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无风,一股凉意穿透石壁,钻进衣襟,贴到崔恒背上。
她不自觉地上前几步,借着火光,看清山洞全貌。
这地方约莫有宅院大小,顶部低沉,堪堪悬在头上,人走进去,仿佛进了一个巨大的棺椁。
最里面,那些箱子重叠堆置,放眼望过去,竟看不到头。
崔恒指尖拂过其中一件,声音暗含探寻:“这些便是刺史说的,孔家的那批宝物?”
“这里的确埋藏了无数珍宝,不过,却不是孔家的。”
沈洵语气诚恳,目光灼灼,接着,朝她深深一拜:“皇后秘令,命我等守此珍宝,待时机成熟,交予公主。”
“母后?”崔恒怔愣住,慌乱地将人扶起,“你是说,这些都是母后留给我的!?”
——投身荆襄,富足安乐。
居然是这个意思!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母后仍在为她铺路,她竟早有安排!
宫变时的记忆如潮水决堤,一股脑地涌现出来,母后最后的眼神,是那般决绝,又是那般不舍。
那时她不明白,里面藏着的,原来还有对她最虔诚的祝愿。
“我的女儿,要好好活下去——”那道弦外之音,此刻方懂。
封存的思念溢出苦水,在胸中翻涌不息。崔恒鼻头发酸,泪水储在眼眶中,摇摇欲坠。
千言万语哽在胸间,崔恒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母后......她为什么......”
脸上兀的冰凉,沈洵托起她的脸,手指一卷,揩去眼泪。
她的动作温柔,似母亲那般,承托住她所有的悲切:“公主还记不记得,数年前迁都,途经荆襄之时,发生的那场意外?”
迁都......崔恒撑住脑袋,往事不断浮现。
是了,那时她尚处孩提,朝中佞臣当道,煽动人心,竟怂恿着父亲迁都南方。
数万君臣浩浩荡荡,她吃不得苦,无奈之下,母后便带她走了水路。
谁知遇上山洪,她只记得,母后将她死死搂在怀中。她的眼睛被衣裳遮挡,只有鼻息之间,萦绕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
如今在这山洞之中,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哪怕天高路远,也有人护送前行。
“那次山洪,除了我和母后所在船只,其余人马、金银都不知所踪,为此,父皇还发了很大的火......”
“若我说,那不仅仅是场意外呢?”沈洵声音很轻,砸在她心头,却几乎将她压垮。
“自古王朝迁都,都被视作不详。皇后或许早有预感,便借此机会,舍去半生积蓄,就是为了给您留条退路!”
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沈洵嘴里冒出,“哐”地敲进崔恒脑袋,耳边阵阵嗡鸣,空洞过后,有什么东西流进身体,将她全部填满。
她再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泪水雨落似的砸进土壤,洇开一片深色。
母后什么都为她考虑到了,她明明背负着国家重担,却还总是笑吟吟地,为她顶起一片天。
如果她能早点察觉......如果她能规劝父皇......
可惜没有如果,国家之倾倒,岂是一人可以挽回?
逃亡途中麻痹的痛苦在此刻爆发出来,便如头顶穹盖,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崔恒掐住手臂,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斯人已逝,她必须继承母亲遗志,代替那些死去的人,活下去!
她袖子挥起,在脸上胡乱擦了擦,再抬头,目中已燃起坚毅。
“沈姑娘守候多年,可见心中赤诚!”崔恒紧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的为难之处,请放心,我一定会替你铲除......”
“不——”
沈洵猛然跪下,怨恨中却稀释着几分坦然:“当年父亲......刺史将我绑上花轿,我便与他断绝了关系。”
她闭上眼,身上早已愈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刺痛:“在孔家,无人看得起我,他们动辄打骂,只有裴夫人,她怜我爱我,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可天不遂人愿,在她进门之后的第二年,孔父便病故。无人压制之后,孔先生便更加肆无忌惮。
“他丁忧在家,整日喝酒、游玩,结交了不三不四的好友,将家产败得干干净净。”提起那人,沈洵深叹口气,眼中剩下疲惫。
他在外花天酒地,独留下老母在家中操劳,不久,她便不堪劳累,病倒了。
听到这,崔恒皱紧眉头,流露出一丝心疼:“你是为了他母亲,才留在孔家的?”
“是,也不是。”
沈洵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伤痕累累,有的是种田时割伤,有的是捕鱼时划烂,不到十年,已经变得粗糙不堪。
然而,她还记得那一日,裴夫人将她唤至榻前,用她老去的、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她的不幸。
她病得很重,气息吐出来,比屋外风声还轻:“这批宝物,是当年皇后托付给我的......他们都盯着我,想从我这里套出话来,咳咳——谁都没有如愿。”
那时的沈洵还很稚嫩,一言不发,心里祈祷着她快些好起来。
担忧写在脸上,却见裴夫人摇了摇头:“我命数将至,遍观众人,唯你可以托付。”
“你要等,等到公主前来,将东西亲自交付给她......千万不要让我儿知晓。”
声音落了下去,风停魂散,直到温热的手掌变凉,沈洵才猛然回神,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去了。
忽然,手心一热,是崔恒,她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声音颤抖,透出愧疚:“你是为了我,才忍受这么多年?”
沈洵满面苦涩:“这些年来我处处伏低做小,一来便是为掩人耳目,守护财物,二来......裴夫人待我如母,我怎能忘恩负义,杀其亲子?”
她不是没有机会反击,可每每举起刀,那股温热便侵润皮肉,跨越生死,安抚住她的崩溃。
年华逝去,那个对世间充满热忱的女孩,如今已伤痕累累。
崔恒不可置信地凝视着她,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
在她不知道的角落,依旧有人为了一个承诺,耗尽一生去守护。
“她待你好你,不是为了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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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报。”崔恒胸中郁气难消,擦干眼泪,“她将如此重任传交给你,爱你胜过亲子,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我——”
“你为人正直,行忠义事,对我等素未谋面之人都能伸以援手,为何不好好看清自己?她待你如女,不是因为你嫁到她们孔家,而是因为你是沈洵!”
沈洵愣在原地,数年来,一块巨石始终压在她的心尖,她忧心不能守好诺言,忧心如何与父亲周旋......
渐渐地,她失了自我,开始怀疑自己,或许当初他们早已将此看透,才一遍又一遍地利用她。
但她却忽视了,裴夫人临终前,看向她的眼神中,藏匿着的不舍与亏欠。
“竟是如此。”沈洵惨烈一笑,“不过,我不后悔!”
她眼色转为阴沉,心中不禁盘算起荆襄势力。
这些高门士族错综复杂,不知从何处听到传闻,都对这批宝物虎视眈眈,她周旋其中,才勉强糊弄过去。
幸亏崔恒来了,不然......此次刺史借口案行,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想到这,她迅速往头上一拔,拨开簪头,从里头倒出个铜件:“公主,这是钥匙,请速速查看!”
崔恒接过,走到箱子前,正要打开,刚插进去,心中却砰砰直跳,升起阵阵不安。
似乎有哪里不对?她停下动作,左右看了看,脑中灵光一现:“这些年你可曾进来看过?”
沈洵见她变了脸色,很是不解:“我受人监视,不敢擅自行动,便在外头养了匹狼,若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即报与我知。”
她的话音猛然顿住,忽然意识到什么,冷汗奔涌而出,对啊,她们赶赴此地,意外踏入地道,可狼呢?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崔恒的话又是一击:“你看箱盖,尘封数年,上头应该落满灰尘,可如今却干干净净!”
她不再多言,插入钥匙,伴随着“吱呀”一声,箱内之物映入眼中。
空的?
崔恒心头一动,继续去开后头几件,一时之间,石洞只剩下几人的心跳,伴随那开箱之声,咚咚乱跳。
这个没有,那个也没有,别说珍宝,连一片布,一粒尘埃都看不到。
崔恒双手发颤,不死心地继续开启,然而,一连开了数十只,全都空空如也!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沈洵扑到箱子上,费力地去扒下层。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沈洵——”崔恒将人全力搂住,被她挣了挣,险些脱手,“你冷静一点!”
“我不可能记错......如此重要之事,我怎么可能记错?”沈洵跌到地上,止不住地喃喃自语。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就在这时,几道声音混合着呢喃,慢慢出现在众人背后。
崔恒猛然回头,刺史步履闲适,满面春风:“诸位这是怎么了?见到我来,很惊讶吗?”
在他身后,跟着一队人马,从此处向黑暗中蔓延,望不到尽头。
竟然是他!这一切,莫非是他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