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屹泽进门时就把监控室打量了一圈，这个简陋阴暗的小屋里没有任何陈设，只有大大小小的显示器，以及一台存有监控视频的电脑。
毫无疑问的是，邵聿和李璟意的目的一定是监控视频。
可柏霆宇死亡当晚及以前的记录都消失了，案发当天他们就来查过，那么他们俩又为什么要看在那之后的监控呢？
趁着王远去上厕所，马政阳迅速地分析起来：“一种可能是，邵聿担心案发当天拍到自己的监控视频没有清理干净，于是再次确认。”
周屹泽正要反驳，他就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说李璟意不可能帮他掩盖这个意图，但如果邵聿撒个谎骗了她，同时她也有自己的目的，于是两个人铤而走险，把监控视频偷偷拷贝回去呢？”
这也不是说不通，周屹泽很想有理有据地提出反对意见，可却发现自己只有情绪化的表达。
“当然了，邵聿的嫌疑目前并未坐实，不排除他有自己的怀疑，前来调查。虽然他现在是个综合部的主持人，但也做过调查记者嘛。”
马政阳松开鼠标，伸了个懒腰，“行了，我们在这儿猜来猜去也没用，一会儿咱们去一趟国立电视台，找李璟意问问情况，回去再听听邵聿的回答。”
从嫌疑转到邵聿身上开始，周屹泽一直以为马政阳认定邵聿便是真凶，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另一种可能性。
“马哥，你的意思是，邵聿和李璟意想从案发之后的监控视频里找真凶？”
马政阳却像没听见似的，对他的问题不置可否。
他双手撑着膝盖，努力从狭窄简陋的折叠椅上站起来，倒吸了几口凉气，“哎呦，我这老腰，真没法在这地下室里待久了。”
周屹泽本想追问，见他准备离开，于是开始把他们打开过的文件一个个关掉。
因为运转了一个下午，这台老式电脑开始发牢骚，轰隆的机械声响个不停，在他快速的一番操作下终于开始罢工。
“哎，怎么死机了……”
周屹泽在屏幕上随便点了几下，可只有鼠标箭头能动。
“电脑死机了吗？跟王远说一声让他看看吧，我们先去电视台……”
话说到一半，电脑就像是能听懂他们说话一样，突然恢复了正常。
只是刚才周屹泽点得太快，积压的指令这才开始一个个执行，屏幕上开始飞速闪过每一个方才准备关闭的画面。
“……等等！”
马政阳眼疾手快地夺过鼠标，用力地晃了几下，老旧电脑终于运转完原先的指令，停了下来。
“怎么了？”周屹泽被他吓了一跳，只见他操纵着鼠标，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不大的屏幕上四处乱撞。
“刚才你打开了哪个文件？”马政阳急促地问道。
“啊？我没开啊？”
周屹泽凑上去，界面上文件夹标注的是今天的日期，“应该是刚才卡的时候不小心点的吧。”
马政阳眼睛瞪得浑圆，眼球快要贴到屏幕上，把今天最新的监控视频一个个点开，又一个个关掉。
当他用鼠标在名为“30层备用电梯”的文件上双击后，周屹泽也愣住了。
画面中，自货梯走出四个人，两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一前一后，中间挤着两个女人，双手明显被绳子绑在身后，头上还套着土黄色麻袋。
而其中一个女人的身影——
“江知渺？”
“知渺！”
江知渺直接了当的提问，并没有让这个干瘪却精神矍铄的老头陷入任何尴尬。
他大大方方地侧过身，给她让出一条通路，带领她走进空无一人的休息室内，又绅士般地邀请她先于自己坐在卡座上。
直到她们两人都落座，他才翘起二郎腿，悠哉地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董梁，是云跃投资的董事长。”
说着，他用食指敲了敲扶手，坦荡地回应起她的问题：“当然，云跃投资是VZ最大的股东，如果称我为VZ的大股东，也可以。”
江知渺与楚妍姝对视一眼，尽管对方的眼中都有一丝犹疑，但还是同时选择相信这个人的话。
VZ不是上市公司，因而对外披露的信息很少，最大的股东云跃投资拥有51%的股权，但关于云跃，大家几乎都是一无所知。
云跃是在境外注册的一家投资公司，公开信息中只能了解到云跃仅仅投资了VZ一家公司。
因此在这段时间私下的调查中，她们都默认云跃是一个壳子，一个能够隐藏身份的同时又可以控制VZ的外壳。
那么，云跃的实际控制人，就变得格外重要了，因为他同时也是VZ的实际控制人。
——这艘深海巨轮的船长。
这些年里，VZ的商业对手们非常努力想要挖掘出这个人，却都以失败告终了。
江知渺眯起眼睛斜睨着面前这个老头，心底生出无数个疑问。
七年前的那个人，是他吗？如果是他，那么为什么在对她彻底封杀两年后又悄然解禁？
他藏了这么多年，为何突然在她的面前自报家门？
可董梁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看着她，好似在欣赏一出戏剧，不、更像是在欣赏一个古董花瓶。
他毫不掩饰的目光似乎自带标尺，将她们俩的价值衡量出三六九等。
“董老板应该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吧？”
她不打算与他周旋，直接开门见山。
董梁爽朗地笑了两声，“当然，VZ的私享酒会向来颇有美名，江小姐是来品酒的。”
他拍掌三下，自身后厚重的木门里走出两个服务员，各自端着一瓶红酒。
“我想你误会了，我们是来……”
“两位——”
楚妍姝的话被他拖着长音打断了，语气明显加重，摆明了是不许反驳的意思。
“酒会刚刚开始，别误了时间。”
她还想再争，江知渺急忙冲她摇了摇头，眼神落在那两名服务员身上。
这两个女人虽然身量纤细，可旗袍下的手臂肌肉却十分鲜明，一看便知根本不是什么服务员，而是打手。
假如她们不按照董梁的安排行事，恐怕今晚根本走不出VeilMansion。
“带路吧。”她平复下无数个疑问，冷静自抑地瞟了董梁一眼，对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是私享酒会，但实际上宴会厅里反而没有什么人，几个隐蔽的通道通向建筑深处，隐约可以听到觥筹交错的声音。
见她往包间的方向打量，董梁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江小姐，可惜您没有拍下最后那三件宝贝。”
“那三个人可没有董老板陪同，不是吗？”她挑衅似的挑了挑眉。
“哈哈哈——”董梁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地放声大笑起来，“江小姐真是个妙人啊！”
嘴上笑着，可他前进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来，直直地穿过偌大的宴会厅，乘上背后隐藏的一部电梯。
进入电梯后，不用按下楼层，电梯自动开始运转。
江知渺抬头看去，标记楼层的那块显示屏也没有亮起，她只能凭直觉感受到她们是在向上走。
“不知道董老板为我们准备了什么惊喜？”
越来越高的楼层伴随着越来越稀薄的空气，她不由得深吸了几口气。
“别急嘛，惊喜如果提前说出来，不就算不得惊喜了吗？”
依旧是这样故弄玄虚的语气，有一瞬间，江知渺开始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七年前的那个男人。
毕竟那个人的风格非常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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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直接，显然是习惯于高位的掌控者，尤其是对于自己的能力自信到几乎傲慢的程度。
不过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就放弃了那一丝怀疑。
她亲眼看到一个黑衣保镖，正带着一位看上去才刚刚成年的女孩，等在电梯门外。
那女孩的视线一触碰到他们，就迅速躲闪开来，拼命地把脸往旁边扭，生怕被人看见似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而那个保镖却和董梁非常相熟，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
董梁与他擦肩而过，“新人？”
保镖点了点头，“任哥介绍过来的。”
董梁把女孩从头到脚扫了一圈，冷冷地问道：“哪个学校的？”
“L大……视觉、视觉艺术系……”女孩的声音比蚊子声还要微弱。
“啧。”董梁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虽然只有一秒，可江知渺还是快速地捕捉到了。
“行了，送过去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电梯，大跨步往前迈去。
江知渺侧过身，女孩始终低着头，仿佛是被她身上的香水味吸引，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尽管隔着面具，可江知渺还是察觉到她眼神里地同情，刚要开口问她几句，便见女孩咬住下唇，微微摇了摇头。
她看懂了，那是同病相怜者的求救和无声的呐喊。
她以为自己也是送上门的羔羊，想劝她在泥淖前止步。
或许是电梯门关上后，江知渺的视线仍然停留在那个方向，董梁停下脚步，满不在意地轻笑两声。
“江小姐现在是想救风尘吗？”
他不顾江知渺锋利的眼刀，自顾自地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很苦恼似的皱起眉头。
“我们也不好办啊，好多女孩都想吃演员这口饭，可哪儿有那么多位置呢？这种资质平平、院校又不好的，不像江小姐你，调理起来可得费不少心思了。”
话音未落，他还认真地叹了口气，“强捧遭天谴啊！”
“你们！”
听到楚妍姝的声音，江知渺这才意识到她一路都没说话。
下一秒，不知是积攒了多少怨气和愤怒，只见她箭一般地冲到董梁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们这群人面兽心的东西！”
董梁身后那两个保镖迅速上前，一人抓住她的一只手臂，死死地架在身后，楚妍姝立时动弹不得，只能抬着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凶神恶煞地瞪着他。
“把她放开。”
江知渺语气冰冷，挺身挡在楚妍姝面前，“你带我们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看看你们做的事吗？”
“当然不是。”董梁的脸色阴晴不定，又化身一只笑面虎，挥手示意保镖把楚妍姝松开。
“我是想给江小姐送个礼啊。”
“送礼？”江知渺忍不住轻蔑地白了他一眼，“你能有什么东西是我需要的？”
“本来打算过几天的，不过没关系，既然江小姐你人在这里，就当面送给你吧。”
董梁不急不躁地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一间房门口，直勾勾地盯着她，用戏谑的语气答道：“当然是你现在最想要的东西了。”
江知渺不禁愣住了，大脑下意识去顺着他的话语，思考自己现在最想要什么。
电光火石间，仿佛一道惊雷劈在她的眼前，她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董梁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她猜测的答案，他轻轻压下把手，将那扇门缓缓推开，右手绅士地举在身前，手掌指向门内的方向。
眼看计谋得逞，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江小姐，您猜得没错。”
董梁退后一步，将房间入口完完全全让了出来。
“我要送你的，正是柏霆宇死亡现场的目击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