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 第1章 堕落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 璟和十七年,春三月。 阳光明媚,万物复苏。正是一年好时节。 庭院里,伶人咿咿呀呀地唱着,灵动婉转的歌声里,包含着无尽的情思与缱绻,诉说着一个又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 亭子里依偎着一对男女。 那身着红纱,酥.胸半露,柔弱无骨地贴在男子身上的人,正是我。 我叫傅晚,是当朝摄政王傅征的独女——昭阳郡主。 眼前的这位绿衫公子,是我的第......个情人,叫......叫什么来着? 我一时不大想得起来。 我只记得,他是我本月接到府中的第三位男子了,因长相对我的胃口,我对他甚是喜爱。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一曲唱罢,我提起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甘冽的酒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升起一股暖意,好不畅快! “郡主可莫要醉了。”小公子轻轻夺了我手中的酒壶,调笑着过来亲我。 我可不想让他亲到,咯咯咯地闪躲着,与小公子闹成一团。 “我酒量好着呢~呵呵” “夫人...夫人!”我俩闹得正欢,有个不知死活的丫头闯进院中,将我从如痴如醉的浑梦中唤醒。 我抬头一看,正是那柳子衿身边的婢女——桃枝。 “大胆,没看到夫人在忙着么?”我的贴身丫鬟清儿拦上去,厉声斥道。 要说这清儿,打小跟我厮混惯了,脾性多多少少有些像我,天不怕地不怕,丝毫不把柳子衿的人放在眼中。 “可...可是大人说有急事找您,请您过去一趟......”桃枝小心翼翼地看了我身旁的公子一眼,快速低下了头。 我刀子似的眼神丢了过去:“你唤我什么?” 小丫头被我的语气给吓着了,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了,府里上上下下谁不怕我呢? 我作威作福惯了,便是柳子衿,也拿我没甚法子,更遑论这些个丫头。 不过我也不是不讲情理之人,我只是厌极了夫人这个称呼。 这两个字时刻提醒着我,曾经的昭阳郡主是多么可笑。 “听着,从今日起,谁也不许叫我夫人,谁若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本郡主撕烂了它。” “还有,回去告诉你们柳大人,本郡主忙完自会去找他,别教人来打搅我。” 待人退去后,我的心情也被破坏了一半儿。 对面的小公子许是见我兴致不高,拿话来哄我:“郡主何必为这些小事生气呢?人生在世,活得快活肆意才重要,其余的不过是过眼云烟,眼睛一眨便忘了罢。” 我着实没想到这小公子心胸还挺豁达,可终究事情没发生在自个儿身上,说起来就轻松多了。 那柳子衿是我爱了多年的人,即便如今强迫自己放下,但后劲太大,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彻底忽视他。 “你说得对,人生不过几十年,开心才是最重要的。”我苦笑着喝了口烈酒,倒也想通了些。 “郡主能想通,便再好不过了。”小公子捏了手绢,温柔地擦掉我唇角的酒渍。 我心中一软,转头对着庭中的戏子道:“听说你们还有个拿手的曲子,叫‘蝶双飞’,可唱予本郡主一听?” 他们自然是愿意的,话音刚落,便抚琴的抚琴,唱曲的唱曲儿,一时间院中又热闹非凡。 我连听了好几首,直到耳朵有些乏了,才叫他们停下。 我唤来清儿,让她拿了银子打赏:“这梨花园的戏班子到底是不一样,若哪日得空,本郡主定亲自过去听听。” “多谢郡主。”那几个戏子连声道谢。 其实,便是我不给银钱,能进入柳府唱戏也是他们莫大的荣幸。有了郡主的青睐,日后名声必然大响,于他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他们又怎会不感恩戴德? “清儿,送送几位吧。”我随意挥挥手,将人打发了去。 “郡主真是大手笔啊!”小公子见到我送出大堆的银子,不由感叹。 “哈哈......本郡主今儿高兴嘛,”我伸手攀上他的脖颈,如蛇般缠了上去凑到他耳边,吹气如兰:“好久不曾有人让我开心过了,你今晚留下来陪本郡主,可好?” 原本还敢与我调笑的人,一听这话瞬间如醍醐灌顶,他轻轻推开我,退了些许:“郡主......这怕是......不太合适吧?” 这话说得我不高兴了:“怎么就不合适了?不是你说人生在世,当及时享乐的么?” 小公子抿唇望向中庭方向,颇有几分幽怨:“倒并非我不愿,只是,若被柳大人知晓......” 后面的话他止了未往下说,但我已然明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没了兴致。 “罢了,我也不为难与你,你且先回吧,以后...也莫要相见了。” 小公子苦笑,对我点了点头:“那我便先去了,郡主以后放宽心,气多伤身,莫去寻不痛快。你我相识一场,我希望郡主能平安快乐。” “我知道,难为你有心对我说这些,走吧。”我挥了挥手,装作很洒脱。 算起来,我交往的公子不说多了,几十个却是有的,但大多都是和我吃喝玩乐,肯与我说真心话的,只他一个,我自然会记住。 目送他行至院门,他忽地回头对我说:“郡主,我叫弄初。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若日后有缘再见,您可要记牢了。” 说完,不等我有任何回应,他便萧然离去。 不知为何,弄初两个字,就这般不期然地撞上我的胸膛,激起一圈圈涟漪,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动心。 虽不及第一次强烈,但也不容忽视。 “郡主,前院那边又叫人过来了,您看……”清儿在我耳旁念叨,我才想起那讨人厌的柳子衿找我有事。 我拍了拍裙子,提步慢悠悠地朝前院去,一路走一路扯着小道旁边的花花草草,硬生生磨蹭了小半个时辰才行至柳子衿书房前。你问我为何这般不待见他呢,这就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了。 第2章 往事 那年我13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作为当朝王爷的掌上明珠,走到哪里都是耀眼的存在。 我仗着自己的身份,在京中横行霸道,肆意调戏喜爱的公子哥儿,所以外面的人见着我总要避让三分。 但柳子衿不。 因着我们两家离得近,我和他从小就玩在一处,我像个小跟班似的整天粘着他。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在13岁那年,第一次对柳子衿产生了异于常人的情愫。 因为我看过话本,很快我就反应过来,这大约便是人们常说的爱情了。 于是,我找机会向他表明心迹,对他展开了强烈的攻势。 我每天都去找他,寸步不离地跟着,从城南到城北,又从城里到城外。不过一个月,我心悦柳子衿的事就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从那时起,柳子衿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我。 但我是谁啊?堂堂昭阳郡主岂会被这点小事难倒,没有机会见面我就创造机会,总之有柳子衿在的地儿,你就一定能看到我的身影。 我一直以为,柳子衿避着我不过是因为面皮儿薄,他迟早都是我傅晚的人。 所以尽管我知道他的态度,却也没甚在意,依旧时时跟在他身后。 直到17岁生辰那天,我兴高采烈地抱着从城东西江月买来的叫花鸡冲进柳家大宅时,看见他和秦家姑娘秦意欢在一块的画面。那天,是柳子衿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我露出笑脸。 当然,那笑本也不是对着我的,只是在望向我时,脸上的笑恰好还没来得及收住而已。 我迟钝的意识到,他喜欢的人是眼前的姑娘,不是我。 毕竟,他眼中的情意是骗不了人的。 秦家姑娘离去后,我失了理智一般过去质问柳子衿:“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你是不是喜欢她?” 柳子衿收了那令我忌妒的温柔笑意,冷漠地看了我一眼,回了个字:“是。” 我狠狠将叫花鸡砸在地上:“你这个见异思迁,忘恩负义的小人,本郡主再也不要喜欢你了。哼!” 柳子衿一脸莫名,像看神.经病似地看着我。 我瞬间反应过来,人柳子衿从来没说过喜欢我,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现在我跑去指责别人见异思迁,他表情能正常才怪了。 到底是女孩子,即便我面皮再厚,在柳子衿极度无语的神情下我还是绷不住,捂住脸自个儿滚了。 那晚回去,我哭了一晚上,把胸中聚积已久的负面情绪都给宣泄了出来,并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理柳子衿。 可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有一点倒是好的——忘性大,不记仇。 刚刚发过的誓,过几天就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又觍着脸去柳家外头晃悠。 柳子衿大概是真的烦我了,连着去了几次都没见着,倒是把那秦家姑娘给遇上了。 我说话是从来不过脑子的,更何况是面对我不喜之人。 “哟,秦姑娘又来找子衿哥哥啦?女孩子太主动可不好,容易惹人生厌。” 秦意欢想是被我这话吓着了,一时愣在原地,惊讶地看着我。 想来也是,这话别人来说倒没什么,从我口中说出就有些奇怪了。 要说主动,这京中哪家姑娘比得上我? 可曾经的我就是这么双标,同样的事我可以做,别人做就不成。 秦家小姐不说话,我愈发得寸进尺:“子衿哥哥今天要和我去外面玩,怕是没空理你,你还是改天来吧!” 秦姑娘这回开了尊口:“没关系,我等会问问柳公子何日得空便是。” 我白了她一眼,转身往柳府里面走,却不想与刚出门的柳子衿撞个正着,那讨人嫌的东西拧着眉头往旁边一闪,活像我是洪水猛兽似的,害我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我堪堪稳住身形,看到柳子衿已经与那秦姑娘站在一处了。 “你怎么又来了?”柳子衿语气中透着不耐烦。 我理直气壮的答:“我怎么不能来了,我不是从小就来你家玩么?” 柳子衿垂眸理着袖子,眼中的情绪被掩住:“我答应了秦姑娘陪她去城外,你若有事找我,改日再来罢。” “噗嗤~”秦意欢没忍住笑了一声。 我瞪过去:“笑什么笑?” 秦意欢大约也觉得不合适,及时收住不再理我。 我憋了满肚子的火,愤然离去。 柳子衿今日这话,是真真儿打了我的脸,让我在秦意欢面前闹了个笑话。 从那以后,我往柳家跑的次数少了很多,我逐渐认识到,柳子衿是真的很讨厌见到我。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爱玩的天性,虽然不去柳家了,但我依旧满京城地跑,有时和清儿,有时跟外面的狐朋狗友,有时候一个人。 毕竟离得近,再加上柳子衿时常在外面当差,时不时的还是能遇上他。 就在我以为我们会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将这种“邻里关系”维持下去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我的阵脚——柳子衿要成婚了。 他向秦意欢求了亲,在我18岁那年。 我关上房门哭了一天,眼睛都哭肿了,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爱而不得。 父亲心疼我,连夜进宫找了皇伯伯。 第二天一早,我便被叫进宫中。我顶着核桃般的眼睛,打死不承认是因为柳子衿才这么难过。 但皇伯伯是谁啊?他素来精明,又一向疼我,怎会不知道我跟柳子衿的事。 于是,他只问了我一句:“晚晚,你觉得柳子衿为人如何?” 我默了半天,咬着唇答道:“当是极好的。” 是啊,在我眼中,他是天上的明月,是我从年少起就不断追逐却无法触及的梦,自当是极好。 但后来我曾想,如果我知道以后发生的事情,我绝不会说出那句话。 皇伯伯没再说什么,让我回府好好待着。 我回去后,隔天府上传来了一道圣旨,将昭阳郡主指婚给柳家二公子柳子衿,婚事在下个月底举行。 我脑子是懵的,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浑浑噩噩到大婚前一天。 终于到了大婚,柳子衿因着皇伯伯和父王的面不好晾着我,应付完宾客就回房了。 但他并不碰我,半夜将我一个人扔在了婚房。对我的态度也比之前更加冷漠,我看得出,他更讨厌我了。 那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是么? 第3章 往事 尽管婚后他就与我分房,将我赶去了后院,但耐不住我面皮厚,每天一到下朝时间就去前院粘着他。 那段时间,我学会了磨墨、煲汤、刺绣、做糕点......还有好多好多。 我死皮赖脸地蹭进书房守着,他写折子我便磨墨,他看书我便给他扇风,一有空我就做些他爱吃的零嘴来讨他欢心。 他从不给我好脸色,一见到我就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辛辛苦苦做的糕点,他全赏了下人。 我起初并不知,因为我做好之后,他都是放在桌案上不动,待我下次来已经没了,我一直以为是他自己吃掉的。 直到有一次,我偶然遇见他屋里的人吃糕点,我觉着熟悉,拿过来一看,果真是我做的。 为了给他做这些,我一个堂堂郡主手都被切了好多次,现在指头上还有小小的疤痕,到头来人家根本不需要。 到底抱了一丝期望,我拽了那丫头斥道:“大胆,竟敢偷吃大人的糕点!” “夫人饶命,这是主子赏给奴婢的,您就是借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偷吃啊!”那侍女急急跪下求情。 “我且问你,大人平日的吃食都会分与你们,是与不是?” “是...大人说不爱吃甜食,平常这些糕点都给会奴婢们吃的。” 不爱甜食? 我记得他以前很爱吃糕点,所以我才去学的。他哪里是不爱吃甜食,是不爱吃我做的吧? 而且,我做的糕点不甜不腻刚刚好的。 “那我问你,大人每日的药膳有喝么?”“这……” 小丫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我一看这模样,什么都明了。 我挥挥手,独自走在长廊上,犹如失了魂。 当然,这事只是让我对柳子衿失望,还不足以叫我恨上他。 不过,自那时起,我不再给他送药膳吃食了便是。 不久后,柳子衿升了官职,皇伯伯夸他年轻有为,将他提拔为御史中丞,直接受命于皇帝,为正三品,还赐了专门的府邸。 柳子衿带着我搬去新家,自立了门户。 当晚,柳府张灯结彩,柳子衿几个相交的好友上门,在府里好好热闹了一番。 柳子衿的好友大多是我认识的,有几个还曾在我未成婚时与我厮混过,一见面自然如同故人般很聊得来。 一群人喝得高高兴兴,本是极开心的事,柳子衿却红了眼。我猜想他心情不好,是因为没有娶到心爱的姑娘。 很快,我的猜测就得到了验证。 那晚,我们有了第一次,在两个人都喝醉的情况下。 柳子衿紧紧地抱着我,嘴里喊着秦意欢,叫我肝肠寸断。 到达顶点的时候,他说了一句:我恨你。 我不知道他恨的是我,还是秦意欢。但我知道,我逐渐恨上了他。 柳子衿升职以后,逐渐忙了起来,经常忙到晚膳后才回来,我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我不再每天去前院守着,也不再眼巴巴地在门口等着他回家,索性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过活,做起了正儿八经名义上的夫人。 “郡主,咱们好久都没出去玩过了,作为一只自由的鸟儿,整天被关在笼子里怎么受得了?”这才几天没出门,清儿就开始念叨,吵得我脑壳疼。 有时候我真怀疑,到底谁是主子谁是丫鬟? 唉,谁叫我自己把人给宠坏了,怪得了谁呢? 最终我拗不过她,同意了。 这京都对于我们来说没什么新鲜,图的就是个乐子,我俩在街上逛来逛去,买了一大堆吃的玩的,最后去了成婚之前常去的酒楼。 “哟,是郡主大驾光临啊,快请,您的厢房还给留着呐!” “来壶女儿红,一只叫花鸡,再加一盘桂花糕。” 点好小吃,我俩坐在窗边唠嗑。 “郡主,您说要是从这跳下去,会不会摔死?”清儿的脑回路向来清奇,也不知怎么总问些乱七八糟的。 我一边啃鸡腿一边狂翻白眼:“试试不就知道了?不过你要摔成缺胳膊少腿儿的,你家郡主可不会养你。” “我家郡主不养没关系啊,你养我不就行了嘛......” “那你倒是跳啊!” 清儿往窗上一扒:“那我真跳啦?” 我继续跟鸡腿奋战,懒得理她。 忽然,清儿激动的拽着我的手臂:“郡主郡主,你看下面是谁?” 下面是谁关我毛事啊,你丫的刚刚才拿手抓了鸡肉,一手的油污好吗? 我死死盯着被她弄脏的衣袖,恨不得把她丢出去! 清儿悻悻地缩了手,又戳了戳我:“不是,郡主您看,那不是柳大人么?” 我止了动作,站起身往外瞧,果不其然,是柳子衿! 不,应该说,是柳子衿和秦意欢! 好啊,天天嘴里说着忙,大晚上才回府,原来是和旧情人约会来着!我心里顿时如同烧了把火,灼得胸口都疼了。 偏生楼下那两人还越靠越近,就差没黏着走。 也不知那秦意欢说了什么,柳子衿偏头望着她,一脸的笑意。 呵,他在我跟前可从没这般笑过,对我,他只会给脸色,只会冷嘲热讽。 偏偏清儿这个没眼色的来火上浇油:“为啥我觉得,他俩还挺配。” “......”配你个大头鬼!我一巴掌拍在她脑后,痛得清儿哇哇大叫。 底下的人似乎察觉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窗口。 还好我拉着清儿闪得快,伸手拂着胸口,里边似有几十头马在奔腾,砰砰砰跳个不停。 底下的人走了,我再没逛街的兴致,喝了点酒,让清儿陪着我进宫去找四公主。 我和宫中几个兄弟姐妹关系都不错,尤其是四公主。 许是我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好相与,家里很少有人讨厌我。 四公主看出我心情不好,与我聊了好些知心话,还把我钟意了好久的玉扇送给我,哄的我心花怒放。 嗯,去踏马的爱情,我才不要为了个臭男人让自己受罪呢。 我晚上不想回去见柳子衿,赖在四公主寝宫不走了,四公主无奈只好由着我。 可到了亥时三刻,柳子衿派人进宫接我,强行将我带了回去。 刚一回府,柳子衿就摆了张臭脸,质问我为何这么晚不回家。 我很奇怪,这里是他的家又不是我的,他何时把我当家人了? 于是,我和他吵了一架,说我就是不想回。 这是我们第一次吵,也是我第一次和他正面刚,吵完之后,我转身就走。 我没看柳子衿具体什么表情,只依稀记得他脸色不太好。 回屋后,我觉得很舒畅,不处处迁就别人委屈自己的感觉,真的很爽。 但爽归爽,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自那天起,我与柳子衿的关系越发恶劣,到了两看相厌的地步。我很长时间都不去找他,他也从不来后院找我,除了那一次。 那天晚上,他不知发什么疯,跑到我屋里强行将我按在墙上,与我行那鱼水之欢,我问他我是谁,他说当然知道,他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我。 我呵呵了,你恨我还与我这般做甚? 第2天,我瞧见小厮端了药过去,我去弄了点,大夫说是避孕的药。 我算是明白了,他不想给我生孩子,也不想跟我有任何牵扯,我想,我们这辈子是真的走到了尽头。 正好,他恨我,我也恨他。 我开始在外面花天酒地,反正人生短暂,何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呢? 除却刚嫁给他的前两年,后面这几年来,我与他像是撇清了干系,他要找秦意欢我叫他找去,我做什么他也从不过问。 其实说白了,我做这些,最初不过也是抱了一丝希望,若他好好与我说,我便也收敛了。 但他没有。 慢慢我就不在乎了,我敞开了玩自己的,他不管我,我更加逍遥自在,只是心底也越发空.虚。 去年,我结识了一位公子,每天让他陪我到酒楼喝酒去,那公子长得俊美,我很是喜欢,所以我花了很多精力在他身上,大把大把的银子拿去买了礼物讨他欢心。 后来索性将他带回府中。 既然都带到府里了,自然瞒不过柳子衿。 说来也怪,这柳子衿虽说厌恨我,却又对我有着莫名的占有欲。 那天,柳子衿大发雷霆,把桌上的酒壶杯子通通砸了个稀巴烂,那只手恨恨地指着我,抖得不成样子。 “傅晚!!” 最后,他说不下去,抽了剑差点当场将那公子砍死。 那公子得了我的眼色,赶紧溜了出去,生怕晚一点就小命不保。 我再一次为自己的错付出了代价,那晚柳子衿发了狠的折磨我,叫我痛了好几天。 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错的,或者说,我从来不觉得是我错了。 我前面十年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他身上,我现在累了,只想过得快活。 所以我依旧我行我素,换了不同的公子带回家,脾气也越发暴躁。 如果柳子衿不高兴要发火,我就和他对着干,实在急了我就让他休了我,好成全了我,也成全他自己。 柳子衿不愿,哪怕明知我隔三差五就要带男子回府也不愿。 我迷惑了,既然恨,既然两个人过不到一处,又何苦这般纠缠着? 可柳子衿死活不肯和离,只是每次我带了新的男子,他都得发疯一番。 我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对我产生了感情,但前些日子又看到秦意欢来找他,这让我彻底断了对他的心思。 第4章 有孕 “郡主,您怎么不进去啊?”我在外面边走边神游,都快忘了自个是过来找柳子衿的,经路过的婢女提点,才回神施施然推开了门。 柳子衿坐在桌案后方,正看着御史台的折子。 这个人长得是真好看,最初喜欢他,大约也是因了这副皮囊吧。 见我进来,只虚虚抬头扫了我一眼:“夫人好大的架子。” 我踱步走到他下方,撑着手趴在桌案上,胸.前的风光一览无遗:“这是柳大人的地儿,我哪敢摆什么架子?” “你不冷吗?”柳子衿目光停在我傲然挺立处,不悦地皱着眉,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不过片刻,又恢复了正常。 “不冷啊。”我回道。 “听说你在忙,忙什么?” “我的事,大人您关心吗?”我故意酸道。 柳子衿将手中的折子往桌上一丢,发出“啪”的一声响,不轻不重,我却心中一懔。 “傅晚,你不要惹我生气!” 我笑了,你生气干我何事?“大人叫我过来,就是说这些有的没的?” 柳子衿深吸一口气,平息了许久,用极其生硬的口气说:“我怀孕了。” “哦,那是好事啊。”我抠着指甲漫不经心地回道。 柳子衿:“......” 哈?啥?我脑子瞬间反应过来,睁大眼睛问:“等等,怀孕?” 柳子衿一脸无语。 “我的?” “你说呢?”听到我这么问,柳子衿脸色一沉。 “我怎么知道,前几天不是还看到你跟你心上人在一块儿,谁知道我的还是她的。” “你......”柳子衿突然捂住小腹,冷脸指着门外:“滚出去!” 呵,我还不想来呢! “滚就滚嘛,发什么火啊?” 他让我滚,我就真的滚了,走到门口,我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念头,遂转身倚在门边,直视他的眼睛:“柳大人,你我如今的关系你也清楚,根本不适合要孩子,若这孩子真是我的,你自个儿找个机会落了吧,免得以后后悔。” 那头蓦地安静下来,柳子衿的眼眸如深渊一般越来越深,叫我看不真切。 直到我耐心快要耗尽,他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这话显然刺激到他了,他顺手抄起桌上的茶杯,朝我狠狠砸了过来。我没躲,只闭了眼睛。 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杯子在我脚下“砰”的一声裂开,碎了一地。 啧啧,会武功的人果然了不起,力度控制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给我滚!” 我如他的愿离开了。 傍晚,我听到前院一阵喧哗,清儿告诉我林太医来府上,进了前院的屋子,想来应该是柳大人生病了。 我心里有些发虚,该不是被我气得动了胎气吧? 果然,晚上用膳的当口,前院来了人,是桃枝。 “郡主,您现下是否得空?大人肚子疼得厉害,说要见您。” 我适时打了个哈欠:“我马上要歇息了,没空。” “可是......” “可是什么?你耳朵聋了吗?没听到郡主说要休息了?”清儿凶巴巴地道。 桃枝嘴巴一瘪,半天也没说出个名堂,最后抽抽噎噎地走了。 我关上门,营造出要睡觉的假象,躲在屋里看书。 我拿出清儿给我买来的桃.色话本,在烛光下看得津津有味,正当看到精彩处,门口传来清儿与人说话的声音。 我没听清楚,也懒得理会,继续沉浸在话本中。 不一会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 我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整个柳府,敢踢我房门的就只有那一位了。 我放下书,掀起眼眸望向门口,正正与柳子衿的目光撞个正着。 他扶在门框,墨黑的眸子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中显得愈发清冷。 “你不是睡了么?”柳子衿冷冷地问。 我心想我睡不睡关你屁事啊,下午不是还让我滚? “我睡不着,起来看看书。柳大人这么晚过来有事?” 柳子衿沉沉的目光落定在我身上,瞧得我不耐烦。 正当我想开口撵人,他忽然问道:“白天那男子,你在哪认识的?” 我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弄初,遂放下书,略带挑衅地望向他:“跟往常一样,在街上看到顺眼,就接了回来。大人这是有意见吗?” 柳子衿脸色似乎变了变,伸手虚掩在小腹处,缓缓向我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不是什么好人,以后不许再跟他来往。” “噗嗤…”这话着实有些好笑,我没忍住笑出声来,也没注意柳子衿阴沉的脸。 “你笑什么?”他咬着牙冷声问。 “我笑柳大人竟然会说别人不是好人。他对我再怎么坏,能坏过您么?”我巧笑嫣然地起身,伸手拂上他光洁白皙的脸庞:“柳大人说,是与不是?” 他啪地打掉我的手,眉间闪过嫌恶:“别用你这脏手碰我!”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知他向来厌我,但此时对上他看脏东西一样的眼神,我心底还是刺痛了一下。 他嫌我脏。 但我面上没有显露丝毫,依旧是没心没肺的笑:“柳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我啊!唉!不知道您与秦姑娘在一块儿时,是不是也……” “住口,”听我提起秦意欢,柳子衿打断我的话,狠狠拽了我的手腕,全然忘了自个儿方才有多嫌弃我:“你提她做什么?” “怎么?不能提?” 柳子衿冷哼一声,大力甩开我的手往外走,害我差点绊倒。 我握住被他捏疼的手腕揉了几下,对着他的背影道:“柳子衿,我虽不知你为何而来,但既然走到这个地步,我便奉劝你一句:你腹中那孽种我是不会要的,你找个机会落了去吧。若你执意要生下,那便自个儿将他养大,莫要来找我,我不想和他有半分干系!” 柳子衿顿住脚步蓦地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盯着我,似是不相信这话是我说的。 我眼见着他身子微微发颤,有些摇摇欲坠,面色也变得苍白。 但我狠了心没上前。这些话我本不想对着他说,是他先伤害我的,我没道理一次一次地容忍退让。 “呃......”在无声的对峙下,柳子衿突然捂住肚子呻吟,不自觉地弯下腰,最后踉跄两步,就要倒下去。 我本能地上前扶了他,略显僵硬地问:“你没事吧?” 虽说我语气还算平静,但看他这般,心里还是有点紧张,万一他死在我这了怎么办? 柳子衿眼中浮起一丝慌乱,紧紧拽着我的手:“快,叫大夫!” “林太医不是在吗?” “他走了。” “哦哦,好。”我唤来清儿:“快,赶紧去请大夫!” “是,郡主。”清儿见柳子衿的状态不对,也不敢耽搁,麻利地跑了出去。 我将柳子衿扶到床上,看着他愈发苍白的脸,心口还是被刺了一下。 柳子衿死死抵着腹部,呼吸逐渐粗重,那双漂亮的眸子一片通红,恨恨地移至我脸上:“傅晚,若孩子出了事,我不会原谅你。” 啧啧,这么在意这个孩子,莫不真是那秦意欢的? 这般想着,我嘴里也这般问了出来:“柳子衿,你确定...这孩子是我的?” “傅晚,你......”柳子衿突然指着我,气得身子都在发抖,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捂着肚子甩开我的手。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要我拉下面子跟他道歉,我是做不到的。 我不愿意再去讨好他。 清儿一直没回来,我寻思着她是不是迷路了,这丫头跟我一样是个路痴。 思虑半天,我还是决定出去找找。 “你去哪?”我刚一迈步,冷硬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去哪?这问的不是废话么?“我去看大夫来了没啊。” “你过来。” 我无奈地摇摇头,回到床边。 “愣着作甚?还不快帮我看看。”柳子衿不悦地斥责道。 啧啧,还有多余的力气吼我,看来也没那么严重嘛。 我白了他一眼,掰.着他忻长的腿,粗鲁地扒开亵.裤一看,血已经染红了洁白的腿.内侧。 “如何?” 我伸手摸了一把,将手举到他跟前:“有血。” 柳子衿拧着眉:“我知道,我是问你严重吗,血是不是很多?” “有点多......” “......”柳子衿不淡定了,彻底慌乱起来:“那...那怎么办?” 我想说能怎么办,最坏的结果就是没了呗,如果没了正好做个了结。 但柳子衿脸色实在算不上好,这话我也就在心里想想,万不敢说出来。“你先别急,等大夫来了看看再说。” 第5章 胎气 “快点快点儿。”外面传来清儿咋咋呼呼的声音,我心中一喜,总算来了。 大夫仔细为柳子衿把脉,又查看了下方,说是有滑胎之兆,孩子可能保不住。 “呃....怎么会?”柳子衿狠狠揪起大夫胸前的领子,赤红着眼:“你给本官听着,这个孩子必须保住,必须给本官保住,若孩子没了,你......” 他伸手一指,又转头看着我:“还有你,你别让我恨你!” 说完,手一松,那老大夫便滑跪在地上:“这......老夫定当竭尽全力。” 我不是第一次看到柳子衿这般,但还是被他眼中的恨意吓着了。 我有种感觉,如果孩子落了,他可能真的不会放过我。 我再一次想,这个孩子会不会真是那人的,若是我的,他为何如此执意要保它? “开始吧。”柳子衿倒回床上吩咐。 “大人,那我先为您施针,您稍忍着些。”银针入肤,腹中翻江倒海,细细密密的痛传来,柳子衿呼吸急促不稳,额头也沁出了汗。 过了好一会儿,拧紧的眉头才舒展开来,沉沉睡了过去。 “他没什么问题吧大夫?”到底是喜欢了多年的人,我不免有些担忧。 大夫专心致志地为他施完针,一根根拔掉之后,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哎,我也不敢保证呀!夫人,若求稳妥,还是请宫中的太医来看看吧。如今我暂且先替大人止了血,但大人情绪消沉,郁结在心,这胎怀得...怕是有些艰难。”大夫止了话头,似在犹疑。 我望了昏睡的那人一眼,将大夫请了出去:“还请大夫直言。” “夫人,实不相瞒,柳大人这身子不适合要孩子,能不能保住全看天意。而且...若这次没保住,今后再要孩子怕是难了,这身子也不允许啊。” 我愣住了,我是不想要孩子,但如果以后再也怀不上,对柳子衿是不是有些残忍了,他有多想要这个孩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虽然我并不知晓他为何非要留着。 莫非,他知道自己可能怀不上了? 大夫见我神色凝重,想是误会我因孩子的事伤心,遂安慰道:“也不是一定保不住,我先为大人开几副安胎药,您看再请医术高明的大夫过来瞧瞧,只要大人莫再受刺激,保住应当还是没问题的。” 大夫开完药就离去了。 我静静地坐在床在,心中五味陈杂、滋味不明。 要是前几年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定然心疼他到骨子里,可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已然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何感受了。 我曾深爱他多年,也曾恨过他,可不管是爱是恨,受罪的终究是我自个儿。所以,我逼迫自己不去想,强行将他从我心里剔除,生生剜下一块肉。 如今好不容易才放下他,我不想再回到从前。 第二天我请了宫里的林太医,因为林太医跟我和柳子衿的关系都不错,也比其他人更了解柳子衿的情况。 折腾了一上午,总算是稳定下来,柳子衿的孩子保住了。 不过,在有一点上林太医的说法倒是与昨日那大夫一致,皆说柳子衿心中郁结,受了刺激才引起的,以后再不能如此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在抑郁什么? 若说是因为秦意欢,我们都成婚好几年了,秦意欢也早就嫁了人,那时也没见他伤心到那个地步啊,有这么长情吗? 我讪讪的笑着应付,待林太医走后,猝不及防地对上那人审视的眼眸。 我止了笑,等着他开口。 却不料他只是看着我,凉薄的眼神似是失望,又像嘲讽,让人很不喜。 过了许久,柳子衿冷冷的声音响起:“出去!” “......咳咳,柳大人,这是我的房间。” 柳子衿一噎,起身往外走:“这几个月别在我跟前出现。”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昨天找我过去的是他,晚上要跑来闹的也是他,这话说得就跟我赖着他一样,我还不想见他好吗? 我对着天翻了无数个白眼,憋下心头那口气,好女不跟男斗,我忍! 自那天起,我很少看到柳子衿,我们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段时间。 不过,这次我倒是很清楚他为何不来找我,想来那天被我气狠了,生怕我再说些混话来刺激他,害了他的孩子。 哦不,是我们的孩子。 我还是想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在乎我的孩子,即便是之后不会再有,但他一向厌弃我,对我恨之入骨,这个孩子生下来他不会感到膈应吗? 以柳子衿的心性,如果孩子真是秦意欢的,他肯定会承认。 毕竟,以前他们之间的一切他对我从不避讳,甚至有时候我怀疑他是故意的,他恨我,所以故意踩我的痛处。 现在他不来见我,我自然不会犯贱的跑去找他,我带着清儿放飞自我,感觉偶尔暗中跟着我的人也消失了,看来他是彻底不想管我了。 “郡主,我们都好久没去逍遥楼了,要不要......?嗯哼?”我与清儿成日在外面晃悠,每次路过逍遥楼时,清儿都按捺不住想进去,可里面好看有趣的公子我都全包了一遍,剩余的都是些歪瓜裂枣,委实提不起什么兴趣。 “逍遥楼有甚好玩?我带你出城去!” “啊?真的吗郡主?天呐您太好了!”清儿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顺手搂着她的肩走向雇马轩,租了两匹小马出了城。 俗话说冤家路窄,我琢摸着还是有些道理的。 这次出城还没玩得尽兴,倒遇上我不愿遇见的人——秦意欢。 通往西华山的那条小道,刚刚好容纳一辆马车,我们骑着马儿被前方的马车堵住,过不去了。 车旁的侍卫似乎是新来的不认识我,见我没有退让的意思,拔剑拦在马车跟前:“我家小姐有要事在身,请姑娘避让。” “诶?你这人可有点意思,这马道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要我们让你家小姐?”我还没说什么,清儿就开始不满。 “呵,我好严相劝是在给你们脸面,你别给脸不要脸,也不看看我家小姐是谁,便是命令你们现在,你们也只能听着。” 我笑了一声,想看看是哪家的小姐这么大威风。 还未等我上前,那车帘子就被掀开,露出一只芊芊玉手,紧接着是一张素净的脸庞。 秦意欢看到我,微微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对着侍卫轻斥道:“不得无理,还不快见过郡主。” 众人一愣,连忙跪下行礼。 秦意欢从马车上下来,微笑着与我说:“不知郡主来西华山何事?也是去拜见了空大师的?柳大人他...没有陪你来么?” 我打量了秦意欢一番,懒洋洋地驾着马儿退了两步:“什么了空大师?我可不信这些。” “郡主乃天之骄女,不信这些也正常,可是对佛祖,也要有敬畏之心才是。毕竟,柳大人也信这些的,不是么?” 我何时说我不敬畏了?句句不离柳子衿,是存心找我不痛快是吗?显得她多了解他似的。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笑道:“我活一世,为的不过快活二字,所以嫁给柳子衿的人是我,不是你。你也别跟我阴阳怪气,你如果有本事去找他便是,不必在我跟前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故意顿住,直到瞧见秦意欢面上的笑有了微妙的变化才重新开口:“更何况,我早就不喜欢柳子衿了,你若想要,我便让与你又如何?” 秦意欢弯唇维持着笑意:“郡主可真爱说笑,这话若被柳大人听了去,不知有多伤心呢。” 啧啧,我又不会蠢到自己跑去他跟前说,若她不去多嘴,柳子衿怎么会知道? “唉!走吧清儿,这地儿脏了,本郡主不想去西华山了,咱们去别处玩。” 我看得出,秦意欢面上对我恭敬,内心里其实瞧不上我,方才说了这么多,也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我不屑理她,带着清儿离开了。 第6章 胶着 换了地方,我却没了先前的兴致,随便逛几圈便不想再走,恹恹地回了柳府。 前脚刚落地,柳子衿后脚就跟了进来。 一个多月未见,柳子衿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身前顶了个小小的弧度,看来孩子已经落稳了。 我扫了一眼他小小的胎腹,刚一抬眼就对上他复杂的眼神,那深邃的眼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又像是包含了一切。 他心思向来深沉,我看不太懂,索性别开眼往墙上一靠:“你不是不想见我?怎么又来了?” “你见到欢儿了?”他的声音裹了一层凉意。 欢儿么?叫得好亲密。 我稳了心神复又迎上他的目光:“是啊,柳大人是来质问我的?怕我欺负了你的心上人?” “傅晚,”他拧了眉:“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哦,那你来干嘛?”我漫不经心的抠着指甲,想着这前两日才染的色怎地就掉了? 气氛忽地就沉静下来,柳子衿不说话,冷冷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在我暗中翻了无数个白眼之后,终于说了一句:“傅晚,你这幅样子,真是讨厌至极。” 这话说得我不高兴了,我什么都没做,在外碰到秦意欢,人家先要说话来酸我,最后也是我先离开。 现在也是,分明是他自己出现在我面前,又要来说我讨厌,是不是因为我喜欢他就活该受气? “柳子衿,你让我不要出现,我可是一次都没去找你,我也希望你能遵守承诺。如果你讨厌我,那就管好自己的腿,别来烦我成么?” “你觉得我是在烦你?”柳子衿眸色微深:“你不是喜欢我么?你会觉得我烦?还是你所谓的爱也不过如此,说变就变?”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不明白他怎么说得出这些话。 当初我对他多好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是他自己不珍惜,合着他这意思,是他再怎么伤害我践踏我的感情,我也要一如既往地爱他是么? 他叫那个人欢儿,叫我便是冷冰冰的傅晚两字,在他心里孰轻孰重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哪来的脸要求我? 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这么一个人? 我心如死灰。 见我不说话,柳子衿不悦道:“你哑巴了?在外面不是挺能说的?” 这人到底想要怎样?我摇摇头,错开他往屋里走:“我累了想歇会儿,大人请回吧。” “你为何让秦意欢来找我?”走到门口时,身后的人突兀地冒了一句。 我顿住脚步,转过身。 柳子衿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你要把我让给她?” 我不明所以,慢慢才反应过来大约是秦意欢将我们在城外的争执添油加醋的告知柳子衿了。 我心里愈发讨厌秦意欢,这两人喜欢得死去活来是他们的事,自己在外边去逍遥快活就是了,何苦一次次来戳我的心窝子。 我真的想就此和柳子衿做个了断,彻彻底底摆脱这些是非,可柳子衿受不得刺激,我没办法对他说狠话。 若真将他腹中那孽种气出个好歹,他非扒了我的皮。 “柳大人,你既来质问我,说明你已经相信了秦意欢,我再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而且,我也确实说过类似的话......我并不想和你吵,你先回吧。”我没刻意掩饰话语中的疲惫,想来柳子衿也听得出,他静静地望了我一阵子,转身走了。 晚上我盥洗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披了衣裳独自去荷塘吹风。 荷塘在后院旁边,沿着我住的院子向左后方绕,穿过一片林子便是。 夜晚池边很安静,偶尔能听得几声虫鸣,我站在小道上闭眼感受夜风的冰凉,心里莫名舒畅。 “咚~”忽然,前方不远处的水面上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荷塘激起的水声。 我睁眼顺声望去,视线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柳子衿。 他侧对着我,立在池塘边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像。 似是察觉到我的视线,柳子衿骤然转过头来,与我四目相对。 目光在空气中胶着,我心口滞了一下,这样的柳子衿,我很少见到。 我无法形容他的眼神,只觉得里面满满都是落寞,像是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又像求而不得无奈到极致。 总之,我看得出,今晚的他心情很不好。 是因为白天见了秦意欢么? 他见我还怔愣在原地,抬步朝我走了过来。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来做什么?”许是因吹了风,他的声音有些黯哑。 “你不是也一样?” 他淡漠道:“睡不着。” “你有身孕,吹多了不好,还是回屋吧。”再怎么样,大夫都说这个孩子来之不易,还是好好将养吧。 我再恨柳子衿,也不至于想让他绝后,所以语气中不自觉染上一丝担忧。 柳子衿沉默片刻,低声问:“你在关心我吗?” “算是吧,你既然这么在乎孩子,自己得多注意。若不小心给作没了,岂不可惜?” “这么说,你接受这个孩子了?”柳子衿眼帘一颤,眼波在旖旎的夜色下闪着微光,与我的视线纠缠在一处,带着不易察觉的期盼,久久不曾移开。 这般情景下,再冷硬的心肠也狠不起来,我嘴里的话饶了半天又吞了回去。 我内心并不是要接受这个孩子,我只是觉得他可以留着,莫要打扰我就好。 “这是你的孩子,我没有权力决定他的生死,你要留便留着吧。” 柳子衿听出我的话外之意,眼中划过淡淡的失落,望着我的眼神也变得冷淡:“你还是不愿认他。” 我垂眸掩下情绪,余光落在他微凸的小腹上,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若这个孩子早些来,结局定是大不相同的,可惜天意弄人,我不爱柳子衿了,连带着也不会喜欢他的孩子。 沉默了许久,我们终是不欢而散。 第7章 番外(柳子衿视角) 我从未想过,我会与这辈子最讨厌的那个人成婚。 我本是要娶秦意欢的,一年前,母亲见京都与我年纪相仿的公子都成婚生子了,不免有些紧张,给我安排了不少官宦之家的小姐,让我去见一见。 其实,京中心仪我的姑娘很多,但大多不是我喜爱的类型,所以我接受了母亲的安排,看了许多画像,也与好几位姑娘见了面,最后一眼相中秦意欢。 我与秦意欢很早便认识,虽说没见过几面,但因着与她族兄是同僚的关系,多少了解一些。 而且,在众多姑娘中,秦意欢是最有分寸的,做事有进有退,又与我门当户对,相处起来十分舒适。 我很喜欢她,觉得她便是我心目中妻子的最佳人选,我母亲也觉着她不错。 几个月下来,我们之间不曾发生过任何不愉快,她总是温柔又懂事,和我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不会像那个讨厌的女人一样整天黏着我。 秦意欢喜欢清静,偶尔会去西华山拜佛求签,我得空一般都会陪她去,毕竟这是我相中的女子,她以后会是我的妻。 后来,我年满20,母亲说我们相处一年,该成婚了,于是我向秦意欢求了亲。 我原本以为,我的一生将是平平淡淡,在我的规划中这般过下去,却不想一道圣旨搅乱了我平静的生活。 我不能娶欢儿了,我要娶那个让我抵触和反感的人——傅晚。 我是真的不喜欢傅晚,特别是在我15岁那年,她向我表明心意之后。 那天,她穿着红衣骑着马儿,踩着夕阳的余辉飞驰而来,最终停在我跟前,大声告诉我她心悦我,一双眼亮晶晶的比阳光还夺目。 我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高高在上的郡主怎会喜欢我呢? 这是在捉弄我么? 很快,我的想法就被证实。 我还没开口,她就微微俯下身,居高临下地挑起我的下巴:“发什么愣啊?本郡主说我看上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我来护着你如何?” 我的好友在一旁笑,让我有些尴尬。 我堂堂一个男儿,哪里需要女人来保护,再说了,这傅晚是什么样的人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她喜欢的公子哥多了去,暗地里不知和多少人表白过,她说的话怎么能算数? 最重要的是,分明是她来表白,怎地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像我能被她喜欢就应该跪下来感恩戴德。 讨厌极了。 我记不清后面具体发生的事了,只记得当时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睡了一觉,我想着傅晚一向爱玩,她的话当不得真,就将这事抛到脑后。 没想到刚一出门,竟看到那人守在门口。 从那以后,傅晚像是黏皮糖一样整天跟在我身后,赶也赶不走。 我遇到什么事她都来横插一脚,还美其名曰“保护我”,让人烦躁不堪。 加上家中不让我跟她走太近,说是郡主虽然身份尊贵,但行事作风过于大胆,名声很不好,于是我有意无意地躲开她。 可傅晚向来是个执拗的,我再怎么躲,她都能找到我,为了防止我甩掉她,每天跟得更紧了,甚至动用王府的关系寻我。 我不胜其烦,却又莫名松了口气。 后来我索性不再管她,随她跟去,想等她自己厌了也就跑了。 可傅晚大概是铁了心,这一跟就跟了好多年,直到我与欢儿在一起。 成婚前几个月里,因为在我这里吃了鳖,傅晚倒安静了一段时间,但那时我心境和从前不同,已经认定她不会就此罢休,我知道她还会纠缠我。 所以我产生了一种复杂微妙的情绪,一边不给她好脸色,一边又想看看她是不是还会来。 尤其那次在柳府院门口,我答应了陪秦意欢去城外,故意说给她听,让她改天来找我。回来之后,我隐隐有些期待,但她再没来,好几个月都不来找我了。 我怅然若失,身后没人黏着了,倒有点不习惯。成婚之时,她去找皇上赐婚,破坏我的姻缘虽在我意料之外,却也并没让我太过震惊。 当我听到她去了宫中时,我就有一种预感。 但我不想娶她。 欢儿是我理想中的爱人,没有欢儿,其他女子也可以,但决不能是她。 我潜意识里有个念头,如果我没有及时斩断与她的关系,放任自己娶了她,这一生可能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我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皇上没同意。 我不死心,又去了好几次,还是没成功。无奈之下只能认命,娶了傅晚。 成婚那日,她画着精致的妆容,本就艳丽的面容在烛光的照耀下,美得惊心动魄。脑中那个念头愈发清晰和强烈,我怕极了, 胸口不断缩紧,又闷又疼,说不上什么滋味儿。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我匆匆离去,将她一个人留在了房间。 第8章 嫌犯 之后几天我没再见过柳子衿,本以为是他生气了,但后来从前院得知,京中发生了一起牵涉甚广的命案,柳子衿搬去了御史台,每天下朝后就去那边处理案件,晚上也直接宿在御史台了。 “郡主,我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某天,我正在院里摆弄话本儿,清儿神秘兮兮地跑进来凑到我耳边:“两月前你带到府中那位小公子,您还记得吗?” 我神色一凛,瞬间坐直。 我当然记得了,我找过的公子不说多了,几十个总是有的,但印象深刻的并不多,统共算起来也就四五个,那绿衫公子便在其中。 更何况,当初他离开时,回眸说的那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那一刻我记得自己是动心了的。 此时再听到他的消息,死寂的心顿时又鲜活起来。 我迫不及待地问:“他在哪?” “在逍遥楼,我今天从那过见着了。” 我换上最喜欢的红衣,让清儿重新给我梳了个发髻,等到了逍遥楼已是一个时辰后。 老鸨和我是老熟人,见我进来,那脸都笑得挤成了一堆:“哎哟郡主啊,您可好久没来看我们了,快快快,给郡主上茶。” “嗨呀,不知郡主大驾光临,是看上了哪位公子呀?” 我翘起二郎腿,随手捡起桌上的瓜子边磕边道:“把你们楼里长得好看的公子都叫来,特别是新来的。” 老妈妈应了一声,忙活着去叫人。 不一会儿,几楼的男子都下来转了个遍,并没看到我想见的那人。 “新来的也都在这?” “回郡主,都在呢。” 都在?难道是清儿弄错了? 失望顿时涌上心头,那老妈妈叫了好几声我才反应过来。 “郡主可是......对这些公子不满意?” 其实也谈不上满不满意,这些公子我大都见过,有几个我还带回府中陪我喝过酒,从前觉得很有乐趣,可自从见了弄初,便觉这些人寡然无味了。 我扔下一锭银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世事向来难以预料,我刚一踏出门,就遇上迎面而来的柳子衿。 哦不对,应该说遇上官府办案的人。 柳子衿和刑部侍郎秦朗走在前方,后面跟着一大群府衙,浩浩荡荡停在逍遥楼门口。 真是见了鬼,好不容易出门一趟,还能撞见办案的“夫君”。 几天不见,柳子衿消瘦了些,肚子似乎也长了一点,稳稳地挂在身前。 那秦朗见着我,目光变得有些奇怪,在我和柳子衿之间徘徊了好一阵,意味深长地冲我勾了勾嘴角:“郡主。” 我狠狠地瞪他。 柳子衿倒没什么反应,只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朝身后的人比了个手势:“搜!” 衙役鱼贯而入,在里面粗暴的翻翻找找,吓得一干人奔跑尖叫。 “哎哟官爷,我们这是犯了什么错事啊?我这生意从来都是正正经经,可没做过坏事呀~您饶了我们吧~”老妈妈甩着一身的肥肉,战战兢兢地到柳子衿跟前求情。 正正经经?我憋着差点没笑出声。 秦朗嫌恶地退了两步,冷声道:“我们怀疑你窝藏罪犯,是不是无辜的可说不准呢。” “官爷呀,我们逍遥楼一向尊纪守法,哪里来的罪犯呀,您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老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 我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趁机从边上溜走。 方一抬脚,柳子衿充满寒气的眼神便射了过来,吓得我心底打了个哆嗦:“看我干什么?” 这时,一阵喧哗从屋内传来,柳子衿从我脸上收回视线,转而望向屋子内,我也顺声望去,只见几名衙役压了位年轻男子出来。 我凝眸一看,可不正是那日的绿衫公子么? 那公子也看到了我,他脚步微顿,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跟着到了柳子衿跟前。 老妈妈一脸震惊,死死盯着自己花了高价买来的人:“你....你竟然犯了事?你做了什么?亏得我这般信任你,你竟......” “我也想知道我犯了何罪,草民向来安分守己,既没放火也没杀人,不知两位大人这是何意?怎地如此兴师动众来擒我?” “有没有罪,审过不就清楚了。”柳子衿冷淡低沉地回应,满是威严:“带回去。” 我有些着急,这好不容易见到心心念念的小公子,怎么一来就要将人带走呢?难不成,府里人说的京中出现命案这事和他有关? 我正在思虑间,忽然听到那公子开口:“慢着,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柳大人说。” 柳子衿本已走出几步,听到这话止步转过身:“什么事?” 小公子看了眼围在四旁的人,不说话。 柳子衿上前两步。 “大人,小心有诈......”一旁的人劝道。 柳子衿扬手,止了那人的话头,继续行至小公子面前:“说。” 小公子突然邪魅一笑,凑到柳子衿耳边低语。 我心下紧张,又好奇他究竟要跟柳子衿说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片刻后,我看到柳子衿虽脸色如常,但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死死捏着,不着痕迹地抵在微凸的腹部。 小公子退开两步,轻声道:“柳大人是聪明人,想来应该知道如何判断。” 柳子衿沉默着,似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忽然侧头望向我。 莫名地,我从那双冰冷的眼里看到了强烈的恨意和失望,被死死压抑着。 莫不是那小公子说了我的坏话? 对视了一阵子,柳子衿率先别开眼,带着一群人离去。小公子也被带走了。 晚上,因为抓到了疑犯,多日不曾归家的柳子衿回府了。 我猜测这人应是专门回来找我的,他从进门到路过正厅时没有丝毫停留,径直来到后院。 那时我正躺在石椅上赏月。 柳子衿二话不说,一把将我扯下来掼在墙上,摔得我后背生疼。 我险些站不稳,若不是柳子衿抵着我,怕是要摔下去。 “哎呀~你干嘛?”这人莫不是有病?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我问你,三月初八亥时,你在哪里?” 三月初八? 我脑子一片空白,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外面,哪还记得具体在哪? “忘了,这么久的事我哪记得?” “不记得就给我想,想起来为止!”柳子衿捏紧我的手腕,狠狠抵在墙上。 说完,又补上一句:“就是你上次带他来府中的前两日。” 柳子衿说的“他”应该是弄初了,这么一说我倒能想起,那几天我好像一直和弄初在一块儿,柳子衿只知我白天将那人带回来过,并不知道我晚上也是和他厮混的。 当然,我一般会在亥时末之前回府。 “在街上猜灯谜呢。”具体是哪条街我也不大清楚,但我印象中大约是在司乐坊附近玩得比较多。 “和谁?” “......你白天抓的那男子。” 柳子衿瞳孔一缩,呼吸粗重了几分:“我再问你,你今日去逍遥楼,是去找他的?” 这就管得有些宽了,如果说问我那日的行踪是因为弄初说了什么,是为了查案,那情有可原。可我今日去做什么关他何事? “怎么了?”我挑眉问道。 柳子衿咬牙:“问你回答便是!” “去找小倌,柳大人这也要管?”我眨了眨眼。 柳子衿愣了一下,突然发火:“又是这副表情,傅晚,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我再怎么也是夫妻,我凭什么不能管?” 这话委实好笑,我听着听着便笑了:“你知道我们是夫妻啊?这些年你把我当妻子了吗?你能找你的心上人,我为什么就不能找别的男子?” 柳子衿被我的话气得眼角发红,控制不住地伸手掐了我的脖子:“傅晚,你可知道女子通奸是死罪?我可以杀了你。” 呵,我如何不知?可我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真的狠心杀我。 “那你杀啊,我死了你就能和秦意欢双宿双飞,不是正合你意?”我轻笑。 “我说了不要提她!傅晚,你以为我不敢是么?”柳子衿眼中涌起戾气,抬起另一只手撕.扯我的衣衫,哗啦一声,我胸前的衣襟被撕.开,露出大片的雪白。 第9章 嫌犯 还未入夏,夜里的空气仍然泛着凉意,我打了个啰嗦。 “柳子衿你又在发什么疯?” 柳子衿没理会我的抗议,继续方才的举动。 他发疯我不是第一次见,所以当我在他眼里看到那熟悉的恨意时,我毫不意外。 我任他索.取不再反抗,像根木头似的杵着,他自个儿就没劲了。 果然,他微喘着停下来,捏住我的下巴:“傅晚,你这副样子真的让人讨厌。” 见我不说话,柳子衿又恨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傅晚,我恨你!” “我知道,从我嫁给你的那一刻起,你便恨上了我,你不必一次次说与我听。”他恨我我是知道的,但这话每次从他口中说出的时候,我还是有点难过,我明明已经不爱他了。 他冷笑:“知道就好。” “你既然恨,又何苦这般纠缠呢?柳子衿,放过彼此吧,我实在是累了。” “你休想!!”柳子衿又开始发疯,骤然抬手将我的手攥紧,随后覆上我的唇,狠狠啮咬。 “别......”我吓得直往旁边躲:“别在这里......你不要逼我......” 柳子衿手中动作不停,俨然已经失了理智:“是你在逼我,你跟别的男人就可以,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啊~住手!柳子衿你脸面都不要了吗?滚开!”我尖叫踢打,使劲推他,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动。 “呜呜,你就仗着自己力气大欺负我....”什么叫我和别的男人就可以?我虽说平日里爱玩,可我从未与除他以外的男子发生那种关系,他怎能如此污蔑我? 他大概也意识到这里不适合,直接拽着我进了屋子,砰地甩上门,顺手将我摔在门板上。 我只能任由他折磨,柳子衿发火的时候,我毫无还手之力。 我突然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点功夫。 我发了狠地挣扎,见起不上作用,对着他肚子狠狠推了一把,他似被当头一棒霍然清醒,猛地抽.开身来。 我喘过气,冷着脸不看他:“你不想要腹中的孽种了么?” 他不敢置信地胶着我的眼,踉跄地退了几步,呛然一笑:“都说虎毒不食子,傅晚,你果然够狠!”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余光好像看到柳子衿眼中闪过泪花,于是凝神细看,可里面什么都没有。 看来是我的错觉,柳子衿怎么会哭呢?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真正见他哭过。对峙良久,柳子衿捂着肚子走了。 那晚前门那方再次出现喧哗,偶尔还能听见乒乒乓乓的声响,后来我才听下人讲,当晚柳子衿大发雷霆,屋里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接下来的日子,柳子衿几乎都是酉时三刻左右回府,为了避开他,我一般申时末便回后院待着,或者干脆到了戌时才回来。 我不想跟他闹。 我最近捉摸着,得想个法子离开才是。 柳子衿不愿和离,唯一的办法便是找皇伯伯了,只是我不敢确定皇伯伯会不会同意,所以一直没敢行动。 毕竟,当年是我爹进宫去求的,他也是知道我苦苦追求柳子衿,才下了这道圣旨。 再加上此时正当用人之际,柳子衿又是他得力助手,他会为了一个侄女让自己的能臣心生嫌隙吗? 正当我想的出神,清儿跑进来说道:“郡主,柳大人说,让您明早去一趟刑部。” 刑部?他让我去刑部做什么?莫非和弄初有关? “知道了。”如果是关于弄初的事,我还是愿意前往,那小公子的性子深得我心,那天见着之后总觉得抓心挠肝的,还想再见上一面。 我有些问题想当面问问他,虽然他不一定会说实话。 翌日,我早早起来收拾好,跟着柳子衿一起出了门。 几日不见,柳子衿憔悴了些,瞧着脸都瘦了一圈。 他见我出来,只面无表情地在我脸上盘旋了一会儿,转身兀自上了马车。我提步跟了上去,坐在他对面。 我忍不住瞟向他微隆的肚子,想着这里面竟然装了个人,一时间心绪复杂。 “要摸吗?”我回神,猝然对上柳子衿深沉的眼眸,那里面隐隐含了丝期待。 “我才不要…”四目相对,一股莫名的尴尬气息萦绕在周围,我下意识地摇摇头,只见他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冰冷。 我别眼撩起车帘,假装看车外的风景。 “呕......”不一会儿,一阵干呕声从耳旁响起,我转头,便见柳子衿捂着胸口对着窗外。 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人却恹恹地靠在车壁上。 这是晕车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 柳子衿斜了我一眼:“你不知道怀孕的人容易吐么?” “我平常又没看到你吐过....”我顿了顿,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而且,你要弄到这马车上,那不得脏死啊?” “你在嫌弃我?”柳子衿一听不高兴了,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怒意:“这好歹也有你的一份。你若嫌我脏,自己骑马去!” “凶什么凶?”我只好乖乖闭嘴,在里面跟他大眼瞪小眼。 我毫不怀疑,以柳子衿的性格,若我继续说下去,将我丢下去算是轻的了。 好在这时,一名侍卫从窗外递了个纸包进来:“大人,您要的橘子。” 柳子衿接过纸包打开,几个绿油油的橘子赫然映入眼帘。 如今才刚入夏,也不知这人从哪弄来的这玩意儿。 柳子衿把纸包放在一旁,从中挑了一个递到我跟前。 “我不吃这个。”这节气的橘子能有多好吃? “谁让你吃了?剥。” 我一愣,这是让我伺候他?啧啧,求人还这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不怕噎着! 我伸手夺过橘子:“闹成这样还敢让我剥,不怕我毒死你?” 柳子衿嗤笑一声:“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下毒,那也是你的本事,我有什么不敢吃的?” 我没理他,他等我剥好,接了去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我看他吃得香,似乎比我想象中好吃的样子。 他似是了然我的想法,掰下一瓣凑到我嘴边,我本能地偏头躲开,那爪子又跟了过来,强行塞进我嘴里。 我皱着眉咬开,瞬间酸涩的汁水蔓延开来,充斥了整个口腔。 我猜想自己的脸一定很扭曲,此刻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徒让柳子衿看了笑话。 我忍着酸味胡乱嚼了几下吞进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柳子衿含着橘子,笑得一脸得意。 “你怎跟个稚儿似的?”真是幼稚!我提起水壶猛灌了一口,懒得跟他计较。 默了一会,柳子衿突然收了笑,交代道:“等会儿在公堂上,你说实话便行。” “知道。”我白他一眼,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还是知道的。 第10章 庭审 柳子衿吃完两个橘子,就到了刑部。 我们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来齐了。 “证人到~”我被领入大堂,里面乌泱泱的挤了一大堆人,殿中间站着弄初,秦朗坐在台子左侧方,正前方是大理寺卿周远山。 右侧空了个位置,应该是柳子衿的。 “郡主。”见我过来,众人对着我微微行礼,并搬来椅子。 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能让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共同介入审理的,绝非一般的命案。 这弄初到底是什么人? 秦朗冲着我,脸上是少有的正经:“郡主,今日冒昧邀您前来,是想请您帮忙做个证当然了,您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但您若愿意说,您的话将作为呈堂证供,不知郡主可愿配合下官? “我定知无不言。”我微微挑眉。 秦朗听我说愿意,转身对着柳子衿笑道:“柳大人,您看要不要先......” 柳子衿慢悠悠地起身,理了理衣角:“那就少史大人替本官留这吧,本官先回避一下。 “是,柳大人。”少史应道。 说完,柳子衿幽深的目光在我和弄初身上扫了一圈,转身出了门。 案子审理得很慢,大约是说当朝姚太傅遭人暗杀,另外几名朝中有资历的官员也收到威胁的纸条。 通过现场比对和伤口鉴查,再加上那晚太傅府中下人的描述,发现弄初嫌疑很大。 此时,有府卫呈上一根折去剪头的箭柄、一支完整的羽箭和两张不同的画纸。 周远山捻起托盘上的箭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缓声道:“杨仲,据当晚太傅的人说,那日曾用箭射伤行凶之人的右肩,恰好你右肩有个箭痕,本官差人寻来了被行凶之人折下的箭柄,请你配合验伤。” 杨仲,他叫杨仲么? “这有何难?”弄初淡定地拉下右肩的衣衫,让验伤的仵作仔细查看。 约摸两刻钟后,验伤的老者回复:“启禀大人,因时间已久,无法完全确定是否为该箭所伤,但从疤痕大小及愈合的程度来看,能肯定是箭伤,时间上也是吻合的。” 秦朗眯着眼,凌厉地看着弄初,冷声道:“将画纸呈上来。” 一旁的侍从忙将物品递上去。 秦朗拿起布画展开,里面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秦朗不解,询问的目光投向周远山。 周远山也是一脸茫然:“这之前是有字画的,莫不是被人动了手脚?” “不知可否给下官看看?”在周远山怔愣之际,少史开了口。 秦朗递过去。 少史捧过画纸细细查看,又用指腹磨砂后放在鼻尖闻了闻,转身吩咐府卫:“搬一盆水来,另外将烛火点上。” 周远山问:“这是作何?” “之前柳大人曾教过下官一个法子,不知可不可用。此乃桑皮纸,据传以人乳为墨,书于桑皮纸上,初干未显,遇明火即可见之。如果下官没猜错的话,这应当是用人乳代替墨汁写的。” 秦朗点点头,若有所思。 待一切准备就绪,少史拿起那张略显粗糙的纸置于烛火上方,果然,片刻后纸上的字便若隐若现,随之逐渐清晰: “阿初,古语云:古之立大志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汝乃将门之后,必先担非常人之重责方能成器。姚太师当年挑唆齐皇征战,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多少无辜将士惨死,我朝皇子嗷嗷待哺,却因国破家亡沦为遗孤。如今天赐良机,我军集结于青江以南,拥立大皇子为王,待除去璟和,复朝指日可待。阿初,吾知此事于你不公,若能成事,你定为我朝功臣,若他日落败,吾当竭力护住杨家。 落笔:七叔。” 读完之后,现场鸦雀无声,在场官员无一不感到震惊,原以为只是一桩针对太傅及某些官员的谋杀案,却不想竟牵出前朝余孽,这些人甚至想推翻朝廷。 我如同被劈了道闪电,久久说不出话来。 古人说得对,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玩了这么久终于玩儿脱了。若这小公子真是前朝的人,那...... 后果我不敢想。 我不仅跟他厮混,还要为他作证。 若因我和他的牵扯,影响到父王和柳子衿,那我可就是天大的罪人。 当然我也知道这种几率很小,毕竟我跟他交往时并不知晓这些,查案的人又不是吃素的,不可能无缘无故把我扯进去。 但万一呢? 我再怎么讨厌柳子衿,却也没想过要害他。 我抬眼看向弄初,发现他也一脸见鬼的样子盯着那张桑皮纸,似乎不敢相信一般。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还有一张呢?”秦朗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 哦对,有两张图的。 “这副图乃用裱纸所作,取人乳为墨书于表纸,吸水则画现。” 少史挽了袖子,捏住另一张图小心翼翼地放进盛了水的盆中,不一会儿,上面的图案便显现出来,是一幅画。 准确的说,是一幅美人画像。 我凝神一看,好熟悉!这是谁? 忽地脑门一闪,怎么觉得有些像我? 不对,与其说像我,不如说像我母亲年轻的时候。 可再仔细看,又分明不是我母亲。 我刚收回视线,赫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向我射来,对上我万分茫然的表情后又移到画像上。 弄初也在看我,我捕捉到他眼中的复杂,与他四目相对。 他一片坦然,没有丝毫心虚和异常。 我心下一颤,有点受不了这样的眼神。 我不愿意相信,当初那个让我心动的小公子,会是这样的人。 秦朗问:“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么?画上的人是谁?” 显然,在场的人也看得出,这画像上的人并不是我。 弄初淡然微笑:“若我说我也不知,秦大人信么?” “这是从你那搜出的,你说你不知?” “草民确实不知。”弄初低眉顺眼。 “很好。那这个,你又作何解释?”秦朗指着写了字的那张纸问道。 弄初垂眸遮住眼里的汹涌,没有作答。 “将门之后......若本官没猜错,你应是前朝杨威将军的曾孙吧?” 弄初随意笑了笑:“秦大人猜错了,草民一介平民,并非什么将军之后,至于这两张图,草民也不知为何出现在我住处,大人还须好好查查。” “铁证如山,你狡辩也无用,倒不如从实招来,还能留个全尸。”少史见他不承认,皱着眉头斥道:“如今物证已全,你需如实禀明,三月初七初八两日你在何处,皆有何人作证?” 弄初低笑:“这个,郡主应该清楚。我三月初七白日皆和郡主在一块儿,一直到亥时末郡主回府,夜里我回客栈歇息,再也未出门。三月初八子时前同样与郡主在一起,随后去了西江月和扬州来的楚家公子喝酒到三更,那日你们已经问过楚公子,酒楼的人也可以作证。” 秦朗听完,转眸看向我:“郡主,杨仲说的是否属实?” 我想起那副美人图,若放在之前,我定不作任何思考坚定地站他,可那幅图让我心神不宁,一时我心下有些犹豫。 但想到柳子衿说的只管说实话,我终还是点了头:“是。” 况且如果弄初是清白的,那我的假话会将他置于万劫不复,我如何能害他? 不过我这个字一落地,瞬间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无数奇形怪状的眼神。 我自小的大胆行径本就为人所不齿,后来与柳子衿成婚后,在外面吃喝玩乐与男子交往,更是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有所避讳,所以京都的人都知道我放浪不.羁。 这下一承认,更是坐实了我的“罪名”,虽说他们碍于我的身份不好只说,但想来心里已认定我给柳子衿戴了帽子的。 我是无所谓,反正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他们再怎么看不惯不还是得对我毕恭毕敬么? “不对,这两张画纸不像之前的。”突然,周远山起身道:“之前的虽然我未能细看上方的内容,但我确定隐约能看见字样。少史大人不是说,这个初干时就看不出字么?何以到本官手上时看得有字?本官觉得有人将两张图换过。” 秦朗一凛,神情严肃地扫过弄初:“周大人意思是,他不是那天的刺客?” 若图纸真的被换过,那说明可能有人故意让他们看到这张图纸,故意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到杨仲身上。 “也并非全然如此,这只能说明此案或许还有其他隐情,至于杨仲,若人证物证皆无法坐实,恐怕还要重新审理。” 听周远山这话,有可能弄初并不是谋杀太傅的人?我莫名松了口气。 秦朗思虑良久,叹了口气:“不如请柳大人进来商议,看是先追查还是先禀报皇上。” 最终,由于证据不足,几人敲定先上报朝廷,将弄初限制在刑部指定的客栈由专人看守,待查明真相后再行审问。 庭审结束,已经是午时。 该退的都退去了,弄初经过我身边时,停住脚步轻生对我说:“多谢郡主肯为我作证。” 我心口一紧,下意识地唤住他们:“秦大人。” “郡主有何吩咐?”这秦朗也是个装模作样的,平常没见对我多有礼,人多的时候倒是恭恭敬敬。 “这个案子,跟我没关系了是吗?” 秦朗微笑:“自然是与郡主无关了。” “既然没有关系,那能不能把他借我半天,我有些私人的话想问问他。” 这话一出,秦朗本能地望向柳子衿,眼神变得有些诡异:“这......” 柳子衿冷眼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丝讽意。 秦朗故作为难:“郡主,您既吩咐了,下官自然没什么话说,只是......要不您跟柳大人商量商量?” 秦朗这狡诈的狐狸,把矛盾扔给我和柳子衿,丢下弄初自己跑了。 弄初脸上多了几分尴尬,而柳子衿依旧板着个脸,不声不响拽得跟二万五似的。 好吧,左右是我有求于人家。 “柳大人?就一会儿?” “两柱香的时间,我回府等你。”柳子衿似乎忍无可忍,甩袖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庭审 第11章 醋意 我跟弄初去刑部给他安排的住处,随意找了间屋子点了壶酒,面对面坐定。 “你们先去屋外守着吧,我跟杨公子说几句话。”我将几个看护官兵遣了出去,因柳子衿交待过,他们倒也没多说什么。 弄初倒了盏酒,举杯敬我:“谢过郡主。” 放下杯盏后,他沉默着,似在等我开口。 我平复了心绪,静静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抿着唇,没有回答。 也罢,我知他定是不会与我说实话,问了又有何用? “我记得,你说你叫弄初。‘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多美的名字。”我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心下生出一丝苦涩,好像再不似当初与他在一块时快活了。 “你接近我为的是什么?是利用我吧?”我再笨也不会相信他待我是真心,从我看到那幅画像开始,我就知道他接近我多少有些目的。 弄初轻笑:“郡主可是冤枉我了,我能有什么目的呢?当初是您在司乐坊点了我,我才跟你走的,不是么?” 我摇摇头:“你早知我那段时日爱去司乐坊,又摸清我的喜好,知晓我那些风流事,所以在那等着。那日整条街只有你一个新人,我选你不是再正常不过么?” 弄初这回顿了许久,在我又喝了两杯酒后才答:“不管郡主信与不信,我从未想过要伤害郡主。” 这意思,就是有利用,只是他无心罢了。是这个意思么? “已经不重要了。”我低声道:“既然再次相见,也算是缘分,陪我喝几杯吧。” “好。” 我记不清自己喝了几杯,只记得一壶酒大半都是被我喝了去。我絮絮叨叨了半天,见酒壶空了又叫来两壶,想与弄初一次喝个够。 “弄初,你可知道,我对你感觉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我这人有个毛病,喝多了就容易眼神迷离摇头晃脑地说胡话,别人以为我是醉了,但其实我清醒得很。 唔…我只是脑子不受控制而已。 “我处过好多公子,可你和他们不一样,那天......你说你叫弄初,叫我下次一定要记着你的名字,我一直记得的...我没有忘记。” “嗯,我知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到弄初眼里有淡淡的悲伤。 他也不快乐么? 我心里一疼,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上他的眉眼:“弄初,那些日子,你可曾对我动过心?” “郡主,”他用恰到好处的力度将我的手拉下,轻声道:“您醉了。” “我没有,”我嘟囔着:“怎么你也是这样,我分明没有醉的。” 弄初的冷淡让我有些心凉,我觉着委屈,不断喝着酒,边喝边问:“你还没回答我,你对我认真过么?” 这回,弄初微微叹了气,终于有了回应:“郡主,有过又如何呢?您是柳子衿的夫人,而我......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您又何必执着?” “可我曾经幻想过的,那天清儿来跟我说在逍遥楼看到你,那一瞬间我好开心,我甚至有想,若我与柳子衿和离,我要不要去找你。.....可惜...天意弄人。” 弄初不敢相信地睁眼:“郡主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 他突然笑了,可在我看来,这笑比哭还难看。 到最后,他终是打破了我的幻想:“郡主当图个开心便好,怎能因我这样的人失了心呢?以后可莫要如此了。” 我定定地看他,颤巍巍地笑,心中涌起无限悲凉,又开始胡言乱语:“对,你说得对,是我痴了。我这一生......皆是爱而不得,柳子衿是,弄初也是。我付出了那么多年,却抵不过人家的三言两语,可见我是有多惹人厌。呵呵.......也罢,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活该我孤寡一辈子。” 我将杯子扔到一旁,提起酒壶直接往嘴里倒,那原本醇香的酒流进嘴间皆是苦涩,混着我的眼泪,直苦到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郡主,莫再喝了。”弄初用了巧劲,接过我手中的酒壶放在旁边:“您别这般妄自菲薄,您是尊贵的郡主,别这么为难自己。” 弄初不知想到什么,顿了片刻,又继续道:“有些话不是我不愿告诉您,是我背负的太多,又何必将您扯进来呢?人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我没法肆意而活,所以我希望您能。答应我好好待自己,成么?” 我怔怔地望着他,他也有很多的迫不得已是么?如果他是身不由己,我又拿什么去怪他? 我们这般对望着,很久都没有说话,弄初捧着我的脸,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痕,眼里有不易察觉的宠溺。 “咚咚...”敲门声打破了一室静谧,弄初说了一声“进来”,几名侍卫模样的人推门而入。 我觉着这些人很熟悉,但因为喝得有些醉,我一时分辨不出来。 “夫人,大人说您该回府了。”带头的侍卫恭恭敬敬地道。 “夫人?谁是夫人?”我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差点跌倒,旁边的弄初眼疾手快将我扶住。 我堪堪立稳,扒开弄初的手:“哦...你说的是柳子衿对不对?你回去告诉他我一会儿就回。” “夫人,这...”那几个侍卫互相使了眼色,一脸为难,带头的那人道:“柳大人吩咐务必带您回去,您看天色已晚,这边全是住的疑犯,您久留也不合适。” “郡主,回去吧。”弄初微笑着对我说。 好吧,他都开口了,我只有妥协,虽然我一点都不想回去。 “那你能不能等我?等我和离,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去游山玩水,走遍天下。”被侍卫轻扶着,我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弄初,俨然忘记他如今是一名嫌犯:“你莫要忘了。” “好,我等郡主。”弄初轻声回应。 柳府。 我刚进后院,就看到负手站在树下的男子。他五个月的身子依旧忻长,除却隆起的肚子以外不见丝毫多余的肉。 此时独自立在树荫下,身上莫名有几分寂寥。 “你还知道回来?”他背对着我,让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声音平静而冷漠。 我答非所问:“不是你派人叫我的么?” 柳子衿转身,一步步朝我靠近:“怎么?我不叫你你就不回来了?跟他说什么体己话呢,说到现在?” 看着他站定在我面前,我下意识地缩了缩,只觉得眼前无数个柳子衿在晃动,难不成我真的醉了? 我甩甩头,想要甩掉多余的身影。 他拽住我的手臂:“你喝酒了?” 我嘟囔着:“喝酒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喝。” “你平常不是这样的,”柳子衿伸手捏住我的下巴:“为什么喝酒,因为谁?” 见我不答,他眼睛一眯:“杨仲?” 杨仲??谁是杨仲? “啊~你说的是弄初啊?”我很讨厌柳子衿这样,我本就是和弄初去喝酒的,不因为他难道是因为你么? “弄初?呵呵,叫得好亲密。”柳子衿拇指滑过我的嘴角,最终停留在饱满的红唇上:“怎么,你对他生了恻隐之心?心疼他了?” 这酸溜溜的话着实令我不舒服,他凭什么来质问我? 我心中逆鳞顿起,反问道:“我就是心疼他,跟柳大人有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关系?我是你的夫君!” 这话他已经是第二次说了,他跟秦意欢卿卿我我的时候,可想过他是我夫君了? 我嘲讽地笑:“夫君?呵...你把我当夫人了么?” “我怎么没有?”柳子衿捏着我下巴的手紧了紧,眼里生出一丝狠戾:“傅晚,你平日里爱玩也就罢了,一次次带男子回府我也忍了,如今竟对外面的嘢男人用了心,你置我于何地?” 我头痛欲裂,那酒的后劲上来,烧得我脑子不太清醒了。 我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你说谁是嘢男人,弄初才不是呢......和他一起...我很快活,你不知道他多好?呵呵......” 我的话对现在的柳子衿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他手往下一滑,猛地掐住我的脖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傅晚,你喜欢他了,是不是?” 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掐脖子!喜欢他么?当然是啊,我不喜欢他我去找他作甚?这柳子衿莫不是傻了? 可喜欢有什么用呢?再喜欢我们也不能有结果啊。 思及此处,我鼻尖蓦地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看到我失态,柳子衿下手便没了轻重,眼里的暴戾也愈发明显:“回答我,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我...我是有些喜欢他,你...你快...放手。”我感觉肺里的空气被逐渐抽离,呼吸变得艰难。 柳子衿瞳孔猛地一缩,手微微颤抖起来:“你真的喜欢上了他?” 他缓缓放开我,低低笑出声来:“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笑到后面,他整个人有些癫狂,眼里都飚出了泪:“傅晚,你竟然背叛我!” 我如同脱了力般靠在旁边的树干上,脑子清明了些:“我这不是跟柳大人学的么?” “你......什么叫跟我学的?我何时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柳子衿喘了两口气,一手紧紧按着腹部,一手撑在我耳边的树上,用额头抵着我恨声道:“傅晚,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不能如此待我。”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我本能的抵触,侧头躲开。 他话里隐忍的恳求和眼中的痛色惊到了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柳子衿。 我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喝醉认错了人。但我很清楚,喝醉酒的人是我,不是他,他还清清楚楚地喊着我的名字。 心口似被揪起,我醉得快要站不稳,但还是狠下心:“可是你知道我不想要孩子的。柳子衿,我曾经想要的时候你不愿意,如今我真的不想要了,我都不爱你了。” 柳子衿身躯一震,缓缓退开来。 他红着眼望定我,好久才似哭似笑的质问:“你说你不爱我了?傅晚,当初来招惹我死缠着说喜欢我的人是你,求着让皇上赐婚的人也是你。你毁了我的姻缘,现在跟我说不爱了?那你爱谁?杨仲吗?那我柳子衿在你心里算什么?你告诉我到底算什么?” 我偏头不理他,他重新捏住我下巴,将我的脑袋掰过来与他面对面:“你如今口口声声都是和离,是想扔下我去找他是吗?我告诉你,我不会和离的。如果你敢再去见他,我亲手杀了你们。” “呵呵…随你啊…”我眼眶发热,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其实我不伤心,我的心早已麻木,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流泪的。 “晚晚…”看到我哭,柳子衿蓦地松了手,不知所措地唤了一声。 也不怪他大惊小怪,实在是这么多年我从未在他面前哭过,以前再怎么难过我也不在他跟前哭的。 “你....你是为我哭么?”柳子衿颤声问道。 我摇着头,眼泪止不住地掉:“不是。我们和离吧柳子衿,嫁给你这些年我过得一点都不快乐,你不爱我就别再纠缠了好不好,求你放过我…” “……”柳子衿眼里的痛楚愈渐浓郁,那猩红也逐渐化成湿润溢了出来:“不是你要嫁我的么?跟我一起就这么痛苦?你让我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呢?我的孩子怎么办?你要让他一出生就没有娘亲在身边吗?” 说到最后,柳子衿泣不成声:“傅晚,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要这么对我......” 我轻轻推开他,不欲再跟他纠缠。 “晚晚,”柳子衿捂着作动的胎腹,扯住我的袖子哽咽道:“我肚子好疼,你便是不喜我,可孩子是无辜的,它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不要这么狠心好不好?” 见我不理会,他拽着我的衣服,声音里的哭腔几乎控制不住:“晚晚......你不要走,不要为了别的男人这么折磨我......” 我想,他对我还是有感情的罢?毕竟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日久生情也是有可能的,不是么?虽然我比谁都清楚他有多恨我。 我停住脚步,终究还是不忍看他这般模样,转身扶他进了屋子,找人叫了大夫。 第12章 暗流 这一次,大夫的表情很凝重,柳子衿流了血,可能是和我吵架转移了注意力,也可能是他忍着痛没说,总之大夫说明明可以早点止住的,偏生因为拖了些时辰误了最佳时机。 这个孩子,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请大夫想办法,务必保住孩子。”我望了一眼昏过去的柳子衿,对着大夫道。 大夫叹气:“老夫自会尽力而为,可如今柳大人思虑过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啊。” “你尽量吧,若实在保不住,也是这孩子的命数。” 为他开了药大夫就离去了,我强撑着睡意安顿好柳子衿,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不知不觉竟一觉睡到翌日午时。 柳子衿已经不见了,清儿说他回了前院,今日也未上朝。 我意识逐渐回笼,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柳子衿好像又动了胎气,也不知情况怎么样,昨天晚上,他好像哭了。 由于喝了酒,有些片段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大部分还是有印象的,我清晰的记得柳子衿和我吵架,最后哭着说他怀着我的孩子,我不能这么对他。 他是不是爱上我了? 我心口一拧,我爱了他这么多年,他都不曾动过心,如今在我放弃之后却爱上我了么? 这是怎样的孽缘? 若他意识到自己对厌恨多年的人产生了感情,会是什么心情? 大概会觉得厌恶吧,毕竟他曾亲口说很讨厌我不是么? 不过,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柳子衿究竟对我什么心思,对我用情到何种程度,我是后来才知晓的。 当然,那都是后话。 “郡主,您在想什么呢?这水都凉了。”我长时间的神游引起清儿的发问,她拧好毛巾递给我,担忧道:“郡主是在担心柳大人么?据说林太医一早便过来了,在前院为柳大人诊治呢,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我愣了一下,我昨日已为他请过大夫,药也开了,他今早又单独请太医诊治,还刻意去前院,是为了避开我么? 也罢,我们之间闹得如今这地步,他不信我也属正常。 本来也是我说不要孩子的。 我瞥了一眼,昨日大夫开的那药煎了一副,放在桌上没喝,剩余几副他也没带走。 其实这药中加了血莲。 成婚第二年柳子衿害了病,我东奔西走,后来从一位神医处求来这百年难得的祁山血莲,结果没用上,我将其收藏了起来。 昨晚我刻意问了大夫是否有用,大夫说这是好东西,加进去对身子大有益处,于是酌量加进了安胎药中。 “清儿,你把这药送去给柳子衿,反正是给他的。若他不信你,你让他给林太医检查过再用。” “郡主,您还是担心他啊?人家根本不需要......”清儿瘪了瘪嘴,不是很情愿。 “快去吧,少贫嘴。” “哦。”清儿慢悠悠地拎了药去前院。这一去,就是整整一个时辰,也不知磨磨蹭蹭在搞些什么。 因着柳子衿到了孕中期,身子情况也比较特殊,大夫交代需时刻仔细着。 我怕他出事,故而性子收敛了许多,不再找小公子喝酒,也甚少去逍遥楼寻乐。 其实吧,和离还是要的,但我想等他生了孩子再说,毕竟他现在的身子真经不起折腾了。 柳子衿对我的态度变得奇怪,有时温柔得不像话,有时又莫名闹脾气,总之阴晴不定的,但总体来说比从前粘人了不少。 我总结了一下,大概是怀孕的人跟常人不一样吧,特别矫情! 我是要离开的人,想着也就这最后几个月时间了,我就由着他,甚至在他发火的时候我也哄着不跟他计较。 久而久之,柳子衿变得温顺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般挑刺,动不动就说难听的话,但借着孩子的名义使唤起我来倒是越发顺手了。 柳子衿怀孕六个月的时候,皇伯伯特意允他上朝五天便可休假两天,柳子衿待在家的时间多了起来。 “你一天到晚在家腻着作甚?朝中的事处理完了?”一到休假,这人又跑到后院躺尸,一待就是一整天。 看到挺着肚子躺在软椅上悠闲看书的人,我实在是不爽,想差人将他丢出去。 他一来,磨得我连出个门的时间都没了。 “皇上体恤我怀孕辛苦,让我多休养,御史台的人也主动将活揽了去。你作为夫人,怎地连外人都不如?”柳子衿瞟了我一眼,语气颇为不满。 我狐疑道:“你那些命案,其他人搞定得了?” “我教出来的人,你说呢?”柳子衿挑眉。 啧,狂妄自大的苟东西!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太傅被伤一案好吗? 可我又不好严明,万一惹他生气又得发疯闹上半天。 “咳咳...我的意思是,有的案子不是需要你亲自审问吗?比如前些日子....” 柳子衿翻书的手一顿:“你想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不敢再往下说,连忙住了嘴。 谁知他将书往边上一丢,坐起身来靠在椅子上,阴阳怪气地问:“你不就是想问杨仲么?还真是惦念上了,一个前朝余孽,也值得你这般?” 我一时无语,我这还没问呢,他是从哪里看出我时时惦念的? 而且什么叫前朝余孽?说话这么难听怎么没被呛死! “怎么,没话说了?放心吧,他现在还死不了,要处决也得等秋后。” “处决?”我抓住重点:“不是还没查清楚么?怎么就要处决了?” 如今已是八月初,秋后处决的话大约霜降后到冬至前,算算日子也就两月左右时间了,难道弄初真的是行凶之人? 柳子衿语气稍沉:“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么关心他?” 我心中确实免不了有些担忧,不知为何,我对弄初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我总觉他不至于骗我。 我接着有意无意地从侧面打听,柳子衿对此闭口不言,只说教我别管。 我得不到想要的消息,自然兴致缺缺,坐在亭子里撑着下巴不想动。 这个亭子就是当初我们一起听戏的地方,我脑子里还浮现出那日弄初说的话,我想,如果他最终是清白的,也不曾利用过我,那我与柳子衿和离之后还是要去找他的。 我正陷入沉思,突然“啪”的一声巨响将我震醒。柳子衿抓起身旁的书狠狠掷在我面前的石桌上。 我抬头看向罪魁祸首,他正冷冷地盯着我。 “你又发什么疯?”我被打断思绪,心里生出几分暴躁,连带着说话也透着不耐烦。 “你就那么喜欢他?” 我无奈地皱眉:“你别闹成么?我不想和你吵。” “你觉得我是在跟你闹?” 我冷着脸,无声地拒绝回应。 柳子衿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啧,还耍上脾气了,谁惯出的毛病?他走了我乐得自在呢! 我本以为,柳子衿走了至少要冷我几天,这几天我终于可以清净清净,却不想晚膳的时候他又来了。 我正吃得香,某人臭着脸大赖赖往我跟前一坐,不悦道:“怎么用膳都不等我?” 我顿住:“我哪知道你要来?” “我最近不都跟你一块儿吃的么?这还能想不到?” “......”你忒嚒白天不是生气走了吗?我无语,让侍女又添了一副碗筷。 我有些疑惑,柳子衿平常不是这样的,若是他自个儿闹起性子,没个几天是消停不了的,哪里可能一会儿就先低头了,最近这转变实在是有些奇怪。 柳子衿胃口还不错,吃了满满一大碗,又吵着让我给他盛汤,吃完便捧着肚腹靠在背椅上,脸上多了丝满足。 “晚晚,帮我揉揉肚子,我这腰酸得厉害。”我就知道,这人一来准没好事,刚吃完就开始使唤人。 我依言照办,手抚上他膨隆的腹顶。 这是我第一次摸他的肚子,虽说知道里面是个活物,可当那东西在里面动作时我还是吓得差点拍下去。 柳子衿惊呼:“傅晚你别乱拍,他可是你儿子。” “不能打么?这都经不住啊?” “......你轻轻摸就是了,别乱打。多跟它说说话,你是它娘亲,总得培养感情的。” 谁想跟它培养感情来着?我又没打算认它。 不过有一点确实改变不了,这孩子是我的骨肉,我不想承认也还是它母亲。 我摸了一会儿手有些僵,不待柳子衿反应便停了下来。 “我想吃葡萄......”我方放下手,他就伸手往案桌上的盘子一指:“你能不能去给我剥点儿。” 我:???上瘾了是吗? 我发现柳子衿真的很了解我,他知道用什么方法能踩我痛脚,也知道怎么做我才会心软。 我不想让他得逞,拒绝道:“不去,要吃自己剥。” 柳子衿眉头紧皱,眼里浮起淡淡的指责:“你是怎么当娘的,再怎么不喜欢它也是你的孩子,连剥个葡萄都不愿意。” “.......”我竟无言以对,强词夺理到这个地步也是第一次见。 我嗤笑一声,进去端了葡萄出来,一颗一颗剥好给他吃。 此后,类似的情况发生了无数次,柳子衿天天往我屋里跑,缠得我无可奈何。偏生对这样的他,我还狠不下心,谁叫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呢? 我只能盼着他早点生下孩子,好拿和离书去找皇伯伯帮忙解除我们的夫妻关系。 第13章 死罪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九月初,柳子衿怀孕七个月了。 那肚子一天一个样,一个月时间长了好几圈。 我越到后期心里越发慌,也不知自己在慌什么,但我觉得这不是好事,我得尽快想好对策,待他生下孩子就与他和离。 最近柳子衿去了御史台,说是之前的案子有眉目了,找到了被调换的画卷。 趁他不在,我拿出纸笔,想着怎么拟那和离书。 拟了半天,写好一遍又一遍,但总觉不太合适,遂全都揉成一团扔进纸筒。 “郡主,您真要与柳大人和离么?”清儿一副纠结的样子,愁眉苦脸的问。 “是啊,我想和离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知道的。” “那你怎么不跟他说呢?郡主,其实...我觉得您对大人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一直拖着嘛。” 我叹气:“现在他月份大了,我怕他出个好歹,我想等他生了再说。” “郡主,我......”清儿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 这清儿不是个吞吞吐吐的性子,怎地扭捏起来了? “郡主,我觉得柳大人并非对您无意,您看他最近对我们好了很多,不能继续过下去么?” 我收了脸上的笑意,清儿被我看得不自在,扯了扯我的袖子:“郡主......” “怎么了清儿,你不是也不喜欢柳子衿么?怎地为他说上话了?” “我...我只是觉得,柳大人这些日子对您不错,其实他心里是有您的。” 我冷笑:“清儿,很多事你跟我一同经历过,你应该很清楚,我曾经付出过那么多,是他自己不珍惜的。现在我放下了,他再来喜欢我有什么意义呢?迟来的深情还不如草值钱,我已经不在乎了。” “那您这些日子对柳大人好,是为什么呢?我以为你们都和好了...” 我叹了口气:“我只是拿他没办法,他怀着孩子,我哪里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他。清儿,你若想继续留在柳府,待我......” “郡主,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我肯定是跟着您......”清儿听我这么说,急急打断我的话。 “哐当...”此时,门外的声音同一时间响起。 清儿蓦地住了口,往门口望去。室内忽然安静下来。 “谁?”我冷静地问。 外面的人没有说话。 我心口一紧,走过去拉开门,柳子衿苍白的脸豁然映入眼帘。 那人静静地站在门口。地上滚落着一只铁盘,还有几块好看的糕点,碎了一地。 “你怎么在这?” “你方才说的,是真的吗?”柳子衿没回答我的问题,哑着声音反问。 我抿了抿干燥的唇角,看着柳子衿发白的脸色,第一次说不出话来。 对于柳子衿而言,我的沉默大概相当于默认吧,他惨然一笑:“这么说,这些天来你都是在对我做戏,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时时刻刻都在想着离开我。” 我脑子有些懵,此时我的第一反应竟是:他果然都听到了吧...... 既然听到了,也就没必要再隐瞒:“柳子衿,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你要面对现实。” “呵~”柳子衿冷笑,踢开脚下的铁盘,冷声道:“那你为什么要对我好?为什么要骗我?你说为我着想怕我受刺激?呵呵...傅晚,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么?” “柳大人,郡主她不是......”清儿跑出来,跪在地上想为我解释。 柳子衿一脚踹在她胸口上,将她踹倒在地,厉声道:“滚出去!” 清儿捂着胸口不敢再说。 “清儿你先出去。”我心知清儿如果留在这里,柳子衿的火气可能会转移到她身上。 门前只剩我们两个人,柳子衿不开口,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一刻钟的时间,好似一个世纪般漫长,柳子衿终于打破了沉默:“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么?倒难为郡主屈尊陪我做戏,以后不必如此了。” 我一时语塞,动了动唇终是没出声。 见我不言,柳子衿苦笑着,转身扶着腹底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只走了几步,前方有低低的石梯,他身子虚晃了一下,脚下一绊顺着梯子滚了两圈,摔倒在地。 “唔.....”他捂着硕大的肚子挣扎着想自己起身,却只能撑着跪在地上,再无法站起来。我眼帘一颤,心脏像被什么骤然捏紧,赶紧上去扶他。 他微微喘着气,一把甩开我:“我不要你管,走开!” “别置气了,孩子要紧。”我无奈道。 “孩子?”柳子衿冷笑:“呵呵......何必虚情假意?孩子没了岂不正好遂你的意?再不怕刺激到我,你想走就可以走了。” “子衿,”我心下叹气,再次上前扶住他:“子衿哥哥你听话,我先扶你进去好吗?” 果然,听到这个称呼,柳子衿瞬间安静下来,恨恨地凝着我,一双眼睛通红。 其实,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我知道该如何抚平他的情绪。 将柳子衿扶到床上,我叫人去请了林太医。 柳子衿抱着肚子辗转,呼吸沉重,偶尔还发出一两声极低的呻吟。 林太医长吁短叹很是忧心,自柳子衿怀孕以来,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多少次登门诊治了。 “林太医,我的孩子...有事么?”柳子衿躺在床上,虚弱地问。 林太医似乎与柳子衿递了个眼色,随后望了我一眼,沉声道:“保住倒是没问题,就是,可能生产的时候得受些苦了,而且,我也不敢保证能安然到生产。” 柳子衿扫了林太医一眼。 大约是错觉,我在柳子衿眼里看到了警告。 但有趣的是,林太医径直忽略他的眼神,写下药方后交代道:“你们平常还是得仔细着些,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动气。郡主,柳大人,老夫就先告辞了。” 用晚膳的时候,柳子衿离开了,他没再和我用膳,也不跟我说话。我猜测可能是被我气狠了,不想再见到我。 我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清儿哭着跑来跟我致歉,说都是她的错。 跟她有什么关系呢?我要离开,柳子衿迟早都会知道的不是吗? 更何况,那些话也是我说出口的,只是我唯一不明白的是,清儿对柳子衿的态度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郡主,以后我不会再提了,您走的时候别把我扔下。” 我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傻丫头,你跟我这么多年,还不了解我的脾性么?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清儿吸着鼻子,破涕而笑。 晚上,我依旧睡不着,一颗心空空荡荡的没个着落,不知不觉走到了前院,却意外的看到柳子衿。 月光下,他倚在长廊拐角处,正提着酒壶不断往口中倒酒。 我急匆匆地上前,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酒壶,那里面已经快空了。 一股火气上涌,我不顾他惊讶的神情骂道:“柳子衿你是不是疯了?怀孕不能喝酒你不知道?你不想要孩子了吗?” 柳子衿偏头看我,那双深邃好看的眸子弥漫着掩不住的伤痛。 “不想要了……”他仰头靠着柱子,自嘲道:“他亲娘都不在乎他,我一个人护着又有什么用?” 我心口痛了一下:“……你还在怨我不要孩子么?” “不是吗?”柳子衿苦笑。 我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你怪我不要孩子,可最开始不要孩子的不是你么?我们成婚那时,你背着我喝了多少避子药,明明是你不想要的………” 柳子衿一震,转头望着我不说话。 我想柳子衿大概无话可说,毕竟我说的是事实。 “你都知道了么?”默了许久,柳子衿轻声问。 “对,我早就知道的。” “晚晚,避子药的事......我有苦衷的。对不起......” 我不忍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别开眼望向别处,正好看到一株茂盛的月桂。 “那棵月桂你看到了么?”我下巴轻轻扬了扬。 柳子衿顺着看过去,身子站直了些。 “它长得格外好,和别的桂树不同呢?”我意有所指。 他似在沉思,我嘲讽地提醒他:“还记得我们刚成婚那会儿吗?我为你做了好多汤食药膳,这棵月桂都帮你食了去吧?我给你做的糕点,你全都赏了下人……还有我织的衣裳,你从来不曾穿过。好像有关我的一切,你都不喜欢。” 柳子衿面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煞白,许久才颤声道:“晚晚,对不起…” 我摇摇头,轻声道:“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 柳子衿看着我,伸手抚上我的脸:“从前,是我不好…对不起……” 我偏头躲开他的手:“柳子衿,你怀这个孩子不容易,护了这么久,别在这紧要关头出岔子,行么?” 柳子衿喃喃着:“是啊,好不容易才保住的…我不会了……” “早些歇着吧,我先回去了。”我朝后院走。 “傅晚,”他喊住我:“过两日随我去一趟刑部吧。” “去做什么?”我淡淡地问。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只听得浅浅的呼吸靠近,停在耳边。“那个人说,他想见你。” 我猛地回头,险些撞上柳子衿。 他忽然从侧面抱住我,却因横亘在中间的肚腹而显得有些笨拙。 “他说要见你,我本来不想让你们见面,可我怕你怪我。” “前些日子已经查明,杨仲不是行刺太傅的人,但他确是前朝后裔,且与刺伤太傅的人关系匪浅,死罪是免不了了。现在还差一些细节未查清,待抓住真凶,就能处置了。” 死罪?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砸在我心上,教我愣在原地,半晌才浑浑噩噩的答应了柳子衿。 第14章 遇刺 那日,街旁的落叶稀稀疏疏飘落在地,为街道凭添了几分萧瑟。 我梳洗完毕,被等在房门口的柳子衿带出了门。 “怎么不坐马车?”我见大门外没有侍从,也没有马,疑惑地问。 “咱们走过去,怎么样?。”柳子衿侧头征询我的意见。 “可是,去刑部得走半个时辰,你能行吗? 柳子衿不着痕迹地握了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无碍,就当是逛逛。” 我本能地缩手,却被那人握得死紧。 “拉这么紧做什么?我不太习惯,你放开行不行?” “不行,”柳子衿突然认真的看着我,眼里翻涌着我不太懂的情绪:“你不是说要陪我这几个月?现在我们还是夫妻,牵个手怎么了?” 我一怔,挣扎的动作小了点。 “再说了,我要被你气着动了胎气,你负责吗?”欠扁的语气透着明显的威胁,让我瞬间停止挣扎。 亏我方才还以为他变得温柔懂事了,结果还是老样子,动不动就威胁人。 毛病! 柳子衿一路牵着我的手,走得极其缓慢,我怀疑他是故意的。这真的是让我去见弄初? “柳大人您能不能走快些?”我不耐地催促。 “我大着肚子呢,能走得快?”说着,还配合地撑着腰,故作疲惫的样子。 “那干嘛不坐马车?是你非要走的。” 柳子衿脸一横:“大夫说后期要多走走才好生,你想让我难产吗?” “......”好吧,大概是职业病,这厮嘴巴一向能说,我懒得跟他争执,徒惹自己不快。 忽然,柳子衿不知看到什么,捏了捏我的手,随即松开往旁边走去:“我去买个东西,你在这等我。” 我看到他拐了个街角,一会儿又拐回来,手里拿了串糖葫芦。 “给你。” 我心里本能抵触,于是摇摇头:“我不喜欢吃这个。” 柳子衿一愣,抿了抿唇问道:“怎么会呢?我记得你从小就爱吃的啊。” 这下轮到我怔愣了,原来他知道我喜欢吃啊? 还记得之前有一次我跟他进宫去,回府的时候马车坏了,我央着柳子衿和我一同走回来。 街道上,卖糖葫芦的婆婆叫卖着,那一串串暗红色的糖果看得我眼馋。 “子衿哥哥,我想吃糖葫芦,你给我买嘛。”我跑上前抽了一串,挽着他的手臂摇晃。 柳子衿皱眉:“你自己不会买么?” “我...我没带钱。” “糖葫芦有什么好吃的?”柳子衿冷冷地回了一句,抽出手臂转身走在前面。 老婆婆看我可怜,好心道:“小姑娘,这糖葫芦当老婆子送你吃了。” 我满心苦涩,唤来清儿把所有糖葫芦都给买了。 呵,谁还没点买零嘴的钱了! 那天,我院子里所有下人都在啃糖葫芦。 “怎么了?”柳子衿见我陷入沉思,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事。从前是爱吃的,但那时年少,分不清什么是好坏,不知道这玩意儿吃多了也不好,如今,我已经不喜欢了。” 柳子衿眼波一颤,沉静地看着我,半晌没有接话。 我越过他走到前面,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跟上来与我并行:“我知道,你不是不爱吃了,你只是不喜欢我了。所以我给你的东西,你也不会再喜欢。” 或许是吧,因为不喜欢这个人了,连带着他给你的一切都不喜欢。 我没承认也没反驳,低头继续朝前走。 结果这一走,差点撞到人,还是我最不愿见到的人。 “哟,这不是郡主和柳大人么?”我一抬头,就看到秦朗和秦意欢两人挡在前方。 柳子衿在看到秦意欢时僵住,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不自然。 秦意欢对着我们行了个礼,又扫了一眼柳子衿隆起的腹部,笑得牵强:“真是好巧,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上。” “有什么巧的,就这么大个地儿,遇到不是很正常?”我忍不住嘲讽道。 秦意欢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那双潋滟好看的眼睛望向柳子衿,好不委屈。 我挑眉,想看看柳子衿怎么说。 一偏头,却蓦地撞进他暗黑的眸子,他也在看着我。 看我干什么?人家秦姑娘可怜兮兮的望着你,等你表态呢。 “哈哈,小郡主说话还是这么有意思啊!柳大人,不知你们要去往何处?”秦朗见氛围不对劲,赶紧出言调和,转了话题。 “刑部。”柳子衿淡淡地应了声。 “哎呀,正巧我也要回刑部。不过在过去之前,我得陪意欢去买点东西,不如一起?” 谁要跟他们一起了,我刚要出声拒绝,忽地跑过来一个侍卫,凑到秦朗耳边说了句话。 秦朗脸色巨变,抓起那人的胳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那侍卫小声说:“昨日还在的,今早我们进去,那人对着窗户发呆,我们也就没怎么管他。方才少史大人过来说要带他出去,我们才发现已经被人调了包,换了个死士。” “混账东西!”秦朗咬牙骂了一声,又转头对柳子衿道:“柳大人,杨仲被人救走了。” “什么?”柳子衿面色一沉:“那别耽搁了,先去刑部。” 说完,柳子衿与秦朗大步走在了前面,好像忘了我的存在。 我与秦意欢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我死死盯着柳子衿,这人挺着个颤巍巍的大肚子还走那么快,不怕出问题么? 我仰天长叹,果然刚刚喊累都是骗人的,天理何在啊! “郡主在做什么?”见我一会儿盯着柳子衿唧咕,一会儿又对着天空叹气,秦意欢奇怪地问。 “啊,哈哈......我在为他们祈祷呀。”我讪讪地笑。 “祈祷?郡主不是说不信这些么?” “嗯?”我不承认:“有吗?我可从来没说过。” 秦意欢笑笑不再说话。 不知不觉,一行人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再向东转走过一条街,刑部就到了。 我和秦意欢不远不近地跟前面两人保持着距离,偶尔竟能说上几句话。 虽说我还是讨厌她。我一边与她搭话,一边看街旁有没有新鲜玩意儿。 忽地,一道白光从旁边酒楼上闪过,晃得我睁不开眼。我心下一凛,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 果不其然,我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一群青衣蒙面人持剑从楼顶跃下,将我们团团围在其中。 “啊~”秦意欢尖叫一声,急忙挽住我的手臂紧挨着我。 我安抚了秦意欢两句,转身看到柳子衿和秦朗已经和蒙面人交起手来,柳子衿一边护着孕肚闪躲,一边趁机夺了把剑,刺向身前的人。 我发现那些人好像是冲着柳子衿和秦朗去的。 秦朗踹开一个蒙面人喊道:“柳大人,要不你先走,去刑部找人。” 柳子衿往我这边忘了一眼,似在犹疑,但随后后面的刺客又攻了上去。 “我走不了。”柳子衿呼吸急促了些,抚着剧烈作动的胎腹揉了揉,提力对着蒙面人砍了过去。 “要不我们去找人来帮忙吧。”我对着秦意欢道说道。 她点点头。 我拉着她从边上悄悄绕开。这里离刑部不远,过去也就两刻钟,应该来得及。 我俩刚走几步,楼上突然又跃下一人,稳稳地立在前方,挡住去路。 那人身着绿衫,与其他人一样蒙着面,但我却一眼就认出他来——弄初。 我蓦地睁大眼睛。 柳子衿也看到了,但他忙于应付其他人,一时抽不开身。 对方睨着我,邪肆一笑,提剑朝我们刺来。 我胸口一滞,忘了反应,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越靠越近。 “啊~柳大人救命~!”秦意欢闭着眼尖叫,喊了柳子衿的名字。 柳子衿也给力,听到呼唤,立马踢开身旁的人飞身前来,环住秦意欢往旁边一闪,躲了开去。 我看到这一幕,心直直地往下坠,直坠到谷底。 他选择了秦意欢。 弄初刺了个空,剑锋一转对着柳子衿刺去。 许是因用力过多动了胎气,柳子衿一手拖着腹底,一手捞着秦意欢微微喘气,再提不起力气去躲避。 我觉得哪里不对,可来不及细想,本能地挡在了柳子衿身前。 “噗~”利剑入肉的声音。 弄初看到我挡过去,并没有收手,直接刺进了我胸口。 我顿觉天崩地裂。方才那一剑,他分明是可以收住的,但他没有。 他想要我的命。 我真心待过的两个男人,一个只顾自己的心上人,一个想杀我。 呵呵......我想,就这么死了也好,他们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我也解脱了罢。 “晚晚!”我听到柳子衿撕心裂肺的喊声。 他一把推开秦意欢,不知拿来的力气,趁弄初不备,猛地飞身上前狠狠给了一掌,拍在他胸口上,血丝从那人口中溢出。 弄初似乎不相信柳子衿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不再与他拼,退了几步转身跃上楼顶跑了。 恰在此时,秦朗的人终于赶到,将剩余几个刺客擒住,押回了刑部。 柳子衿将我抱起,慌乱的安慰我:“晚晚你撑着,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我意识有些不清晰了,但还是知道柳子衿抱着我走得很快。 这么着急做什么呢?他在乎的不是秦意欢么? 刚刚情急之下,他连自己怀孕的身子都不顾了,看都没看我一眼啊。 而且,他不是还挺着七个月的肚子么?也不怕给弄没了。 这时,不远处又传来秦朗的声音,具体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清了,我逐渐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 第15章 真心 我再次醒来,是在一间熟悉又陌生的屋子里。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这是柳子衿的房间,我来过不少次。 而陌生则是因为除了新婚之夜他将我一个人留在这以外,我从未在这住过。 说起来好笑,我嫁给他六年,与他同床共枕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郡主,您不要丢下清儿啊,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呜呜......”清儿趴在床前,守着我的身体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 哭什么啊我还没死呢。 我想提醒她,但我惊恐地发现,我好像是悬在半空的,也说不出话。 我低头看看我自己,是透明的......而我的身体依旧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整个人都没什么生气。 我明明已经起身了啊!这是怎么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灵魂出窍? 我大吃一惊,想回到自己体内,却发觉我可以在床的周围飘动,但独独回不了身体。我急得团团转,只能看着清儿一个人守在床前哭。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柳子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柳大人?”清儿起身。 柳子衿放下托盘,上面是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还冒着热气。 “柳大人,郡主都昏迷了三天了,怎么还不醒啊?” “这剑差点伤到心肺,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你先出去吧,我来守着。”柳子衿抚着沉重的肚腹缓缓坐下,为我捏了捏被子。 原来我都睡三天了。 三天不见,柳子衿瘦了一大圈,面色比我的还要苍白,眼里也透出浓浓的疲惫,看起来憔悴极了。 我转到他跟前,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他没什么反应。 看来别人确实看不见我。 柳子衿呆坐了一会儿,端了药过来坐到床边,轻轻搂起我上半身,让我靠在他怀里。 因为身子重,柳子衿活动起来很不方便,笨拙地拿了勺子从我另一边环过去,却有些够不着碗,结果药没舀起来,倒是撒了几滴在我身上。 试了几次,好不容易舀了一点点,又撬不开我紧闭的嘴。 柳子衿烦躁地拧了眉,啪的扔了勺子,端起药喝了一小口,捏着我脸颊,撬开我的唇渡了进去。 真脏!我嫌弃地伸手在嘴巴前面扇了扇,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魂魄,没在那身体里,于是退了两步。 柳子衿见我吞了点下去,好像很开心,又用同样的办法喂我喝完剩下的。 因着喂得慢,断断续续折腾了两三刻钟。 到了酉时,林太医来府上为我检查了伤口。 “怎么样林大人?她什么时候能醒?” 林太医摸着胡须,一脸疑惑地道:“不应该啊,郡主这伤虽然严重,但还不致命,按常理三天的话也该醒了。” “那为什么还没醒?”柳子衿焦急地问。 林太医思索半天,凝眸落在我脸上:“除非,是郡主自己不愿意醒来。” 柳子衿踉跄了一下,撑住桌案才堪堪稳住身形:“那要怎么办?” “郡主心中有结,只有解开才有醒的可能。但这人久了不用食身子也会衰败,若再过几天还醒不过来,只怕......哎,下官也无能为力啊!” 林太医这话说得不对,我怎会不愿意醒呢?我是想醒没办法啊!我想让林太医想办法帮我,可张了嘴还是发不出声,我只好放弃。 “怎么会?”柳子衿喃喃着:“怎么会呢,晚晚这么惜命,她不是个想不开的人啊......” 林太医又叹了口气:“柳大人,恕我直言,你对郡主的心思我知道,可郡主对你的心思我同样也是知晓的。你小时候掉进湖中落下病根的事,郡主比你还上心,从前她每个月都会往太医院跑两趟,找我们开药给你调理身子,学了不少药膳的做法,还不想让你知道。郡主为了你,也算是煞费苦心啊!” 这话倒是真的,我当初为柳子衿做的,远比林太医知道的多,但此时从别人口中说出,我倒没什么感觉。 那天昏迷前我明明难过得要死,当时那种窒息的感觉,是我此生从未有过的,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遍。 但今日“醒来”,我竟没有当时的感觉了。 我想大概因为我现在是个魂魄,没有实实在在的血肉,所以感觉不到痛苦吧。 这样也挺好的。 柳子衿失了魂似的跌坐在床沿上,浑身颤栗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太医见他如此,脸上闪过懊悔的神情,不忍地劝道:“柳大人,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多和郡主说说话,讲些让郡主开心的事,兴许郡主过两日就醒了呢?” 回应林太医的是一片沉默,许久之后,柳子衿眼珠才动了动:“知道了。” 林太医背着药箱走了。 柳子衿像根木头般,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整整坐了一个时辰。 我见不得他这要死不活的样子,索性在屋子里瞎转消磨时光,思考我的鬼生。 唔,我应该算鬼了吧? 要是我还能醒过来的话,我就离开柳子衿,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如果我死了,那.....哦不对,人都死了就没意识了,还考虑什么呀? 我正思考得入神,一阵压抑的抽泣声打断了我。 我飘到床边,看到柳子衿侧头趴在我身体上哭。 “晚晚,你快醒过来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丢下我。” 你别哭啊!我过去拉他,手却透过他穿了过去,艾玛,忘了我是魂魄了。 “晚晚,我不恨你了,那天你挡在我面前,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不恨了。我求你醒过来......” 柳子衿吸了吸鼻子,克制住颤抖的声线,喃喃着:“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又为何要纠缠着你不愿和离么?我告诉你好不好?” 我精神一振,连忙竖起耳朵。柳子衿断断续续地叙述,带着哽咽:“从前我一直以为,我恨你...是因为你毁了我的姻缘,拆散了我和秦意欢,所以我讨厌你,不肯给你好脸色。可后来慢慢的...我才知道不是,秦意欢只是很小一部分原因。我真正恨的...是你自作主张,强势的介入我的生活,什么都是你来主导。我恨你纠缠我又不纠缠到底,中途不肯再对我好了;恨你在外面寻欢作乐,不断带其他男子回府;更恨你口口声声都是和离,让我落掉我们的孩子。” “我一次次的折腾你,就是想让你心里眼里只有我......哪怕是恨我也愿意,可我不知道那样会将你越推越远......” 原来,他竟是这样的心思么?这哪里是爱啊?有这样爱一个人的么? 还未深想,柳子衿又哭道:“晚晚,你问我为何不愿和离......因为我舍不得......你早就融入我的骨血,我哪里放得下?......可惜我明白得晚了,我意识到自己爱上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再对我好了。你不肯再给我做好吃的,也不来找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几年,你带着不同的男子回府,我疼得要疯了,又拿你没办法.....我一反对你就说和离......我只有由着你,可是我心里越来越恨啊。” “晚晚,我知道自己会沦陷,一直死守着不敢和你靠近......可还是没能守住,还是越陷越深了,我该怎么办......” 听他的意思,他怨恨的不是我拆散了他和秦意欢,而是我强行将我们俩绑在一起,害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之后,又抽身而出不对他好了是吗? 我何其冤枉,我爱了他这么多年,把心窝子都掏给了他,是他自己不珍惜的。他敢那般肆意妄为,不就是仗着我爱他么? 他可能忘了,我也是人,坚持了那么久他始终没有回应,我也会想放弃。 更何况,这纸婚约虽因我而起,但并不是我求来的。 后来,柳子衿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大多是以前发生的事情,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包括他的心思。 我心绪复杂,恍惚着一时消化不过来。 到了夜里——我也不知道具体时辰,只记得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柳子衿终于说累了,捧着肚子爬上床,搂住我身体睡了过去。 我看着他绝美的睡颜,感觉涩涩的,有些话我盼了好多年,如今他终于说出来,却已物是人非,这又是怎样一段孽缘? 柳子衿今日的行为已经很反常,我原以为接下来几天大约也是像方才这般跟我说说心里话话,却没想到他后面的所作所为几乎到了魔怔的地步。 第16章 生死 翌日,柳子衿醒来在下人的伺候下简单的盥洗后,只草草吃了几口饭就将人赶了出去,抱着肚子在我身边躺下。 他拉了我的手,轻轻放在高耸的腹部磨砂着,一会儿又抚上我的脸,亲昵地在我唇边啄了一下。 妈呀,这还是柳子衿吗? 太惊悚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晚晚,”柳子衿望着我,眼里是平日从没出现过的深情:“太医说如果过几天你还不醒,可能就醒不过来了。我只给你五天时间好吗?五天以后,你若醒了,我们好好过日子,我柳子衿用这一生来补偿你,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若你不愿醒......” 不愿醒,你要干嘛? 柳子衿声音很低,我好奇地贴近,生怕自己错过一个字。 他重新握住我搭在他腹部的那只手,紧紧按在肚子上,眼里生出几分压抑的痴狂:“若你不愿再醒,我就带着孩子去陪你,我们一家三口在另一个世界,也是一样的......我不会让你孤单......” 最后一句,柳子衿的声音带了些轻微的颤意,眼里的雾气也聚集成湿润,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浸入枕头。 他这意思是要殉情吗?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还是个痴情种呢? 我再次感叹,柳子衿是真的魔怔了。 敲门声响起,清儿端着药推门进来。两人配合着给我喂了药,清儿劝道:“大人,您去好好歇息吧,奴婢来守着郡主。” 柳子衿摇摇头,抱着我不撒手,清儿见劝不动,无奈之下只好离去。 我虚坐在床头,竟有些同情起柳子衿来,这人要是早点这般对我该多好啊! 柳子衿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脸埋在我发间静静地陪我说话,一会儿爱不释手地摸我的脸,一会儿又温柔的亲吻我,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第二天,柳子衿做着同样的事,除了吃喝拉撒以外,一直待在床边守着,絮絮叨叨地说着哄我的话。 我听得有些腻味,飘到窗户边虚坐在窗台上,看外面飘落的枯叶发呆。 第三天,第四天,时间飞快地过去,柳子衿有些慌了,太医又过来看了一遍,我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 柳子衿抱着我大哭,哭了半天又笑起来,让我一定要等他。 到了第五天,柳子衿反而冷静下来,他换了套雪白的衣衫,将匕首搁在床头。 窸窸窣窣地忙了一阵子,跑到床边艰难地扶我起身,将我蓬松的头发梳成发髻,然后描了眉,抹上胭脂,又为我换上最爱的红衣,累得气喘吁吁。 下人端来饭菜,他一口都没碰。 这是要玩真的吗?我急得团团转,偏偏又说不出话来。 “晚晚,你不会再原谅我了是不是?从前是我错得离谱,今后再不会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柳子衿平躺在我身旁,与我十指相扣,轻声呢喃着:“我本想生下孩子再去陪你,可又不忍丢下他一个人,所以还是带他一起吧。” 柳子衿,不要! 我内心哭号,这人是神经病吧?我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对我,死了来凑什么热闹?谁要你陪了? “晚晚,”那人偏头静静地凝望着我的侧脸,嘴角苦涩的笑意荡开:“许我来世好不好?如果有下辈子,我定从一开始就好好爱你,我们生生世世都不要分开。” 不要,柳子衿你这个蠢货,我还没死啊! 我焦急地飘来飘去,想唤醒这人,奈何还是说不出话。 他还在自顾自地说:“我好开心,想到我们死后还能在一块儿,我就觉着很开心。” 开心个毛线!谁想跟你一起死啊?我内心有一万匹羊驼奔腾,恨不得赶紧醒来抽他几耳光,叫他好好清醒一下! “晚晚,我来陪你了。”柳子衿摸到枕边的匕首,紧紧握在手中。 啊~不要!!! 我上前想抢走匕首,却从他手中穿了过去,我感到一阵绝望。 柳子衿闭上眼,对着胸口狠狠扎了过去。 不要!柳子衿,不要!不要!!! “啊!不要!”大概是上天听到我的呼喊,我只觉强烈的白光一闪,魂魄像被什么吸住,瞬间回到身体内。 “不要!”我的意愿化作嘶哑的声音,破口而出,手也精准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匕首已经贴着胸口了,若再往前一分,就插了进去。 柳子衿骤然顿住,愣愣地盯着我的手,脸色煞白,半天回不过神来。 过了许久,他手微微颤抖起来,不敢置信地侧头看我,对上我刚睁开的眼睛。 “晚晚......”他低声呢喃了一声,眼眶蓦地通红。 我轻轻松开他的手腕,他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避开我将匕首“哐当”一声仍下床去。 我还来不及思考,就被紧紧裹入怀中。 他死死抱着我,连怀孕的身子都不顾了,肚子被挤压在中间险些变形。 我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滚落在颈部,灼得我心口都疼了。 感官慢慢恢复,我后知后觉地难过起来,昏迷前的画面如潮水般挤入脑海,让我头痛欲裂。 原来这几天我不是不难过,是作为魂魄我没感受到而已,一朝清醒,所有的伤痛都重新跟随而至。 怪不得太医说我不想醒来。 我任由他抱着,没有推开。不是我不想推,是我发现自己身子软绵绵的实在提不上什么力气。 “晚晚......”察觉到我没动静,柳子衿似乎又慌了,连忙退开来看我是不是还醒着。 见我睁着眼,才彻底松了口气。 “你渴不渴?....想不想吃点东西?你...你想吃什么?冷吗?” 柳子衿手足无措地摸了摸我的脸,拉了被子给我盖严实,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我嗓子干干的,倒真想喝点水,于是点了点头。 柳子衿竟奇迹般地懂了,跑下床倒了杯水,扶起我喂入我口中。 待我喝完水,他出去吩咐下人给我煮吃的。 清儿听说我醒了,火急火燎地赶来看我,还没进着门又被柳子衿赶了出去。 我清了清嗓子,总算能正常开口了。“清儿呢?怎么不让她进来。” “晚晚,”柳子衿坐到我身边,牵了我的手抓紧:“我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 我没接话,思考该怎么开口。 柳子衿也沉默着,一时气氛有些沉静。 想了半天,我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终是开口说了醒来的第二句话:“柳子衿,我们和离吧。” 他的手微微一僵,那双黑润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我,许久没有动作。 “柳子衿,我......” “晚晚,”他打断我:“我知道从前是我不好,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只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补偿你....行吗?” “不用了,我不需要补偿。”我轻声回道。 “可......可你不是说,等我生了孩子再和离么?晚晚,我还有两个多月就生了,你能不能等等?”柳子衿见我拒绝,显得有些无措,开始找别的理由来留我。 我望着他自嘲地弯了弯唇:“那是之前啊,我怜你有孕在身,你那么在乎孩子,我怕伤到你们,所以想等你生了再提。可那天你为了秦意欢连命都不要,我还顾惜你作甚呢?” “晚晚,那天我....” 我打断他的话:“当时我和她站在一块儿,你看都没看我一眼,毫不犹豫地选择救她,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的晚晚,那天刺客出现后,我一直都有分神注意你这边,那个人一来我就知道了。可你和杨仲本来就.....” 柳子衿顿了顿,微微仰头逼回眼里的湿意,才接着道:“我亲眼看到他对着秦意欢刺去的,救她本也是为了将那个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可我没想到你会替我挡一下,更没想到他竟真的刺了下去。” “晚晚,我若知道会这样,我.....” “算了,”我无谓的笑笑:“不重要了柳子衿。很多年前就是,只要我和她之间出现分歧或者需要选择,你从来都是选她的。你当着她落我的脸面,你陪她不愿陪我,现在成婚这么多年了,生死面前你还是选了她,甚至连你最在乎的孩子都不顾,你觉得我还会再信你吗?” 看来这几天确实是作为魂魄很多感受淡化了,如今醒来,我才发现那根刺一直都在。 但心中积压已久的话说出来之后,我心中忽然就轻松了。 “不是的晚晚,不是这样的。”柳子衿哽咽着,忍了许久的泪水终是没忍住,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可我有好好护着我们的孩子,我真的有......你相信我.....”说着,像是怕我不信,他慌乱地拽了我的手放在正作动的腹部:“你摸摸,他还好好的。” 里面的小家伙配合他父亲踢了一下,我连忙缩开。 我心下奇怪,按理说这么折腾,孩子不该还安安稳稳地在他肚子里,正常人这么作都保不住,更何况是本就身子不好的他。 但我没深想,反正他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无所谓了,反正那是你的孩子。你去找秦意欢吧,她那么喜欢你,与我和离后,想必她也愿意和离了再跟你的。” “傅晚......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柳子衿哭着道:“我从没想过找秦意欢,我也不要什么秦意欢,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 “可是我不要你了。” 柳子衿蓦地止了哭。 “晚晚......” “咚咚......”柳子衿还打算说什么,敲门声传来,下人端着饭菜鱼贯而入。 柳子衿不着痕迹地擦了眼角,转身背对着她们,声音恢复了自然:“放下吧。” “是。”训练有素的侍女将饭菜摆好,有序地退了出去。 第17章 风雨 我看着一桌子的食物,肚子也有些饿了。柳子衿平复了心情,给我盛了点香喷喷的鸡丝蘑菇粥,用勺子搅着,直到温度合适了才扶我坐身,舀起来喂我。 那粥熬得又软又香,极合我胃口,我软绵绵地靠在床头只管张嘴。 除了昏迷的几天,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呢。 “好吃吗?”半碗很快见底,柳子衿捏了手帕轻轻擦着我的嘴角,低低问道。 我应了一声。 柳子衿又为我舀了煮烂的番茄羹,我别开脸,故意使起了小性子:“我要吃肉。”柳子衿一怔,随即捏了捏我的脸哄道:“晚晚乖,你刚醒不能吃太腻,先垫垫肚子,过两天我再去给你弄好吃的。” 我勉强吃了几口,一脸不高兴。 柳子衿无奈,叫人将饭菜撤了。 我还是不高兴,板着脸不跟他说话,他抱着我又亲又哄,对先前的话题闭口不提。 几天下来,我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柳子衿特意告了产假,在家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你看我买了什么?” 晚上,昏黄的烛光下,柳子衿一手扶着肚子进屋,一手犹如变戏法般,从身后掏出一只叫花鸡,笑眯眯地递到我跟前。 我一看就知是从西江月买的,我们小时候经常去吃,长大后我依然喜欢,他却不常去了。 我接过来放在桌上,一口都没动。 那天说想吃肉我是故意为难他的,其实醒来之后,我一直没什么胃口。 “怎么了?不想吃吗?”柳子衿脸上的笑淡去,轻声问道。 我摇头。 “那等你.....唔~呕......”柳子衿话还没说完,突然捂着胸口走到外边,躬身干呕了好几声。 我冷淡地看着他,没有动作。 柳子衿吐到最后,也没吐出个名堂,回屋坐在椅子上没说话,只怔怔地望着那叫花鸡。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看......” “你的身子我清楚,”柳子衿打断我:“大夫说还需要修养.....” “那我想回后院,住这我不习惯。”我跟他闹。 回应我的是一片沉默。 柳子衿抬头凝着我,眼里空空洞洞的,没什么光泽。 我又重复了一遍,他才反应过来:“好,你想住哪就住哪。” 我搬回了后院。 但我寻思着,我搬了跟没搬没什么区别,柳子衿每天照常跑到我身边守着,恨不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不胜其烦,想跟清儿说几句体己话都不成。 终于,御史台那边传来消息,说疑犯捉住了,案子有了新的进展。我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趁着柳子衿不在,我拿了和离书去了宫中。 御书房。 “晚晚,你可考虑清楚了?”我呈上和离书,请求皇伯伯给我盖个玺印,解除我跟柳子衿的夫妻关系。 “皇伯伯,晚晚已经想好了,我跟柳大人缘分已尽,求皇伯伯成全。” 皇伯伯叹了口气,手指敲打着椅子扶手,不着痕迹地往内屋瞅了一眼。 “晚晚,朕觉得,柳子衿并非对你无意,至少朕看来他还是很关心你的,你怎地铁了心要和离?” “我不喜欢他了.....” “哎,如果你真的决定了,那朕......” “皇上....”皇伯伯顿了顿,还未往下说就被人打断。 我听到这声音头皮一麻,顺声望去,果然见着柳子衿从内屋掀开帘子走出来。 他不是去御史台了吗?怎么会在这? 柳子衿没理会我,径直走到旁边跪下,与我并排着。 “皇上,晚晚她年纪小不懂事,时不时就要和臣闹上一闹,当不得真,臣回去定会好好与她说,求皇上莫要允她。”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进宫,他在皇伯伯面前说我在闹? 而且,他不过长我两岁而已,什么叫我年纪小不懂事? “皇伯伯,晚晚是认真的,我是一定要与他和离。” 沉思良久,皇伯伯沉声问道:“晚晚,你们两个当真没有任何感情了吗?” “没有。” “有。” 我和柳子衿同时开口。 我一愣,侧头看柳子衿,正好对上他深深的眸子。 他突然牢牢牵住我的手,轻声道:“晚晚,我是真的不想和离,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么?” 我别开眼对着皇伯伯:“我知道皇伯伯一向疼我,想必您也不愿我跟他受委屈,求您成全我。” 皇伯伯和柳子衿对视了一眼,似是很为难。 “晚晚,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我说过会好好待你的。”柳子衿说着说着红了眼,语气几乎变成哀求:“别离开我好不好,晚晚我求你......” 到口的话忽地就说不出来了,我实在见不得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可我又不想再跟他纠缠,索性冷着脸不说话。 柳子衿见我有所动摇,脑袋轻轻倚过来靠在我肩头,作了妥协:“我也没说不能和离,等我生了孩子再说好吗?我怕我撑不下去。” “晚晚,”皇伯伯这个老狐狸适时地插进来:“皇伯伯是拿你当女儿看的,自是不愿委屈了你。可如今看来,子衿对你也是真心的,不如你再给彼此两个月时间,待你们的孩子出生,若彼时你还想和离,皇伯伯再给你做主,你看如何?” 柳子衿偏头看我,我刻意忽略他眼中的恳求,垂眸望着地面。 最终,我们还是没能和离,我灰溜溜地跟着柳子衿回了家。 因着心里憋着气无处宣泄,我把火气撒在柳子衿的身上。 稍有兴致的时候,我就恶声恶气地嘲讽他,心情不好时,我话都懒得跟他说。 柳子衿照单全收,每天还是一大早就来陪我待着,搜罗了好些新鲜玩意儿来送我。那天,我正在梳妆,他不知从哪冒出来,捏了支翠绿的簪子插入我发髻。 镜子里,他站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头,接过梳子为我把上方的发挽好,并顺了顺垂下的发尾,熟练的如同做了千百遍。 我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给秦意欢梳过? “你以前为别人梳过吗?”我好奇地问。 “没有。”柳子衿放下梳子,微微俯身从身后抱住我:“我只给你一个人梳。” 我对着镜子打量头上那支发簪,那是我成婚前便看上的款式,整个京城只有一支,之前因为我记性不好忘了去买,后来再去才知被人买走了。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有。 “这簪子你哪来的?”柳子衿直起身,目光落在我头顶:“好几年前买的,本打算买了送给你,但那晚我们吵架了。那是你第一次和我吵,我至今还记得你说这里不是你的家你不想回。我当时心里不舒服就没给你。” 我回想了一下,应当是我在街上看到他和秦意欢在一块儿后,跑进宫找四公主那次。“那天我看到你和秦意欢了......你们很开心在笑.....” 柳子衿一愣,随后下巴轻轻抵在我头顶上,闷声道:“我那天给你买了玉簪,想缓和下我们的关系,结果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她,她说她夫君怀孕了,我就和她道了喜,与她说了会儿话,我没跟她怎么样的。晚晚,我承认我有喜欢过她,但成婚后我心里就只有你了,我只是一开始没发现而已。” “早知你是吃味儿就不和你争执了。”想着想着,他又补了一句。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晚晚,你怎么都没反应?”见我神情冷淡,柳子衿扁着嘴,一脸不高兴。 其实,我不是不想给反应,我是没了心思,一个人死心之后,很难再活过来了。 柳子衿为我梳妆完,又拿出好些我爱吃的零嘴,与我坐在榻上啃了半天,边啃边碎碎叨叨地说话。 我兴致缺缺地听着,时不时应上两声,慢慢他觉得没意思,就抱着我静静地坐着,偶尔拉起我的手抚摸他的肚子。 转眼快要入冬,天气逐渐冷了起来,我裹得跟兔子似的,整天抱着暖炉。 柳子衿为我寻来上好的狐裘,又找人缝了手套来给我,我本不想收,最终耐不住冷还是用上了。但收归收,我依旧不怎么跟他说话。 清儿有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看到我不耐烦都没说出口,我猜想她肯定是要帮那人说话。 柳子衿怀孕八个月了,那肚子后期长得飞快,看着比之前又大了一圈,人却是没怎么长。 我忍不住想,这纤细的腰肢怎么撑得起那硕大的胎腹,他能生的下来么? 不过他自己倒是从来不在意,好像能不能安然生产都无所谓似的,这倒让我生出些许心疼来。 冬日的第一场雪很快来临,院子里堆了厚厚一层,我带着清儿和丫头们在外面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 柳子衿没在,他已经有两天没来了,我不知道他在搞些什么,也从不过问,反正他来不来都影响不了我。 “郡主,听说...柳大人去了御史台,回来后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天了。”清儿瞅着我的脸色,试探地开口。 “哦。”我随口应道,继续玩手中的雪,他怎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清儿怕我生气,往我身后看了一眼,没再提。 “玩什么呢?”我回头,看到柳子衿在侍从的搀扶下走来,立在我背后。 “怎地让夫人冻成这般?”柳子衿抽回手,躬身盯着我玩得通红的手指,拉起来不满地斥道:“你们是怎么照顾夫人的?” 一杆子丫头们吓得跪到雪地上,我皱眉反驳:“是我自己要玩的,都下去吧。” 下人听我这般说,连忙退了开去,只剩下我们两人。 柳子衿拉了我的手揣进狐裘里,一会儿就暖和了。 我后知后觉地闻道一股淡淡的酒味儿。 他喝酒了。 “你又喝酒了么?”我平静地问。 他带我进了屋,关上门才低声回了句:“只喝了一点点。” “哦。” 他俯身抱住我,下巴靠在我肩上:“你不问我为什么喝么?” “为什么?”我顺口问。 “我不开心。”他闷闷的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委屈:“晚晚,我一点都不开心。” “我最近肚子坠坠的,胃老是不舒服,胸口也闷着疼........晚晚....我有些受不住了......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过了许久,空气在沉默中越发冷凝,柳子衿终是控制不住抬起头看我。 触及到那双盛满疼痛的漂亮眸子,我别开眼不忍再看。 “晚晚,”他抬手抚上我的眉心,呢喃道:“我想吃你做的桂花糕,你给我做一次好不好?” 这事不说还好,一说我就生气:“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做?” “我喜欢的......” “可我不会做了,柳子衿,这辈子我都不会做了。”我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绝情的话。 柳子衿睫毛颤了颤,抵着我额头不说话,只是呼吸乱了几分。 片刻后,我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鼻梁上,又从嘴角滑过,一滴接一滴,沾得我满脸都是。 柳子衿身子微微发颤,抬手抵在胸口上, 似在极力克制却克制不住,我心下不忍,鬼使神差地伸手环住他,忘了我早已不爱他这回事。 感受到我的安抚,柳子衿突然紧紧搂住我,崩溃地哭道:“晚晚,你与我说几句好话行不行?我撑不下去了,好疼......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求你......” 我......我也想说啊,可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跟他说什么。 我的无动于衷连我自己都有些讨厌了,更别说是柳子衿。 见我依旧毫无反应,他逐渐止了哭,望着我笑得满目凄凉:“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要我了是不是?” “呵呵,还果真是......万劫不复。” 柳子衿走了,之后再没有来。 又过了几天,他送来了和离书,并捎人带了话:放我自由,我随时可以离开。 第18章 禁术 我拿着和离书站在门口,一时间有些茫然。 我终于自由了,却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松快乐,甚至心里隐隐有一股不安,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 用过午膳,我连嫁妆都没带,随意收拾了些细软带着清儿离开。 刚踏出门,前院便传来消息,柳子衿早产了。 他的孩子终究没能保到足月,八个多月就有了动静。 我迈出的那条腿收了回来,再无法向前一步。 傍晚,前院来了人,说请我去看看柳子衿,我没去。 不就生个孩子么?我又不是大夫,守着又能如何?我这般安慰自己。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到了夜里,那边依旧是一片嘈杂,我知道柳子衿还没生。我困得不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到天亮才醒来。 早上刚起身,外面就来了几个丫头,在我面前跪成一排。 我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柳子衿昨天早产了。 “男孩还是女孩?”我愣愣地问。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半天那带头的桃枝才抽抽噎噎地道:“郡主,大人还没生呢,林太医说那宫口不开,大人疼得不行了。求您去看看他!” “这....大夫都没办法,我去能怎么样呢?”我虽莫名其妙地留了下来,但我并不想去看他,皱着眉本能的抵触道。 桃枝这次胆子倒是大了不少:“郡主,奴婢求您,再怎么说那孩子也是您的骨肉,您去看看成么?” 我心底狠狠颤了一下,我的骨肉......是啊,再怎么说那也是我的孩子,我怎能无动于衷呢? 我正在思虑间,清儿突然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郡主,您去看看柳大人吧!奴婢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从没求过您什么,这次算是奴婢求您。” “你什么意思清儿?”我不明白,我养了这么多年的丫头,怎地向着别人说话呢? “郡主,奴婢知道您的心思,但奴婢说这些不是为了柳大人,是为了您,我不想您以后后悔。” 我不解地望着她。 清儿解释道:“郡主,您还记得不久前我去给柳大人送药,很久都没回来么?那天我看到林太医说孩子没保住。” 我蓦地睁大眼睛。 第来不及细想,清儿又开口,给我讲述了那日的经过。 那天,清儿领了药包去前院。 因着柳子衿对我不好,清儿一向不喜欢他,自然不愿意给他送药。 拖拖拉拉磨蹭了半天,清儿行至柳子衿屋前,正要敲门时,屋里传来柳子衿的声音:“林太医的意思是,我的孩子保不住了。” “柳大人,这个孩子本就来的不易,当初我说了以你的情况决不能要孩子,你非要一意孤行停了避子药,如今这...为的是哪般啊?.....哎!”林太医长吁短叹。 清儿推门的手一顿,鬼使神差地往角落躲了躲。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柳子衿又接着说:“可您知道,我跟晚晚之间本就没什么紧密牵连,她天天往外边跑,与那些男子厮.混,浑成这个样子,我们怎么走得下去?我只盼着有了孩子,她好歹能收敛些。” “哎,郡主这性子,你确实压不住。可办法有的是,哪能用自个的命去赌?你可否想过,赌输了又该如何?” 柳子衿平静道:“如今这般,我还有什么堵不起的,若能平安生下孩子,她的心思能收住,自是皆大欢喜,若这都拴不住她,我这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清儿掰着门框,紧紧贴在门上。原来,柳大人对郡主并不是没有感情。 还未深想,里面的对话又响起:“可这孩子,确实保不住了。子衿啊,林伯算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听我一句劝,落了吧,好歹能保住性命” “不行,晚晚要跟我和离,我现在就靠这孩子牵着她,若孩子没了,我就真的留不住了。那禁术,您不是说能起死回生,即便是胎死腹中也能复活么?您就给我用吧。” “那禁术岂是说用就能用的,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生产的时候九死一生,便是用了你也不一定生的下来,你不想活了是不是?”林太医似乎很生气,语气提高了些。 “林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是好是坏我一力承担,你给我用吧。若晚晚走了,您觉得我这般又能坚持多久?” “况且,我已经堵过一次,她没走不是么?我不在乎多堵一次。” “你......”林太医气得说不出话,最后坐在屋里叹气。 不知过了多久,林太医妥协道:“那你得答应我,每天按时吃我给你配的药。我会定期过来检查你的情况。” “好,谢谢林伯。”柳子衿终于笑了。 清儿伸手捂住嘴巴,抠着门框的那只手有些泛白,她想赶紧回去告诉郡主,可双脚怎么都挪不动。 里面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清儿猜测大概是在弄那什么禁术。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里边才重新传来声响。 柳子衿喘息着,沙哑着声音说了句:“谢过林伯。” 林太医严肃道:“从今往后,你与胎儿的命便绑在了一起,直到生下那一刻。你生,它生,若孩子出了事,你也活不了,记住了么?” “我知道了。” 清儿腿有些发抖,想提步离开,脚却不受控制地一软,跌在了地上。 “谁?”如同淬了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凛冽的杀气。 刹那间,门被一股力道冲开,一道身影袭来,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将清儿拽了进去。随着“砰”的一声,门被重新甩上。 “是你?”柳子衿双眼微眯,身上的戾气消了些:“你来干什么?” 清儿趴在地上,将手中的药包举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是...是郡主让...让奴婢给您送安胎药,奴婢....奴婢...” 柳子衿接过药包:“郡主让你送的 ?” “是!” “方才,你都听到些什么?”柳子衿将药包搁在桌案上,扶着肚腹半蹲下身子问。 清儿吓得往后挪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道:“奴婢什么都没听见。” “不管你听没听见,今日之事,不许给任何人泄露半个字,否则本官让你见不着明天的太阳,听到了吗?” “是...奴婢知道的。” “滚!”清儿连滚带爬地离开屋子,独自去外边平静了一会儿才回后院。 清儿说完,我被震得回不过神,原来,柳子衿没有不想要我的孩子,避子药的事,是我误会他了。 “郡主,奴婢知道您心里还是有柳大人,若柳大人真因为孩子出了事,您以后万一后悔怎么办呢?奴婢不想您悔恨一辈子。” “好,我去。”我下定决心,是去是从都等孩子平安生下来再说吧。 饶是做好心理准备,但到了柳子衿屋前,看到下人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我还是怕了。 和昨日的喧哗不同,里面除了偶尔一两声低语,并没听得柳子衿的声音。 我走进去,眼前的一幕可以用惨烈来形容:柳子衿虚弱地躺在床上,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一身白色中衣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下面还染着血迹。 身前的肚腹依旧高耸着,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艳丽的脸庞没有丝毫血色,此刻恹恹地闭着眼,已经呈现半昏迷状态。如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微弱的气息,我会以为他死了。 见我进来,林太医擦了擦汗:“郡主。” 其余人跟着行礼。 “他怎么样了林太医?”我问。 对方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的心不断下沉。 柳子衿好像听到我的声音,费力地睁开眼睛,嘴里溢出我的名字:“晚晚。” 我坐在他身旁,他撑着想起身,却抵不过袭来的疼痛,身子一软摔下去,最后倒在床沿上,微微喘着气。 “你别乱动。”我看着这样的柳子衿,心里有些酸涩,躬身将他扶着重新躺回枕上。 那个衿贵骄傲的男子,怎地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了? “你......还没走么?”柳子衿疼过一阵,拉住我的手轻声问道。 “本是要走的,听说你要生了,我过来看看。” 柳子衿手一颤,默了片刻才吃力地扯了唇角:“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扫了他一眼,在他膨.隆的肚子上轻抚:“别想那么多,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我....唔......”柳子衿正想说话,突然肚子一阵发.紧,嘴里不自觉地溢出呻.吟。 “疼得厉害就喊出来,别强忍着。” “呃...晚晚,”柳子衿难耐地在肚子上揉了揉,几不可见地摇摇头:“我可能...呃...生不下这个孩子,你走吧。” 现在让我走?这口是心非的男人,呵! 我拧了眉心:“别说置气话,好好生孩子。” “没有...晚晚,我是认真的.....这个孩子...我生不下来的。这辈子...是我对不住你,你走吧...呃...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柳子衿断断续续说完,累得直喘气,闭了眼把头偏向里边。 我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只觉得心好像被什么攥着,有些难受。 他毕竟是我曾爱过的人。 “林太医,把我肚子......剖开吧,把孩子......取出来。”他又对林太医说。 林太医哪里肯,直皱着一张老脸长吁短叹,无奈得很。 “林太医,真的没有办法了么?您看他如今这般,难道要让他活活痛死?”虽说我与他闹得这个地步,但此时看他这副憔悴虚弱到极致的模样,我还是狠不下心。 “有什么办法?”林太医突然有些崩溃,无奈地说:“我早说他不能要孩子,他非要。我说不能用禁术,他死活要用,他这是一心求死,我能有什么办法?” 话音一落,整个室内只听得一片压抑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