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坐在会见室,等待狱警把颜洪带出来的时候,江知渺还能感受到些许悲戚:桃李满天下的教授,如今却锒铛入狱。
然而今天,她再也难以压抑内心的愤怒,以至于颜洪的脸刚出现在门板上的玻璃外,她就噌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同样的场景唤醒了昨天的记忆,颜洪什么都不肯说,会见室里,情绪最先崩溃的反而是她。
“老师”,她当时啜泣着:“我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真正的您了。”
直到昨天她还迟迟无法相信,她最尊敬的老师,竟然是个连通人间与地狱的魔鬼,是逼死龙晴的罪魁祸首。
听到她的哽咽,颜洪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她别过脸,不再直视她。
“为什么?您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和我说说,您和我说说吧。”江知渺向前倾,因为靠得太近,收到了一旁狱警的警告。
可颜洪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江知渺擦掉眼泪,尽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那我呢?”
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终于吸引了颜洪的注意力。
江知渺再一次凑近她,顶着狱警严密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问道:“我那么信任您,您也从来没有对我下手,为什么?”
“您分明还残存着一点良心,对吗?”
问出这句话后,江知渺突然感觉如释重负。
可坐在面前的颜洪却潸然泪下,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了一场,然后留下一句“柏霆宇不该死的”,就主动和狱警提出要结束会见。
然后就是下一个会见人:邵聿。
第二次来探监的路上,江知渺细细回想了一遍邵聿在会见前后的状态。
去时他们还在车上一起听着音乐,不时闲聊几句,难得的独处时光倒像是一场秋游。
然而会见结束后,邵聿脸上的阴云就从未散去过。
昨天她还以为是因为在父亲家碰上了邢颂,勾起他母亲的事。可现在想想,从看守所回去的一路,邵聿几乎都一言不发,只有在临下车才勉强有了几分笑意。
今天坐在同一个会见室里,江知渺死死地盯着颜洪,从她走进门,一直到她坐在对面,目光从未移开过分毫。
一定是她和邵聿说了什么,让邵聿鬼使神差地用暧昧模糊的态度顺应着警方对他的怀疑。
“如果你是来问我和邵主持说了什么的——”颜洪大方地迎上她审视的眼神,先发制人:“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江知渺还是深深地盯着她,专注地仿佛是在听她讲课。
直到把她看得大脑发麻,江知渺才缓缓开口:“我想收回昨天我说过的一句话。”
颜洪愣了一下,“哪一句?”
“我说你没有对我下手,是因为你还残存着良心。”她冷笑一声,眼神里瞬间凝起了一层冰霜,“这句话是我说错了——其实你根本没有一丁点良心。”
看着颜洪的瞳孔瞬间惊诧地放大,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伤害邵聿,就等于在伤害我。”她身体前倾,直直地瞪着她的眼睛,威胁道:“伤害我的人,我一定会让她付出更大的代价。”
说完,她忽地咧开嘴角,绽放出一个天真的笑容,“你知道我的,颜教授。”
当年李智元对她动手动脚,被她打掉了牙,她相信颜洪听懂了。
颜洪刹那间的惊恐也证明了她的另一个猜测:她一定有着什么弱点或是把柄。
她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真正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苍老的皮肤扭曲地拧在一起,一向注重形象的人,却连头发甩落在脸上都不去整理。
这幅狼狈的模样让江知渺不忍再去直视,她冷着脸站起身来,淡然地甩下一句:“我走了。”
“等一下!”
身后突然传来椅子摩擦地板的刺耳声响,狱警一步上前,把她按回椅子上。
“知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你。”颜洪的语调听上去格外的悲哀,江知渺应声转身,看到她泪流满面地抓着桌沿,垂死挣扎似的冲她伸出手来。
江知渺坐了回去,依旧用冰冷的眼神盯着颜洪。
她颓然地卸下全身的力气,像一滩烂泥一样,窝在椅子里,干瘪的双手缩进自宽大的狱服袖管中。
坦白来说,昨天见到邵聿,颜洪并不意外。
在“艺心”时她就发现,邵聿虽然话不多,但总能很快地抓住破绽,给出致命一击。
自从三天前被正式批捕,转移到这个看守所,她就知道,国立电视台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所以,她早就想好,该对邵聿说些什么。
尤其是,怎么反手给他致命一击。
“邵主持,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吧?”颜洪轻蔑地抬起下巴,垂眼瞧着这个沉着冷静的主持人。
“柏霆宇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你只知道他在替金主打掩护,让所有人都以为这些女孩是在和他谈恋爱,最好塑造成轻浮的□□。这样将来即使她们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其实,他还给他们牵线,这一点他和我一样。不过他利用的是自己在娱乐圈的人脉,金主看上谁,他就帮忙带过去。”
颜洪用手拢了拢花白短发,挑起眉毛,“我知道这些邵主持你自己也能查到,只要找到他介绍过去的女艺人问问就行——”
她顿了顿,笑意转瞬即逝,骤然压低音量,神秘地问道:“但你有没有想过,柏霆宇为什么会和知渺这么熟?”
邵聿停下笔,屏气凝神,等待颜洪继续坦白。
“要么是他真的爱上了知渺。”颜洪抬起手,示意邵聿不要打断自己。
“要么,当然也可能是同时,就是有哪个老板跟他要人。”
见邵聿仍是一脸严肃,她长叹一声,惋惜地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下,他死了,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呢?”
邵聿一丝不苟的神情终于有了片刻松动,她抓住时机,落下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宁愿是死,也要保护知渺。你猜,如果知渺听到了,会是什么反应?”
看守所大门打开时,杨灏隔着车窗看到的,是一个眼神茫然、脚步飘摇的江知渺,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
“怎么了?颜洪说什么了?”
他迎上去,可江知渺就像看不见任何人一样,直愣愣地往前走。
直到装上路桩,险些摔倒,才踉踉跄跄地扶住车门。
“她跟邵聿说了什么?是关于柏霆宇的事情吗?”杨灏焦急地追问着。
脚尖的疼痛顺着神经蔓延开来,江知渺终于有了一丝知觉。
她怔怔地坐在副驾驶,缓了很久,才自言自语似的念道:“他不会为自己抗辩了……”
“什么?”
她的声音太过微弱,杨灏听得不真切。
“杨律师。”江知渺转过头,苦笑着:“一个想要成为真凶的人,还能被证明无罪吗?”
杨灏用了一分钟,才终于听懂这个谜语似的问题。
他不自觉地握紧方向盘,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也许吧,至少要找到推翻一切不利证据的关键。”
不利证据吗?
江知渺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她的手里被放了太多证明邵聿就是真凶的证据,以至于几乎没有空间去放下哪怕一丁点有利于他的线索。
甚至邵聿自己也放弃了寻找,或许那些能够证明他不是凶手的证据曾经存在,但也都被他深深地藏起来了。
邵聿不想让人找到的东西,真的能找到吗?
“或者……”杨灏冷不丁地开口:“找出真正的凶手。”
他与江知渺对视一眼,补充道:“如果你相信另有真凶的话。”
“为什么是‘我相信’?”
话音刚落,她就自行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现在的邵聿,就像一个濒死的病人,毫无求生欲望。
是她死死地拉着他不放。
不断有人告诉她,他已经病入膏肓,可作为她的妻子,她才是那个唯一有立场说出“我相信他会痊愈”的人。
要不要继续这场几乎没有希望的治疗,也全都取决于她。
所以,她是否认为邵聿杀了柏霆宇,成了决定他命运的钥匙。
如果她不去为邵聿喊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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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或许真的会担下这份嫌疑,甚至是罪名。
只有这样,他的爱看上去才足够比柏霆宇的爱更浓烈。
“所以,你相信他吗?”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杨灏的问题竟然有比千斤重锤还要重的力量,硬生生地砸在她的心口,砸得生疼。
邵聿,我该相信你吗?
抑或是,相信你认为我和柏霆宇存在婚外情,始终在暗中观察,嫉恨的怒火熊熊燃烧,野草一样疯涨,吞没了理智的稻田,最终酿下大错,却仍然怀着刻骨执念,为了占据我心中的位置,戏弄了所有人,甚至不惜将我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然后像英雄一样降临到我的身边?
那么现在呢,连拥有来自我的感激也不能让你获得安全感,非要向我证明你也可以为我牺牲自己,让我为你愧疚到无以复加吗?
邵聿,我们的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面目全非了?
江知渺抹掉眼角的泪水,将脸上的痛苦全然隐去。
几乎是一秒之后,杨灏就看不出她的情绪,唯有通红的鼻尖还昭示着她方才的痛苦。
“麻烦你送我回家吧。”
杨灏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什么打算?”
手机震了一下,她拿起来,发现是邵聿被警方传讯的消息已经登上了热搜,报道这条新闻的媒体中不乏国立电视台的身影。
“杨律师,我一定能够找到证据。”
她把手机扣过去,坚定地望着他,“我相信他。”
杨灏忽然感觉眼前的女人有些陌生,尽管荧幕上的她也如常青树般傲然屹立,可没有任何一瞬,让他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力量。
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生命力。
不同于男性天生的力量感,女性的力量似乎总是有着迥异的形态。
江知渺的笑容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他想起,自己曾经也在李璟意的身上,感受到她的生命力。
筱晨天生就有视力障碍,从她出生的那天起,李璟意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从前的那个积极乐观、大大咧咧的女人,突然变得极度情绪化,有时候夜里他翻个身,她就会惊醒,然后嚎啕大哭到太阳升起。
当时他也在事业的关键时期,即将升为合伙人。工作上的压力已经让他濒临崩溃,留给家人的耐心越来越少。
他们开始争吵,从互相伤害中获得对自身的宽恕。
直到筱晨一岁生日当天,他们吵得忘掉了温奶器电源,“砰”的一声,整个厨房几乎燃成了灰烬。
四位老人终于坐不住了,态度强硬,要求把孩子接去由他们照顾。
看着筱晨在即将乘车离开的老人怀里熟睡,李璟意疯了一般甩开他的手,不知从哪儿来的蛮力,硬生生把车门门锁拉断,不由分说地从老人怀里夺过孩子。
“我自己的女儿,我会把她养大。”
她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又恢复了曾经的样子,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气,让他觉得愚公移山之力也不过如此。
原来爱的力量可以如此强大。
“我们都会帮你。”他向江知渺点头致意,“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别客气。”
她眼底的水雾又升腾上来,在化为雨露的前一秒被收敛回去。
一声轻轻的“谢谢”,与导航的声音混在一起,让人神奇地平静了下来。
“杨律师。”
“嗯?”
“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你说。”
“VZ的实际控制人,我想了解他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
如果,七年前那个噩梦般的男人、害死辛雅父母的罪魁祸首、逼死龙晴的幕后黑手、杀害柏霆宇的真凶、把杀人嫌疑推到她头上的有心之人,都是同一个。
或者说,他们乘坐的这艘船上还有一位船长。
他指挥着手下的人,航行在黑色洋流中,自己也隐藏进黑夜里。
那些水手默契地互不言语,但都清楚他们在向怎样的终点前进。
那么——
“VZ背后的人,应该能够解决我们所有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