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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肆意妄为

作者:关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哐哐’两声,铁锁被人从木头栅栏上抽离,护佛寺地下暗道里,有隐约人声响起。


    一个人影吊儿郎当,肩堆鹤毫,凑近了看才发现是一只黄色的水貂慵懒地圈在那人的脖颈处,黑暗中两只眼睛泛着渗人的光芒。


    另一个人影就恭敬许多,虽然在前面引路却低眉弯腰,手里的链条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作响,卑躬屈膝的。


    “您小心着脚下的路,咱们这护佛寺呀不比大理寺,这暗道都是人工凿的,当年工匠偷懒高一块低一块,您仔细着别绊倒。”


    沈关越眼底写满厌倦,面上却不动声色接受着别人的讨好。


    等再往下走了两层,阴湿更重,沈关越的眉头就皱得更深。


    也不知阿耶身上那些陈年旧伤,在这样的湿气里会不会复发。


    怎么会想到关押在护佛寺。


    四处不着边际,偏僻的很,他们沈家在护佛寺也没有安插多少人,一时间还有些鞭长莫及。


    但是等沈关越见到阿耶的时候,心中的怀疑逐渐打消。


    护佛寺虽然破烂,给沈策山安排的牢房倒是精致。


    没有珠帘帐幕,但胜在干净整洁。


    单独两间牢房,起居和洗漱室不在一块,本该铺稻草的地上全是青砖瓦片,与普通酒肆的高级上房并无区别。


    看来太后并没有对这个哥哥狠心,依旧处处照应着。


    等沈关越进了牢房,沈策山才慢慢转过身来。


    久经沙场的大将军即使是身处牢狱里,也没有办法让人忽视他身上满满的杀气。


    就是那副脱在旁边的盔甲上都沾染了淡淡的血迹,无论怎么看都有一副肃杀的感觉。


    与沈策山身上的杀意相比,这所谓的牢房倒显得不伦不类了。


    “阿耶看起来伙食不错,姑姑怕是问心有愧,才安排的这么好。”


    沈关越随处捡了个地儿坐下来,刚才送他来的人连忙退出去,一句话都不敢多听。


    沈策山虽然转过了身,但双目紧闭,似是还在梦中。


    沈关越深知他这个习惯,自己主动闭了嘴,安静的在一旁等着。


    想来他沈关越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怕自己这位阿耶。


    从前也是不怕阿耶的,虽然心里怨恨阿耶将他狠心送到金陵城,但终究是父子两个哪有隔夜仇,最多每次沈策山归来的时候,他随便找个由头和阿耶打上一架比划比划,心里这股子气也就消了。


    直到阿娘去世。


    那一年沈关越哭着喊着,夺了军马就要闯金陵城,说要回去给阿娘送葬。


    他没有拿手牌,皇城司自然是不放人,将他拦在金陵城门口,沈关越气的把长刀架在守卫脖子上,恨不得让所有人血溅皇城。


    沈策山就是那时候进城的,一杆红缨长枪就挑掉了沈关越手里的长刀,将人从马上摁到地上,居高临下地盯着沈关越。


    那双令人望而生畏的眼里,只有震怒。


    后来因为沈关越失手打伤了几个守卫,沈策山将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扒了衣服,十几鞭子肯肯抽在沈关越的背上,说是要给那些守卫赔罪,也好好教一教这个不懂道理的儿子。


    沈关越只记得那一天自己丢尽了脸面,可惜阿爹的惩罚还没有结束。


    起初他只以为阿爹是做戏给别人看,后来晚上回了长平侯府才知道沈策山是真的动怒了。


    白日里挨了鞭子,晚上又挨了五十军棍,打的沈关越五天下不了床,太后派人来了又来劝了又劝,也没能动摇得了沈策山分毫。


    沈关越躺在床上嗷嗷的叫,终于是把江怀砚给嗷了过来。


    阿砚破天荒地握着他的手,尽管眼神闪躲,但还是被他抓到了阿砚眼底的心疼。


    虽然转瞬即逝,但沈关越心满意足。


    他当时同阿砚说,等他好了定要去阿娘的坟上好好哭一哭,说他的阿爹忘恩负义,阿娘死了还要毒打自己,莫不是在外面找了新的相好?


    结果阿砚替他上药的时候加重了几分,疼的沈关越龇牙咧嘴的,质问阿砚是不是同他阿爹一起来欺负自己。


    却不料他的阿砚面色凝重,云淡风轻地说了句,“你今日是活该。”


    直到沈关越长大成人,直到他变成那个纨绔不堪的少年,他才明白那天阿爹为什么要狠狠的揍他一顿。


    他身处金陵城,关系着在外面的数十万将士和云台的兵马。


    天大的事情他也不能闯金陵城离开,只要沈关越一动,就意味着长平侯府有异心,圣上就会怀疑所有正在浴血奋战的将士。


    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将士用身家性命堆来的赫赫战功,这么轻易就可以被沈关越毁于一旦。


    他这一身,身系的绝对不是个人的悲欢喜乐。


    而是千千万万将士的荣辱。


    是长平侯府几百号人的身家性命。


    沈关越不可肆意妄为。


    那件事后沈关越就觉得自己有些理亏,每次瞧见阿爹都像个鹌鹑一样躲在那儿,父子俩虽说没有隔夜仇,可一顿毒打之后两个人又都是不太爱解释的人。


    每次见面尴尬反而多于激动。


    从前都有江怀砚在边上当个合适的传话,这下阿砚都抛弃他了。


    沈关越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调整好坐的姿势,等着自家老子开口。


    沈策山也没闭目多久,这是军中习惯的养神之法,有的时候连夜急行军来不及睡觉,便闭着眼睛休息一下,养精蓄锐还可再战一天一夜。


    听着脚步声是自家那不争气的儿子,沈策山也就等一个小周天轮转完才睁眼。


    “嗯,又长高了几分。”


    来自老父亲的凝视让沈关越有少许不自在。


    黄喉貂这会儿挂在他的脖子上装死,也是迫于老侯爷的震慑力一动不敢动。


    “姑姑说要让我们流放,阿爹你答应了?”


    “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你总说想去看看云台的山,云台的草原,这不遂了你的心愿,怎么还是满脸怨言。”


    长平侯沈策山对流放这件事并不意外。


    他与那深宫太后自小兄妹情意甚笃,两个人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妹妹想做千古贤后,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策山无有不应的。


    “她将阿砚立为君后。”沈关越撇了撇嘴。


    语气里是难得的委屈。


    像是终于找到人来倾诉一般。


    沈策山睁开眼,只觉得在这件事上,沈关越才会像个孩子一般,对他有所依赖。


    “我听说是江怀砚自己的选择。”


    “阿爹湖少糊弄我,阿砚的为人你比我更清楚,权势富贵他根本就不留恋,他若是想做君后何苦等到今日,从一开始就可以不用答应我们的婚约。”


    “他定是伤了心了,伤心姑姑摔断了他的腿……”


    沈策山微微偏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并没有接话。


    这些难以安放的情绪总要有一个宣泄口。


    一如当年他阿娘逝世一样,总要让沈关越好好的发泄一下才不会憋坏。


    “总之,阿爹若我们要走,我必然会带上阿砚。”


    沈关越捏紧了拳头,语气里的坚定不容人拒绝。


    “你自有你的决定。”沈策山语气甚是敷衍。


    “阿爹你不拦着我?”沈关越惊疑不定。


    沈策山又重新闭上眼:“拦你有何用?”


    那日在金陵城门口差点将沈关越打死,也没听见这兔崽子低一个头说一声服气。


    那次是阿娘的事,这次是江怀砚。


    一次比一次重要,他何曾会低头,又怎么可能听劝。


    “阿爹不阻拦我,那我可就更得心应手了。”沈关越心中盘算着,要怎么从江府劫人走。


    后续要是真的把江怀砚给绑了,司徒幽那个疯子肯定会发疯,但他已经被流放云台天高皇帝远了,实在是骗不过去的话就安排个假死……


    反正什么兵权啊什么长平侯,都只是姑姑的一句话而已,要他们生就生,让他们死就死。


    沈关越不在乎这些虚名,他只想和江怀砚两个人白头偕老。


    不论天涯海角,是永远在一起。


    永远,永远。


    沈关越正盘算的激动,冷不丁那边阿爹泼了一盆冷水。


    “只要他愿意,你带他去哪里我都没有意见。”


    好家伙,还是自家老爹最知道怎么伤人心。


    沈关越不想继续就这个话题谈论下去,干而脆之的换了个话头,“我看这两天巡防的禁军不太对劲,应该是都被司徒幽换了人,想必是没有那么轻易放我们离开。”


    “三万大军‘战死’,收归兵权二十万,但那些兵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一呼百应,到时候也由不得司徒幽,他自然要提防。”


    这也正是沈关越所担心的。


    能不能离开金陵城。


    或者是能不能活着离开金陵城。


    司徒幽很可能会玩一些阴毒的手段,但好在乎佛寺还在沈太后的庇佑下,目前来说阿爹并不会有危险。


    “我寻思着,反正也是判个流放,不如我先劫狱如何!”


    虱子多了不怕痒,罪名多了自然也不怕。


    横竖朝堂里有姑姑在,司徒幽就算机关算尽也想不到,他们沈家才不会那么容易任人摆布。


    既然说了三日后三司会审,七日后流放。


    那他沈关越将这计划提前几天,也不是不可行。


    劫狱啊,想想就刺激。


    窝窝囊囊在金陵城忍了十数年,最后给司徒幽的疯狗玩一把大的,这才是他沈关越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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