿不上。”
    许冉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但这一刻,她心里是真被他暖到了。
    光顾着开心,却没看到头顶那人沉沉如墨的神色中,带的旖旎和情愫。
    不管怎么告诉自己和她保持距离,只要看到她,他的心就静不下来。
    每天晚上只要一闭眼,都是她一个人在黑夜的山上等他的样子。
    孤零零,却又倔强勇敢。
    她可从来没这样等过他哥。
    这段时间的冷淡,白装了……
    ...
    她接过去,“你有心了,则仕。”
    不过,她的笑容忽而僵在脸上。
    这家伙又进她房间了。
    还有,他怎么知道她穿多大码的衣服和鞋子?
 12. 礼义廉耻
    许冉的脸色有点难看,手里提着他递来的包装袋,刚想质问什么,就听到他声音清冷的开口,“我哥以前追你的时候,我在镇子上读书,叫我给你买过鞋子和衣服,所以知道。”
    许冉臊了个大红脸,心头的惊讶被压下去几分,平静了一下心情,“我又没问你这个。”
    杨则仕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就知道会这样,已经尽量显得冷淡,遮掩自己的心意,却还是吓到了她。
    他心下有点不快,“只是看你这么长时间没出过门,也没买过几件衣服,就随手给你带了两件,老是穿旧衣服怎么行?虽然我哥去世了,但不能让许家人觉得我亏待你。”
    许冉的心收回肚子里,大方地收下他的礼物,“我就知道你是个老实孩子,对我好也是因为你哥,你的心意我收下,以后不准乱买东西,知道吗?”
    他点头,“知道了。”
    说完就走了,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言语,依旧和往常一样,许冉觉得自己吓自己,是她想法太复杂,小叔子那样的人,都能坦然地进她房间,能有什么坏心思。
    还是个孩子呢。
    一到假期,村里热闹得很,在外地上学念书的孩子和家长都回来了,到处的村庄人多了起来,也变得喜庆。
    杨则仕一回家,家里的累活和脏活都是他包揽,这么冷的天,许冉一个怀孕的寡妇在家里,事事都要她亲力亲为。
    他心里真觉得过意不去,回家第一天就把家里蓄水的大缸挑满了,山里的水不比城市里,的,动不动就冻住了没水,也不知道管道会在哪里出问题。
    在另一个村头还有一个养牛的大户,水源基本上都被他家给牛喝了,村里其他人没办法,只能去几百米的河坝里挑水吃。
    家里缺水是个问题,许冉这些天没水了就喊许耀祖帮她,她弄不回来,搞得娘家人不高兴,这下好了,小叔子回来,再也不怕没水吃。
    许冉虽然怀着孕,但这过年需要什么,注重什么习俗,也没落下。
    到了腊月二十左右,家里开始囤年货,她负责把家里弄好,小叔子负责把年货带回来。
    不得已她只得先联系许耀祖,让他去集市上的时候,把小叔子带上,顺便带点年货,她会付钱。
    每回逢集,许耀祖都会去集市上溜达一圈,要过年了,什么都卖的死贵,虽然在山里小地方,可那些商贩是真的黑。
    过年这几天,物价赶得上北上广一线城市了。
    杨则仕听从嫂嫂的吩咐,下山去找许耀祖,一起去集市上。
    许家人反正不待见杨则仕,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许耀祖也是感叹,“我三姐一个女人,撑着一个家,太难了,其实我们都想让她再找一个条件好的。”
    听到这里,杨则仕有些生气,“那嫂子怎么说?”
    许耀祖“害”了一声,“哪敢跟她说啊,我这个姐姐虽然看起来温柔,其实骨子里可倔了,当年你哥筹够彩礼钱要娶她,你在部队没回来,我父母不答应,她以死威胁我全家。”
    杨则仕,“……”
    许耀祖摸了一盒烟出来,单手点了根烟,随后递给他一根,“软中华,我很少拿出来抽,来一根。”
    他回家后很少抽烟,因为嫂子孕期,怕对她不好。
    这会儿许耀祖递烟,他便拿了,“她还有这么硬气的时候。”
    许耀祖煞有其事地点头,摇下前面的车窗,冷风瞬间灌进来,“说真的,那是我第一次见我三姐跟父母对抗,不过我爸妈也过分,明明说姐夫要是能筹够三十万彩礼就答应他俩的婚事,结果转眼反悔,我当时还说他们了,做人要言而有信,不过后来想想他们说的也对,当时隔壁村的李文才在追她,李文才你知道吧,大学生,在镇子上当数学老师,家里父母双全,都是当过村干部的人,上头只有一个哥哥,我爸妈被哄的团团转,就反悔了。”
    杨则仕眼神平静地看着窗外,骨节修长的手指间夹着烟,搭在车窗上。
    风一吹,他手中的星火烧得旺盛。
    他没有说话,心情并不怎么好。
    许耀祖还在说,“话说那个李文才,我姐结婚后也一直再没消息,我还以为他早就罢休,可最近他又来我家打听,我父母其实还是喜欢他,想撮合他和我三姐,人家一当老师的,也不嫌弃我姐有身孕,我们一家都同意这事,你看你哥现在也没了,我姐肯定也是乐意的。”
    许耀祖刚说完,就听到他平时冷静的声音带了点怒意,“她不乐意。”
    许耀祖被他的反应惊到,眨了眨眼,将烟头扔到外面水泥路的积雪里,“她跟你说了?不是,为什么啊?总不能为你哥守一辈子寡?她才二十八岁,还不到三十,大好的年华,你可不敢阻止她的好事。”
    杨则仕心里憋着一口怒气,也将半截烟扔到了外面堆满积雪的沟渠里,“我不阻止,只要她乐意嫁。”
    许耀祖加快了车速,“这才对嘛,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吵架。”
    许家这一家人也没人主动跟许冉说这事,只是觉得可行,便答应李文才了。
    许冉没想过再嫁,一来小叔子还在读书,二来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她没心情再去应付男人,可大家都觉得她需要一个男人。
    杨则仕买年货回来也没跟她说什么奇怪的话,她这个人神经大条,早就把之前和小叔子之间发生的肢体接触忘了。
    结果没过几天,李文才突然来村里窜门,说是特意来拜访许冉。
    杨则仕认识李文才,他哥的同学,只不过比他哥小了那么两三岁,和他嫂子年岁差不多。
    一大早,他正在扫大门前水泥路上的雪,嫂子在做早餐,突然迎来不速之客。
    他特意打扮了一番,这么冷的天,穿着一身西服,冻得跟孙子似的。
    老远就笑着问他,“则仕啊,起这么早扫雪?”
    杨则仕冷淡地睨了他一眼,没理会,将一车积雪倒在了水渠里。
    李文才见他不理自己,还是有点尴尬,“我来看看你嫂子。”
    前些天听到许家答应他和嫂子的事,他的气还憋着呢,结果这不长眼的东西还敢上家里来。
    杨则仕语气冷冰冰地赶客,“她很好,不需要外人担心。”
    李文才也不跟他计较,“你看你,现在我是外人,说不定不久后,我就成你嫂子的新丈夫了。”
    杨则仕直接把架子车往门前一扔,手上干活的手套一摘,手指捏得嘎吱作响,“故意讨嫌?”
    李文才被他吓到,“犯不着吧,我也没惹你啊。”
    许冉听到声音,从大门里出来,“则仕,怎么了?”
    一出来,只见老同学李文才在门口,还提着东西,穿着一身西服,围着灰色的围巾,正在和小叔子冲突。
    许冉匆忙阻止他俩,“有什么话好好说,文才哥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李文才看一眼杨则仕,又笑着看向许冉,“没事,过来看看你。”
    许冉邀请李文才进了家门,“好久没见你了,你怎么有时间来啊?”
    杨则仕站在那里,双手握成拳头,气得胸膛都在起伏,关键他嫂子还把人叫进家门去了。
    他听到嫂子说,“你别跟则仕计较,这孩子脾性一直这样。”
    李文才也不计较,只是看着她隆起的肚皮几眼后,移开视线,“没有父母,也失去了最亲的哥哥,理解他的心情。”
    许冉笑着跟他唠,“你理解就好,一切都好吧?吃过饭了吗?我刚做好早餐,煮的白菜炖粉条,则仕爱吃,我给你盛一碗。你也太早了,这才九点多。”
    李文才跟她进了厅房,只见并不大的四合院主厅,到处都被她擦得锃光瓦亮,火炉里的炭火旺盛,让这寒冷的冬天有了暖意。
    他打趣道,“这家里有个女人就是不一样,我还以为会很冷清,看来是我想错了。”
    许冉一边去厨房一边喊小叔子,“则仕,吃饭,吃完饭再干。”
    但小叔子并没有理他。
    许冉把饭菜端到厅房的茶几上,又出来找小叔子,发现架子车还扔在门外,人不见了。
    许冉一愣,“则仕?”
    结果门一推开,发现小叔子坐在他那冷冰冰的房间里,双手还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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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拳头,似乎在赌气。
    许冉敲了敲门,“怎么跑这里来了?吃饭。”
    他好像没听见似的,也没抬头看她。
    许冉沉默片刻,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她走进去,在他身边站定,怕李文才听到,也只能压着声音跟他说,“都在同一片土地里扎根,不能不礼貌,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并不喜欢他,我要真对他有意思,早就在两年前跟你哥分手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杨则仕的脸侧在一边,也不看她。
    许冉好脾气地弯腰摸摸他的头,“好了,生什么气,人家来做客,总不能挡在门外,你以后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不能这么小家子气,放心,嫂子永远是你嫂子。”
    他的唇角微微动了动,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
    许冉弯腰很累,有点喘不过气,她努力站好,扶了扶腰,“你长大了,不是小孩子,怎么还闹脾气?”
    他的手掌握紧又松开,情不自禁地,忽而一把抱住了嫂子的腰,“你别骗我。”
    许冉本来挺震惊,但听到他难受的语气,一点不适也被怜爱替代,她没有推开小叔子。
    像个母亲一样关怀自己的孩子,她略显粗糙的手掌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知道你害怕我丢下你,放心吧,就算以后嫂子再嫁,也得把你带上,你跟我亲弟弟一样的。”
    他抱着她腰的双臂圈紧了,趁着这个机会,他甚至在嫂嫂孕肚上闻了闻,用鼻尖碰了碰,情绪掩在长长的睫毛下。
    狡黠,阴暗,得意……
    他的长相是属于乖巧冷淡型的,任谁都看不出来此刻他在想什么。
    许冉虽然惶恐,但心中更多是怜悯和疼惜。
    他深知许冉吃这一套。
    他没有放开许冉,脸颊蹭着她的孕肚,语气带了颤音,“我只有你和这个孩子了,你不准离开我,你不准再嫁人。”
    就算再嫁,也只能嫁我,我当你的第二个男人。
    但他没说出来,他知道会吓到许冉。
    自从有一次不对劲,就永远都不会对劲了。
    他去学校这两个多月,为了压下心里那点不能说的痛苦,故意冷淡她,以为只要她不在视线里就好了。
    可他想错了,哪怕他多想逃避,始终没法在面对她时冷静。
    他知道让许冉接受他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他也不敢逼迫这样的嫂嫂,怕她想不开。
    他也对不起哥哥,亲哥去世不到半年,他就有了这样龌龊的心思。
    他对许冉的喜欢应该不是短暂的,是早就在心底埋下了种子,只不过她和他哥相爱,他不想破坏,所以一直躲避,看不清内心。
    年纪小,不懂爱恨。
    现在懂了,也有这个机会,他为什么要让给别人?
    难道别人会比他更让自己放心?
    别人或许真的会嫌弃他哥的孩子,但他绝不会。
    他的理智在一点点崩溃,在她上次送他离开时的眼神里,在他回家时,她总是不厌其烦一个人在黑暗里的等待中。
    他不想让她这样一年一年地等。
    不过,慢慢来吧,她会被吓跑的。
    ...
    许冉见他这样也不是办法,伸手掰开他有力的臂膀,小声道,“别让人看笑话,吃饭。”
    他这才把胳膊收了回来,情绪依旧难看,薄唇抿着,平时看着清冷却乖顺的脸,也变得锋利不少,“你叫他走,我不想看到他。”
    许冉无奈,跟他开玩笑,“你就耍小孩子脾气,小心我真跟他走了。”
    他恍然抬眸不可思议地看向许冉,显然当真了,“我哥就去世不到半年,你有那么需要男人?”
    许冉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心中的恼意直冲脑门,脸也红了,“你在说什么屁话?”
    杨则仕抓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平时清冷的眼神骇人,“我也是男人,你家现成的,嫂嫂,要么?只要你一句话……”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许冉赏了他一个嘴巴子,“孽畜,这话也敢说,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的礼义廉耻呢?”
 13. 醉酒激吻
    许冉知道他的脾气,虽平时不爱说话,但和别人一开口聊天就带着火药味。
    她还以为这个小叔子对她这个家里唯一的长辈多少会有点尊重,没想到对她也敢说那样大逆不道的话。
    作为他嫂子,许冉还真没动手打过他,小时候都没打过,更别说现在了,就杨则仕那伟岸的身板,也不是个挨打的人。
    可他刚才那句话是真的让许冉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她打完又后悔了,知道这家伙是怕她跟李文才有什么,离开这个家,可她真没想过丢下他再嫁。
    说过多少次,就是不信任她。
    他那张嘴连她这个嫂子都不放过,许冉的手指都在隐隐作痛,气得不知道怎么骂才好,看了半天索性没管,离开了他的房间。
    杨则仕挨了打,眼神都没变一下,他甚至觉得嫂子那一巴掌没有用力,跟蚊子叮了一下似的。
    他该生气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没有那种情绪,他本意就是在试探许冉。
    看到许冉走了,他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这才摸了摸被她打过的地方。
    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他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许冉脾气那么好那么稳定的人,被他两句话惹生气了,他可真厉害。
    他还以为嫂子永远都是一副温柔样,不会露出爪牙。
    想拿下这样的嫂子,看来是不能来强硬的手段,他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并没有因为嫂子的一巴掌而放弃,反而觉得这是一件具有挑战性的事,有趣。
    他哥的妻子,他的嫂子,迟早会有一天,也成为他的女人。
    ...
    ...
    李文才听到动静了,但没去看,直到许冉笑着从厅房外面跨过高高的门槛,他才笑着问许冉,“他不吃啊?”
    许冉再生气,面对客人还得笑容满面,“不管他,小孩子脾气,谁都得惯着他。”
    李文才叹息一声,“家里没家长就这样,这孩子从小被他哥宠坏了,对谁都没有好脸色,一开口就得罪人,还是高材生。高学历过滤学渣,不过滤人渣。”
    许冉听到这里不乐意了,她可以打骂小叔子,可听不得别人诋毁他。
    本来想留李文才吃饭,但听到他这话,许冉的笑容也收了起来,“你也是读过大学的人,怎么也喜欢这样嚼舌根,他虽然很小就没了父母,但他哥对他的教育没有松懈过,他只是性格如此,本性并不坏,哪里称得上人渣?他连女孩子的表白都不轻易接受,怕负责不起,怎么就人渣了?”
    刚才还在生小叔子气的人,这会儿像个护崽的母鸡一样,“我想着你我同学一场,留你在家里吃饭,说会儿话,看来是我想多了,慢走不送。”
    许冉起身又把那碗盛好的粉条从他面前端起来拿走了。
    李文才,“……”
    许冉在外面台阶上赶客,“还有啊,你也知道我刚死了丈夫,就不要经常来,免得被人说闲话。”
    李文才尴尬地起身,“你看看你,我说的这不是事实吗?怎么还急眼了?”
    许冉更生气了,今天真的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不顺心,“哪里事实?既然你说他是人渣,你给我列举一下他做过哪些人渣的事情?谁家的孩子都有不听话的时候,怎么在你嘴里出来,都成人渣了?就我家则仕,科技大学王牌领域的专业,老师和同学都很看好他,以后必然是报效国家的人才,他还是退役兵,你怎么敢开口这样说的?”
    李文才打断他,“好好好,我说错了,对不起,我道歉,你别激动,你看看你,以前也没这么大脾气,算了,我不该来。”
    李文才脸色也不太好看地出了门,许冉把他带来的礼物也让他带回去,“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也别总是去许家河摸底,我没想再嫁,以后不要来了。”
    把东西扔到门口,许冉直接啪地一声,把大门在里面关上了。
    李文才,“……”
    她这是把没处发泄的火,发泄在了他这个外人身上,她家小叔子惹她生气,怎么还迁怒他?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诸事不宜。
    李文才气得跺了下脚,转身走了。
    许冉把门关了,自己也不吃饭了,更没有理小叔子,回自己的房间,把房门摔上,躺炕上去了。
    她累死累活留在这个家是为了什么,结果家里就一个小叔子,还故意气她。
    她越想越委屈,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掉眼泪。
    她为什么要留在这个家里,还不是因为去世的丈夫。
    虽然娘家没有她的去处,但她可以出门打工,横竖饿不死自己和孩子。
    为了小叔子留在这个家,结果被这样对待。
    就杨则仕那脾气,肯定不会跟她服软道歉,她也不想理他。
    要过年了,闹这么一出。
    他赌气,她也赌气。
    杨则仕把刚才许冉怼李文才的话都听到耳朵里,他以为嫂子一生气,就不会为他着想,没想到嫂子还是护着他。
    听到她把房门摔上了,便知道嫂子这是真生气了,被嫂子护着的感觉让他暗爽,同时又心疼嫂子。
    他从房间里出来,去厨房盛了一碗粉条,给嫂子端到房间门口,薄唇动了半天,还是决定认错哄她,“嫂嫂。”
    许冉没理他,他高大的身影站在嫂子房间门口,酝酿半天才开口,“你别生气,我也只是一时间着急,怕你跟那个男人走了,才说出那种话,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许冉本来挺难过的,但听到小叔子道歉的声音,她的心情又稍微好了点,但还是没理他。
    杨则仕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和温和,“你也打过我了,我长这么大,我哥都没打过我,当兵两年,出任务时,恐怖分子都没碰到过我的脸,你是第一个打我脸的人。”
    这话让许冉心里生出积分愧疚,但还是嘴硬,“谁让你胡说八道?我才打了一下而已。”
    杨则仕也不生气,“嫂嫂打得好,我口无遮拦,该打,以后我要是乱说话,嫂嫂尽管揍着就是,我绝不还手。”
    许冉的气消了大半,“行了,以后不准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被别人听了去,还以为我和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杨则仕嗯一声,“过完年我就走了,没多少时间跟你单独相处,你也别生我的气,我知道你在乎我。”
    许冉从炕上坐起来,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轻轻地抚了几下,“你知道就行,过年的节骨眼上,别让我骂你,不好听。”
    杨则仕乖巧地应着,“好,都听你的,吃饭吧。”
    许冉说,“你先吃,我过会儿。”
    他并没有在她门口离开,“我进来了。”
    许冉阻止他,“还有,不准随便进我的房间,怎么就不听?”
    杨则仕沉着声哦了声,“行,都听你的。”
    许冉还是下炕去吃饭了,气消了之后,也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后悔。
    她打开门出去,掀开厚重的冬季门帘,入眼就是小叔子脸上的红印。
    他还端着一碗粉条,眼神闪烁,递给她,“给。”
    她心下愧疚,端过粉条,放在里面的火炉上,又从放药的抽屉里拿出一管红霉素软膏出来,“低头。”
    杨则仕眼神微怔,许冉捏了一点药膏,朝他脸上的巴掌印送去,又懊恼,又心疼,“我也是魔怔了,明知道你说的气话,也下手这么狠,你也别往心里去。”
    杨则仕微微弯腰,神色微妙,将左边的脸往她面前凑去,眼神飘忽不定,“我不记仇。”
    许冉表情绷着,被他一句话逗得失去了表情管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不记仇,十多岁时,几个小孩子欺负你,你逮着机会差点把人家几个孩子打死,都脱臼了,你哥说赔了别人不少钱。”
    杨则仕唇角微微勾了勾,“我的意思是,不记你的仇。”
    许冉给他将药膏抹匀,“你记仇也没用,大不了我不在你家待。”
    他立马摇头,“不行,你还不能走,我以后听话就是。不惹你生气了。”
    许冉又沉下脸,收了药膏,“听话就行,吃饭吧。”
    叔嫂俩的矛盾没闹多久就和解了,但各有各的心事和想法。
    过了的事情,许冉都从不刻意想起,她这个人不喜欢活在反复无常的回忆里,她甚至已经在慢慢地遗忘杨则诚。
    活在过去太痛苦,不如就往前看,带着希望和期待。
    村里的年味很足,她指挥小叔子把家里装饰一番,来了个彻底的大扫除。
    腊月二十五左右,村里杀年猪,虽说他家没有养猪,但忙还是要帮的,往年都是杨则诚去,今年换成杨则仕。
    这个小叔子虽说是高材生,在大学里待着的人,但干活很实在,很干净利落。
    一看就是实打实的农村人,大家对他刮目相看。
    以前杨则诚活着,他不需要费心去维护邻居之间的关系,可现在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只能换个思路。
    人长得周正,话少,干活实在,这下也是拉了不少村里人的好感,他离开时,邻居阿姨们还会给他免费的肉拿着。
    也有人热情地要给他介绍对象,他也只是笑笑,然后婉拒。
    他花了几百块买了半扇猪肉,扛回家给许冉吃,他嫂子太不容易。
    腊月二十八,许冉在家里蒸过年用的馒头,小叔子扛着半扇猪肉进门了,身上的衣服又脏又湿。
    平时打理的发型也乱了,额前碎发上在滴水。
    许冉赶紧找了两个尼龙袋子,扑在宽敞的水泥台阶上,让他放下,“你买了?”
    他将肉扔下,“嗯,买了,集市上十几块钱一斤,五婶给我们十块钱一斤。”
    许冉点头,“行。过会儿给你烤肉吃。”
    杨则仕摘了手上脏兮兮的手套,“我今晚不在家吃,五婶家请吃杀猪宴,我答应了要去。”
    许冉转身回厨房,“也行,记得少喝酒。”
    杨则仕也答应着,“好,你也别做饭了,五婶叫你去她家吃。”
    许冉婉拒了,“替我谢谢五婶的好意,我还有一锅馒头蒸完就晚了,你去就行。”
    杨则仕也没强求,“嗯,我跟她说一声。”
    晚上小叔子换了衣服,去吃杀猪宴,许冉一个人,从中午忙到晚上,蒸了好多软糯雪白的小馒头,基本上吃到过完年了。
    她一个人炒了一个回锅肉,吃了几个小馒头,解决了一顿晚饭。
    杨则仕回来晚,许冉也没叫他,他哥不在了,这个村里所有的关系都得他自己来维护,和别人多坐一会儿也好。
    许冉把台阶上的猪肉用塑料布盖起来,等明天小叔子弄碎了收拾进冰箱。
    将厅房和厢房的炕烧好,热完水,洗漱完,把火封了,她回房歇着去,顺便给肚子里抹点油。
    随着胎儿越来越大,她的肚子上看起来有了细纹,她怕长妊娠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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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网上买了橄榄油,叫杨则仕回来的时候拿上。
    她虽不注重形象,但也不想看到自己因为一个孩子而变得丑陋。
    涂完肚子涂大腿,能涂的地方都涂了,洗好的头发吹干,用了平时舍不得用的护肤品。
    给小叔子留着门,她累了一天,看了会儿手机就关了灯睡觉。
    心里惦记着小叔子没回来,但转念一想,在一个村里,小叔子那么大人了,总不能出什么事,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个消息。
    [早点回家,很晚了。]
    小叔子回的也快。
    [你先睡,过会儿就回来了。]
    许冉再没管,手机开了飞行模式,扔到窗户上,用热腾腾的被子捂住自己,没一会儿就进了梦乡。
    她这几天忙着备年货,每天都很忙,一到晚上沾床就睡,一觉到天亮,连梦都很少做,果然人一旦忙起来,就有睡不够的觉。
    杨则诚刚去世那会儿,她天天失眠,多梦,梦到杨则诚,整个人精神涣散,几个月过去了,她终于从悲痛中走了出来。
    很少梦到杨则诚了,许冉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她不够爱杨则诚,所以才走出来这么快。
    要说不爱的话,她心里真的只有这一个男人,哪怕去世了。
    但她很久没有梦到杨则诚了。
    可是这一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的,她梦到了杨则诚。
    梦里的杨则诚笑得依旧明朗,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冉冉,终于娶到你了,终于成了我老婆。”
    她在杨则诚怀里笑得像一朵娇羞的花,“如你所愿了。”
    杨则诚抱着她亲,亲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
    她主动张开嘴,邀请他直入,两人的舌缠在了一起。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清淡的酒精味入了口腔,即使不是很浓,也让她不适。
    她在梦里蹙眉,挣扎,抱怨杨则诚不把她当回事,她怀孕呢,老公怎么喝酒跟她接吻呢?
    她挣扎,责备,可嘴唇怎么都挣脱不了桎梏。
    她感觉有人要把她吃了,胸被人抓得生疼。
    疼痛感让她苏醒,在黑暗中睁眼,她周身都被一股酒味萦绕,而双唇和口腔都被人占着,她在呆愣的瞬间,听到了熟悉的哼声。
    许冉回过神来,晴天霹雳。
    开始挣扎,“唔!”
    舌被舌缠着,像两根拧扭的藤条。
    她急得眼里溢出眼泪,“则仕,唔,放开。”
    他并没有放开,反而更用力吮,吸。
    说他喝醉了,还知道绕过她的孕肚。
    说他清醒着,她怎么抗拒都无动于衷,这才知道这高大壮硕的身子意味着什么,许冉一个娇小的女人真的没办法。
    她的两只手被禁锢过头顶,摁在枕头上。
    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可她的各种感官都要炸了。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滚,最后终于要换气,她猛得咬了他的舌头,他这才从她口中退出。
    有什么东西在她腿边剐蹭,她脑瓜子嗡嗡地响,半天才大口出气。
    她刚想动,男人又朝她抱过来,嗫喏的声音带着醉意,又来亲,还跟她表白,“嫂嫂,我喜欢你很久了,你以后不要再嫁好不好?”
    许冉被吓坏了,手脚并用想逃,却被他禁锢住,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慵懒和阴恻恻,“不愿意?哥哥可以,其他男人可以,我不可以是不是?你摸摸我……我也长大了,我很大。”
    他去摸索她的手就往腰线塞,许冉在黑暗里瞳孔地震,手上用力,又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畜生,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她从没想过杨则仕是这样的人!
    小叔子怎么这样?!
    许冉挣开他的怀抱,始作俑者再没强迫她,往旁边一趟,好像睡死了一样。
    许冉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灯,只见杨则仕脸颊通红地躺在她的身侧,那刚吻过她的薄唇,像要滴血的殷红,还在轻轻地嗫喏。
    许冉双腿跪在枕头上,双手握成拳头,全身在发抖,嘴唇感觉都没知觉了。
    长发散了一脸,压根不敢想刚才发生过什么,红着眼眶看向杨则仕,只见他连一点清醒的痕迹都没有。
    呼吸平稳,完全没有意识。
    许冉伸手擦了一下眼角,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安慰自己。
    没事的,他只是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明天睡醒,他就会把发生的一切当成梦,或许什么都不记得。
    对,是这样,喝醉酒的人,不会记得醉了之后做过什么。
    她也当做没发生,做好心理建设后,她下炕穿鞋子,准备去厅房。
    可双腿都忍不住发抖,刚才的一切都超乎了她的想象,一时间接受无能,杨则仕给她的感觉,像是镌刻在了全身每一个细胞。
    她关了灯,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门,出去坐在台阶上,抖了许久。
    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则仕喝醉了,走错房间,胡言乱语,不要当真……
    安慰好自己,许冉这才起身走向了厅房。
    殊不知,她刚进厅房的门,她炕上酣睡的年轻男人,在黑暗里悠悠睁开一双锐利沉冷的眼,唇角扬起得意狡黠的笑。
    舌尖流连似的从她留在嘴角的口水上碾过,品尝美味似的卷进嘴里。
    “嫂嫂……老婆,真香,我的,迟早是我的。”
 14. 疯了!
    许冉一晚上没睡好,可以说是没睡着,睡一阵就醒,被小叔子的行为吓得应激了似的,半夜时肚子也一阵不舒服,她起来在黑暗里坐了会儿,四周很安静,隐隐能听到村头养牛户家的狗吠了几声。
    她不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该怎么面对杨则仕,更觉得自己对不起杨则诚,不过她这个人凡事都往好处想。
    则仕肯定不是故意的,她这样安慰自己,也给小叔子找了借口。
    天快亮了才隐隐睡着,可是没睡多久,房背后鸡笼里的公鸡开始打鸣,从半夜三点开始,一个小时一次,直到六点。
    许冉醒来了,但没有起,躺在暖和的被窝里,才意识到自己盖的被子是小叔子的。
    她心情复杂地在慢慢放亮的天色中,脑袋昏沉,想睡又睡不着,她在想,小叔子什么时候起。
    刚想着,就听到她和杨则诚婚房的门响了,小叔子起了,她的心忽而提到了嗓子眼,也迅速从床上爬起来。
    以为他会进来,但过了一会儿,大门被打开了,杨则仕出去上厕所了,许冉这才舒口气,赶紧起床把被子铺在热的地方,铺好就下床了。
    穿好鞋子出了厅房,杨则仕也上完厕所进来了,许冉的心顿时骤停,紧张惊恐地看着他。
    杨则仕神色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看到她从厅房出来,声音和情绪都冷静,“嫂嫂,起这么早?对不起啊,昨晚喝醉了,走错房间都不知道,吓到你了吧?”
    许冉的心跳个不停,直到听到他这一句,才如释重负,微不可察地出了口长气,“还好,都叫你少喝酒了,喝那么多,你哥在的时候,你可从不会这样喝。”
    杨则仕抬眼,一双有神的眼睛从她故作镇静的神色里扫过,“我说我不喝酒,他们非要灌我,我不喝就说我不给他们面子,以后邻里邻居的,关系得维持,万一哪天我不在,还可以叫他们帮你,所以就喝了。”
    许冉没说什么,往自己的房间走,杨则仕又问她,“你的被褥要不要换一下?我昨晚没吐你床上吧?”
    许冉心里五味陈杂,“没有,没事儿,冬天等一次太阳不容易,你也没那么不干净……”
    她确实是个爱干净的人,杨则诚活着的时候,回家如果不洗一下就往她炕上躺,她确实会生气。
    但对这个小叔子就格外宽容,不过小叔子也爱干净,除了干活的时候,他都把自己收拾的很体面。
    在她眼里杨则仕一直都是个孩子,比她小了八岁的人,她觉得自己某种程度上而言能当他妈妈……
    但经过昨晚的事件,她不这样想了,哪怕比她小多少岁,这家伙也二十岁了,成年人了,她还记得那清晰地在她腿上剐蹭的大东西。
    还有那个热烈到让她无所适从的激吻。
    他和杨则诚是不一样的。
    杨则诚干什么都温柔,哪怕在床上,也是以她为重,真把她当个易碎品伺候。
    做的时候都要问她重了还是轻了。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一阵发烫,站在厚重的门帘里面,看向炕头上面她和杨则诚的结婚照。
    真是荒唐啊,在亡夫的结婚照下,她被亡夫的亲弟弟,摁住强吻,她还没办法说他一句不是。
    这件事在许冉的脑海里挺深刻的,虽说她只读了高中,但她的三观还没那么炸裂,
    但看杨则仕的样子,好像是不记得了,压根提都不提,看到许冉时,还是那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这总让许冉以为是错觉,好像她和杨则仕唇舌交缠的那几分钟也是她做过的梦一样。
    不过既然小叔子不提,记不起来,忘了,那她也不提,日子还得过,反正他在家里待不了几天。
    估计正月初五一过就走了,还不到十天了……
    许冉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打算忘了那件事,原谅小叔子的冒失。
    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他以前从不喝酒,肯定是村里谁给劝酒,才让他喝的不省人事。
    回头她得好好说说那劝酒的人,小叔子还小,怎么能劝酒呢?
    孩子还在上大学呢,不可以那样酗酒。
    ...
    ...
    ...
    安稳过了两天,谁也没有提过那晚的事情,大年三十,许冉叫他一起包饺子,这是每一个北方家庭的传统习俗。
    大年三十这天必须吃饺子,杨则仕没拒绝,洗了手就去厨房找嫂子包饺子,显得格外听话。
    他不说话,许冉也不说话,两人沉默包了会儿,杨则仕清冷的声音突然开口问,“嫂嫂怎么不说话?”
    许冉被他突然的开口吓得一哆嗦,欲盖弥彰,并没有抬眼看他,“我以为你不想听,就没说。”
    杨则仕回答,“我听着,你说,明天我要去拜年么?先去你娘家?”
    许冉嗯一声,“先去村里给长辈们拜年,再去许家河,把娘家那边的亲戚走一遍,随后那些远亲来的话,就去一下,不来的就算了,今年和往年不一样。你哥有纸要接,你晚点出去,早点回来。”
    杨则仕答应着,“好,听你的。”
    这么听话的小叔子,总让许冉觉得那天晚上真是个意外。
    她不要去想就好了。
    吃晚饭前先放了鞭炮,意思是晚饭好了,这一天大家的晚饭都比较早,下午四点左右,村里的鞭炮声就响起来了。
    许冉家五点左右放的炮,放完炮就开始吃晚饭,吃完晚饭,许冉又煮了排骨,这算是每年大年三十的夜宵,一家人聚在电视机前,啃着刚出锅的热腾腾排骨,年味儿就这样上来了。
    小时候家里情况不好,她家孩子又多,一人分到一小块都不错,现在情况好了,但没小时候那么爱吃了。
    厅房供着杨家村所有去世长辈的族谱,去年还是杨则诚负责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供上,上香,点蜡。
    今年杨则诚也上了这本族谱,杨则仕代表一家之长烧了纸,今晚这个供桌上的蜡烛要烧一晚。
    村里比较亲近的邻居都来烧纸,在这个地方,人去世的前三年,每年过年都要这样做,大概的意思就是接亲人回来过年,等过来三年,去世的人就投胎了,不用再继续。
    杨则仕和许冉都穿着孝服,邻居都会来坐一会儿,明天大年初一来送纸的人更多。
    许冉怀孕不宜劳累,忙完就回自己的房间了,厅房的电视响着,小叔子一个人在上面,许冉想跟他坐一会儿,可想起之前发生的那种事,她还是尴尬,索性就躲了。
    她回房洗漱完,躺被窝去,村里有人放烟花。
    杨则仕从厅房出来问她,“嫂嫂,放烟花么?”
    许冉匆忙拒绝了,“不了,你放吧,记得早点睡,半夜还要起来接灶神。”
    杨则仕没回答她,今晚村里所有人家大门口的红灯笼都亮着。
    杨则仕在台阶上站了会儿,就回去了。
    许冉早早就关了灯,准备休息,她不想熬夜。
    大年三十的流程她已经跟小叔子说了,他会负责的。
    杨则仕知道他那天晚上的行为吓到许冉了,所以她这两天小心翼翼的,即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害怕他。
    他一个人坐在厅房的炕上,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说真的,这种心情还挺熬人的。
    许冉就在他身边,好像靠近不了。
    如果他不主动,许冉永远不可能主动靠近他。
    真是个倔强的女人,已经发生了那种事,还试图以之前的方式相处。
    根本不可能。
    他没谈过对象,也没碰过女人,就和许冉胡来了一次,记忆犹新。
    她身上很香,口中很湿滑,唇很软。
    他光想一下,就觉得要炸。
    他哥过的都是什么好日子。
    许耀祖总跟他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不谈对象?我告诉你,女人是你想不到的香啊,尤其床上的时候。”
    杨则仕觉得他猥琐,并不觉得那种事有什么好品味的。
    可就经历了一次,他上头了,上瘾了。
    二十岁,是每个男人对性最好奇对渴望的时候,在这个年纪谈个喜欢的女孩,是一辈子里记忆最深刻的时候。
    他没想过谈对象,从未想过会对亲哥的老婆动心。
    他觉得在一个缺爱的家庭里长大的人,爱上许冉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她不是母亲,却有母亲的光辉,真心实意地对待他这个无父无母、又失去亲哥的人。
    杨则仕知道自己心理扭曲,他和一般人的想法不一样。
    越不求回报对他好,他越是希望许冉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不过现在反过来了,他想从许冉身上得到什么。
    得到爱,爱情的爱,母爱的爱,得到包容,得到陪伴,得到性。
    可是不管哪一个,好像都难上加难。
    或许之前许冉对他确实有一种母爱的光辉,可现在连这点爱都被他一手毁了。
    嫂子不看他了。
    他思考了很久,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得想个办法,让她接纳他。
    嫂子早早就睡了,他也没打扰。
    无聊的春晚看到了十二点,他一个人跨年。
    午夜十二点整,四周的鞭炮声络绎不绝,村里人又开始放烟花。
    嫂子被吵醒了,她打开灯,看到他在院子里,隔着窗户说了声,“则仕,大年初一了,给灶神再续上香,烧点黄纸,去大门口上香,放鞭炮,接灶神。”
    农村里有一个说法,灶神腊月二十三上天,正月初一接回来,会带来五谷丰登。
    杨则仕应着,“都弄好了,你要出来看看么?”
    许冉还是穿起衣服下床看一看,先去厨房,见一切都井井有条。
    许冉心下宽慰,她知道这个人可以依赖了。
    他跪在大门口烧纸放炮,许冉站在台阶上看着他的背影。
    杨则仕将香插在大门口,点了鞭炮扔出去,一转身见许冉在台阶上看他,他笑得很喜庆,“新年快乐嫂嫂。”
    许冉移开视线,往自己的房间走,“新年快乐,忙完就早点睡,明天事情还多着。”
    杨则仕看着她没有停留的身影,心下有点不快,可不知道怎么挽留她。
    喜欢的人在身边,他却只能远远看着,这算什么道理?
    杨则仕的神色变了变,看向那贴着窗花的窗户,他心里有了想法。
    许冉是真想睡了,看看火炉里的火怎么样,夹了两块煤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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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面封起来,免得天亮时灭了,她还得生火。
    她的房门掩着,还没关,刚放下火夹子,房门突然被推开,随后一只修长的手掀开了她的门帘。
    许冉心下一惊,“则仕?”
    杨则仕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就“砰”地一下跪在了她擦得干净的水泥地板上。
    许冉再次惊骇,温婉的神色也变了,“你干什么?”
    杨则仕跪在那里像一座大山,抬眼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眼眶都红了,“为什么不提?那天晚上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跟我提?我这两天没想起来,今天突然想起来了。”
    许冉慌了,“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杨则仕那好看的M唇缓缓张开,眼神无辜又懊恼,“我那天喝醉了,有点断片,走错了房间,我以为我什么都没做,可我今晚有了那天晚上的记忆,嫂嫂,你为什么不打我?”
    许冉的手握紧又松开,神色慌乱无所适从,移开视线不看他,“你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我就当没发生过,好了,你也不用跟我说这件事,起来,这件事咱俩都忘了。”
    杨则仕摇头,“忘不了,我对不起我哥,我真是个畜生,嫂嫂你打我吧。”
    他跪着移到许冉身边去,去拉她的手,“你打我,打死我。”
    他拉着许冉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许冉费劲地收回来,“我都说了,我原谅你这一次,没有下次。”
    杨则仕见她不肯动手,低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嫂嫂舍不得打,我来打,我哥要是在的话,早就给我上鞭子了,嫂嫂还是太善良。”
    说完,他那宽大的手掌举起来就往自己脸上一巴掌,响声清脆,听得出来用了力。
    许冉气得不轻,往前一步,一把拉住他的手,“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都说了,原谅你这一次。”
    杨则仕半边脸红着,抬眼看她,两行眼泪滚落微红的眼眶。
    许冉看到他哭,怔了一下。
    他看着她的眼睛摇头,“你不要原谅我,我不要你原谅。”
    许冉捏着他有些粗糙的手,眼里泪意翻腾,她尽量压着自己的声音,“我都说我俩都把这件事忘了!你不想让我活了!”
    轻盈的泪粘在他的睫毛上,有种无与伦比的破碎和美感。
    许冉本来震怒,可是看他哭得好漂亮,长长的睫毛沾了水光,眼眶微红,那吻过她的双唇,是好看的M形状,微微张嘴时,口里整齐的牙齿像新鲜的贝壳一样。
    许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杨家父母没有一个M唇的,却生了个M唇的妖艳儿子。
    他眼神很无辜,可许冉觉得带着无声的侵略。
    他缓缓地移动到许冉身边,反手握住她有些用力的手,声音清清淡淡,低沉温雅,却也震耳,“我不要你原谅我,我要你当老婆。”
    许冉,“……”
    本来还在看他好看的眼睛,许冉又被他一句话吓得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她怔怔地看着小叔子的脸,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他见嫂子眼神疑惑到震惊,再到失措,并没有放弃,“经过那一晚,我没法再把你当嫂子,你是我碰过的第一个女人。”
    许冉的眼泪扑簌簌滚落眼底,“你哥尸骨未寒,你怎敢……”
    杨则仕拉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我知道这大逆不道,我知道你在乎名声,所以我也不想让你给我什么名分,在这样的环境里,你会臭名昭著,我也是。我没想毁你名声,嫂嫂,在外你还是我嫂子,但在家里,你当我老婆好不好?明年我就能领证了,我们明年结婚。”
    许冉往后退了两步,此刻的心情已经不是震惊能形容的了。
    她从杨则仕手中把手抽回来,像得了失心疯一样,“你可真是你哥的好弟弟,你哥三年都没过,去世才半年……而如今新年,列祖列宗刚被你接出来过年,你就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你是疯了吗?”
    杨则仕低垂着眼睫,眼睫上还沾着泪水,“可能疯了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我的女孩那么多,我心里却只惦记着你,如果我哥活着,我永远都不会跟你说这种话。”
    许冉瘫坐在了身后的沙发上,伸手抹眼泪,一低眼看到了自己的孕肚,她指着自己的肚子问杨则仕,“那这个孩子怎么办?这是你哥的孩子,其他人就算了。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杨则仕又抬眼,望向她绝望的眼底,“我哥的孩子,我会当自己亲生的孩子对待,除了我,没人会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他,我可以当他爸爸,你和孩子都是我哥的遗物,我继承的话,一点问题都没有。我哥在天之灵也会感激我的。”
    许冉,“……”
    疯了,这是彻底疯了。
    许冉压制着怒气,指着门口,“滚出去,别让我看见你,杨则仕,我为了你留在这个家,是看你可怜,不是为了让你跟我乱|轮!”
    他又往她面前移了移,闹到这么地步,不想给她理智回头的机会,他语气清冷镇定,“不会有人知道,在外我是你小叔子,在家我是你男人,没人会知道。嫂嫂,没人比我更在乎你和侄儿了,求你了,答应我,让我当你第二个老公,我肯定对你好,我从一而终,我守你和孩子一辈子,做不到就让我暴毙荒野。”
 15. 欲罢不能
    空气似乎凝固了,周遭落针可闻,可新年的鞭炮声隐隐从四面八方涌来,许冉出现了严重的耳鸣,她的脑瓜嗡嗡地响,像无数苍蝇在啃食脑子。
    小叔子的声音不大,可效果却像炸雷。
    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让自己冷静,只觉得一阵阵刺疼,眼前的东西也看不清,有一股极大的痛苦在全身的细胞蔓延,一个接一个要炸开。
    太胡来了,他为什么能这么坦然地说出那些难以启齿让她羞愧难当的话?
    她不是长辈吗?不是嫂子吗?
    为什么?他怎么那么大胆?
    她不知道自己死了还是活着,有一段时间里她连呼吸都没有了,眼前一片黑,像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她深知杨则仕这些话对她的打击有多大,在她把二十岁的小叔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爱护时,这个“孩子”心里并没有把她当成一个长辈,而是一个可以随意糟蹋的女人。
    许冉心如死灰,等眼前再次复明时,依旧是他那张周正又无辜的脸,眼神带着期待和渴求,像是在等她一个答复。
    他承认,这个孩子长得很漂亮,尤其那双眼睛和唇,蛊惑人心,他也只有身材像杨则诚,长相完全不一样。
    她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和杨则诚长得像?性格也不同,杨则诚不会做出这种事。
    许冉缓缓地伸手擦了擦眼角,盯着他那张脸看了半天,企图看出什么来,想不明白,她一个结过婚还怀孕的女人,到底哪里吸引一个二十岁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小伙子。
    她比他大了整整八岁,她还是他亲哥的遗孀。
    经历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后,她冷静下来了。
    过年在即,大年初一还有很多事要忙,她压下心中的不适,先稳住他的情绪,“则仕,你冷静一下,等过了这繁忙的三天再说,这三天会有很多亲戚来家里,先不要跟我说这些。”
    杨则仕眼眶周边泛红,眼神可怜楚楚,像个可怜的小狗,声音卑微乞求,“嫂嫂,我很懊恼对你做那种事,可既然我做了,我就得对你负责,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没有担当,我是比你小很多岁,但你放心,我绝对能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我不会让你受苦,你别拒绝我好么?发生了那种事,我还怎么把你当嫂子……”
    许冉不想听他说这些话了,敛了自己的情绪,起身扶他起来,“听嫂子的话,先起来,别逼我,我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活着还是死了,你再逼我,我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杨则仕怕把她逼急了会出事,顺势被她扶起来,“虽然我是无意的,但我做了就是做了,我不会逃避,嫂嫂,我哥娶了你,他运气好,比我早出生十年。我出生迟,懂事的时候你已经有我哥了,我只能远离你。”
    许冉稳住他的情绪,“这事以后再说,先过年,不要给我压力,我为你这个家不容易,别让我难做人,你还小,不懂感情怎么回事,你做什么我都能原谅你,只要你知错能改。”
    杨则仕见她态度强硬,哪怕语气轻柔地在跟他讲道理,他也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样的性格。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沉默一会儿,他还是主动让步,“我只是怕你觉得我不负责任,所以才鼓起勇气跟你说这些话,你不知道我有多挣扎,既然你不答应我也不会强求你,你要是觉得能跟我保持以前的关系继续相处,我也没话可说。”
    许冉听到这里心里真的松了一口气,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我原谅你,我原谅你则仕,从今往后不准再说了,过几天你就去上学,就当没发生过这种事,算嫂子求你。你好好学习,以后不回来也没关系。”
    她不抱大腿了,也不指望了,她只想安稳过日子,不想提心吊胆。
    更不想臭名昭著。
    传出去多难听。
    杨则仕看着她溢满泪花的眼睛,终究是心软,乖乖地点了头,“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你的。”
    许冉的眼泪无声落了眼底,如释重负,她伸手擦了擦,喃喃自语,“你不能做对不起你女朋友的事,也不能做对不起你哥和我的事,你永远都是我弟弟,我还像以前一样对你。”
    杨则仕闭上了眼睛,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主动说破,让这件事永远藏在我俩的心底,我原本以为你会给我一个机会,嫂嫂。可你连考虑都没有就拒绝我。”
    许冉掩面摇头,“不可以,这太变态了,我没法接受,我没法面对你哥和列祖列宗,他对我那么好,我连给他守寡都没够一年,不可以……”
    杨则仕懂了,让她别有心理压力,“你别哭,这件事本身错在我,跟你没关系,我哥不会怪你,那嫂嫂你早点休息。”
    许冉没敢看他,“嗯,你也早点睡,一早有得忙。”
    杨则仕看了她几秒,从她房间里退出去,把房门给她关上。
    一离开嫂子的视线,他的眼神和表情都变了,俨然没有一点刚才的楚楚可怜,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和胸有成竹的精明。
    看来这个方法行不通,那就换一个,她始终是他的囊中之物。
    亲哥的遗物,他作为弟弟全面继承,没有一点问题。
    孩子,和嫂子。
    现在拒绝没关系,总有一天,她会敞开怀抱拥抱他。
    嫂嫂的男人,他当定了。
    ...
    ...
    ...
    翌日许耀祖是第一个到他家拜年的人,许冉一大早起来就很沉默,将供桌上摆满了供品,清晨杨家村响起的第一声鞭炮就是杨则仕家的。
    大清早先拜祭祖先,过会儿邻居们都会来祭拜,可没想到许耀祖一大早就来了,带着包好的一包黄纸和冥币。
    他穿着一件长风衣,头发被风吹乱了,还拿着其它礼物,一进门就喊,“三姐,我来了,我应该是第一个来给你拜年的人?”
    许冉在厨房忙碌,听到他的声音出来看了一眼,想说什么,便见杨则仕从厅房出来迎接他,“耀祖哥,你来这么早?”
    她没说什么,又回了厨房,说来也奇怪,昨晚她和杨则仕那么尴尬,今早起来,这个小叔子还跟没事人一样祝她新年快乐。
    许冉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小叔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许耀祖进门去,一边从香炉里拿出檀香点燃,跪下对供桌上的列祖列宗磕头后作揖起身,一边和杨则仕说话,“姐夫的第一年祭纸,我得重视点,你过会儿是不是也要去拜年?”
    杨则仕帮他把香插在香炉里,“等村里人都来过了,我就出门拜年去,让嫂子看着家里。”
    许耀祖这才疑惑道,“我姐在干什么?都没理我?”
    他一边往出去走一边问,“三姐,你忙什么呢?”
    许冉调整了一下情绪,从厨房出来,“还能忙什么,则仕过会儿要出门拜年,早点做完饭让他吃点赶紧去。”
    许耀祖看着她挺着大肚子什么都得亲力亲为,心里酸涩,“你看你都这样了,还那么忙,小叔子就不知道自己做点饭吗?这家里没公婆就是麻烦,姐夫活着的时候都是姐夫做饭,唉,苦了你了。”
    许冉笑着解释,“则仕还小,从小没做过饭,我还能行。”
    许耀祖在厨房溜达了一圈,“其实我也是来蹭饭的,你做的饭好吃,我知道你今天要做大餐,我来帮你。”
    许冉赶紧阻止他,“行了,你和则仕聊天去,我自己可以,你在这里挡路。”
    许冉把他推出去了,“那你等着吃饭,一会儿就好。”
    许耀祖只得出去找杨则仕。
    他是真的心疼许冉,“小叔子,你说你嫂子这么苦,是不是该找个依靠?”
    杨则仕眼神微微凛冽,一张好看的薄唇轻轻勾了勾,“我没意见,只要嫂子愿意,只可惜嫂子只爱我哥,谁追她都没用,前几天那个李文才来过我家,被嫂子骂走了。”
    许耀祖一愣,“骂走了啊?”
    杨则仕略显锋利的神色敛了敛,“我不反对她再嫁,男人上门也行,关键得嫂子接受。”
    他给许耀祖拿了一颗苹果,“你劝劝嫂子,我也心疼她。”
    许耀祖听到这里,拿过杨则仕递来的富士苹果,咬一口,汁水四溢,“三姐,为什么不找啊?如果你没怀孕,其实我也不想让你着急找下一个,可你现在需要人照顾,你和我家湘平的产期大概撞一起了,那时候我妈忙着照顾我媳妇,肯定没时间管你。”
    他咬着苹果走到厨房门口,“你有没有想过等你生孩子的时候怎么办?谁照顾你月子?请不起保姆,又不能总是麻烦邻居,我们肯定都不方便,只有你的老公了。”
    许冉没好气道,“你姐夫留了钱给我,到时候请个保姆不是问题,这个不用你担心。”
    许耀祖听到这里便也罢休了,“行,你舍得用钱就行,你不想找我也不劝你,主要还是以你为主。”
    许冉嗯一声,“你俩准备吃饭吧。”
    她开始炒菜了,不想听许耀祖胡说八道,备菜已经弄好。
    才九点多,时间还早着,许冉想着要不早点吃完饭也好。
    炒菜很快,香味四溢。
    炒好菜后,许冉没喊杨则仕,而是喊许耀祖端菜。
    许耀祖不服气道,“我是客人,小叔子去端。”
    杨则仕知道嫂子不想看到他,听到许耀祖这样说,他只得去厨房。
    许冉见他进来,也没说什么话。
    杨则仕从她身后伸手,拿挂在墙上挂筒里的筷子,拿了三双。
    他个子高,整个人把许冉笼罩在阴影中,许冉紧张地锅铲都差点掉在锅里。
    他拿了筷子,什么都没说,端着炒好的家常豆腐去了厅房。
    大年初一,有鱼有肉,八个菜,新鲜的清蒸鲈鱼是最后一道菜。
    色香味俱全,许耀祖夸赞许冉的厨艺,“我姐就是贤惠,做的菜是真好吃,以后不知道哪个男人的胃又有福气了。”
    开始吃饭的时候,许冉没上桌。
    许耀祖喊她,“姐,你躲厨房干什么?来吃饭啊。”
    在这样的农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家里有客人的时候,女人不能上桌,哪怕是小舅子。
    但年轻的一辈人,基本上不注重这些封建的习俗,可过会儿有长辈要来。
    许耀祖没叫动她,杨则仕去叫,见嫂子坐在厨房动筷子,杨则仕叹口气,“这会儿没人,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在这里吃,搞得我虐待你,上桌吃饭。”
    许冉不想去,她是为了躲杨则仕。
    可杨则仕长腿一迈,进了厨房,声音也压低了,“我知道你躲我,你这样做,只会让别人怀疑,大方一点,我都说了不会再乱来,当作没发生过。”
    许冉没说话,他夺了许冉的筷子和半碗菜盖饭拿去厅房,“嫂嫂,快点。”
    许冉,“……”
    许耀祖还在嚷嚷,“姐,再不来我要饿死了。”
    许冉只得去。
    刚去厅房围着餐桌坐下,村里的几个长辈拿着拜年礼物和包好的冥币进门了。
    杨则仕起身迎接,示意他俩继续吃,“我来就行,你俩吃。”
    许耀祖也起身,热情地叫着“哥”和“叔”,看着大家上香祭拜族谱。
    许冉也放下碗筷站起来,脸上硬挤出笑。
    几个长辈上完香,许耀祖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吃饭,“姐,添几双筷子。”
    许冉去厨房拿了筷子,又盛了几碗米饭,这是家里比较亲的几个长辈,杨则诚叔叔辈的,准备跟杨则仕说会儿话,还真坐下了。
    许冉见状,端起自己的碗要走,“我再去炒两个菜。”
    见他要走,杨则仕喊住她,“你坐着,我去炒,你现在是一家之长,你和几位叔叔说会儿话。”
    许冉,“……”
    许冉就这样被架了起来,几个叔叔脸色有点不好看,“则仕,我们想和你说说话,听听你对未来的规划,你嫂子一个女人,在席上像什么话?”
    一句话把许耀祖惹生气了,他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杨则仕说,“她为什么不能在席上?她怀的是杨家的长孙,没有话语权?这个家她一手在撑,她做得了我的主,倒是我年纪小,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还得她帮衬我。”
    许耀祖暗暗出口气,握紧的拳头松开了,“是啊,自从姐夫去世,这个家就是我姐一手在打理,小叔子也是她在照顾,各位叔和哥对女人偏见还是大。”
    杨则仕的一番话给了许冉底气,她坐着没动,“他哥和父母都不在了,我就是一家之长。”
    各位长辈被杨则仕怼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要你三年之内不改嫁,为则诚守寡,那你就是这个家的家长,我们都认你,也会让则仕听你的话。”
    她还没开口,杨则仕开口了,“我嫂子这么贞烈的女人,那定然不会改嫁的,别说三年了,给我哥守寡一辈子她都愿意。”
    许冉,“……”
    许耀祖,“……”
    长辈们的脸色好看了,有人开始笑了,“那就好啊,则诚没看错人,有你照看则仕,我们也都放心。”
    许冉强颜欢笑,“应该的。”
    大家入座,杨则仕又去添了两个菜,还别说,味道出奇地不错。
    长辈们都夸赞他的手艺,杨则仕谦虚道,“当兵那两年,老是犯错,被发配到炊事班待了半年,练出来了。但还是没嫂子做的好吃。”
    大家赞同,“你嫂子的厨艺是村里公认的好。”
    许冉嫁进杨家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上桌和一群长辈吃饭,心情还挺奇妙的。
    大家随意吃了两口就各自走了,许耀祖给杨则仕竖大拇指,“看你这样护着你嫂子,我也就放心了,一群老不死的还想欺负她。”
    杨则仕不动声色,“只要我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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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谁也别想欺负她,我哥能给她的,我也能,我哥给不了的,我更能。”
    许冉的心在猛跳。
    许耀祖没听出端倪,跟许冉夸赞小叔子,“你这个弟弟没白疼,比我姐夫还会疼人,以后嫁给他的女孩子应该也会很幸福,是不是姐?”
    许冉心虚地心跳飙升,听到许耀祖问她,她慌了片刻,“啊,什么?哦,对啊,他很好……”
    杨则仕看她一眼,见她眼神闪躲,耳根都要滴血了,眼神里闪过片刻得意。
    许耀祖吃完饭便走了,把许耀祖一送走,杨则仕借着帮忙收碗的借口跟着许冉进了厨房。
    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嫂嫂,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许冉没敢回头,“还行。”
    杨则仕站在她身后,微微侧首看着她的侧脸,低沉温雅的声音就在她耳际,小声道,“我跟耀祖哥说的是真话,我哥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哥给不了的,我更能给你,等我毕业,我接你去北城,村里没人会知道我俩在一起了,北城大城市,没人认识我俩。”
    许冉全身打了个冷颤,想躲开他的亲昵,“你哥三年都没过,迟早得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凑到她耳根处,温热的呼吸像小猫的爪子,挠着她一颗不安的心,“就过年回来,几天而已,我能忍住,不会让别人发现,我在北城买房,我们去北城领证。”
    他有力的双臂缓缓地从她身后环上腰身,她躲了一下没躲开。
    他温热的大手慢慢地覆在她的孕肚上,“等小侄儿会说话的时候,我教他叫爸爸,就当是我的孩子,好不好?”
    许冉的手一抖,手里的碗掉锅里了,发出瓷器碰撞的声音,她还是抗拒,“别碰我。”
    他微微低头,下巴搁在她的颈项间嗅一嗅,“就碰,有本事大年初一揍我。”
    许冉感觉痒,无力地出口长气,“你到底要怎样,信不信我明天就改嫁了?我不在你家待,我回娘家。”
    杨则仕的手轻轻按着她的孕肚,好看的薄唇在她后颈上蹭了两下,她浑身一股电流穿过。
    “你回娘家,我跟你去娘家,反正你甩不掉我。嫂嫂,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没我哥长得好看?没我哥会疼人?还是没我哥有力气?”
    他故意拉着许冉的手放在硬邦邦的胸肌上,“我的胸膛不温暖?靠着不安全?”
    许冉感觉要窒息了,手指蜷缩着,她呼吸都上不来,“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则仕,别发疯了,你非要让我难堪才行,放过我,我真不行。”
    杨则仕一只手顺着她的孕肚摸上去,越过前胸,轻轻地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微微侧头,“来,嫂嫂,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为什么不行,都是男人,找个知根知底,不嫌弃你和孩子的男人不好?我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头婚,处男,哪里配不上你?”
    她深呼吸,无措地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是这个问题,是伦理,年纪……现实各方面都不允许,你别为难我。我快三十岁了。”
    杨则仕看着她有些干涩的唇,喉结滚了几下,“才八岁而已,现下相差十几岁结婚的夫妻很多,不多你我,我正血气方刚,你也风华正茂,正需要疼爱的时候,没有不妥。至于伦理,离开这杨家村,北城大城市,谁会知道你是我亲哥的妻子,我的嫂嫂?谁会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许冉,“……”
    杨则仕的声音充满诱惑,让她感觉骨头一阵阵酥麻,“没发生那件事之前,对你没什么想法,就觉得你这个人太老实,换成一般人,早就丢下我这个累赘跑路了,可你还把我当一家人,嫂嫂,这世上就数你最老实,我不喜欢有心眼的人,你这样就挺好。”
    许冉,“……”
    杨则仕看她瑟缩紧张的样子,像看到猎物进入包围圈,轻笑了一声,带点玩味,“一根筋,我想让你有所图,起码图我哥拿命换来的那点钱,我就不会太把你当回事,可你就想着省下来给我娶媳妇,你说你这么老实的人,离开我哥该怎么办?谁还会把你当宝?我不放心,那就只能自己来了。”
    许冉,“……”
    杨则仕,“这个社会太复杂了,你这么单纯的人,以后定然受欺负,你护了我这么久,该我报恩,我长大了,你可以依赖我,就像我说的,邻居街坊不会知道我们的关系,我晚上当你老公,白天当你小叔子,不会给你为难。”
    许冉的心再次骤停,猛地躲开他略显粗糙的手指,脖颈的红蔓延到脸颊,她开始大口呼吸,“别说了……我要死。”
    杨则仕不依不饶,让她转身,靠在切菜的案板旁,摁住她肩膀,低头认真地看着她受了惊吓的眼睛,“我会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你的完美情人,只要你让我喜欢你,我什么都依你。”
    许冉心里的弦霎那间崩断了,她感觉全身无力,声音都在发抖,“我会下地狱的,被你哥看着千刀万剐。”
    杨则仕摇头,眼神镇定,“下地狱的是我,不是你,你是个好人,只有我,”他拍拍厚实的胸口,“千刀万剐冲我来,我替你赎罪。”
    许冉两只手抓紧了他的胳膊,颤音越来越严重,“则仕,给我点时间,你还小,别做错事,走错路回不了头的。你不是谈了对象吗?对,那个秦书瑶,跟你年纪相仿,很喜欢你,她肯定……”
    没说完,被他打断,“我没谈恋爱,跟你说谈恋爱是怕你催我,你知道我回学校那两个月为什么不联系你?你肯定不知道,那时候我发现我喜欢你,但我知道不对,所以没联系你,其实我很想你。”
    许冉,“……”
    杨则仕声音轻飘飘的,“我以为我可以控制这段感情,可那天晚上我喝醉酒,本能驱使,做了错事,我热吻你的时候就走错路了知不知道?
    我回不了头,我在你和我哥新婚的炕头,在我哥的注视下,深吻了你,我知道这不对,可那晚我好有感觉,我意识涣散,但我想上你,我想草啊你知不知道?好在我觉得不对劲,忍住了。不然,我哥到过的地方,我也早已探索。”
    许冉双手恨不得嵌入他的肉里,最后一点遮羞布被杨则仕撕下来了,她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双唇动了半天,先尝到的是眼泪的咸味。
    失望,绝望,恼羞成怒后的无能为力。
    新年第一天,亡夫第一年新纸,她听见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拉她坠入深渊。
    “嫂嫂,许冉,我俩回不了头了,我尝过你的口水,以为是甘泉,欲罢不能。现在是你的眼泪,你的眼泪好苦,乖,别哭,你可以打我,可你连让我疼都舍不得,那你以后的苦,我帮你咽。”
    “冉冉,别哭,我会心疼。”
    她感觉属于年轻男人柔软的舌尖从她唇角一直舔舐到眼底,掠过她颤动的睫毛,顺着鼻梁往下,一寸一寸,想探索她咬紧的双唇。
    或许,会是更深的地方,即使那里属于他亲哥的种子正在成长。
 16.偷啊
    他和杨则诚的气息完全不一样,平时看起来沉默寡言的人,这会儿的气势格外强烈霸道,他的呼吸带着让她不安的急促。
    眼看四片唇瓣就要挨在一起,许冉双手抓在案板上,绝望地闭着眼睛,双唇都在发抖,那天晚上杨则仕在她口中搅动的记忆忽而涌上来。
    是和亡夫不一样的深吻触感,她和杨则诚没这么吻过,初吻的时候,杨则诚小心翼翼,循序渐进,只是轻轻地碰了她的唇,那是她对恋爱认知的初始。
    她和杨则诚第二次亲是在拒绝父母包办婚姻后,两人坐在村口的山上,吹山风,相互拥抱取暖的时候,那次的吻比第一次稍微深入一点,但她不敢张嘴,杨则诚慢慢地舔舐她的唇瓣,询问她的意见。
    他温柔地问她,“冉冉,可以张嘴?”
    许冉脸红透了,但还是慢慢地张开了唇瓣,第一次和相爱了几年的男友亲密接触,杨则诚也不会急切,慢慢地引她渐入佳境。
    再后来就是新婚了,两人抗争多年,终于在一起了,新婚那晚才是最激烈的,可他哥始终没有他那么急躁。
    两人结婚的时候,杨则诚二十八岁了,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莽冲莽撞的小伙子,可杨则诚在最莽撞的年少时期都没这样过分地对过她。
    杨则仕一来就是王炸,她一直认为这个小叔子不多话,是个只会学习的人,可最近他做的一些事已经颠覆了许冉的认知。
    他根本一点都不老实,她后知后觉,那天晚上醉酒是否也是个骗局。
    可是她又没有证据,毕竟之前小叔子都很规矩,表现得很听话,谁不说他这个人乖巧。
    如果出去问这个村里的人,别人都会说杨则仕是个老实人,他们早就把杨则仕小时候打人的事情忘了。
    她现在该怎么办?心里太乱了,她是理智且要脸的,可杨则仕疯了,压根不想给她后退的机会。
    许冉以前听人说起村里的乱事,当个笑话听,可从未想过有一天笑话会成为自己,她和杨则仕这事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要被怎么骂,十里八乡她许冉得身败名裂。
    杨则仕年纪小,玩够了可以一走了之,去了北城再不回来,可是她怎么办呢,她还要在这个地方生存。
    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村里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她能去哪里?
    许冉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阵刺痛,委屈又愤怒,在杨则仕的薄唇跟她的唇还有咫尺距离时,她还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抬起右手挡在了他和杨则仕中间。
    她的声音莫名地乞求,平时一双温婉柔和的杏眼带着不甘和不敢,她小声地拒绝,“真的不可以,则仕,我是你嫂子,你理智一点。”
    杨则仕慢条斯理地抬手握住她的指尖,慢慢地压下去,声线低沉诱哄,“没关系,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我俩发生过什么,咱家大门一关,谁也不知道我俩在干什么,你要你的名声,我帮你保住还不行?我俩偷啊。”
    许冉,“……”
    杨则仕的呼吸渐渐地加重,喉结也不断地滚动,“你没男人,我没女人,两个寂寞的人相互取暖,相互搀扶,没有任何问题,明面上你还为我哥守寡,是大家眼里的贞洁烈女,贞节牌坊给你立住,大家都会夸赞你这个人痴情。”
    他的手指慢慢地抚上她颤抖的唇瓣,“可暗地里,你没必要委屈自己,我哥去世,我也伤心,无能为力,我恨不得时间倒流,我最在乎我哥,你知道的嫂嫂,我哥那么宝贝你,离了我哥谁还把你当成宝?只有我……”
    他抬起许冉的下巴,看着她双唇委屈地哆嗦,并没有丝毫收敛,“只有我会继承我哥的遗志,珍爱你,珍爱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是我哥留给我的,不只是嫂子,还是媳妇。”
    许冉张嘴想说什么,他忽而一下子凑上来吻住,没给她抵抗的机会,舌长驱直入,撬开她半开的牙齿,另一只有力的手摁在许冉扎低的长马尾上,不让她往后退,缠住那闪躲的舌。
    许冉两只手推着他的胸膛,嘴被堵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家里大门大开着,村里的鞭炮声在诉说新年的热闹,外面邻居们说话的声音不断入耳,许冉的神经紧绷到了一个程度。
    她拿拳头捶他的胸,可他厚实的臂膀拥着她,整个人像要把她给吃了,许冉挣扎累了,全身失去了力气,任由这个比自己小了八岁、一身腱子肉的小叔子在她嘴里搅乱。
    和上次不一样,这一次她做好了心理准备,逃不掉,也躲不开。
    最后紧紧地抓住了杨则仕新年刚穿的一身黑色的新冲锋衣。
    到底才二十岁,身上的气息干净冷冽,虽然她是被迫,但在感觉上,没让她觉得恶心。
    她在道德和理智的边缘挣扎,双手扯着他的衣服,整个口中都被他探寻一遍,她似乎感觉到了一阵阵宫缩。
    肚子里怀着亡夫的孩子,被亡夫亲弟弟摁在厨房深吻,许冉眼睛都没闭,泪眼模糊间似乎还能看到小叔子那脸上稚嫩的小绒毛。
    才二十岁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她要窒息了,胸口不断起伏,像是要呼吸碱中毒,嘴里一点空气都没有,只觉得小叔子的舌一会儿柔软一会儿强硬,她口水都兜不住了。
    “唔,则仕,我……”
    杨则仕初尝情之事,没轻没重,整个身体都在用力,像要把他嫂子弄碎。
    沉浸在一场他主导的无声快乐里,忘记了今天什么日子,他的手开始顺着许冉的背往下,扯她黑色休闲裤的裤边。
    许冉的腿在发抖,“今天不行,有人来……”
    杨则仕不管不顾,大手往下摸索,嘴上还是没停下来,堵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他喜欢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并不想说过多废话。
    做不了,摸一摸也好,他这个人性格很奇怪,不喜欢谁的时候也就那样,对谁都冷淡,可一旦喜欢谁,就恨不得把这个人尽快打上自己的标签和烙印。
    他得用自己的气味标记许冉,用人类最原始、最直白的方法,用种子浇灌她,他势在必得。
    亲哥已经浇灌过了,那该他了。
    手刚顺着许冉的尾椎往下,大门突然响了一声,他吻她的动作停滞片刻,许冉的心也在刹那骤停,院子里传来张月英的声音,“小冉啊,你家怎么这么安静?门开着,你人呢?”
    许冉的唇有点肿,她惊恐地看着放开她的杨则仕,喉咙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
    杨则仕放开她,把她的衣服整理好,又伸手给她擦了擦唇角的涎水,变脸如翻书,刚才还像猛兽进食的眼神,变得沉稳冷静。
    他看着许冉笑了一下,低语了一声,“别让人发现,眼泪擦干,用凉水给美味的小嘴消消肿,我晚上再吃。”
    许冉,“……”
    说完,眼中笑意渐深,然后转身往外走,“嫂嫂在洗碗,张嫂有什么事?”
    看到杨则仕从厨房出来,张月英这才在门口朝厅房走来,“我就是问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我家忙完了,我想着你嫂子一个人,大着肚子,做什么都不方便,需不需要我帮忙做点饭。”
    她发现杨则仕今天的神色有点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总觉得这孩子今天的唇色格外鲜艳饱满,那脸部轮廓也格外锋利,和往常的气质不太一样。
    他个子高,当了一回兵之后,身体也变得比以前伟岸壮硕,张月英见过杨则仕脱衣服干活,那全身的腱子肉,当真就是他的勋章。
    她总觉得有点奇怪,可说不上哪里奇怪。
    杨则仕毫无情绪地道过谢,“你有心了,我们刚吃完饭,我帮嫂嫂收拾碗筷,这会儿准备去拜年,嫂嫂在家招待来拜年的亲戚。”
    张月英去厅房走了一圈,看到家里井井有条,供桌上的东西也一样没少之后,点头应着,“不错,你嫂子挺厉害的,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还能这么早弄好祭祀物品,做完饭,真不像个孕妇。”
    杨则仕语气低沉,“有什么办法,她就是能干。”
    不仅能干,还能被他干。
    张月英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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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房去厨房找她,许冉已经快把锅洗完了。
    张月英出现在厨房门口,“小冉,心情不好吗?怎么不理我?”
    许冉调整一下情绪,正在用抹布擦碗,有点不敢转身,但还是强装镇定,“张嫂哪里话,我这不是正在忙,想着则仕陪你说话,我洗碗再和你聊天。”
    张月英一来就有事,许冉心里其实清楚,但她快被杨则仕吓死了,所以也懒得问。
    张月英坐在她旁边的小凳子上,“则仕初几走啊?”
    许冉轻轻地呼吸,“初五吧?你问问他。”
    张月英憨笑一声,“你家则仕那张脸看起来总是不热情,我怕我一开口他又拒绝我,所以你能不能替我说一声,让他把彩霞带去北城?你放心,不用他负责安全,她表哥会等她,我问了那隔壁村带人的,带上去要两百块钱呢,我也懒得花那钱了。”
    许冉不知道怎么说,“你别为难我,张嫂,则仕是个大孩子了,我哪能说得动他,村里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张月英唉声叹气,“有是有,但都不让人放心,我俩家最亲,则仕又是她叔叔,还是个当过兵的,值得信任。”
    许冉听到这里不禁暗暗咬牙,她也以为小叔子当了兵之后,性格什么的都会沉稳,可她还不是想错了。
    素质和职业没什么关系。
    张月英语气乞求,“你帮我说说嘛,他比较听你的话。你是他亲嫂子,你的话跟他哥的话一样权威。”
    许冉,“……”
    张月英,“彩霞挺喜欢他的,可他又不娶村里的,也不知道要娶什么千金大小姐,照我说啊,找个村里的知根知底还好控制一点,他这样的家底,娶个大城市的也要不住。要是可以,真的可以撮合他和彩霞。”
    许冉现在倒是希望这个小叔子有多远滚多远。
    许冉一想到这家伙刚才在干什么,心里就有气。
    既然他可以欺负她,气她,她为什么不可以恶心他?
    许冉想了想,答应了,“行,我帮你说一说,我挺喜欢彩霞的。”
    张月英一听,眼神都亮了,笑得眼角皱纹又多了几条,“你出马的话就好了。”
    许冉一边往出去走一边招呼她,“张嫂你先去厅房,我洗个手。”
    杨则仕正在准备拜年要送的礼物,已经装好了一大包。
    许冉洗完手去和张月英说话,看一眼他,心虚地移开视线,“则仕,张嫂说彩霞……”
    她还没说完,杨则仕就应了句,“行。”
    许冉一愣,“我还没说。”
    杨则仕将一大包东西放在太师椅上,转身望向她,“嫂嫂开口,我定然要应的。”
    他的眼神无声却黏腻,阴冷的蛇一样,爬到她四肢百骸,吓得许冉慌乱移开了视线。
    张月英高兴道,“我就知道则仕这孩子听你的话,小冉,谢谢你了。那则仕,你走的时候,提前让你嫂子跟我说一声。”
    杨则仕嗯了声,“行,北城有人接她吧?”
    张月英点头如捣蒜,“有的有的,你带着她,我们都放心,当然了,我一直挺喜欢你的,要是你和彩霞的事能成的话……”
    还没说完,就被杨则仕打断了,他低垂着长长的眼睫,眼中笑意渐深,“有喜欢的人,我和她的感情如胶似漆,不容外人插足。”
    他一双清冷的眼睛望向忐忑的许冉,唇角勾着笑问,“是吧嫂嫂?你还说我们天生一对,她生来就是要嫁我的,我和她这辈子都不分开对不对?”
    许冉,“……”
    她什么时候说这话了?许冉的心快炸了。
    这是让她活不了一点。
    张月英望向许冉,显然疑惑这事真假。
    许冉的神态努力镇静下来,看着张月英笑了笑,“对,则仕有女朋友,大城市的……”
    杨则仕玩味地补了一句,“我很喜欢她,恨不得立刻娶她回家当老婆,给我生小孩,嫂嫂肯定也会很开心吧?我和我哥的孩子一起出生,长大。”
 17.想要么?
    和杨则仕在同一个空间的每时每秒,许冉感觉自己全身的感官都在被凌迟,以前从没有过的侵略感觉,现在没有任何躲避的地方,顺着空气都能一寸一寸渗入她的皮肤,钻进她的血肉。
    和杨则诚相处的时候,她也没这么嘴笨过,可是跟这个小叔子待在一起,她没有了言语的能力,好像只要说一句话,都能被顺着占便宜,就像这会儿。
    张嫂还在遗憾她家杨彩霞和这个叔叔辈的高材生没有了缘分,又祝福杨则仕能和他口中的“恩爱女友”长长久久,并且叮嘱他,有女朋友就追紧一点,能早点结婚就早点结婚。
    杨则仕的眼神从许冉身上不经意地扫过,应着,“我会尽早把结婚的事情提上日程,免得夜长梦多,明年我就能领证了,会尽快的。”
    张月英还反过头来嘱咐许冉,“你是他嫂子,家里唯一的长辈,也重视着点,则仕要是能结婚,早点成了也免了你的事,不然这事拖多久都是你的责任,小冉。”
    许冉的脸一阵一阵发烫,嘴上似乎还有杨则仕留在上面的气息,“我尽量,只要他结婚……”
    她现在无比希望杨则仕快一点有个喜欢的女孩,远离她。
    张月英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她和许冉又坐了会儿,就回去了,今天大年初一,拜年的人比较多,各家都会很忙。
    许冉家也会很忙,杨则诚第一年忌纸,稍微有点关系的人都会来送祭纸,这是这一带的民俗,不管关系好不好,只要谁家去世人了,即使不经常走动的人,也得来送一包纸。
    如果有远处的亲戚来,没吃饭,许冉还得做一顿饭款待。
    杨则仕怕今天太忙,把他嫂嫂累到了,临出门拜年前,去了一趟五婶家里,把五婶喊来给许冉做伴儿,帮忙。
    五婶家孩子多,杨槐是杨则仕亲五叔,在家族里排行老五,杨则仕的父亲排行老二,但都是亲兄弟。
    五婶家帮忙的人多,女儿也都在娘家,就应下了杨则仕,觉得杨则诚去世后,他懂事了不少,五婶感慨道,“果然人还是得扛起责任来,则仕,你哥在的时候你从来没管过家里怎么样。”
    杨则仕的神态冷冷清清,语气低沉又带着礼貌的疏离,“我哥在的时候,他会管好家里的一切,不需要我担心,可现在他不在了,嫂嫂又身怀六甲,今天人多,我怕她应付不来。”
    五婶夸赞他,“真是个好孩子,这都考虑到了,你嫂子肯定会很欣慰,你对她很好。”
    杨则仕不动声色,“她是我嫂子,是我哥最爱的女人,我肯定得关心,何况她还怀着我家的骨肉。”
    五婶点头,“是啊,你嫂子也太不容易,你一定得听话,好好学习,别辜负她对你的期待,你以后有出息了,可不能忘了她。”
    杨则仕的眼神微微变得柔和,“不可能忘了她,她可是我家的大功臣,我得好好对她,不能让她寒了心,也不能让她觉得我这个人不记人好。”
    杨则仕给人的感觉当真不一样了,像个一家之主。
    小叔子去拜年了,许冉松了一口气,五婶在她家陪她,没客人的时候,两个人就坐在火炉边唠嗑。
    五婶对杨则仕那是赞不绝口,“小冉,你有没有觉得则仕变得懂事了很多?读过大学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谈吐和气质都和一般人不同。”
    许冉笑了一下,摇头,不敢苟同,在他哥去世的前两个月,她也以为杨则仕突然懂事了,开始处处关心她的状况,怕她被欺负,还带她去北城转了一圈,她那时候真觉得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要对这个小叔子好。
    可是她错了,在她眼中一直沉默寡言老实人形象的杨则仕,那心里装的事情可多了,就像他说的,他带她去北城是不想在娘家人的逼迫下,打掉肚子里属于他哥的孩子。
    当然许冉也没想过打掉,毕竟那是她精神上唯一的寄托了,便顺着他。
    她心里明白,小叔子在怕什么。
    她以为只要她把这个家里打理好,小叔子只需要把他的学业完成就行了,可没想到会发生那种荒唐事,她还不敢跟任何人说,更不敢在村里喧哗,生怕大家知道她和自己亡夫的弟弟有了这种世俗不容的关系。
    当然了,也不是没听过这种事,周围村庄多,什么奇葩的事情都传出来过,别说嫂子和小叔子,就公公和媳妇、婆婆和女婿之间发生的炸裂事也很多。
    听八卦的时候,她想不通为什么这样关系的人会搞在一起,痛斥甚至唾弃这种关系,毕竟挑战人的道德和三观。
    前两年还有更炸裂的,家里独生子,被母亲溺爱到了快三十岁,相亲相了几年,没有一个女人看上,母亲心疼儿子年纪大了没有孩子,竟主动给儿子生孩子。
    这件事在村里闹得挺大,那对母子待不下去就搬走了,现在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反正八卦故事中的主角们,要么被唾弃到抬不起头,十里八乡出名,身败名裂,要么就是一走了之,去了没人认识的地方。
    许冉不想这样,可她和杨则仕还是成了这种故事的主角,她心里别提多害怕。
    听五婶夸奖杨则仕,她心里只有不安,并不想听五婶夸小叔子。
    那是个人前温雅沉冷、人后疯癫不想后果的人。
    许冉心里很不安,她感觉自己等不到正月初五,和小叔子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折磨。
    如果杨则仕不是她亡夫的亲弟弟,她都没这么忐忑难受。
    如果不是亲弟弟,她虽然排斥,但心理就不会受折磨。
    可那是她亡夫的亲弟弟,不行的……
    这种行为要阻止,不能一直任由错误延续下去。
    五婶看到她对杨则仕不满,观察了会儿转了话锋,“想比则诚的话,则仕确实还差点,但他毕竟才二十岁,在我们眼里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很多事情肯定没他哥做得好,你不满意时正常的,但作为我们老杨家唯一的一个大学生,他能在放假回来帮衬你,已经算是懂事。”
    许冉无话可说。
    五婶又说,“就像今天,怕家里人多,你一个身怀六甲的人忙不过来,特意喊我过来陪你,这孩子还是有心,对你多好?”
    许冉的脸一热,倒也没反驳,“这倒是。”
    五婶说,“好是好换来的,你对他好,他以后出息了定然不忘你的恩,你跟他妈妈是一样的,从小就带着他了,这孩子感恩,谁都不能说你的不好,我家杀猪那天,有个村里人开你的玩笑,则仕当场翻脸了,如果不是我和你五叔拦着,那晚上都闹出人命了。”
    许冉被吓到了,她不可思议地看向五婶,“那天晚上他跟人起冲突了?”
    五婶叹息一声,“也怪我多嘴,他不让我说的,那天晚上大家本来一起吃饭,村头养牛户突然提起隔壁村那个李文才,然后就说你寂寞难耐,前夫去世一年都没有,就想找男人,男人都找到家里来了,则仕本来没理他,他又说了一些侮辱的词,则仕扔下筷子,玻璃酒盅扔到地上就动手了,那孩子力气大,全身都是肌肉,给我们都吓坏了,差点拉不住。”
    许冉,“……”
    五婶见她神色复杂,便又劝说,“你也别骂他,他都是为你好,听不得别人说你的不好,我和你叔劝了半天,让他道歉,他就闷着头喝酒,喝了半瓶白酒起身走了。”
    许冉,“……”
    五婶神色悲悯,“这孩子几岁的时候就没有父母,他哥一手拉扯大,则诚虽是他哥哥,但和父亲是一样的,你也一样,在他很小的时候,你和则诚就在一起了,能结婚属实不容易,他肯定要帮他哥护着你。”
    许冉缓缓地出了一口气,再没说什么。
    大年初一来家里拜年送祭纸的人确实多,中午的时候,长达百人的队伍扛着各种各样的旗帜进村了,要在村里绕一圈,这是新年社火的一种。
    从许家河最大的一座神庙分发红旗后出发,由村里最权威的一个信神的阴阳老人带队,一路跳大神前进,沿着山路绕过周围所有的村庄走过,寓意神仙带走灾难,带来好运。
    在这一支队伍路过的每一家,都要上香放鞭炮恭迎。
    许冉以为杨则仕下午才回来,没想到竟然混迹在这个队伍里,在队伍还在她经常等小叔子回家的田地里绕着转圈的时候,杨则仕抄小路回家,回来准备了香火,然后又走了。
    过了会儿又跟着队伍回来了,跪在门口放了鞭炮,烧了香,他又走了。
    全程一句话都没跟她说,五婶也没敢开口问他。
    许冉,“……”
    看着他走了后,五婶看着他那健硕的身影,不禁感慨,“到底年轻人,来回这么跑都不累,他还回来送香火,不是去拜年了吗?”
    许冉压下心中的一阵阵滚烫,“估计去别人家连一分钟都没坐就走了。”
    五婶点头,“他这脾气,就不是和别人寒暄的人,麻利点好。”
    中午后,小叔子又打包了一些礼品走了,有远方的亲戚前来,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人。
    五婶看着都害怕,“你娘家的亲戚,这得做顿饭,你去应付客人,我来炒菜。”
    许冉只得去给娘家人端茶倒水,五婶去做饭。
    许耀祖一大早就来了,没跟这些人一起来。
    一顿饭吃完都下午三点了,许冉帮五婶收拾碗筷,感觉腰都直不起来。
    五婶让她歇着,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下应该没有什么远亲了,下午四点了,则仕快回来了。”
    许冉真的感激她,“幸亏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谢谢五婶。”
    五婶说,“别谢我,谢谢则仕吧,他想得周到。”
    许冉敛了神色,“嗯。”
    五婶帮她收拾完厨房,又给她用压面机压了点面条,如果杨则仕回家还没吃饭,就可以直接煮面条吃。
    许冉都答应着,她是不想吃了,只想快点搞完一切休息,每年过年都累死人。
    杨则仕快六点了才回来,天色已经要黑尽,冬天的白天很短。
    许冉刚把洗漱的水放在火炉烧上,半掩的大门被推开了。
    她掀开门帘看了一下,又迅速放下来,心情紧张到极点。
    杨则仕一进门就问,“嫂嫂,晚上吃什么,我好饿。”
    许冉缓缓吐口气,从她的房间出来往厨房走,“煮面条,炝了浆水。”
    杨则仕哦一声,“我自己煮。”
    许冉刚进厨房,听到他这样说,又赶紧往出来退,刚走到门口,前路就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她绕过他,想出去,他长臂一伸撑在厨房两侧,不让她出去,“你看着我煮,万一我煮不好怎么办?”
    许冉蹙眉抬眼看他,“就煮个面条你不会?”
    杨则仕唇角挑了笑,“不会,嫂嫂教我。”
    许冉,“……”
    许冉不想跟他扯皮,又转身去给炉子里扔点煤炭,打开了煤炉的电吹风机。
    嘈杂的声音入耳,她稍微安心了点。
    杨则仕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今天人多不多?”
    许冉嗯了声,“还行。”
    杨则仕看着她不回头忙碌的身影,“这样的日子过着有意思么嫂嫂?”
    许冉的声音冷冷静静,“习惯了,没什么有意思没意思,在这个地方生活,日复一日,大家都这样过。”
    杨则仕收起胳膊走进去,“我带你去城里享福,不用每天干这些杂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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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上学了,放心不下你,你跟我去北城。我也好照顾你和孩子。”
    许冉冷冰冰拒绝,“不去。”
    杨则诚走到她身后,气息阴冷,“我这是命令,不是商量,嫂嫂。”
    许冉,“……”
    杨则诚侧头在她身侧观看她的表情,“你不去,那我退学去,我不上学了,我回来照顾你。”
    许冉气结,牙齿咬紧,拿了锅铲转身恨不得敲他的脑袋,但看到他那张漂亮周正的脸和明亮的眉眼,她又忍住了,“杨则仕,我给你脸了是不是?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回娘家,我跟你杨家恩断义绝?”
    杨则仕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被冻得通红的手,叹息一声,“怎么好坏不分呢,你知道我不敢把你一个放在家里,肚子这么大了,出点事怎么办?”
    他握住许冉的手暖一暖,“我心疼你,你连这点都分不清?”
    许冉想挣脱,“没让你心疼,我又不是没手没脚。”
    杨则仕无奈,“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是我私心重,我这一去几个月,会想你的,我受不了,我想把你带在身边。”
    许冉的心在胸膛里不住地乱跳,“你把天说破了,我也不去。”
    她好不容易要摆脱了,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杨则仕见说不动她,便也不说了,让她坐炉子旁烤火,他煮面条。
    “你吃过了?”
    “嗯?”
    “五婶吃完饭走的?”
    “四点多就回去了。”
    “拿出来这么多盘子,今天来的人多?”
    “嗯,娘家人。”
    之后两人再没过多话,杨则仕煮了两碗面条吃完,许冉回房了。
    他洗了碗筷,擦了锅炉,把东西收拾盖好,出来在院子里洗头洗脸。
    许冉老早就把房门在里面反锁了,没发出一点声音。
    杨则仕穿着大裤衩子,光着膀子在院子里洗漱,水弄了一院子。
    许冉看了一眼,感觉要被冻死了,她把自己捂在被窝里。
    他洗漱完之后,把厅房里的东西收拾了,又点了蜡烛,上了香,把大门口的红灯笼里面的灯打开,这才掩了门,在里面闩上。
    穿着拖鞋往许冉的房间走,上了台阶,推了一把,门在里面反锁了。
    杨则仕声音轻柔,“嫂嫂,开门,别让我新年破坏一扇门。”
    许冉的心都要跳出来,“你去厅房啊,我怀孕,不方便。”
    他就不走,“想在你身边睡,比较安心。你放心,我不会动手动脚。”
    许冉没动,杨则仕等了会儿,走向那田字格的窗户,从窗户外面一把抽了铆钉结构的木栓,手上一用力,把窗户整个窗户掀了。
    许冉气死了,“杨则仕,你神经病。”
    杨则仕隔着窗户扬了扬下巴,“给我开门。”
    许冉,“……”
    杨则仕,“不开门,我钻窗户了。”
    许冉感觉自己迟早被气死,下床去把门打开。
    杨则仕又把窗户给她安上,“这谁设计的窗户,一点都防不了贼人,等夏天我回来,给嫂嫂重做一个。”
    许冉,“……”
    他进门了,打开室内的灯,关好门,轻车熟路地爬上炕沿,甩了拖鞋,就穿着大裤衩子和背心。
    一抬眼看到了杨则诚和许冉的结婚照,他心下有些微妙,“嫂嫂,和我哥的结婚照还没收起来?”
    许冉没理她,兀自卷了被子躺在里面,连头都捂住了。
    杨则仕伸手给她扯扯被子,“小心缺氧,出来。”
    许冉就不出来,小叔子身上冷冽的气息要把她包围,她心慌意乱。
    杨则仕一把扯了她的被子,顺势钻进去,长臂一伸把灯关了,四周暗了下来。
    他靠在许冉身上,抱住她,“好冷,抱抱我。”
    许冉,“……”
    见她不理自己,杨则仕在她身后,脑袋蹭在她的肩上,“我洗干净了,你闻闻?”
    炕很热,可她在发抖。
    杨则仕感觉到了,厚实的胸膛贴着她单薄的背,薄唇在她后颈轻轻摩挲,“很冷?给你暖暖,嫂嫂,跟我去北城,听话。”
    许冉深呼吸,“春天地里有很多活,不然庄稼就完了,不能去。”
    杨则仕侧着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转头,“早上没亲够,现在继续。”
    许冉抗拒,用力摆脱他的手,“你五婶都说,我该是像你母亲一样的,不能这样。”
    杨则仕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想听我叫妈妈?嫂嫂你真会玩儿。”
    许冉,“……”
    她往前挪动一下,远离他的靠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是长辈,你不能做这种事。”
    杨则仕不依不饶贴上来,“什么长辈?嫂嫂就是姐姐,姐姐和我不是同辈的么?怎么算我的长辈了?当然了,你如果想听我叫妈妈,我也不是不可以。”
    许冉无语了,伸手往后推他贴在臀部的东西,不小心摸到什么,她迅速收回手。
    整个人在黑暗里愣住了,她的手微微握成拳头。
    杨则仕不加掩饰,贴着她耳根的唇里,发出旖旎的声音,“摸到了?嫂嫂,你总说我小,你现在还觉得我小么?”
    他去拉她抗拒的手,可她一个女人,哪里有他这个当过兵一身使不完牛劲的男人有劲?
    嫂嫂的手被他轻易地拉过去摁在了鼓起大包的地方。
    许冉在黑暗中绝望地闭上眼,“畜生。”
    杨则仕嗯一声,“我是畜生,嫂嫂,想要么?只要你点头,它就是你的,给你用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