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逐渐拥有高考要来的实感是因为三模考试。
这是整个高三生涯最后一次模拟考,和之前不同,三模卷子出得简单,简单到像在开玩笑,即使是不擅长的语文她也破天荒拿了101分,头一回达到了班级平均水准。
老师解释说这是为了给他们一些高考的信心,毕竟离高考仅剩一个月,最后关头了,压迫不如鼓励。为此语文老师甚至还特意给她写了张明信片,表彰她第一次为班级语文成语做出贡献。
怀抱着“我能考好”的幻想就像画饼充饥,唐念坐在教室里,和其他学生一起勾画属于自己的饼。
宵禁持续了一月有余,反叛军的消息时有时无,到处都在戒严,却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案件,唯一的意外是邻区有个同样身处高三的学生跳楼了——就在三模考试当天,其他学校的学生对着三模卷子奋笔疾书的时候,他从自家小区顶楼一跃而下,尘归尘,土归土。
学生自杀的消息总是镇压得很快,然而官方明面上的镇压只能压住媒体,却压不住民众私下里讨论的口舌。死亡的讯息在无数条舌头之间奔波游走,搬走说者的唾沫,像病毒一样喷向听者的耳膜。
大家都说可惜:“已经坚持了这么久,再过一个月就解放了,何必呢?”
“不过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徐晓晴的前桌笑了两声,加入谈话。
徐晓晴惊异地瞄他一眼,直言道:“你这话说得好没人性。”
“呃,我就开个玩笑,你这么严肃干嘛。”她前桌那个叫温子默的男生立刻举高双手投降,“跳楼那人跟我同个小区,说实话我放学回家路过他住的那栋楼,心里老觉得毛毛的。”
“那你就更不该这么说了。”徐晓晴说,“当心他的鬼魂不死不休回来找你。”
“……你是不是存心吓我,想让我高考发挥失常啊?”
“你想多了。”
谈话进行到这有些尴尬,温子默看向比他更适合拥有“子默”这个名字的唐念,她从来不参与到类似谈话里,在放学后大家纷纷激情讨论开跳楼新闻时也只是面不改色地修正三模卷子上的错题。
“嗳唐念,你数学卷子能借我一下吗?”他没话找话地问,顾左右而言他地转移话题化解尴尬。
数学试卷唐念拿了满分,没必要再留着,闻言她头也不抬地找出来递给了他。
“谢谢啊,我下周一早上还给你。”
*
“祖宗是不是该洗澡了?我怎么闻着有点臭?”
经过了一个月的相处,唐生民对唐夏的称呼几经变迁,从“唐夏”变成“猫”,最后又阴阳怪气变成了“祖宗”,因为他恼火地发现他在唐念心中的地位竟然远远不如这只猫。
她在唐夏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却吝啬地不肯多匀给他一点点打麻将的零花钱。
“有吗?”
唐念患有鼻炎,她对气味的感知总比别人慢两拍,闻言用脚尖把唐夏从餐桌底下勾出来,捏着它的后颈将它提起,脸埋进它的肚子。
“不臭。”她得出结论。
萦绕鼻端的是洗衣粉淡淡的香味。
由于唐夏寄生到猫身上以后就热衷于跟她共享柔软的床铺,唐念三令五申未果,只好常常给它擦拭肉垫,顺带清洗充作衣服的围巾。
“不是身上臭就是口臭,反正总有一个臭。”唐生民掐着鼻梁,满脸嫌弃。
他一再坚持,唐念只好掰开猫嘴闻了闻,闻完当即把猫丢开。
她反思起自己最近是不是给它喂了太多生肉,肉食动物的口腔气味一般都令人不敢恭维。
要不从今天开始给它刷牙?
唐念一边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它好过头了,一边又觉得不刷牙的话危害的是她自己的嗅觉。储物柜里还放着几条光荣退休的牙刷,她没有扔,起初是为了留下来刷刷边角缝,现在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
给唐夏刷牙的事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宣告结束,因为唐夏失踪了。
周日中午,唐念在厨房做完午饭,把围裙解开,忽然感觉很久没看到唐夏了。猫失踪是常事,不过唐夏毕竟不是猫,它不会几个小时都不见踪影。
唐念满屋子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向唐生民问了一嘴,他摸着脑袋嘀咕起来:“啊?我想想……对,好像整个上午我都没看见它……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该不会觉得我偷偷把猫扔了?我告诉你唐念,我唐生民虽然无耻、懒惰、游手好闲,但是我这个人人品绝对是没话说的……”
唐念对他“但是”之后的内容持保留意见。
她摆好碗筷,对他说先吃饭吧。
“你不去找它?”
“吃完再说。”
吃饭的时候唐念不可避免地发散了一下思维,猜测唐夏是不是被纠察员逮到了。
它身上还穿着她的围巾制成的衣服,这有点麻烦,还好这条围巾是她小学时用的了,间隔太久,不一定有人证可以指控,只要她矢口否认,以及在唐生民多嘴前和他统一口径,说他们不是猫的主人,兴许有概率逃过一劫。
当然,不是最好,她更希望唐夏只是贪玩,在外面玩得忘了时间。
她想着事情,吃饭吃得慢了些,唐生民先吃完,把碗筷一收,说:“再找找吧,猫不是很能藏吗?”
他主动在屋子里帮她寻找起唐夏,这对唐生民这种吃完只想躺着的懒汉来说无异于被鬼上身,唐念铁面无私地宣布:“即使你帮我找猫我也不会给你钱的。”
唐生民被她戳中了痛脚:“你又把我想成什么了?!”
“一个月后我就要高考了,你别再拿钱的事闹我。”她用勺子撇去汤上的浮沫,“妈妈走之前一分钱都没留给你,就是知道你不靠谱,你自己不靠谱就算了,别把我拖死。”
难得听到唐念一口气同他说这么多话,说的却是指责,唐生民讪讪,自知理亏,郁闷又生气地蹲到房门口去了。
过不多久,唐念听到了他在门口叫:“诶……诶诶,唐念,你过来看下。”
她以为这又是他要钱的把戏,不耐烦地正要起身从餐桌旁走开,接着便听唐生民说:“我好像找到猫了,它在院子里,但是……”
后半截话吞吞吐吐,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迟疑。
唐念拉开椅子走过去。
午后阳光猛烈,照得院子里的草叶都在反光,像一片悬浮的湖泊。唐生民指着院子里某个角落——湖泊之下是一丛乱糟糟的黑褐交错的毛发以及一丛明亮耀眼的橘毛。
她走近了,看到橘猫蹲在狸花猫身边,抬起猫眼,朝她喵喵叫了两声。
至于狸花猫——
它已经死了。
或者说,它腐烂了。腐烂殆尽。
*
猫死了,唐生民怕唐念伤心,那天下午难得消停,绞尽脑汁想从脑仁里搜罗些安慰她的话,谁知傍晚时分,他还没组织好语言,她便郑重向他宣布她将开始饲养橘猫。
“……啊?”
唐生民露出痴傻的表情。
他试图从唐念脸上找出几分伤心,以此证明他女儿拥有正常人类都会有的情感,可她面容镇定,他的期望显然是落空了。
唐生民转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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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安慰起自己——唐念养的那些昆虫死的时候她也不见伤心,也许猫这种生物对她来说就像昆虫,死了就死了——好吧,不管怎么安慰自己,他都觉得唐念冷血过了头,人对同为哺乳动物的毛茸茸不是会多几分共情之心吗?
唐念不知道她爸正怎样腹诽她,她比较关心的是其他问题。
晚上和橘猫聊天,她握着它猫嘴里探出的触手,慢吞吞阐述自己的猜想:“所以……你寄生的时候,猫就已经死了,你并不能让它起死回生,只能延缓它的腐烂,是吗?”
它踩上了按钮:“是。”
“你需要不停更换宿主。”
“是。”
这次它寄生得比上次寄生狸花猫完美,它将伤口开在了猫嘴里,这样就不用穿着衣服遮蔽身上的伤了,外形与其他猫无异。
这让唐念止不住好奇:“你为什么还回来?”
在她看来,小怪物已经有了完美掩蔽自己行踪的能力,完全可以离开她去外头闯荡,按照它那个逆天的学习模仿能力,但凡它野心再大点儿,弄个总统当当大约也不成问题,电影里的寄生怪不都怀揣这种颠覆世界的野心吗?
唐夏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唐念这才反应过来她抛出了一个特指问句,而不是选择疑问句,它没法回答。正要改一改询问的形式,唐夏便找到某个按键,将脚踩了上去。
机械音响亮道:“好。”
“好。”
“好。”
“好。”
它又一连踩了三遍,一如之前。
唐念愣了愣,随即哈哈笑起来。她觉得唐夏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是有更大的图谋,要么就是真的没什么野心。不过也对,谁说寄生怪就非得毁灭世界了?要是有人供她吃喝,她也懒得自己外出觅食。
*
周一早上唐念到学校时,班上照旧已经坐了许多人。数学老师来得更早,说要利用早读时间把三模卷子最后一道题讲一下,因为数学组讨论出了一种更简单的解法。
“你们能理解多少就理解多少,不强求。”她推了推鼻梁上因为出汗而滑下来的眼镜,“但我还是建议你们认真听一下,能理解的同学,你们以后肯定会感谢我的。”
说着看了眼时钟,不满地抱怨说你们班的人怎么到现在还没到齐。
她频频瞥向教室门口,催促姗姗来迟的几个学生赶紧回自己的座位入座。
温子默今天也来得晚了些,手里握着学生证,边看学生证边急匆匆往教室前门走来。走进前门,他却又顿住了,停在门口一动不动。
“怎么了?赶紧回你自己座位啊。”数学老师催促。
他看向教室里剩余的六七个空位。
“温子默,我让你赶紧回你座位。”数学老师又等了几秒,见他只是一味僵在原地,仿佛畏惧被她责怪似的,只好不耐烦地指着他的座位说,“我又没有不让你进来,快点坐好,等人到得差不多我要开始讲题了。”
他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入座。
又过了两分钟,教室里所有人都来齐了,数学老师让他们拿出卷子。
唐念的数学试卷上周借给了温子默,她用笔帽戳了戳他的背,开口向他讨要。
初夏早晨的阳光从窗外折进来,将桌面照得暖融融的,蝉鸣零落,世界寂静又喧嚣。
温子默回过头。
他看向她那一瞬间,也许是那种微妙的直觉作祟,唐念嘴里的话突然绕了个弯,变成了:“……温子默,你把我上周借你的语文试卷还给我吧。”
他点了点头,低头去翻自己的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