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丧偶的日子》 第1章 第 1 章 要完蛋了,天地基地外巡A3小队的所有队员心想。 要完蛋了,回家基地“茶隼”外巡小队的所有队员心想。 不同的两家基地、两队各自的队长又一次偶遇,注意到了彼此。 对这两个人,双方基地老大都早已经头疼到亲自反复重新排班,尽量不让他们俩遇上了。 世事无常。 双方在基地交界线边缘看清彼此的一瞬间,A3小队队长丛怒森就立刻嗓音威严地催促:“全员捂耳朵,快点!” 茶隼队的队长荆笑路也立刻向身后自己的队员一摆手,笑眯眯说道:“大家退后!丛队,马上给我跪下。” 荆笑路,异能是言灵。显然今天轮到荆笑路主动挑衅了。 因为A3有一名队员反应稍慢,以防万一,丛怒森还是垂下捂紧自己耳朵的手,迅速帮那名队员捂了捂。两家基地是邻居,难免常有利益摩擦,荆笑路轻易不会太为难普通队员——哪怕这是支精英队——但是强迫他们兔子跳、强迫他们集体学猫叫也是有过的。 当然,荆笑路对丛怒森的要求不是兔子跳和学猫叫。 话已经听见,异能已经生效,丛怒森当机立断,控制脚下覆盖薄雪的土地在地下轻微爆炸了一下,让轻微爆炸引发的冲击波顶回双膝抵消言灵。他精确度控制得异常好,所以膝盖没有受伤,连长裤布料也没有破损,只是顿时飞溅了一批雪与土,脏了脏。 丛怒森,异能是爆破。没有可燃材料也能引发爆炸。 荆笑路爽朗大笑。 丛怒森口吻冷静地表态:“茶隼的其他人,你们再退远一点,我今天要炸死荆笑路,是他自己活腻了——” A3小队连忙一拥而上,把队长拖回来好一阵劝架。 倒不是A3小队的人都不要面子,原因有二:一来,丛怒森其实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是个暴脾气,往日他们A3主动挑衅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二来,这是丛怒森本人未值气头上的意思,丛怒森也有千叮咛万嘱咐过A3小队众人,在他发脾气时注意把他拖回来,阻止他直接爆破了荆笑路整个人。 有直性子的队员半开玩笑地问过:“为什么要忍?都末世了。” 丛怒森思考半天,才回答:“大局为重。” 宣扬大局为重的丛怒森曾经在遥遥侦查到荆笑路时,故意潜行得非常隐蔽,随后突然引爆荆笑路脚步两侧的石头,惊得荆笑路差点撞树。 笑容爽朗的荆笑路曾经趁着山林卡视角,悄悄绕背丛怒森,恶魔低语:“脱掉皮带,想办法把自己的手绑起来。” 有一次丛怒森把荆笑路炸下了一座小矮崖,又利用冲击波把后者掀了回来,调侃:“免费蹦蹦床,不用谢我。” 理由是前一天荆笑路命令他乖乖跳进河里,顺便活捉两条荆笑路钓不到的想吃的鲜鱼回来,拿到鱼荆笑路开开心心说:“都湿透了,好可怜哦,分你一条,不用谢我。” …… 最初两支队伍的队员也是义愤填膺的、同情队长的、严厉谴责敌方的。 后来麻木了。 再说,谁也记不清楚最开始,第一次,到底是谁理亏了,队员们的印象里,简直好像是第一眼对视,这两个男人就互相看不顺眼,眼神意味深长。 就比如A3与茶隼各自的副队长吧,时不时地,他们就会感觉比起队长,甚至对面的副队在这种时刻更像是个自己人。 本来一丁点也没有的友谊就这样建立起来了,不需要喝一杯酒、借一回火、多说一句话。他们增进友谊的方法就是,随两方队长的矛盾加深而加深。 现在两名副队隔空交换了一道眼神。 茶隼副队舒流光眼神示意:我这就把我们的刺头拉走,你们也快走。 A3的副队廉珍微微颔首。 被团团围住的丛怒森还没有彻底放弃探头抬眼,瞄准荆笑路。 荆笑路大笑够了,同样意犹未尽,今天又没有得手,他还想再说一两句命令—— 舒流光赶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远,逃离现场。 ……两名副队,乃至在场的所有人一致认为,荆笑路与丛怒森的关系满足了他们对死对头一词的全部想象。 · 敲门,推门,荆笑路看见办公室里正好有第三个人在,占据了椅子。这间办公室椅子又不多,他便懒洋洋地坐到了办公桌上,叠高两条腿。 回家基地的领导人匡冬去示意第三个人稍等,开始批评荆笑路:“你又惹他们干吗?这不是没碰面消停好几个月了吗?上次的气还消不掉吗?” 荆笑路心说:泪目,匡冬去甚至不介意他坐在匡冬去的桌子上挨训,也要操心和邻居基地的外交问题。 荆笑路嘴上只说:“出什么事了?叫我来,是要表扬我上周杀了一串丧尸吗?” 匡冬去对他很无奈:“功是功,过是过。” 荆笑路:“什么事?是我昨晚帮我们基地病人暂时痛觉消失,挺过无麻药手术的奖励吗?” 匡冬去:“不是,我知道你不负责外交,但你也不能捣乱呀。” 荆笑路:“什么事?是我……” 匡冬去:“你要将功抵过的话,就不能涨工资了。你前两天还说之前有个丧尸腐蚀坏了你的靴子表层,鞋变得很难刷,想买双料子最好的新鞋。” 荆笑路终于说:“丛怒森根本不往心里去,他巴不得跟我互相折磨呢,这不是外交难关,他也不会去找他们领导告状,你明白吗?你也别往心里去。” 匡冬去摇摇头:“不明白,既然我听说了,天地基地的巢黄肯定也会听说。” 荆笑路忙用食指点点自己的嘴唇,语气善良:“领导,要不要我帮你明白?” 匡冬去一个五十岁的中年人完全炸毛了:“不许!” 荆笑路又一度爽朗大笑,开怀中晃了晃二郎腿。忽然办公室里的第三个青年男人站起来,摸了摸他的长筒雪地靴鞋尖。 “……”荆笑路从匡冬去身上转移注意力,目光迷惑地瞧瞧这青年男人,“你在干吗?” 对方不答只说:“我听人讲过荆队你已经丧偶,前男友在末世早期去世了,节哀顺变。”说话间还在擦鞋。 末世第五年了,今天节什么哀。荆笑路跳下桌子问:“生面孔,你是?” 对方眼睛一闪,说:“我是匡灿。” 匡冬去解释:“……我侄子,刚从外地投奔过来,他原来的基地没了。小孩花痴,你不用理他。” 荆笑路说:“行,恭喜你小子回家。那我走了老匡。” 匡冬去点点头:“不准再闹矛盾了。” 荆笑路回头踹了一脚办公桌,以示不配合。 “你就不能把这看成我和姓丛的一种私交吗?” 他在这所基地属于劳苦功高的主要功臣,匡冬去性格又温和,没生气,但说:“私交得有交啊,你俩有什么交情,就那么舍不得不互揍?” 荆笑路用力摆摆手,开门走了。 走回家门口,荆笑路看见自己独居的小平房,门口三级台阶上方放了一个不小的盒子。他没立即拆开,辨认了眼盒子上龙飞凤舞的连笔字,写的是:道歉礼物。 荆笑路顺手将盒子捡进家门,拆开,得到了一双自己这阵子总爱念叨的新鞋。 好消息:是面料耐操,包裹性防御性很好的材质,黑色漆皮,荆笑路的审美。 坏消息:十一厘米高跟鞋。 这算哪门子的道歉礼物,而且一如既往不肯署名,全靠荆笑路认得他的笔迹。 荆笑路试了下鞋,顺路踩烂盒子上丛怒森写的字。 第2章 第 2 章 按礼貌来说,收了别人的礼物,就该穿戴给送礼的人看看。 不用说,荆笑路明白丛怒森也在期待这个。否则干吗又送高跟鞋?这么刁钻的款式,崭新非二手货,在末世,很难不是花时间特地定做的。 但荆笑路可不打算主动跑到天地基地去见丛怒森一面。 要见,也起码得有个正事当借口吧?没找到借口,他暂时就不去。 不过见总是要见的,得想出来个借口,免得丛怒森百分百得意。 对待高跟鞋这东西,荆笑路是无好感无反感,无可无不可,但穿熟了。回家基地流传着一个谣言:荆笑路酷爱高跟鞋,在休假日经常穿。 这广泛而经典的谣言,害得荆笑路时不时会收到丛怒森以外的人送的高跟鞋。 他当然辟过谣,起初解释:“我不特殊偏好鞋跟。”然后因为他年复一年地穿,辟谣失效。他更换直白说辞:“不要送我高跟鞋。”然后依然有人坚定地认为他只是不耐烦其他人送的礼物审美不好、款式难看,自己送的款式一定能入他眼。 荆笑路通常不想把异能浪费在这些琐事上。 所以一旦被纠缠,怎么解释对方也听不懂,或是假装听不懂,荆笑路索性把礼物原样丢回去。一级不耐烦用递的,二级不耐烦就踢还鞋子,三级不耐烦——惟有遇上明知故犯的累犯——才会砸回扔回对方身体上。 这不过分吧?明知故犯嘛。 结果这也能被谣言传成:他会把一些穿腻了的高跟鞋随手赏给追求者。 去年有一天,基地里有个小男孩专程找到他,欲言又止好几遍,荆笑路当时以为顶多是来表白的。谁知小男孩踌躇不安好半天,抬眼给他来了一句:“荆哥,我知道我没什么机会的。但我这周满十八岁了,你能不能……也给我一双高跟鞋做纪念呢?” 荆笑路只能说:“……滚。去干点健康的事。” 荆笑路没有义务为了少数莫名其妙的人,特地放弃丛怒森给的礼物,放弃自己的生活风格。高跟鞋他照穿不误,末世来临前穿,末世来临后也穿。 只不过这笔账也要算在丛怒森头上一部分。 从小到大,荆笑路桃花运与烂桃花运一直不赖,但是每当使用丛怒森送他的各种礼物时,那堪比另一种世界,堪比触发了规则怪谈。表白是表白,追求是追求,众所周知表白和追求不一定非要显得变态。 而且。 有时候荆笑路也未免有一点点在意,丛怒森怎么还不吃醋? 明明是丛怒森总爱送他高跟鞋,才引发这些奇怪事情的,丛怒森既没有吃醋到罢手不送了,也没有吃醋到公开对其他人讲一句:“荆笑路只收我的高跟鞋,不是谁的都要。” 摆谱。丛怒森摆谱。 荆笑路绝对不要无缘无故去天地基地见他。 · 转天下午四点,回家基地突然来了十几个逃难者,登记,体检,加入基地,分发食物房子,统计异能;确认十二名新成员里,十一个人都未觉醒异能。 后勤部门今天的负责人、小队长章炽安排人去请荆笑路过来处理。 表面上荆笑路主管治安巡逻,事实上由于他独特的异能类型,基地别的事他也视情况插手,拿的也不是一份工资。今天是荆笑路假期,可他会处理的。 回家基地没有非异能者,因为这里有荆笑路。异能,这种不科学的自末世以来却与人类存亡息息相关的改变,无疑早早有人研究、讨论过它觉醒的规律,人们渐已发现异能觉醒的时机、觉醒的属性,跟异能者当时的心理状态性格**有直接关联。 换句话说,人类的思维一定程度上影响着自身异能。 绝大多数异能者会在末世到来的前几天因惊恐、因饥饿、因危机迫在眉睫等缘故迅速觉醒,假如天崩地裂,自己小命难保的强刺激都无法令一个人觉醒,一般来说除非痛失挚爱或者奄奄一息,他基本是没机会觉醒了。 非异能者们有恐惧感,想要活下去,却无法顺利觉醒异能的理由很复杂,例如有人是出于激烈的自卑,有人是出于抗拒现实,所谓一念之差,相差的那一念,并不容易说想通就想通,乱世中,往往来不及想通,人先死了。 言灵是个罕见的、不讲道理的异能,可以短期硬性阻隔开人的自卑、逃避等心结,帮助非异能者一时内心坚信自己能够觉醒异能。不怪荆笑路在这所基地任性潇洒地横着走,这里三分之一的成员领过他的情,异能是被他诱导出来的。 今天冒出来的荆笑路穿得也很任性,一整队后勤人员,人人习惯,不会大惊小怪他对细高跟的驾驭程度了,还是不禁一边表情平静不惊奇,一边多看荆笑路几眼。 章炽也来到基地好几年了,见证过荆笑路发型换来换去,从短发到狼尾回到短发回到狼尾;见证过荆笑路夏季穿粉红色猫跟鞋,秋季戴暖耳垂的小毛绒球耳钉——听说目前就那么一次。有的男人那样打扮章炽受不了,荆笑路双凤眼,剑唇,一米八出头的高个子,五官分明含有英气,那样打扮就是不突兀,章炽只好认为荆笑路穿什么都兼具英气和漂亮。 总之,荆笑路穿着双看起来崭新的十厘米高跟鞋,行动流畅雷厉风行地来了,黑色大衣上沾了点天空正在下派的雪色,一边沾一边融化。 “十一个未觉醒,一个觉醒了。”听完介绍,荆笑路压低音量问章炽,“这配置逃不了多远吧?聊没聊过他们上一家基地?” 章炽点头说:“我问了两句。人抱团从孤傲基地来的,‘老相识’了,那边异能者会虐待非异能者,日子越久忍不下去的人越多,有时有人逃跑,四散投奔新基地,这是他们的人第三伙找到我们基地来了。” 荆笑路一脸悚然,又冷笑笑说:“孤傲还没倒啊?” 章炽叹息:“祸害遗千年。” 荆笑路拍一拍他肩膀:“好啦,叫新人排好队,我一个一个来。” 关于帮忙诱导出异能这件事,荆笑路爱说,他只是付出说一两句话的力气,就像当只分院帽一样简单轻松。 但章炽长期在这种时候旁观荆笑路的状态细节,猜测他的言灵异能每天大约只可以运用十次以下,超出会透支。任何属性的异能都可能透支,水是,火是,精神系异能当然也是。偏偏荆笑路这人还爱钻牛角尖,或是有什么心理阴影,会要求他自己:眼前有几个人要帮忙觉醒,就越快帮忙越好,仿佛晚一天,等待的几名非异能者眨眼就死定了。 也是,都末世了,哪怕有个基地可依靠,担忧得也有点道理。 又一次,章炽开始抱胳膊看着荆笑路祝福新来的非异能者们。章炽觉得是祝福。 排队的人们最初还半信半疑,一头雾水。 队伍慢慢移动,前排的人开始脸色惊喜,试验起感受起各自的新能力,后排的人讶异非常,彼此议论起来。 荆笑路也会抱怨他们几句:“让一让。……结束的人赶紧走,让开!……电异能你在人群里玩?啊??给我回家玩去。……不客气,不用谢,很简单,天本来就要给你的,出了点差错我们纠正纠正就好了,不谢——你说话有完没完!快走。……?我叫什么?我在工作,我叫社畜。……别在我面前哭,找你朋友哭去。……” 行云流水后,荆笑路朝章炽招一下手。 “完工。”荆笑路宣布,“那我回家了,章炽,回见。” 章炽回过神来,下意识脱口:“等一等。” “还有什么事?”荆笑路已快速走出几步,回过头嗓音冷淡。 但章炽猜测他与其说是冷淡,不如说是疲倦了,希望掩饰疲倦。 “……没事。”章炽咽下了“你看你我也认识这么久了,你上一双鞋打不打算丢给我”这句话。 荆笑路就捋捋长发背对他走远了。小雪飞舞,天灰白大地灰白,荆笑路一身黑色的背影越遥远越像是活动在天地之间、时空之间的一线裂缝。 · 见人的借口还没想出来,现在也没力气想了。今天得在家休息。 荆笑路不太开心地沿途买了份加餐预备回家吃。 料不到就快到家门口的最后七八分钟路,在一条无人雪路上,他视野死角,斜刺里骤地闪出一道敏捷的人影,飘到了他背后。荆笑路马上一记寒战清醒了点,想要唇吐一句命令抵抗偷袭,反应速度比平时稍慢,立刻被对方先得手了。 敌人抢先一口气将荆笑路横抱起来,五分得意地一扬眉头。 虚惊一场。荆笑路眨了眨眼睛上落的雪花。 阴天,冬季,寒风旋转中丛怒森脚步很快,荆笑路懒洋洋打一声招呼:“嗨,你怎么屈尊来了?” 丛怒森低低眼,五分严肃地回答:“中午听到消息说,一帮新人投奔你们基地,人数不少,我怀疑你会透支。今晚我可能留下来照顾你。” 荆笑路右手放在耳朵边,作聆听状:“谢了啊。怎么个照顾法?” 丛怒森今天居然诚心诚意,看样子完全没坏心眼,闻言认真点数:“我给你做点更好更热的饭吃,监督你好好保暖,按摩按摩腿,你没体力在家里走来走去的话要什么东西我替你跑腿,屋里屋外都可以跑腿,需要什么你就随时比划。” 荆笑路听得挺满意,遂同意他进自己家门做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天晚上丛怒森的确是帮忙做了晚饭,跑了腿,也帮荆笑路按摩了好一阵子。 然而刚一进荆笑路家门,丛怒森慢悠悠把怀抱里的男人轻放到床上,随后就转身背对荆笑路几秒,从外套内袋掏出一卷胶带,表情若无其事地用胶带贴上了荆笑路的嘴。 “……?”荆笑路露出杀人般的眼神。 丛:我说了,需要什么你就随时比划。又没说需要什么你随时开口。 荆:扁你属于动作,应该算是比划的一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胶带在脸上,丛怒森在床边。 比起撕掉胶带,荆笑路的第一个动作是先踢丛怒森反击。第一下没踢到,他一抬高右腿,丛怒森顺手握住他的高跟鞋,拎走了他这只鞋子,还调侃:“今天也太乖了,你最配合我的一次之一。抬那一只。” 于是荆笑路的左腿刻意绕开丛怒森的手,改变躺姿,换个角度让纤细的鞋跟踩中了丛怒森侧腰。 一怒之下,丛怒森彻底强行夺走了他的趁手凶器,拎着两只长筒高跟靴往门口鞋柜走。 “唔<嗯↓恩=嗯?嗯↓嗯?嗯<。”荆笑路想说:我的拖鞋在门口。指望丛怒森顺路帮他捎过来。 丛怒森假装听不懂。 “嗯!”荆笑路气急败坏,说的是:喂! 他很清楚丛怒森基本能听懂他主要意思。 丛怒森打开鞋柜,把礼物兼凶器塞进去,洗手,脱外套,洗手,迈进厨房,身影脱离了荆笑路视野。 荆笑路也懒得再喊他了,见状一动不动地躺在卧室床上缓解透支带给身体的无力感。 没人帮丛怒森在厨房打下手,是丛怒森自找的。 下一个动作,荆笑路倒也没有急着撕掉唇上胶带。 原因很简单:丛怒森还会再贴,撕来贴去又麻烦又有点痛。今天不凑巧,荆笑路没那份体力跟他一直斗,等到下次见面,荆笑路要酝酿酝酿,为他想个大惊喜回赠。 有人倒在床上意念筹备着自己将来的邪恶计划,偶尔忍不住冷笑出声:“嗯-嗯-嗯-嗯……” 有人在厨房暗暗提醒自己,必须要警惕下一面荆笑路必然发作的加倍复仇。 不一会,丛怒森探出个脑袋来,站在厨房边缘半远不近地问道:“饭前暖胃的姜汤你喝不喝?” 荆笑路无言越过敞开的卧室门注视他。 丛怒森:“嗯一声是喝,两声是不喝。” 荆笑路无言注视。 丛怒森:“沉默就是喝。” 荆笑路忽然连嗯四声。 丛怒森了然翻译:“我他妈的。” 荆笑路轻微一点头,抱臂。 丛怒森也点点头:“我记得你讨厌吃葱姜蒜,没忘。我去多切几片姜。”反正不是过敏。 荆笑路闻言又开始冷笑:“哼嗯嗯嗯。” 在自己失笑出嗓音来、会被荆笑路听清楚之前,丛怒森一头躲回厨房去了。 · 当然,荆笑路不是真心不识好歹的人。他也明白今天丛怒森是来关心他的,葱姜蒜固然不好吃,人人知晓它对身体好。 姜汤煮热,荆笑路已经从床上坐起身了。 荆笑路:“唔-嗯?”这说的是拖鞋,问号表拼音第二声。 丛怒森终于帮他把拖鞋从门口踢进了卧室,看着他穿鞋下床,慢条斯理地说:“你也别生气,你想一想,在外面吵架还好,在这里我总不能把你家炸了,我就相当于被你封印了。不封印你,我没有胜算。” 荆笑路流露出此言也有道理的沉思神色。 丛怒森竖起一根手指,十分警觉:“理解?那就不赌气,不发火,不乱玩我,否则今天再命令我也伤你的身体。这种胶带撕下来不疼。” 荆笑路稍微前倾上半身,一歪头,头歪向丛怒森的右手。 修长的手指慢慢替他撕开了胶带。这分缓慢,既包含着小心柔和,又同时包含着怀疑警觉。 胶带完全卸除,扔进垃圾桶,家中暂时安静了三两秒。 丛怒森眨眨眼睛。 荆笑路眨眨眼睛。 丛怒森松了口气。 荆笑路迫不及待说:“今晚去给我钓鱼,钓不回来三条鲜鱼我杀了你。” 丛怒森:“……” · 其实冬季本来就是适合钓鱼的季节。把鱼钓上来,这件事显然很为难荆笑路,不大为难钓鱼老手丛怒森。 荆笑路爱吃鱼,可根本不擅长钓鱼,末世来临前丛怒森教过他三五天,感到他是真的没天赋。对此荆笑路不解,两个男人都脾气暴躁,怎么丛怒森就静坐得住、骗得过鱼呢? 丛怒森认为:“是不是你想吃鱼的**太强烈了?” 饭后丛怒森打趣荆笑路:“夜里也凉,今天你就别跟我一起去河边了,有你在,鱼察觉到附近有天敌,一定空军。” “随便。”荆笑路犯懒陷在沙发里,“你这次消气倒挺快。” 丛怒森寒声纠正:“情况特殊,我找我的怒气条请假了一天。” 荆笑路:“哼。” 丛怒森:“哼。” 荆笑路想起:“承诺的按摩呢?” 丛怒森欣然履约,掌心落握住他的足踝,隔着裤子手法颇专业地向上,揉按小腿肚,一路上攀。 “这双鞋好穿吗?是不是毕竟太高了?”丛怒森边按摩边抬眼询问。 “整体款式漂亮,我穿着还不错。”荆笑路答。并且腹诽了下,因为荆笑路身高是一米八一,丛怒森一米九三,所以不论再如何爱看他穿高跟鞋,这么多年来各种款式送来送去,丛怒森送过最高的鞋子也只有十一厘米,毫厘之差的十二厘米款是绝对不送的。 眼下两个人临时休战,为了方便帮他按按腿,丛怒森需要暂蹲在沙发对面、他膝盖前,荆笑路谈不上居高临下却也格外清晰地看见丛怒森双眼低垂,左手无名指上佩戴着一圈璀璨的钻戒,右耳朵上有一片通常被丛怒森头发、围巾遮挡住的纹身,纹了个荆棘拱绕血红玫瑰的图案。 荆笑路心思一动,舌头点了点丛怒森的耳廓。 丛怒森顿时手一紧。 “想做了?”丛怒森暂停规矩版按摩问。 荆笑路考虑片刻,摇头:“今天不做。”开什么玩笑,今天他体力锐减过半,床上难道要全部听丛怒森的? 于是话音一落,荆笑路陡然感觉手腕微凉,迷惑地低眼扫视双手,发现丛怒森在电光火石之间给他双手扣上了一对金属手铐。这没准是丛怒森的新手艺,过去荆笑路没见识过这个。 荆笑路深呼吸,才要说句什么。 丛怒森捂紧耳朵选择告辞:“我去钓鱼了,陛下,回见。我钓得快。” 荆笑路迅速双手合作,抓起沙发抱枕狠狠砸往丛怒森肩膀。丛怒森早有准备,一闪身避开了。 丛怒森放声大笑,逃出了家门。 · 冬天的晚上七点,天色都漆黑了,天地基地今夜的治安外巡小队经过了离基地不远的一条河。 河边坐着一个沉默安静的丛怒森。 “……”B1小队长孟幸长叹一声,于心不忍地问候丛怒森,“丛哥,晚上好啊,中招啦?” 丛怒森回过头,也朝他们单手致意。 B1有队员愤慨:“这也实在太过分了,多冷的天,仗着异能属性好他就这样干!” 有队员小声唏嘘:“不愧是死对头,昨天得不了手今天还追击下去。” 有队员担心丛怒森:“丛哥你这得钓到几点钟啊?被咒得有多厉害?” …… 丛怒森扬一扬眉,心说,今晚荆笑路可没使用言灵,他确定。言灵异能者也不是事事都只用异能来处理的。 丛怒森淡然开口回答:“没,我自愿。” 整支B1小队的队员一听这句话,集体脸溢翻倍同情,周围空气中的同情度瞬间饱满得有如实体,堪比暴雪一场。 直到队伍前进巡逻出好远,孟幸还在心有余悸地和队员感叹:“太残忍了,真的太残忍了,不止要奴役别人,荆笑路还要强迫别人自称自愿。他都把人卖了,还要人为他数钱。” ……算了,也挺好的,丛怒森不再坚持解释,专心钓鱼。在他与荆笑路彻底和好之前,就让他们以为荆笑路性格特别娇纵特别难伺候难追求吧。 计划通。 感觉不对,写着写着感觉老丛你是在有意养出女王。指指点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丛怒森,不许动。”这是丛怒森重返荆笑路家,敲门,走进门后听见的第一句话。 他整具身体立即不由自控,原地静止住了。 丛怒森定睛一看: 站在他对面的荆笑路本人眼睛颇得意,双手仍处于紧密相连中,但手上多了只小巧的银色录音机。 丛怒森:“……”想不到录音也有用,而且荆笑路准备过了对他点名道姓的录音指令。 “录音念驱魔咒要是也能驱魔,试试不亏,”荆笑路嗓音惬意起来,绕着丛怒森雕塑检阅战果般转了一圈,“我录这些音时,是发动了异能的,我也没想到真的有用。你改名叫实验品吧。” 原来如此,丛怒森想问:那这鱼你是真的急着吃吗?嘴唇动弹不得。 荆笑路很了然:“你钓鱼回来,不大可能捂住耳朵,至少要一只手拎鱼桶。”两人共也知道,丛怒森不真心认为这点习以为常的小口角小赌气,荆笑路会发作到玩命叠加透支,他便也没什么理由谨慎到今晚戴耳塞。 轮到丛怒森深呼吸。 荆笑路指尖敏捷地在小型录音机上又按一个键,录音机里传出荆笑路语气意气风发地:“丛怒森,给自己一拳。” 丛怒森只好朝自己挥一拳,打在了胸口上。逗得眼前录音机外的荆笑路笑容满面,评价道:“不失为一种给自己加油打气的姿势。” 这么一来,上一句言灵解除,丛怒森慢慢能动作了。荆笑路意犹未尽地又按一次键,录音机幽幽吐字:“丛怒森,跪下。” 该来的总会来的。丛怒森不得不尽力钻空子,单膝下跪,同时咬牙切齿地说:“这就让我想起当年我跟你求婚的时候……” 丛怒森怒视荆笑路空荡荡的无名指。 荆笑路一听也下意识扫一眼自己的无名指。 然后荆笑路有一丁点心虚,沉默,关掉了录音机,朝卧室深处走,要把录音机重新藏好。 丛怒森在他背后扬声问:“没有言灵解除?” 荆笑路回头道:“我很快回来扶你起立。” 丛怒森只好等待。 荆笑路悠然补充:“参考你在纪念日放我鸽子的速度。” 丛怒森薄收怒容,有一丁点心虚。 · 解除丛怒森的单膝跪姿自然有条件,交换条件是荆笑路的手铐也得解开。自由换自由,两个男人对视无语,放弃了再言语谴责两句对方的荒唐行为。 荆笑路也累了,洗漱以后,软绵绵地倒回床上,拈起一角白色的枕巾,强调:“白旗不是投降旗,严谨地说是休战旗。” 丛怒森说:“行,今天我不报复你了,报复成功也叫胜之不武。不过下一次,我保证我会换种残暴点的胶带。” 说着话丛怒森打开荆笑路的衣柜,试图找出来自己上次到访留下的睡衣。 荆笑路冷眼旁观,也不告诉他藏在哪里。 荆笑路只是吐槽:“对了,鞋子固然我穿着还不错,你少送几双吧。恶趣味。” 这句话丛怒森绝不认同,荆笑路好像不擅长摸着良心讲话。且不说历史上最初的高跟鞋就是发明给男人用,哪怕他是总爱送荆笑路高跟鞋不假,也谈不上恶趣味吧? 两个人初相逢那一天,末世还远远没有来,那年那天丛怒森十八岁,荆笑路尽管只有二十一岁,偏偏是他大学常规军训的教官。 想到喜欢的教官,就联想到高跟鞋,这是人之常情吧。犹如想到荆笑路这没一个“花”字的姓名,丛怒森会联想到红玫瑰。 丛怒森终于找出被某人故意埋深过的睡衣,换上睡衣在荆笑路的双人床另外半边躺下来。 丛怒森也捏着皎白色枕巾边角摇了摇。 “睡觉。”荆笑路满意宣布。 久违了好几个月的有丛怒森在身边陪伴、却勉强还算和平温馨的夜晚,荆笑路亦久违地梦见了末世第一天,他们俩之间那通越洋电话。 乱世出现得猝不及防,世界骤陷一阵阵程度推深的混乱中,物资火速转变成代币,灯光消失后再闪现一度总稀罕得像碎片,满街尸体像垃圾陈列——有一动不动的尸体,说明并非丧尸所为,不知是部分建筑垮塌造成,还是纯人类或有意或不小心导致了这批人死亡。 五年前,那一天,与荆笑路冷战分居刚满两个月六十天的丛怒森,正在国外出差,有时差。没看见最后的新闻,甚至没睡醒。 荆笑路连忙给他打电话确认他安危的时刻,想起他应该住在酒店里。酒店,现在八成堪比密集的丧尸打包盒。 还好,手机铃声及时惊醒了丛怒森。 “喂?认输想我了?”虽然困音明显,一识别他的号码,丛怒森一下子为他不睡了,含笑意说,“好,我爱——等一下,好像有人在撞我的房间门,我去收拾他。醉鬼吧?” 荆笑路厉声阻止:“他们不是酒鬼,你不准开门听我说!世界末日了,有怪物在袭击人,我没开玩笑,快逃跑快找物资,保障自己安全。乱象规模很大,也许几年,也许这辈子我们俩不会再见面了,大海太远,你自己保重。快点,快动,不要浪费时间了!” 丛怒森嗓音飞快地完全清醒了,下一句回答却不是针对自身处境,针对末世。他一边靠近关闭的窗户透过玻璃审视酒店外形势,一边迅问荆笑路:“你那里是什么声音?你在……?” 为避免丛怒森一执着追问,错过逃生机会,荆笑路只得干脆利落承认:“我这有点不妙,我在地震带,恐怕跳不出这栋楼了。所以我就不说我爱你了。哈哈,估计天花板也快砸下来了。” 丛怒森正式有了末日的实感,吓得急得怒得大喊:“笑路——!” 结果随着他这一声音量像要沸腾海水、穿透电话的怒吼,正在本能抬高一条胳膊聊胜于无地护护自己与一名陌生邻居脑袋的荆笑路,忽然感受到头顶巨大的下坠向咫尺的钢筋混凝土块粉碎如沙,轻易弥漫飞散。四周的部分其它挡路障碍物也在同一秒钟消散,虽不是完全消散,也莫名其妙得像场奇迹了。 当天荆笑路一头雾水。 可是疑惑归疑惑,顾不上沉浸在奇迹和庆幸里太久,荆笑路一边趁机动身逃脱,一边继续催促丛怒森:“天花板自爆了。你怎么样?” 谁知丛怒森声线也低哑了,呼吸也减淡了,说:“万幸,你没事就好。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不能动了,多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我在想办法。我会回国的,你也想个办法活下去。” 事到如今荆笑路当然已经明白发生过什么。跨越国度、跨越天海的万里距离,未经循序渐进全凭本能的第一次异能爆发,强大的地震波加重力摇撼的巨石,又要快,要不反而引发更多的坍塌;就算换给如今老练的丛怒森做一遍,再强烈透支也是有可能性的。 当天他们两人谁也不明白。说不定幸亏他们谁也不明白。 荆笑路马上鼓励兼要求:“再升一升肾上腺素,你能动起来,必须逃到安全的地方。可以的话我转成视频电话,你把手机塞在后裤袋,露出来一半,音量开放到最大,我尽量当你的后视镜,你对付前路,后方有事我提醒你。能行。” 丛怒森也奇迹般地挺住强烈透支,咬咬牙动起来了。 他们双方的异能觉醒,觉醒之属性,都是被对方处境刺激出来的。 奔波逃生中丛怒森不忘重复一句:“我会回国的。” 荆笑路闻言说:“随缘分,活得了命就够了不起了。我们这通电话撑不了多久,我还是那句话,你要保重。” 丛怒森有气无力,但说:“你等着,不要乱跑,我会回国。” …… 于是电话受环境所迫,不得不挂断之后,荆笑路在一家废弃、寂静、没人抢劫的旧书店里找到了一张世界地图。 手指从自己身处的城市一直轻划过蓝色海域,划过彩色的岛屿陆地,划过更多更广阔的蓝色海域,抵达丛怒森那时所在的异国城市。逃亡给他手指造成的擦伤微微渗血,在地图上面画出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令他能更有冲击力地一眼看清这段距离的长度。 飞机停飞了,轮船不再出海,陆地不相连。 不可能,荆笑路倚靠书店店门望了眼浓黑的无边夜空,心里总结,丛怒森要回来不可能。 · 梦中黯淡的夜晚、凄凉的城市、空无他人的书店,忽然吵得要命,警报旋律尖鸣。荆笑路皱起眉头睁大眼睛左右看看,才发现时过境迁。这里是山上,回家基地,灯光盈盈。 他有点惺忪地以最快速度下床,观察警报原因,也观察身边的男人是否安全。 丛怒森因此和他对视一眼。指一指卧室窗户外能瞥见的一片怪异闪光,像是着火了,又不像容易蔓延扩大的自然火,像是有闪电,又听不见轰隆雷声,只有一堆人类咆哮呼喊的模糊声音闪灭在警报的断续里。 这一般是异能者的标志。 荆笑路起床气发作了:“?神经病啊,谁半夜打架?”话也就是这样说说,谁都清楚天黑下来乱子才多,也清楚普通斗殴不至于基地鸣响警报,荆笑路当然不是真心困惑。骂完了转瞬他套上大衣,告诉丛怒森:“鸣警报治安队得到场,我出去看看。” 丛怒森打量打量他眼底的几道血丝,也动作利索地一举穿好外衣外裤,提议:“我陪你去看看,场面我能搞定的话,你先别妄动异能,就免了你冒险持续透支,透支多了人会死。” 荆笑路大步走到门口换平底鞋,斟酌了下丛怒森的建议。 丛怒森也直截了当地换上了登山鞋。 荆笑路见状,只从衣帽架上多扯下来一条黑围巾,递给丛怒森,然后又展开臂弯揽住丛怒森一侧肩膀,熟稔地拍了拍。 开门,两个人肩并肩迈进茫茫寒风深夜中去。 丛怒森把左手探进荆笑路右手边口袋,抢他的车钥匙,荆笑路在口袋内勾回来钥匙,丛怒森索性半转身,双手抢到钥匙。 荆笑路哭笑不得,放手了。 丛怒森半张脸埋在围巾下,抢先拉开荆笑路橘色吉普车的车门,跨上车,看不见表情地随口谈判:“要是我在你们基地立功,算外援吧?你叫老公听听。” 不料副驾驶荆笑路手势一动,立刻掏出大衣里怀的某样东西,冲丛怒森威胁似的晃一晃。 是那只会命令人的小型录音机。荆笑路把这玩意随身揣来了,手够快,丛怒森都没留意到。 丛怒森:“……” 丛怒森发动车子,载着荆笑路一起迎异能战斗的光线来源地开去。 “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雪已经下尽了,大地上覆盖积雪,最新的一层还来不及铲扫,在别处晶莹闪烁;但是小型战场上脚印太多太错杂,把地面踩得几乎像是另一片沉黑的夜空。 荆丛二人各自跳下车。本来应该是副驾车门更靠近交战的方向,快抵达目的地时,丛怒森将车调了个头,就走到了荆笑路前面几步。 荆笑路一只手从背后搭上他的肩膀,报复性地捏了捏他肩头。 丛怒森回头一捏荆笑路的侧脸,被荆笑路用膝盖顶了一下大腿。然后两人顾不上打了。 有人在争斗,局面不是一边倒,荆笑路很快辨认出回家基地的自己人,也意识到这里临近基地入口之一,出现了二十几名陌生异能者。 敌对方不是丧尸。 之所以主场作战,异能者人数占上风,局面却暂时无法一边倒,主要是因为一来事发突然,本基地今夜不值班的异能者不可能一秒赶到,荆笑路也是刚抵达;二来,敌对方异能者们在顺手破坏附近的建筑、植物,本基地异能者还须额外救场。让人挺惊讶的,不是天大的仇,没理由打得这么难看。 假如说这几十名异能者是流亡小团队,想占领这座基地,说到底不太现实,占领不了。 假如说他们是其它基地的来客……一定不是隔壁天地基地的人,全是陌生脸孔。什么动机?想想动机,荆笑路恍然有怀疑对象,不会是孤傲基地吧? “不是我们天地的人。”丛怒森也在说,眉眼疑虑,“下手真黑,不像误会像找茬。” 说着话丛怒森直接半远程加入战局,人还拦在荆笑路身边、身前一步,他制造的爆炸气浪已经同时分布战场三处。惹得有回家基地认识他异能和长相的人下意识扭头一找,当目光看清他与荆笑路,登时惊喜高呼:“太好了!荆哥来啦荆哥来啦!还带着他最强的受害者傀儡一起来的!” 荆笑路:“……” 丛怒森:“……” 丛怒森马上勃然大怒了,爆炸声的频率变急促音浪变响亮,战绩可查,不单炸飞炸伤两个敌人,还控制稳方位卷来第三个人摔降眼前,方便活捉审问。只是,敌方也迅速察觉到他异能很强,迅速开始朝他们这方向集火了。虽然丛怒森可以不做手势地使用异能,尝试隐藏隐藏自己与荆笑路,但吉普车刚开到,战局中就多出一轨异能,隐藏无意义。 流火、闪电、雪地裂缝、种种异能的破坏力滚滚袭来。荆笑路没有太紧张,只跳绳似的短距离跳躲了两道地缝。转眼反方向的风驱散敌火、金属防御针引走闪电、丛怒森炸碎了飞近的冷兵器。 有火系异能者的地方,通常就没有人敢用枪。 不过,荆笑路还是感到应该尽快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战役,减少伤亡为上。掂量间,为了防止混战使太多敌人听不清他的嗓音,荆笑路动身前行半步,想不到肩膀被一左一右按住,以劝阻他启口。 现在他左肩旁边是丛怒森,他知道。荆笑路扬高眉朝自己的右肩看看,原来是基地领导人匡冬去。 匡冬去身后还跟随着他那个新来的、连荆笑路都昨天才注意到的侄子匡灿。“你们来得挺快呀,夜半三更,怎么又凑一起了?”匡冬去语气委婉,“小荆,没睡好吧?” 荆笑路听得懂匡冬去是想喊住他,让匡灿先表现表现。他也能够浅浅谅解,道理上纵然下一任基地老大该是谁最有德有能耐谁上,红尘俗世里人却难免有亲疏远近的心理划分。匡冬去想要给匡灿争取多一点立功劳的机会,其实总比不讲任何规则直接无条件扶持亲戚好得多。 “还行。”饶是如此,荆笑路也一时对匡冬去露不出笑容了,冷淡地说,“快点,一分钟之内能不能收场?” 丛怒森发现,匡灿似乎静悄悄地被荆笑路面对匡冬去的态度震惊了一下。或者在震惊什么别的。 顾不上在意别人,丛怒森立刻一边作战一边向荆笑路耳畔商量:“说好的你省省异能。” 荆笑路沉吟回答:“参与人数比我想象得多,这么激烈,一不小心就会死人。” 因为荆笑路这样抉择,丛怒森顿时又发狠了一层,眼睛专注而敏捷地捕捉敌我忽聚忽散开难以瞄准的身影,寻觅下手的时机,两三秒钟又连续炸伤了两名敌人的双腿。这时候匡冬去那侄子也在前进,深入战局几步。这时候匡冬去尽量小声地叮嘱荆笑路:“操控人家来帮我们基地作战,是不是有点太不好了啊?” 荆笑路又笑了。 荆笑路指指丛怒森:“他自己求我要来的。” 这次丛怒森没反驳。 匡冬去没信。 突然匡灿嗓音沉郁地大喊了一声:“所有战斗的人住手——!”随着这一句话在黑夜中飘出,传开,上一秒仍你死我活叫骂连天众人高速奔走的战场好像成功冻结住了时间一样,没有一个人能再出招,没有一个人再行动,众人没有被禁止说话,然而不免本能地骇然集体噤声了一小会。 夜风声陡变得清晰狂烈,匡灿舒一口气。 荆笑路有些意外——另一个言灵异能者,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可没什么时间留给他释放意外了,由于作战的所有人瞬间刹车,漫天飞火乱刀瞬间没有人负责抵御负责消解,眼看近乎每一丝攻击都能如愿得手,电得死人烧得死人。 匡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怔了怔。 荆笑路只好发声急讲:“全体收拾异能,动!禁止继续作战。停!丛怒森与本基地的人动!妈的,抓人,没受伤的别愣着。”最后一句没用言灵。 同基地的成员大多数没有被训得不满,反倒获得了不小的安全感,一个个眼神相当安心。陌生的异能者们一部分人面露惊愕,一部分人面无表情,也许是在沉思着脱身的概率。 匡冬去熟练地笑眯眯对荆笑路感慨:“笑路啊,又辛苦你啦!”接着也去细致安排怎么分配治疗伤兵,把俘虏押送去哪里关,怎么审。匡冬去并非完全不干活的领导人,只是看他的性格也隐约看得出来,他不精于战斗,异能是无毒无害地催快食物收获,包括粮、菜、果,除了肉(荆笑路曾经被他“除了肉”这一点气得半死)。 本基地的大家熟练地恢复走动。 陌生异能者们很不熟练地被押送走。 暂时匡灿就被冷落了,不确定匡冬去是真的急于忙后续还是其实信奉严厉家庭教育。荆笑路管不着,便只建议同类异能者一句:“下命令要会命令,正事上最好别说错话。多观察几次。”转身走开了。 他溜得非常快,以至于只来得及眼睛一喊丛怒森跟上,话也没说,步伐也没怎么停顿等候丛怒森。好在丛怒森就一直站在他半臂距离内,当然跟上了他。 溜得这么快也没改变荆笑路回到橙色吉普车边,两只手已经没力气拽开车门了的命运。荆笑路挂在了车门上,一动不动,呈“十”字拥抱车门状。 丛怒森从背后微弯腰,臂弯捞到他的腿,语调玩世不恭地说:“救了人满足了?” 荆笑路说:“晚上也没救人啊,这不是唇亡齿寒的职责。” 丛怒森抱好了他,手指拽开车门:“那耍了帅高兴吗?” 荆笑路坦白:“多少有一点,荆笑路真虚荣。” 丛怒森又好气又好笑:“哪有?谁都是人,肯定自己正常。回家了,你出完了力回家休息天经地义。” 荆笑路:“嗯。” 丛怒森把他安放进副驾驶座位上去,关车门,绕过车头,上车。荆笑路托着脸,再多望一眼车窗外残留伤痕的房屋,忙忙碌碌的人群。 丛怒森以为他还有什么感怀或者怒意要抒发。 荆笑路冷不丁说:“明天他们就会传诵我终于把你训成奴隶了。” 丛怒森:“……去你的,究竟是为什么你好好一个人,非得长一张嘴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