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选的店离体育馆不远，步行过去不到十分钟。
路上，冰凉的风迎面扑到脸上，花宫真抱着东西，我挽着他的胳膊，路灯下我们的影子被一晃一晃地拉扯。
花宫真没有说话。
他没有问。
没有问姚玉和到底是谁，没有问我们到底为什么争吵。
我用脚去踩他的影子，把重量压在他的臂弯。他被我拽了个趔趄，没好气地让我安分点。
我抬头，看着他的侧脸，他很专注地看向前方，留意到我的动静，余光扫过来：“你想说什么？”
我做出吃惊的样子：“这你都看得出来？”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花宫真哼了一声，继续看着前面：“你想说就说。”
……
我大声叹了口气，垂眼以掩饰我的欲言又止。
其实刘伟说得对，花宫真也不是什么世俗意义的好人。
和他在一起我挺心安理得的。
但真要把这事坦坦荡荡地说出来，我又做不到。
感觉绝对会被他毫不客气地奚落到死的。
我看向天空，月亮挂在正中间，我想到国内的时候他们很流行说日本作家的一句话：“月色真美啊。”
花宫真也看向月亮，我转头看着他的下巴，他低头看我，月光落在他的小半张侧脸上，轮廓很柔和。
我们对视着，他突然笑了很大一声，嘲笑我：“好老土。”
“哈，”我恼羞成怒，往他身上一撞：“这是你现在该说的吗？该死的日本菜。”
“你是牛吗，那么大劲！还有日本菜又是什么鬼称呼。”
花宫真的围巾都被我撞歪了，但我故意没帮他整理，大步走在前面，他两手抱着纸箱也腾不出手，只能让围巾乱七八糟地搭在肩上。
又走了一阵，身后突然传来他的声音：
“我也喜欢你。”
我蓦地停下脚步，回头，他没看我，只走到我身边和我并肩，催我快走。
“喂，”我看见他通红的耳尖，抓住他的胳膊，不依不饶：“是回复刚刚那句吗，那你应该说风也温柔才对啊，身为日本人这你都不懂吗？”
“才不是回复那个的，土死了！”
“那你是——”
“算了，你就当是这样吧！”
花宫真挣开我的手，加快脚步往前走，徒留我一个人在原地苦思冥想。
走出几步，花宫真见我没跟上来，不耐烦地回头：“再不走的话——”
“是告白吗！”我猛然提高的音量打断了他的话，看他噎住的表情，我更加肯定，我兴奋地跑上前：“是对我告白那次的回应吗？”
我们两个拉拉扯扯，或者说花宫真单方面被我拉拉扯扯地继续前行，我不停地追问答案，他撇着嘴角不肯看我，说我是笨蛋，但我知道我猜对了。
我扯住他的围巾将他往下拉，花宫真猝不及防地弯下腰，我踮脚亲了上去。
响亮的一声。
我退开，看着路灯下他侧脸上亮晶晶的水渍，和他绯红的脸颊，重复：“我也喜欢你，花宫真，我答应和你交往了！”
“白痴，口水沾上来了！”
花宫真猛地直起身，用袖子狠狠擦着脸颊，头发炸得挡住大半张脸，耳根的红晕却一路蔓延到了脖子。
他怀里还抱着那个大纸箱，动作显得笨拙又狼狈。
我嘲笑他：“你脸好红。”
“那是被你气得！”
“我又没说你是因为害羞。”
我们一路吵闹到烤肉店门口，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山崎宏标志性的大嗓门和原一哉得逞的笑声。
花宫真却把箱子塞回我怀里，让我自己进去。
“我有点东西掉在休息室了，要回去取。”
花宫真说这话的时候有点不自然，像是怕我多问，还上手推着我往里进。
“啊？”我回头往他身后看：“你不会也有什么认识的人要见一见吧？”
“没有你这么好的人缘。”
“真的东西掉了？”
花宫真点头：“真的。”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判断：“你回答得太老实了肯定是假的。”
花宫真炸毛，一把掀开门帘把我往里推：“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
“那快去快回哦！”
我进了店，一回头，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刘伟和他的几个队友，他们一行人也看着我。我扫了一圈，没看见姚玉和。
我和刘伟大眼瞪小眼，彼此之间都有些尴尬。
原一哉他们居然就坐在阳泉隔壁，原一哉伸长胳膊招呼我过去坐：“我专门给你留了肉哦，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山崎嘴里抢下来的。”
“那是你抢给自己吃的，混蛋！”
刘伟筷子上正夹着一块牛肉，本来正要塞进嘴里，结果傻愣了半晌，脑子一抽问我要不要吃。
我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吃吧。”
我们两个的态度都变得自然了不少，我在古桥康次郎边上坐下，和刘伟隔了一条过道，我问：“她呢？”
刘伟咽下嘴里的东西，说：“她那边的朋友来接她了吧好像。”
“这是指黄泉的说法。”福井健介没忍住纠正。
我和刘伟没再说话，古桥康次郎很贴心地把一盘熟了的肉摆在我面前，原一哉看了眼门口，见没人进来，问：“花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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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有东西落休息室了。”我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真是粗心大意的孩子。”
山崎宏的表情一言难尽，原一哉趁机又把他已经在蘸料里拌好的肉夹走塞进了自己嘴里。
“你给我自己烤啊，人渣！”
“为了一片肉叫队友人渣——也太没队友情了吧！”
“你们给我少吃点，花宫还没来呢。”
“太刻薄了，西田！”
我又吃了几口，因为没什么心情，径直放了筷子，我压低声音用中文喊了刘伟：[今天的事……]
刘伟也停了筷子，很耐心地听我说。
我笑得有些苦涩，把姿态放得很低：[你也会觉得我很无耻吗？]
他转头看向我，没有说话。
但我看得出，他眼里是没有反感的，对今天的事他更多的可能只是困惑和不解而已。
我又说：[小学时候，李老师说：君子论迹不论心。]
……
我沉默了一阵，重新开口：[其实我想的只是，我这样做既不用再对上向斐君，也可以让姚玉和得偿所愿，这样想难道不好吗？]
[可是今天看来，我的行径也没有带来好的结果，我这算不算好心办坏事？]
我低头看着盘子，上面模糊地映着我的影子。
[但是我只是……不想再输得那么难看。其实我现在也很后悔，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我笑了一下，再一次把视线移向刘伟：[你可以理解我吗？刘伟。]
[可以的话，请替我向她道歉吧。]
刘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说：[你还是这个样子。]
我一时没懂：[……什么？]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
我猜我脸色一定变得很难看，因为阳泉那边的人虽然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但一个劲地扒拉刘伟让他闭嘴。
刘伟完全不受影响，他继续说：[你完全没必要扮出一副可怜相，对我说这些违心的话。]
[其实我和李京泽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毕竟我们三个是很好的朋友。]
[别这副表情，你总是不相信我们，不相信大多数人。
就因为我没亲口直白地和你说我们是朋友了，你就一直对外宣称和我只是说过两句话的关系。]
[但是姚玉和问我的时候，我说……]
他突然不说了，只是看着我。
我问：[你说什么？]
他倒了一杯酸梅汤放在我的桌上：[反正你妈妈之前怎么说我们来着？]
[……狐朋狗友。]
啪嗒一声，杯子里的酸梅汤泛起一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