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云裴退出病房，刚关上门，转身就和盛凌几人对上了目光。
他眼尾发红，睫毛像是刚刚才干，很明显哭过。
盛凌他们这会儿倒也没了调侃的兴致。
几个人出了医院，穆祺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盛凌憋了挺久的，对他说：“队长，就做你想做的吧，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们都支持你。”
林深等人点了点头：“嗯。”
云裴沉默了许久，缓慢的开口：“不知道你们的人生中，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什么？”
“在你灰暗的人生里，有一个人，不顾一切的走向你，只因为是你，他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他们听着他说，也能明白，徐治安就是那个人。
那个除了他们之外的人。
盛凌说：“虽然我们当中不一定都有，但我们也能理解。”
“所以——”云裴看着漆黑的天空，今晚圆月，他说，“我也想像他曾经一样，陪在了我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哪怕时间真的那么短……”
四个人很安静的看着他。
林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你想做的，我们永远在你身后。”
队长，这一次，轮到我们帮助你了。
即使云裴不说，他们也都知道，他想做的决定是什么。
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挡他接下来的决定。
哪怕是他的梦想。
很长一段时间，云裴来医院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起初徐治安觉得还正常，时间久了，他就坐不住了。
离全国总决赛的日子越来越近，哪怕云裴自已不说，他也知道。
知道他抛下了训练的时间，用来陪他。
别人不明白的，他徐治安知道。
这是他的梦想，是他努力了那么久想要的结果。
是他从最初到一战成名再到完美落幕的结束。
他不可能会甘心的。
徐治安看着云裴换下桌边插放着已经枯萎的小雏菊，他换上崭新的紫罗兰，听着他说：“这是附近花店新上的紫罗兰，听他们说还有花语，不过我也不懂。”
没等他接着说，徐治安答非所问似的问：“小云子，全国总决赛不是快到了吗？你不用训练吗？”
云裴摆放花的手一顿，眼睛轻颤，几秒后，他说：“这些花都是真花，枯的快，要是哪天你发现它枯萎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换。”
“小云子，你不用训练吗？”徐治安紧紧盯着他，固执的问。
云裴眼皮都没抬一下，始终垂着眼，“他们家的花还有香味呢，不过要凑近一点闻……”
徐治安皱眉，音量加重，打断他：“你不要逃避问题了好吗？”
他愣了几秒，触花的手在颤抖，“我没有逃避问题，我只是不想回答。”
“所以，你用仅剩的训练时间来陪我了是吗？”
他握紧拳，沉默。
“你别这样，云裴。”
他双手抓紧被单，无力的低下头，却因为难受强忍住不流泪而颤抖，“那是你坚持了很久的东西，谁都不能逼你去放弃，哪怕是我也不行。”
“徐治安……”
“再说了，”徐治安抬起头，强忍住泪水，笑着说：“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就是你期待已久的吗？”
没等云裴开口，他继续说：“更何况，我还没有用过空闲时间看过你打比赛呢。”
云裴静静的看着他，眼里倒映出他笑的纯粹的模样。
那一刻，他垂下的手握紧了拳。
如果要在你的决定和他所希望的事中做一个选择，云裴无论如何，也会选他所希望的事。
从那一天开始，云裴再也没来过医院。
只有母亲时常过来看他，但每次看到儿子掉完的头发，看着他脸色苍白，身体越来越虚弱，她就会忍不住落泪。
而徐治安总会笑着安抚她。
一个母亲，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儿子无法改变的死讯。
云裴虽说没再出现在他面前，却也固执的时常跑来看他。
这次不是在病房里，而是在病房门口。
在林清雅求着医生给徐治安做化疗时，徐治安忍着疼，唇色发白，语气依旧强硬的说：“不用了，妈，别白费力气了。”
他是一个已经被死神下了死亡证召书的人，何必再做无用功呢？
云裴背靠在门上，仰着头，听着里面女人止不住的哭声和医生无能为力的叹息。
他靠着门板，不知道站了多久。
全国总决赛当天，云裴很早的来了医院，很亮的清晨，他的动作很轻，只站在门边远远的看着病床上的人的背影。
就那样不知道站了多久，他转过了身，什么话也没说就要走。
而身后，病床上的人背对着他，睁开了眼睛，声音已然没什么力气。
“比赛加油。”他只说了四个字。
云裴脚步一顿，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头也没回，只是嗯了一声。
徐治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下一句话，他就已经走了。
病房门紧闭，他的眼泪滑落，浸湿了枕头，徐治安的声音很轻，很轻。
“我会看直播。”
*
全国总决赛现场热闹非凡，荧光牌闪烁，台下欢呼声很大。
一直到比赛开始，欢呼声才停止。
这一场比赛，云裴很果断的选择释火，他眸光坚定。
“Night居然拿出了释火！这是多久没见了呢？”
所有人都不明白，也不理解，可盛凌他们知道，也都明白。
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坦然接受。
NE众人，全都拿出了自己的本命。
曾经在无人知晓时，他们也曾以一个次神，一战成名。
整场比赛来到了中后期，进行了快二十分钟，NE众人很谨慎，敌人不漏，他们决不可能漏。
蓝色神石现身，不出意外，对方会来抢。
NE等人提前站好视野，对手刚在想NE在地图上怎么没有视野，此刻神石现身，他们顾不得想那么多，如今眼里只有神石。
他们本想抢完就跑，但刚拿到就被埋伏了。
对方AD即使交了瞬移也没法活下来，现在神石转移，恰巧此刻对手少了人。
这波团，他们势在必得。
“Night使用命卡，瞬间增伤，一套技能拿下双杀！”
“Deep打到控制，帮助wind拿下小晨人头！”
“Zero一技能沉默到对面法师，Night三杀！”
“团灭！TGS团灭！”
云裴站在后方位输出，穆祺打前阵，他扛下了大部分技能，再加上有林深的控制效果，云裴拿下双杀。
盛凌绕后抓对手法师，云裴的输出跟上，成功拿下三杀。
穆祺和林深是前排的关系，能打下那么多技能和伤害已是极限。
最终，他们两个阵亡了。
“只可惜，Deep和Pary被换了呀！”
“这一波以二换五结束比赛啊！”
徐治安坐在病床上，他靠着床头，眼睛盯着屏幕，他沉重的眼皮硬撑着，紧紧盯着屏幕上的少年。
他看着屏幕上，游戏里的水晶炸开，伴随着解说员激动的声音传出来。
屏幕里都溢出了属于胜利者的欢呼。
徐治安看着屏幕里舞台上的少年闪闪发光，而他忍不住弯起了唇。
桌上的紫罗兰早已枯萎、凋射，已经没有了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徐治安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冷静的过分。
他说，这些花都是真花，枯的快。
他说，要是哪天你发现枯萎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换。
可现在，他连拿起手机的手都没有了力气。
屏幕的最后，是那个少年的侧脸，似乎画面定格在那里，倒映在他的眼中。
他只是缓缓弯起了唇，沉重的眼皮本想努力看清，而屏幕上少年的侧脸越来越模糊。
直到，他的眼前变得一片黑暗，放在被单上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频率显示器只“嘀”了一声，便停止了声音。
窗边枯萎的紫罗兰被风吹落了花瓣，暗紫色的小片花瓣落在桌子上。
病床上的人影模糊不清，屏幕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让我们恭喜NE拿下全国总决赛冠军！”
解说员激动不已的声音落下，伴随着台下轰然欢呼而起的观众。
呐喊声不断，欢呼声不止。
是属于他们，属于NE的冠军。
他们站在台之上，他们高举着奖杯，他们欣喜不断。
比赛结束的最后，主持人问道：“拿到全国总决赛冠军，你们开心吗？”
盛凌接过话筒，红着眼说：“开心，是所有人都期待了很久的一天，特别感谢支持我们的粉丝和朋友们！”
听到这句话，台下的所有人都红了眼，大家都笑着笑着就流起了眼泪。
以眼红开始，以眼红退场。
这兴师动众的一幕，NE所有人都无法忍住，他们都红了眼。
盛凌送回活筒，转过身和秦枫哭着抱在了一起。
穆祺和林深红着眼相视一笑。
就主持人都被他们感染了，抬手捂着嘴，没哭出来。
而云裴只是安静的站着，他不笑也不哭，不言不语，他眼尾红着，眼角滑过一滴眼泪。
不知道是因为开心还是难过。
他不明白此刻自己的感觉，拿了冠军，他觉得自己是开心的。
因为徐治安正看着他拿冠军。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那么难过，心脏有一瞬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很疼。
采访结束，NE等人正准备启程回去。
云裴却报了另一个地址。
医院的地址。
盛凌几个人对视一眼，一瞬间就明白了。
他轻轻拍了拍云裴的肩膀：“我们赢了，他一定会引以为傲的。”
云裴很安静，没有说话。
NE到了医院，一下大巴，云裴狂奔似的，往医院里跑，盛凌他们还在后面追。
他在病房门口停了下来，病房门大开着，里面传来女人崩溃的哭声。
整个病房安静的只有女人在哭。
云裴站在门口不敢动，他似乎是不太敢相信里面此刻的情况。
他害怕，害怕看见他无法接受的一幕。
站在门口很久很久，久到盛凌他们都不知道此刻今夕是何年时，云裴终于抬脚走了进去。
他们跟在后面，一个接一个的进去。
医生们看见云裴几个人走进来，他们朝他们点了下头就出去了，只留下了一句“节哀顺变”。
云裴木讷的走到病床前，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被盖上了白布，听着女人哭哑的声音。
他神情暗下来，低着头，他死死咬着唇，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他的肩膀在忍不住的颤抖。
云裴握紧了拳，很紧，指甲扎进肉里，就像心上被人插了一把刀一样疼。
那一刻，他痛恨死神的残忍，爱神的无能。
他痛恨这个世界的无能为力和叹息。
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那么的奇怪，他不是恶人，却被死神夺走了生命。
而那些笑的一脸邪恶，坏事做尽的人永远在沾沾自喜。
他不甘心啊，他觉得不公平。
不公平这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