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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楚幽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易安意识涣散,任由沈荣溪伏在自己身上,趴在自己耳边不住地说着告白的情话。


    他感觉自己好像越来越使不上力,困倦感像潮水一般袭来要把自己淹没,眼皮都在打架。


    他用尽最后一点意识和力气,回应了沈荣溪澎湃汹涌的爱意:


    “我也,爱你……”


    沈荣溪。


    这句话说完,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易安一扭头,可以看见窗外将落未落的夕阳。


    直到他看了看手腕上的电话手表,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几乎睡了一天。


    易安坐在床上,望着整洁的卧室出神,这是自己第二次睡了这么久。


    第一次,是被沈荣溪带回家里。


    那是他第一次能完全地放下戒备,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因为当时的沈荣溪用很轻很软、很让他安心的声音说:“你休息吧。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后来一睁眼,沈荣溪就坐在床边,见他醒了,笑着问他:“醒了?睡了这么久,要不要喝点水?”


    当时也是这样的傍晚,也是一样的夕阳,也是一样悠长的睡眠,只是这次,醒来没有沈荣溪在身边问,要不要喝点水。


    感觉稍稍还有点头晕,易安坐着缓了缓才起床,把被子叠好,玩具熊放在两个枕头的中间,起床喝了点水。


    顺便把昨晚的橙汁杯子也洗干净,连同杯子旁边的空药盒也一起丢掉,在药盒彻底被丢进垃圾桶时,易安认出了药盒上一行字的其中一个字——安。


    那杯橙汁是沈荣溪亲手榨的,很好喝,只可惜那么几只橙子,只榨出一杯来。


    然后,他坐在沙发上,继续读昨天没读完的书。


    易安边读边想,想得自然,想得理所当然,想得顺理成章。


    沈荣溪是位医生,平时忙得很,加班也是家常便饭。易安完全理解醒来时沈荣溪不在自己的身边。


    他是一个身体健康的人,还有许多身体不健康的人在等沈荣溪去看病、治疗。


    自己已经长大了,完全可以乖乖在家,等沈荣溪回来了。


    可是直到深夜,易安抱着书,抬头盯着墙上的钟表,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沈荣溪还没回来。


    易安皱皱眉,转脸看向那扇寂静的门,然后在心里,对自己说,没关系。


    最近沈荣溪带他搬了新家,来到了这座全新的城市,所以沈荣溪也换了家医院工作。


    新的医院,沈荣溪当然要熟悉一下了,回来得晚很正常。


    易安完全可以理解。


    他坐在沙发上,披了条毯子,继续看书,边看边等。


    一直等到天蒙蒙亮,沈荣溪也没有出现。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


    易安肚子咕咕叫了好久,他终于放下书,来到冰箱前。


    还好冰箱里留有他和沈荣溪一起包好的馄饨,还好沈荣溪教会了他怎么煮馄饨。


    那是好几天前的事了,沈荣溪好像突然心血来潮,买了厚厚一摞馄饨皮,还有很多肉馅,手把手教易安怎么给肉馅调味,怎么包馄饨,怎么打开燃气灶,怎么煮馄饨。


    当时的易安挠挠头,问沈荣溪为什么突然学这个。


    沈荣溪正在包馄饨的手明显一滞,旋即笑了笑,说:“我以后要是加班,回来晚了,你就自己煮点来吃。”


    原来是怕他一个人在家里饿肚子。


    易安低头认真又仔细地学着沈荣溪的动作,把一个瘪瘪的馄饨包好,放到一旁才抬头说:“那你教我炒菜吧,你要是回来晚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提前把菜做好,在家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易安满脸期待地望着桌对面的沈荣溪,他已经可以想象出夜晚沈荣溪回家看见一桌热腾腾饭菜的幸福样子了。


    可沈荣溪却淡笑着摇摇头,说:“还是学这个吧。”


    易安不免有点泄气,问:“为什么?”


    沈荣溪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你不是很喜欢吃馄饨吗?”


    易安没有否认,毕竟沈荣溪说的是事实。


    “而且……”沈荣溪终于抬眸,含情脉脉地看着对面的易安,“这个简单点,好学也比较容易上手,炒菜的话,留着你以后再慢慢学吧。”


    听到沈荣溪说以后再学,易安立马又精神起来,答应着好。


    等以后他学会了,他就变着花样地给沈荣溪做饭,沈荣溪再也不用晚上回来吃泡面或剩饭剩菜了。


    那天,他们包了好多好多馄饨,全部冷藏在冰箱里。


    易安取出足够他和沈荣溪吃一顿的量,开水下锅,煮了起来。


    正值深秋,滚烫的水蒸气把窗户熏上一层薄薄的雾。


    看着那雾,易安的眼神也模糊起来。


    那雾,像一片朦胧的河。


    河,是什么?


    在易安的想法里,河,代表着他和沈荣溪的初遇。


    第一次遇见沈荣溪,还是因为他掉进了河里。


    为什么掉进河里?


    因为偷了别人的钱包,他被发现了。易安只能一个劲地跑,跑到桥边时,内心的某种因子在悄然作祟。


    他纵身一跳,跳进河里。


    泡在泱泱河水里时他猛地后悔了,也许是人的求生本能在驱使他,让他在死亡的边缘挣扎。


    不出意外,嘴和鼻腔里呛进去水。


    窒息感逐渐爬升,缠绕他,裹挟他。


    易安的眼前渐渐泛起白光,其实这么死了也挺好,只是太痛苦太难受了,原来死亡也是这么痛苦,这么难受啊。


    正当即将失去意识前,易安感觉到自己被一条有力的胳膊圈住,冰冷的河水也阻挡不了沈荣溪的温度传来。


    他被沈荣溪救了上来。


    躺在地上,用微弱的意识感受着沈荣溪对他实施的一系列施救措施。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被沈荣溪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丢失钱包的人看起来有点怯,可依旧不依不饶,沈荣溪主动上前问那人,钱包里有多少钱。


    并告知失主,他来赔。


    易安仰躺在地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色调和他的生活一样。


    易安没有听清那人说了多少钱,偷钱包时易安也没有看里面到底有多少钱,他当然也无法确定那人是否会借此机会从沈荣溪这里多捞一笔。又或者善心大发,把数字往小里说。


    当然,那时躺在地上愣愣望天的易安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种人。


    那时的易安,更趋向于人性中恶的一面。


    他只瞥见沈荣溪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从那只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递给了失主。这事儿才大体上就此落幕,但没完全落幕。


    易安眼瞅着沈荣溪还在和失主交谈,他趁此机会从地上爬起来,拖着疲惫的身体想要溜之大吉。


    这时,沈荣溪攥住了他的胳膊。


    易安的胳膊细细瘦瘦的,沈荣溪一只手掌足以握住。


    沈荣溪问他:“你要去哪?”


    易安不回答,只是拼命想要挣脱沈荣溪,他想跑,他必须要跑。


    可是沈荣溪又问了一遍:“你要去哪?”


    易安不耐烦起来,压低着嗓音没好气地说:“要你管。”


    沈荣溪眉头一皱,不仅没放开他,反倒攥得更紧了。


    旁边还有两三人在围观,看这场面料定了这小贼要逃,立即冲易安威胁道:“小子,你别想跑,我们已经报警了。”


    这句话对于易安来说,犹如一道死亡令,他双腿开始不自觉地打颤发软,眼看这多管闲事的人抓自己抓得这么紧,自己指定跑不了了。易安扭身,见那失主已经走了,于是,他扑通一下,跪在沈荣溪面前。


    见这场景,沈荣溪愣了。


    易安怕得哭起来,抓着沈荣溪的裤脚,求他:“求求你了,不要报警行不行,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我不该偷东西,我不该偷东西,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不要报警……”


    求着求着,易安瘦弱的脊背弓成一只虾皮模样,他的额头抵在沈荣溪的鞋尖上,不住地求饶。


    沈荣溪拽也拽不起来,手指触碰到那瘦骨嶙峋的脊背时,明显感觉到脚边的孩子在发抖。


    易安的左手,少了两根手指,一根小拇指,一根无名指。


    都是因为九岁那年,偷东西没偷成,被人抓住送到警察面前,还是叔叔亲自出面把他带回来,回来之后就狠狠地惩罚了他。


    惩罚就是被生生剪断两根手指。


    九岁的易安第一次见这么多血,手指钻心一般的疼,拼命地哭,包扎也只是阿姨随手用一块抹布包扎的。


    说是包扎,其实只是用一块抹布把手给裹起来罢了。


    现在想起来,易安只能说得亏自己命大,竟然活了下来。


    九岁的易安捂着左手,蜷缩在狗笼里暗暗发誓以后偷东西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十七岁的易安跪在沈荣溪脚边苦苦哀求不要报警。


    可警察最后还是来了。


    看到警察站在自己面前,易安已经能想象到回到家里时,叔叔会把酒瓶往地上一摔,让自己跪在破碎的碴子上,然后再剪断自己右手的两根手指。


    可是没有。


    他没有被带回到家里。


    相反,后来的他被沈荣溪带走,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不仅如此,警察们闯入了那个肮脏的“家”,弟弟妹妹们也被救了出来。


    他和弟弟妹妹们再也不用围着一锅沸腾的热水,用单薄的手去捞锅底的肥皂,再也不用担心偷的东西少而被关进狗笼里,再也不用因为太饿而睡不着觉。


    看着窗上的薄雾,渐渐凝成了水珠,在重力影响之下,水珠从窗上滑落,滑落的过程中带下了许多细细小小的水珠。


    易安如梦初醒,看着锅里沸腾浑浊的水,连忙关了火。


    他捏着勺子拨了拨锅里的馄饨。


    煮得太久,有些已经粘在锅底了。


    易安轻轻叹了口气,把馄饨捞到碗里,想起沈荣溪的嘱咐,往两个碗里依次撒了点紫菜,酱油和醋。


    他把碗端到桌上,用勺子轻轻地拨弄,然后咬了一小口。


    易安突然咬住下唇。


    煮得太久,馄饨像马上要溶化在水里一样,软烂得不像话。


    易安想起沈荣溪煮的馄饨,火候和时间都恰到好处,口感和味道都那么好。


    吧嗒——


    一滴眼泪落进了碗里,混在馄饨汤里。


    易安马上揉眼睛擦干眼泪,以免更多的眼泪掉进碗里。


    他不敢浪费食物,把这一碗煮得软烂的馄饨都吃完了。


    易安眨眨眼睛,看着对面那碗属于沈荣溪的馄饨渐渐冷却,又看了眼电话手表。


    2016年10月19日


    10:18


    沈荣溪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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