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遗物?
    难道是……
    脑子里忽然冒出来许多白花花亮锃锃的袁大头,奚朔赶紧擦了一下嘴角,回神之际,手上已多出一枚小小的物什。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一个民国生年的人,遗物居然是u盘?这不科学吧。
    但是,她最近遇上的事又有哪一件科学了……
    想到铃兰灵魂的另一半还躺在自己道具栏里,还有脑海中关于那一份面的清晰记忆,奚朔看了看手机的暗红页面,无奈接受了这个设定。
    大抵是幽舟将面档老板最后的遗愿,以一种更容易被人看见的形式制作了出来。
    她打开电脑,将u盘接入——
    凌晨四点半,
    奚朔尚未眠。
    她盯着影片放映结束后,滚动的“演员名单”久久不语。
    原来面档老板叫“云娘”吗?
    这不是一部很长的影片,却也与当下流行的两分钟一集的短视频大相径庭,六十五分钟,一部微电影的时长,却将一个人,人生中最重要的节点,和最痛的遗憾,全部展现了出来。
    奚朔登录许久未进的粉色小破站,将那份视频拖曳到上传框,随后点击上传,作品进入漫长的审核等待里。
    她又将视频上传至其他一些社交平台账号,才渐渐平复内心的波动。
    凌晨五点,窗缝中微微透出光亮,熬了一整夜,奚朔居然也不是特别困,脑子里还残留着云娘的影子和故事。
    还有……
    鬼到底分了几个种类,传说中的阴曹地府,难道底层逻辑是一层代码构成的网络世界,而人类死亡后,就是通过幽舟所言的“信号基站”将灵魂数据上载至网络吗?那算什么……
    一种数字永生吗?
    那轮回又是……
    她想到了幽舟弹出来的“一份关于面的手艺和记忆,已存入您的灵魂数据库”,灵魂数据库,灵魂数据库,每一个人类,都是碳基生命体中装着一份……
    装着啥呀,
    我也不知道啊。
    代码吗?
    奚朔有点凌乱。
    那鬼呢,除了普鬼,怨鬼,以及滞留人间的煞,还有吗?有的话,又是什么鬼?
    ……柳色,
    又是什么?
    头胀胀的,奚朔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翻来覆去的,全是些混乱的风暴。
    绿泡泡的消息通知声响起,一点开,奚朔有些惊讶,看了看时间,五点十五分没错啊,怎么……
    “吓鼠我了!奚奚,你知道我梦到什么了嘛!”
    噢……原来是做噩梦了啊,怪不得醒那么早。奚朔看着卡通头像,收起惊讶,继续看左音的连环夺命消息。
    “我那怨种弟弟哦,他在我梦里晃荡了一整夜!”
    “这个梦太真实了,太诡异了!真吓晕我了!”
    “我梦到左乐那小子被人骂畸形,骂怪胎,说生而为人,长这么高就是种错误!”
    一米八三也是种错误吗?
    奚朔脑海里冒出大大的问号,虽然那家伙油腔滑调的,但脸生得还算不错,清清爽爽干干净净一男大,怎么会和怪胎产生关系?
    “啊啊,奚奚,你说人类怎么不能脑电波互通,好想把我梦里的场景直接放到你脑子里给你看。”
    左音的消息还在持续传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考场,里面有好多好多学生,我看到他们的表情都很恐惧很恐惧,偶尔听到一两句幸灾乐祸的声音‘你完了,你那么矮,这次考身高肯定要输’。”
    “怎么会有一种考试是考身高的?我还在疑惑呢,又听到另一个人嗤笑。”
    “‘——你才完了,昨天那场试还没考明白啊,我们都以为高分才能逃过惩罚,拼了命把试题答对,一些平素里不怎么学习的同学都要把头发薅秃了,结果呢,考高分的反而排在倒数,考十三分的反而第一名,这说明什么?说明这里的规则,不能用现实标准去衡量!我打包票,今晚排在末十位的肯定是那十位个子最高的人!’”
    “紧跟着,我看到了左乐,他在人群里,平日里宝贝的头发竟然剃个精光,我忽然明白,他也是这样想的,越高,输越惨。你也知道他,虽然平时挺学渣一个人,但脑子还是好使的。——但这是我的梦啊!他怎么在我梦里那么聪明!”
    “好吧……人的梦境就是很跳跃。”
    “我一从梦中惊醒,就忘了一部分内容了,上面那些话也有艺术加工成分,就意思是那个意思哈,只记得那小可怜最后果然排在末名,剃了头发也只堪堪排在末八位。”
    “但诡异的就在这,考场学生分为三派,一派冷眼旁观,另两派混杂在一起,你几乎分不清原来这是两派成员,他们上前疯狂羞辱那末十名考生,有阴阳怪气的,也有高高在上的,而随着他们的羞辱——其中十人左胸前那块“末等生”标识消失了,全部转移到了左乐那十人胸前。”
    “我也是这时候才明白,原来那里面有人是天性如此,有人是后天习得。太诡了就真的,画面突然一跳,你知道我看到什么嘛!!!”
    “我看到左乐那臭小子也学坏了!身高之后还能考什么?体重啊,居然是体重。那一般高个子的肯定比低个子的体重大嘛,那臭小子赢一把后,也开始羞辱那体重轻的末十位。”
    “太恐怖了,文字很难表述那种感觉。”
    “他头高高地扬起,一边羞辱末等生,一边嘴角微微笑着,上一轮的痛苦和耻辱,像是终于得以释放,更恐怖的是,我好像能够理解这种感受!”
    “都设置这么奇诡的考题了,你说还讲究什么公平?”
    “但讽刺的是,考场就是讲究公平,因为生理构造的不同,男女分开考试,女生那边也传来各种奚落声,奚奚,扪心自问,若我在其中,我也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像左乐那样……”
    奚朔看得皱眉,总觉得左音的梦似乎哪里不对,是因为太过真实吗,还是因为太过奇诡,她自己被噩梦纠缠多年,现在梦中之人又出现在眼前……左音的梦让她不得不慎重看待。
    正要安慰,对面的口吻已经截然一变。
    “我天,我怎么能做出这么天才的梦,这个梦太太太有意思了!颠倒现实常理的梦!究极人性考验!我,天才!”
    “我今天就让左乐回家,我要和他说这个梦!哈哈哈哈,如果他知道自己在我梦里成了秃子脸色一定很精彩!娃哈哈,迫不及待了!”
    “……”您的好友紧急刹车,撤回一个安慰。
    看着屏幕上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奚朔有点无语。但……或许真就只是一个梦呢,自己最近也是太疑神疑鬼了。
    她回复:“是啊,你,我的天才姐妹。”
    对面直接一个震惊三连,“你怎么这么早?”
    你不也这么早?奚朔还没回,对面就又发来,“出门送外卖呀?”
    “……”
    不,俺是还没睡。
    “本来还想找你逛街呢。”左音工作也没着落,但家人不催,自己不急,也不需要支付水电房租,就相对自在,不为生计所迫的生活真是令人羡慕啊。
    奚朔婉拒:“欠室友人情,打算请她看电影呢。”
    “呵呵,有新室友就忘老闺蜜是吧。就一天,发展到约看电影的地步了?这也太太太快了吧。”左音发了一条语音过来,掐着小嗓,语气夸张。
    “当然不是!”室友不是人还需小心伺候啊,我的姑奶奶哟。奚朔觉得自己命苦。
    发了个“晚安”表情包,不顾左音发来的一连串问号,直接把手机设置为睡眠模式,就闭眼睡去了。
    青雾茫茫的永夜有了一道微红色的光,像是朝阳要从天边升起。前方有一个小小摊子,走上前,借那微光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家面档。
    面档并非露天,而是由棚子搭建,用来防风避雨遮阳,里头坐着一白袍柳绣的绝色女子,正静等面来。
    柳、柳色?
    本想悄然离开,不知怎的,嘴巴却不听使唤,面部表情也完全脱离自己掌控。
    “也就只配吃些这等低贱摊子。”她的眼睛向右下角柳色方向斜去,这是个极其鄙夷的表情,奚朔拼命想要控制住自己,但徒劳无功,明明是她自己的身体,却好像有另一个人在操纵。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漠,残酷,无情。
    红色被撕裂,那天空将明未明的颜色一瞬又变成青黑。面档消失,柳绣出现,寒光一闪之间,她死在梦里。
    奚朔尖叫着醒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失态过了,但这次的场景转变太过突然,便算奚朔早就承受多次,也有点遭不住。
    她捂着那脆弱的小心脏,冷静了好一会,才从梦里的死亡中走出。那到底只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那黑裙黑帽,与自己容貌一般无二的女人又一次闪现在眼前。
    身体失控说出自己并不想说的话的感受,似乎比在梦里被一刀捅死还要难受。
    看了看时间,早上十点半,正是即将午饭的时间点,她走到卧室门边,伸出去想要拧动反锁旋钮的手却顿在原地。
    呼。
    好像从梦中醒来面对柳色,自己总是要重新做一遍心理建设呢。
    她推门、洗漱,走到客厅,却只闻饭香而不见其人。
    “早。”
    有动人声音传来,她循声望。
    阳台上,白袍正在冲她轻柔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