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按说也该休沐祭祖。
不过北虞未出阁的姑娘是不必祭祖的,说是阴气重,姑娘去了容易生病。所谓的孝道,到了这时候便不作数了。
诗社当日,纪明霞依旧穿着书院统一发放的那身绿色衣装,未佩钗环,不施粉黛。
才一进院,她便被眼前的阵势惊得脚步微顿。
人比她预想的还要多。
不只宫中几位贵人到了,连陆逍也带着几位有名的文官一并前来,远远立在廊下,似在低声交谈。
青鸟办事,确实有些手段。
不过陆逍会出现在这儿,多半是防她设局。
纪明霞心中冷笑。陆逍就算想护杜家,今日也护不住,只要杜晚情敢说一句歌颂征远军的话,魏通绝不会让她家好过,若是她半句不提,那些武将也不会放过杜兰庭,她注定骑虎难下。
书院内沿着长廊,分设两席。
纪明霞刻意晚到了两刻钟。
到场时,一向爱出风头的杜晚情竟安静站在一旁,场面静得有些诡异。
她从长廊正中走来,步履从容,声音清亮:“今天这么热闹?原以为我来迟了,大家已风雅起来,这不会是在等我吧?惭愧惭愧,今日还得杜小姐主持才对。”
她顺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杜晚情脸色微僵,低声道:“摄政王殿下与诸位大臣都在此,太妃娘娘,王妃娘娘,公主殿下,郡主殿下也都在,怎么能轮得到我说话?”
纪明霞笑道:“这也不是论尊卑的时候,谁结社谁镇场子,规矩如此,姑娘请吧。”
杜晚情攥紧袖口:“这毕竟是公主委托我的,自当由公主主持。”
纪明霞故作错愕,掩口轻呼:“我只是随口一提,我见姑娘答应的也痛快,原来杜姑娘不愿意啊......”她眼波流转,语气无辜,“我还以为这也是姑娘的意思。既如此,那今日诗社就别办了,大家也不白聚在这儿。会弹琴的弹个琴,会跳舞的跳个舞,然后就散了吧。”
温清雅适时上前:“这怎么好呢?晚情不是这样的人,只是自知尊卑有别。”
这话一说倒戳同了杜晚情的心窝子。
陆逍轻咳两声,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杜晚情身上:“杜小姐,开始吧。”
他随即看向纪明霞,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纪明霞浑然不觉似的,笑盈盈走过去,顺势坐在陆逍身侧的空位上。
陆逍微微一怔:“公主?”
纪明霞偏头:“嗯?”
她神情坦然,仿佛此举再自然不过。陆逍却觉得,她今日一定目的不纯。
诗社既开,众人于长廊两侧席地而坐。曲水流觞虽未设,笔墨纸砚却早已备齐。
几位太妃和王妃在上首轻声交谈,陆逍神色恢复如常,目光却不时掠过身侧的纪明霞。
杜晚情经方才一激,心中憋着一股气。若是别的主题,她定要在此等场合拔得头筹,压下纪明霞的风头,让摄政王与诸位大人见识她的才情。
可今日不同。她是被架在火上烤。
她起身盈盈一礼:“今日清明,春和景明,万物复苏,不若便由晚情抛砖引玉,先作一首春景,以应时节。”
略一沉吟,她清声吟道:
“清明春色雨如烟,曲水廊前燕语喧。
再邀东君殷勤意,且将艳阳照晴天。”
这诗中规中矩,却也得体,引来几位年轻文官和闺秀的低声赞许。
纪明霞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并不言语。
杜晚情又道:“不如,先请各位接上一二。”
温清雅忽然开口:“杜小姐,你就别低调了,今日诗社本为慰藉烈士亡魂,既然结社,只写写风景怎么说得过去?”
她也是武将之女,自然有立场说这些话。
杜晚情原想以春景诗表态自己并非主动组织诗社,可眼下阵仗如此,她自然躲不过去。
她心下一横,再次开口,语气庄重了些:“清明亦是追思怀远之节。我北虞将士戍边卫国,方有我等今日之安宁。晚情不才,愿再赋诗一首,以颂将士英魂,聊表敬意。”
她酝酿情绪,声音微扬:
“沙场风烟入梦寒,白骨无名卧野川。
朝挽流霞映血痕,暮凝霜露祭英魂。
连绵烽火照孤山,换我盛世夜长安。
柔风漫卷离别意,将军何处思故园。”
纪明霞面上适时露出一丝感动,轻声对陆逍道:“杜姑娘真是忧国忧民,心怀将士呢。江御史,你快誊抄下来,叫人传阅。”
这话听着是夸赞,但落入有心人耳中,意味就变了。
陆逍瞥她一眼,未置一词。
燕春泥拍手赞道:“杜姐姐诗才敏捷,一首接一首,真叫人佩服。”
杜晚情勉强笑道:“晚情不过是抛砖引玉,诸位谬赞了。既然今日诸位大人在场,不若请哪位大人赋诗一首?”
陆逍淡淡道:“杜姑娘说笑了,我等不过是听说宫中有此雅事,前来观摩罢了。这本是女学之会,轮不到我等出言。”
杜晚情转而看向纪明霞:“公主殿下文武双全,此时赋诗再合适不过。”
纪明霞摆手一笑:“诗词歌赋嘛,虽说风雅,我却一窍不通。还是请郡主来吧。”
她侧过头看向许敬意,却正对上陆逍凝视她的目光,深邃得仿佛要穿透她所有伪装。
许敬意起身一礼:“我向来不擅此道,就作首打油诗罢。”
她略作沉吟,缓声吟道:
“塞上风沙锈铁衣,关山月冷志难移。
马蹄踏碎山河锦,箭羽织就亡人衣。
怜我家中老妇孺,久病床前无儿依,
碎银几两命相抵,纵使重来无悔意。”
纪明霞毫不畏惧地迎上陆逍的注视,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带着一丝狡黠:“看,我就说敬意姐姐文采好吧?可比某些徒有虚名的人强多了。”
陆逍不动声色:“我倒觉得杜姑娘写得大气磅礴。”
纪明霞弯眸:“那我祝她诗句流传千古。”
另一边,杜晚情强笑:“郡主过谦了,此诗字字泣血,掷地有声,在我之上。”
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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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不如别人对杜晚情来说比什么都难堪,但她要保命,要保家族荣誉。
杜兰庭是陆逍的狗,魏通也是陆逍的狗,但魏通是猎犬,杜兰庭是只是看家护院的大黄,猎犬想咬就咬了,陆逍未必想护,也未必能护。
纪明霞却不放过,扬声问:“摄政王都说杜姑娘的诗更大气磅礴一些。不过我一向不擅诗词,也听不大懂,不如杜姑娘为我讲讲,你二人差在哪儿?”
杜晚情脸色微白:“哪有品评自己所做诗词的道理。”
纪明霞目光一转:“我记得江御史是当年的状元吧?不如请状元郎点评一二,此二人谁作得最佳?本公主特备薄礼,准备赠予今日魁首。”
江扶宁拱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纪明霞轻哼:“我看你这状元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摄政王殿下,不如还是你来评吧。”
陆逍终于看向她,语气平静:“公主,你我曾经也算是同窗。诗是好是坏,公主怎会没有决断?”
纪明霞一笑:“要我说,此二人着眼之处不同。郡主是诉将士苦处与决心,更脚踏实地,杜姑娘则是感念征远军护佑京都安宁。珠玉在前,我看其他姑娘所作皆难超越这二首,御史大人,您都抄录了吧,我再多备一份礼就是。”
杜晚情急道:“臣女不过随口一吟,怎配称作佳作?还是只录郡主的吧。”
纪明霞挑眉:“随口一吟都如此厉害,不如再来一首精心写就的,让大家欣赏一下京都第一才女的风采?”
杜晚情一时语塞,即便作得出,她也不敢再作。
陆逍出声打断:“就抄录这两首吧,将士自然辛苦,我等过好自己生活他们牺牲才值得,今日长廊听雨也算雅致,教坊司新编了丝竹舞曲,既然已经出了佳作,写再多也不过是个添头,不妨诸位贵人赏脸,一同听曲吧,若哪位姑娘自信能超越郡主和杜小姐再叫大家鉴赏也不迟。”
他出言,自然没人反对。
纪明霞虽说达到目的,可总觉得效果对不起今日阵仗,但她神情自若,只是跟着听曲赏雨。
一众姑娘纵使有想上前表现的,可要么怕诗作比不过,要么怕得罪不起人,最后竟再无人创作,诗社不了了之。
*离席后,陆逍在廊下拦住了纪明霞。
他声音低沉:“你故意的?想干什么?”
纪明霞抬眼:“陆鸣野,我不喜欢杜晚情,想让她难堪,怎么了?难道你喜欢她?她自负才名,至今未嫁,言语间也对你多有称颂,莫非你要纳她为妾?你还没娶我,就盼着纳妾了?”
说正事拈酸吃醋,这招她还是和陆逍学的,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逍沉默片刻,终是道:“没有,以后不喜欢谁和我说,无伤大雅的,都随你。”
纪明霞嫣然一笑:“我只是觉得敬意姐姐文采不输旁人,不愿她总是低调。这杜晚情日日阴阳怪气,该让姐姐压压她嚣张气焰。陆郎啊,你是不是又想多了?不过......你愿意多想就继续想吧,祝你夜不能寐。”
她转身离去,裙裾拂过青石阶,像一阵抓不住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