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和离书站在门口,一时间有些茫然。
    我终于自由了,却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松快乐,甚至心里隐隐有一股不安,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
    用过午膳,我连嫁妆都没带,随意收拾了些细软带着清儿离开。
    刚踏出门,前院便传来消息,柳子衿早产了。
    他的孩子终究没能保到足月,八个多月就有了动静。
    我迈出的那条腿收了回来,再无法向前一步。
    傍晚,前院来了人,说请我去看看柳子衿,我没去。
    不就生个孩子么?我又不是大夫,守着又能如何?我这般安慰自己。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到了夜里,那边依旧是一片嘈杂,我知道柳子衿还没生。我困得不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到天亮才醒来。
    早上刚起身,外面就来了几个丫头,在我面前跪成一排。
    我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柳子衿昨天早产了。
    “男孩还是女孩?”我愣愣地问。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半天那带头的桃枝才抽抽噎噎地道:“郡主,大人还没生呢,林太医说那宫口不开,大人疼得不行了。求您去看看他!”
    “这....大夫都没办法,我去能怎么样呢?”我虽莫名其妙地留了下来,但我并不想去看他,皱着眉本能的抵触道。
    桃枝这次胆子倒是大了不少:“郡主,奴婢求您,再怎么说那孩子也是您的骨肉,您去看看成么?”
    我心底狠狠颤了一下,我的骨肉......是啊,再怎么说那也是我的孩子,我怎能无动于衷呢?
    我正在思虑间,清儿突然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郡主,您去看看柳大人吧!奴婢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从没求过您什么,这次算是奴婢求您。”
    “你什么意思清儿?”我不明白,我养了这么多年的丫头,怎地向着别人说话呢?
    “郡主,奴婢知道您的心思,但奴婢说这些不是为了柳大人,是为了您,我不想您以后后悔。”
    我不解地望着她。
    清儿解释道:“郡主,您还记得不久前我去给柳大人送药,很久都没回来么?那天我看到林太医说孩子没保住。”
    我蓦地睁大眼睛。
    第来不及细想,清儿又开口,给我讲述了那日的经过。
    那天,清儿领了药包去前院。
    因着柳子衿对我不好,清儿一向不喜欢他,自然不愿意给他送药。
    拖拖拉拉磨蹭了半天,清儿行至柳子衿屋前,正要敲门时,屋里传来柳子衿的声音:“林太医的意思是,我的孩子保不住了。”
    “柳大人,这个孩子本就来的不易,当初我说了以你的情况决不能要孩子,你非要一意孤行停了避子药,如今这...为的是哪般啊?.....哎!”林太医长吁短叹。
    清儿推门的手一顿,鬼使神差地往角落躲了躲。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柳子衿又接着说:“可您知道,我跟晚晚之间本就没什么紧密牵连,她天天往外边跑,与那些男子厮.混,浑成这个样子,我们怎么走得下去?我只盼着有了孩子,她好歹能收敛些。”
    “哎,郡主这性子,你确实压不住。可办法有的是,哪能用自个的命去赌?你可否想过,赌输了又该如何?”
    柳子衿平静道:“如今这般,我还有什么堵不起的,若能平安生下孩子,她的心思能收住,自是皆大欢喜,若这都拴不住她,我这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清儿掰着门框,紧紧贴在门上。原来,柳大人对郡主并不是没有感情。
    还未深想,里面的对话又响起:“可这孩子,确实保不住了。子衿啊,林伯算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听我一句劝,落了吧,好歹能保住性命”
    “不行,晚晚要跟我和离,我现在就靠这孩子牵着她,若孩子没了,我就真的留不住了。那禁术,您不是说能起死回生,即便是胎死腹中也能复活么?您就给我用吧。”
    “那禁术岂是说用就能用的,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生产的时候九死一生,便是用了你也不一定生的下来,你不想活了是不是?”林太医似乎很生气,语气提高了些。
    “林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是好是坏我一力承担,你给我用吧。若晚晚走了,您觉得我这般又能坚持多久?”
    “况且,我已经堵过一次,她没走不是么?我不在乎多堵一次。”
    “你......”林太医气得说不出话,最后坐在屋里叹气。
    不知过了多久,林太医妥协道:“那你得答应我,每天按时吃我给你配的药。我会定期过来检查你的情况。”
    “好,谢谢林伯。”柳子衿终于笑了。
    清儿伸手捂住嘴巴,抠着门框的那只手有些泛白,她想赶紧回去告诉郡主,可双脚怎么都挪不动。
    里面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清儿猜测大概是在弄那什么禁术。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里边才重新传来声响。
    柳子衿喘息着,沙哑着声音说了句:“谢过林伯。”
    林太医严肃道:“从今往后,你与胎儿的命便绑在了一起,直到生下那一刻。你生,它生,若孩子出了事,你也活不了,记住了么?”
    “我知道了。”
    清儿腿有些发抖,想提步离开,脚却不受控制地一软,跌在了地上。
    “谁?”如同淬了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凛冽的杀气。
    刹那间,门被一股力道冲开,一道身影袭来,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将清儿拽了进去。随着“砰”的一声,门被重新甩上。
    “是你?”柳子衿双眼微眯,身上的戾气消了些:“你来干什么?”
    清儿趴在地上,将手中的药包举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是...是郡主让...让奴婢给您送安胎药,奴婢....奴婢...”
    柳子衿接过药包:“郡主让你送的 ?”
    “是!”
    “方才,你都听到些什么?”柳子衿将药包搁在桌案上,扶着肚腹半蹲下身子问。
    清儿吓得往后挪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道:“奴婢什么都没听见。”
    “不管你听没听见,今日之事,不许给任何人泄露半个字,否则本官让你见不着明天的太阳,听到了吗?”
    “是...奴婢知道的。”
    “滚!”清儿连滚带爬地离开屋子,独自去外边平静了一会儿才回后院。
    清儿说完,我被震得回不过神,原来,柳子衿没有不想要我的孩子,避子药的事,是我误会他了。
    “郡主,奴婢知道您心里还是有柳大人,若柳大人真因为孩子出了事,您以后万一后悔怎么办呢?奴婢不想您悔恨一辈子。”
    “好,我去。”我下定决心,是去是从都等孩子平安生下来再说吧。
    饶是做好心理准备,但到了柳子衿屋前,看到下人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我还是怕了。
    和昨日的喧哗不同,里面除了偶尔一两声低语,并没听得柳子衿的声音。
    我走进去,眼前的一幕可以用惨烈来形容:柳子衿虚弱地躺在床上,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一身白色中衣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下面还染着血迹。
    身前的肚腹依旧高耸着,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艳丽的脸庞没有丝毫血色,此刻恹恹地闭着眼,已经呈现半昏迷状态。如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微弱的气息,我会以为他死了。
    见我进来,林太医擦了擦汗:“郡主。”
    其余人跟着行礼。
    “他怎么样了林太医?”我问。
    对方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的心不断下沉。
    柳子衿好像听到我的声音,费力地睁开眼睛,嘴里溢出我的名字:“晚晚。”
    我坐在他身旁,他撑着想起身,却抵不过袭来的疼痛,身子一软摔下去,最后倒在床沿上,微微喘着气。
    “你别乱动。”我看着这样的柳子衿,心里有些酸涩,躬身将他扶着重新躺回枕上。
    那个衿贵骄傲的男子,怎地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了?
    “你......还没走么?”柳子衿疼过一阵,拉住我的手轻声问道。
    “本是要走的,听说你要生了,我过来看看。”
    柳子衿手一颤,默了片刻才吃力地扯了唇角:“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扫了他一眼,在他膨.隆的肚子上轻抚:“别想那么多,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我....唔......”柳子衿正想说话,突然肚子一阵发.紧,嘴里不自觉地溢出呻.吟。
    “疼得厉害就喊出来,别强忍着。”
    “呃...晚晚,”柳子衿难耐地在肚子上揉了揉,几不可见地摇摇头:“我可能...呃...生不下这个孩子,你走吧。”
    现在让我走?这口是心非的男人,呵!
    我拧了眉心:“别说置气话,好好生孩子。”
    “没有...晚晚,我是认真的.....这个孩子...我生不下来的。这辈子...是我对不住你,你走吧...呃...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柳子衿断断续续说完,累得直喘气,闭了眼把头偏向里边。
    我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只觉得心好像被什么攥着,有些难受。
    他毕竟是我曾爱过的人。
    “林太医,把我肚子......剖开吧,把孩子......取出来。”他又对林太医说。
    林太医哪里肯,直皱着一张老脸长吁短叹,无奈得很。
    “林太医,真的没有办法了么?您看他如今这般,难道要让他活活痛死?”虽说我与他闹得这个地步,但此时看他这副憔悴虚弱到极致的模样,我还是狠不下心。
    “有什么办法?”林太医突然有些崩溃,无奈地说:“我早说他不能要孩子,他非要。我说不能用禁术,他死活要用,他这是一心求死,我能有什么办法?”
    话音一落,整个室内只听得一片压抑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