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完蛋了,天地基地外巡A3小队的所有队员心想。
    要完蛋了,回家基地“茶隼”外巡小队的所有队员心想。
    不同的两家基地、两队各自的队长又一次偶遇,注意到了彼此。
    对这两个人,双方基地老大都早已经头疼到亲自反复重新排班,尽量不让他们俩遇上了。
    世事无常。
    双方在基地交界线边缘看清彼此的一瞬间,A3小队队长丛怒森就立刻嗓音威严地催促:“全员捂耳朵,快点!”
    茶隼队的队长荆笑路也立刻向身后自己的队员一摆手,笑眯眯说道:“大家退后!丛队,马上给我跪下。”
    荆笑路,异能是言灵。显然今天轮到荆笑路主动挑衅了。
    因为A3有一名队员反应稍慢,以防万一,丛怒森还是垂下捂紧自己耳朵的手,迅速帮那名队员捂了捂。两家基地是邻居,难免常有利益摩擦,荆笑路轻易不会太为难普通队员——哪怕这是支精英队——但是强迫他们兔子跳、强迫他们集体学猫叫也是有过的。
    当然,荆笑路对丛怒森的要求不是兔子跳和学猫叫。
    话已经听见,异能已经生效,丛怒森当机立断,控制脚下覆盖薄雪的土地在地下轻微爆炸了一下,让轻微爆炸引发的冲击波顶回双膝抵消言灵。他精确度控制得异常好,所以膝盖没有受伤,连长裤布料也没有破损,只是顿时飞溅了一批雪与土,脏了脏。
    丛怒森,异能是爆破。没有可燃材料也能引发爆炸。
    荆笑路爽朗大笑。
    丛怒森口吻冷静地表态:“茶隼的其他人,你们再退远一点,我今天要炸死荆笑路,是他自己活腻了——”
    A3小队连忙一拥而上,把队长拖回来好一阵劝架。
    倒不是A3小队的人都不要面子,原因有二:一来,丛怒森其实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是个暴脾气,往日他们A3主动挑衅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二来,这是丛怒森本人未值气头上的意思,丛怒森也有千叮咛万嘱咐过A3小队众人,在他发脾气时注意把他拖回来,阻止他直接爆破了荆笑路整个人。
    有直性子的队员半开玩笑地问过:“为什么要忍?都末世了。”
    丛怒森思考半天,才回答:“大局为重。”
    宣扬大局为重的丛怒森曾经在遥遥侦查到荆笑路时,故意潜行得非常隐蔽,随后突然引爆荆笑路脚步两侧的石头,惊得荆笑路差点撞树。
    笑容爽朗的荆笑路曾经趁着山林卡视角,悄悄绕背丛怒森,恶魔低语:“脱掉皮带,想办法把自己的手绑起来。”
    有一次丛怒森把荆笑路炸下了一座小矮崖,又利用冲击波把后者掀了回来,调侃:“免费蹦蹦床,不用谢我。”
    理由是前一天荆笑路命令他乖乖跳进河里,顺便活捉两条荆笑路钓不到的想吃的鲜鱼回来,拿到鱼荆笑路开开心心说:“都湿透了,好可怜哦,分你一条,不用谢我。”
    ……
    最初两支队伍的队员也是义愤填膺的、同情队长的、严厉谴责敌方的。
    后来麻木了。
    再说,谁也记不清楚最开始,第一次,到底是谁理亏了,队员们的印象里,简直好像是第一眼对视,这两个男人就互相看不顺眼,眼神意味深长。
    就比如A3与茶隼各自的副队长吧,时不时地,他们就会感觉比起队长,甚至对面的副队在这种时刻更像是个自己人。
    本来一丁点也没有的友谊就这样建立起来了,不需要喝一杯酒、借一回火、多说一句话。他们增进友谊的方法就是,随两方队长的矛盾加深而加深。
    现在两名副队隔空交换了一道眼神。
    茶隼副队舒流光眼神示意:我这就把我们的刺头拉走,你们也快走。
    A3的副队廉珍微微颔首。
    被团团围住的丛怒森还没有彻底放弃探头抬眼,瞄准荆笑路。
    荆笑路大笑够了,同样意犹未尽,今天又没有得手,他还想再说一两句命令——
    舒流光赶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远,逃离现场。
    ……两名副队,乃至在场的所有人一致认为,荆笑路与丛怒森的关系满足了他们对死对头一词的全部想象。
    ·
    敲门,推门,荆笑路看见办公室里正好有第三个人在,占据了椅子。这间办公室椅子又不多,他便懒洋洋地坐到了办公桌上,叠高两条腿。
    回家基地的领导人匡冬去示意第三个人稍等,开始批评荆笑路:“你又惹他们干吗?这不是没碰面消停好几个月了吗?上次的气还消不掉吗?”
    荆笑路心说:泪目,匡冬去甚至不介意他坐在匡冬去的桌子上挨训,也要操心和邻居基地的外交问题。
    荆笑路嘴上只说:“出什么事了?叫我来,是要表扬我上周杀了一串丧尸吗?”
    匡冬去对他很无奈:“功是功,过是过。”
    荆笑路:“什么事?是我昨晚帮我们基地病人暂时痛觉消失,挺过无麻药手术的奖励吗?”
    匡冬去:“不是,我知道你不负责外交,但你也不能捣乱呀。”
    荆笑路:“什么事?是我……”
    匡冬去:“你要将功抵过的话,就不能涨工资了。你前两天还说之前有个丧尸腐蚀坏了你的靴子表层,鞋变得很难刷,想买双料子最好的新鞋。”
    荆笑路终于说:“丛怒森根本不往心里去,他巴不得跟我互相折磨呢,这不是外交难关,他也不会去找他们领导告状,你明白吗?你也别往心里去。”
    匡冬去摇摇头:“不明白,既然我听说了,天地基地的巢黄肯定也会听说。”
    荆笑路忙用食指点点自己的嘴唇,语气善良:“领导,要不要我帮你明白?”
    匡冬去一个五十岁的中年人完全炸毛了:“不许!”
    荆笑路又一度爽朗大笑,开怀中晃了晃二郎腿。忽然办公室里的第三个青年男人站起来,摸了摸他的长筒雪地靴鞋尖。
    “……”荆笑路从匡冬去身上转移注意力,目光迷惑地瞧瞧这青年男人,“你在干吗?”
    对方不答只说:“我听人讲过荆队你已经丧偶,前男友在末世早期去世了,节哀顺变。”说话间还在擦鞋。
    末世第五年了,今天节什么哀。荆笑路跳下桌子问:“生面孔,你是?”
    对方眼睛一闪,说:“我是匡灿。”
    匡冬去解释:“……我侄子,刚从外地投奔过来,他原来的基地没了。小孩花痴,你不用理他。”
    荆笑路说:“行,恭喜你小子回家。那我走了老匡。”
    匡冬去点点头:“不准再闹矛盾了。”
    荆笑路回头踹了一脚办公桌,以示不配合。
    “你就不能把这看成我和姓丛的一种私交吗?”
    他在这所基地属于劳苦功高的主要功臣,匡冬去性格又温和,没生气,但说:“私交得有交啊,你俩有什么交情,就那么舍不得不互揍?”
    荆笑路用力摆摆手,开门走了。
    走回家门口,荆笑路看见自己独居的小平房,门口三级台阶上方放了一个不小的盒子。他没立即拆开,辨认了眼盒子上龙飞凤舞的连笔字,写的是:道歉礼物。
    荆笑路顺手将盒子捡进家门,拆开,得到了一双自己这阵子总爱念叨的新鞋。
    好消息:是面料耐操,包裹性防御性很好的材质,黑色漆皮,荆笑路的审美。
    坏消息:十一厘米高跟鞋。
    这算哪门子的道歉礼物,而且一如既往不肯署名,全靠荆笑路认得他的笔迹。
    荆笑路试了下鞋,顺路踩烂盒子上丛怒森写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