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期密切关注伤口。
伤口看起来似乎正在结痂，原本在“药物”作用下已经麻木的伤口，开始传来一种深沉的、搏动性的胀痛。
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发亮的红晕，摸上去比旁边的皮肤要烫手。
初期开始感到一阵阵莫名的寒意，她感觉自己是发烧了，头脑开始变得昏沉，像被灌满了粘稠的胶水。
陷入半昏迷状态。
初期在冰冷与灼热的炼狱中沉浮。炸裂喷发的大火、江晨熙的呼喊、怪物的嘶鸣、无数破碎的声响在她颅内炸裂又重组。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烧成灰烬的深渊边缘，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掐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张开了干裂起皮的嘴。
“咽下去。”
紧接着，一个冰凉的瓶口粗暴地塞进了她的齿间。
求生的本能让初期主动吞咽。
几秒钟后，瓶子被抽走。那只手也松开了她。
初期瘫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嘴里那地狱般的苦涩味久久不散。
“小鬼，是死是活，靠你自己了。”
她依然虚弱得无法动弹，意识依旧模糊，在她模糊的、晃动的视野边缘，她看到一个高大而模糊的轮廓正站起身。
那人似乎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便转身离开。
初期好像又做梦了，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紧接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初期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片粘稠的虚无里，无法动弹，无法睁眼，最先回来的是听觉，断断续续的声音，敲打着她的意识。
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漠然，“他喝了净化剂……高热是退了，但这身子骨，亏空得太厉害...能熬过来，算是他命硬。”
然后，是一个他熟悉的声音，急切地响起来:“范老，您再给看看，再用点好药成不？他……他还有气儿啊！”
是那个小狗。
“好药？”老大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哈罗，老夫开的药剂已是斟酌再三。他这身体，不是几剂药能好的，除非...。”高级全能舱，有这东西还需要在这垃圾区维生。
他不再多言，转身拿出一个金属注射器和一支标签模糊、液体浑浊的药剂。针头毫不留情地刺入初期颈侧的静脉。
原来他叫哈罗。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老大夫在收拾药箱。
她拼命想动一动手指，想睁开眼，可眼皮像被缝上了一样，身体如同沉睡的石头，不属于她。
脚步声远去，该是大夫走了。
忽然，她感觉到一点微弱的触碰。有什么粗糙、温湿的东西，在小心翼翼地擦拭她的额头。那动作很笨拙，甚至有些局促，但极其轻柔，仿佛怕碰碎了她。
那嗓子压得极低，变成了近乎呢喃的絮语，断断续续地飘进她耳里：“傻子……你小子……可得挺住啊……听见没……”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太孤单……可能你昨天摸我……让……让我感受到妈妈的温暖……”
“药……我求了范老半天……他才肯赊给我……”
那只粗糙的手，紧紧握住了她无知无觉的手，传递过来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这暖意，像一根细细的针，刺破了她意识外围那层坚硬的壳。
她用尽了灵魂里全部的力气，对抗着那沉重的、想要永远睡去的诱惑。
眼皮，颤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混合着模糊的、摇曳的影子，艰难地挤了进来。
熟悉的废墟映入了她朦胧的视线。
“呃……”一声极其沙哑、几乎不像是自己发出的呻吟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
握着她手的那只手猛地一紧，随即，哈罗的脸几乎要贴到她脸上。那双眼睛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尚未褪去的惊恐。
“傻子？！傻子！你醒了？！你真醒了？！”哈罗的声音陡然拔高，破了音，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谢……谢……你……哈罗”初期认真的对哈罗说道。
哈罗低下头，嘟囔道：“谢个屁……咱俩……咱俩谁跟谁……你怎么知道我叫哈罗的。”
“有……吃……吗，我…饿…了。”
哈罗从身上的口袋拿出一支营养液凑到她的唇边，另一只手托起她的脑袋。
初期本能大口吞咽，却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慢点！慢点喝！别急！”
几口营养液下肚，一股微弱的暖意流向四肢百骸，初期感觉身体里似乎好了很多。
“我叫初期，不叫傻子。”
“我昏迷时听到你说的话，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你.....你管我，反正我就是能找到。”哈罗气急败坏的说道。
初期想到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哑然失笑。
哈罗看着笑嘻嘻的初期，活着真好，而不是冷冰冰的。
今早，哈罗从“归零之墙”出来，听说又发现“潜猎者”，不知想到了初期，连拾荒都不去，直接过来窝棚。
路上哈罗一直祈祷，希望小孩没事。
来到住处，眼前哪还有什么窝棚？只剩下几块被暴力撕裂、扭曲变形的金属板，和散落一地、沾满粘稠液体的破烂防水布。
地面上遍布着深深的的爪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属于“潜猎者”的腥臭与腐蚀液混合的味道。
“那小子……该不会……”哈罗的声音带着颤音。
又想到那天他厉害的身手，应该不会有事的。
窝棚虽然被毁了，但现场没有太多血迹，不像是有过激烈捕食。
他变回原身，利用嗅觉。目光锁定在几米外一堆报废的管道零件后面。
哈罗变成人，大步走过去。角落里，初期蜷缩在那里，像一团被遗弃的破布。
他的脸色是一种死灰般的蜡黄，嘴唇干裂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肩头的伤口红肿。
他浑身滚烫，意识早已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偶尔一下轻微的抽搐，证明他还活着。
哈罗飞快跑到垃圾区的核心区域，求范老过来救初期，求了半天，范老才答应过来。
哈罗想到欠范老的债，就愁人。
“哈罗，哈罗...”初期看着愁眉苦脸的哈罗，“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看你。”说完把那还剩一半的营养液放到初期手里，起身离开。
“那你自己小心点。”初期看着哈罗离开。
哈罗快速的走着，还好，差点就丢人了。他捂着肚子，他俩天没吃东西了，昨天的营养液刚才给初期了，还有时间，去找找吃的。
初期握着手里的营养液，好像是昨天他带走的那支，心里泛起一阵暖意。看向肩膀处的伤口，已经不痛了，只剩下红肿。
她想到昨晚那个人又出现救了她，眼神晦涩不明。
第二天。
初期靠坐在冰冷的金属壁旁，小口啜吸着昨天哈罗留下的那半管营养液。
昨晚是她穿越以来，度过最平静的一夜。伤口在渐渐愈合结痂。这伤口好的有点过快了吧？
“这都下午了，怎么哈罗还没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初期担忧的望着哈罗离开的方向。
踉跄、虚浮，带着压抑痛楚的声音传来。
初期瞬间绷紧身体，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边一块边缘锋利的金属片，眼神锐利地投向声音来源。
是哈罗。
但他此刻的模样狼狈不堪。脸上多了几道新鲜的擦伤，他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未散尽的惊恐和疲惫。
“傻……傻子……“
“怎么回事？”初期等他喘息稍定，才开口问道。
“别……别提了！”哈罗脸上惊魂未定，“‘净化者’……是‘净化者’！”
净化者？
“他们……他们来了？”初期试探着问，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知道但不确定细节。
“废话！我忘记了今天是净化日，早知道我就不出来了。”哈罗哭丧着脸，“净化日到了！那些该死的银白色飞行器，像蝗虫一样扑下来……”
净化日？银白色飞行器？
初期的心脏猛地一缩。这听起来不像天灾，更像是一种……有组织的清理行动。
“东哥……”哈罗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后怕，“他为了抢一包被‘净化者’无人机遗漏的高能电池，靠得太近了……结果被一道分解射线擦中了半边身子……”
哈罗用手比划了一下，脸上露出混杂着恐惧和恶心的表情：“……就……就那么没了，像沙子一样散开了……”
初期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分解射线？将人瞬间分解？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净化”？
“他们……为什么？”初期的声音有些干涩，“为什么要‘净化’我们？”
哈罗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初期一眼，但想到他之前重伤濒死，可能烧糊涂了，便没好气地解释道：
“为什么？因为我们是‘尘民’啊！是垃圾！是冗余数据！‘上面’的大人物觉得我们挤占了空间和资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清理一次，维持他们那个狗屁世界的‘纯净’和‘效率’！”
虽然哈罗是公民，但有啥区别，在大人物眼中，一样是垃圾。
他指了指头顶，语气中充满了刻骨的怨恨和无力感：“那堵‘归零之墙’ 里面，是天堂！有干净的空气、水，吃不完的美食……而我们？我们只配在垃圾堆里刨食，还要随时担心被当成垃圾一起清理掉！”
初期沉默了。
她原本以为丧尸世界的弱肉强食已经是地狱，但这个世界，这种来自“上层”的、系统性的、视人命如草芥的“净化”，是一种更令人绝望的残酷。
“那……我们怎么办？”初期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怎么办？躲呗！”哈罗叹了口气，揉了揉疼痛的肩膀。
“‘净化者’一般只会活动几个小时，它们主要目标是清理掉大型的、碍眼的非法聚集点和废弃物。”
“我们藏在管道深处、角落里的‘小蟑螂’，只要运气好，不被专门扫描到，就能躲过去。”
初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
净化者、净化日、分解射线、被视为冗余数据的尘民、以及那道隔绝了天堂与地狱的归零之墙……
这个星际世界，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和残酷。
她不仅要面对怪物和恶劣的环境，还要躲避来自“同类”的、周期性的、高科技的屠杀。
无论在哪里，活下去，都是第一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