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刀的状态正在越来越好。
    好到就算是刚入门不久的曲南信,也能看出来这绝对不是正常的治疗疗程。
    随着没有香气的鸢尾花出现在尖顶监狱的频率越来越高,尖顶监狱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进入了什么特别的时间段,一切都好像在变得越来越快。
    不说越来越少遇见的简洁和游朝,就连监控里的视线,时长都在大大地减少。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未知的焦虑和越来越确信的自己被故意蒙在鼓里的烦躁让他没有耐心再玩什么躲猫猫的游戏。
    独自去四区给不知道为什么在非活动日打起来的犯人一人一针感官加强剂和镇定剂后,曲南信不耐地踹了地上的犯人两脚。
    看简洁踹东西看多了,难免学会一点肢体习惯。
    成分让药监局看了沉默的镇定剂让地上的犯人眼歪嘴斜无法做出正常表情,但是感官加强又让这个看起来笑眯眯很和善的医师助理的这两脚疼痛无比。
    他判断不出来这是否是因为原本就没有减轻力道。
    暂时还没学会不要以貌取人的犯人在猛烈的困意中怀疑人生。
    协助搞定这两个犯人的游朝脱下了制服外套,里面的白衬衫已经被染上了大片的红色,他含着糖,有一脚没一脚地试图拿脚尖去扶起地上被撞击得歪七扭八的金属栅栏:“哎,又弄坏了。”
    他小声嘀嘀咕咕:“就是因为经常损坏才不给我们装32号合金的吧......可是装了32号合金的话就肯定不会再被弄坏啊。”
    他好像完全没想起来自己可以单手逼停32号合金制成的电梯门几秒,独自懊恼:“这个月没有经费了呀......”
    地上还没完全昏迷的犯人:......到底谁才是疯子。
    四五六区的犯人一致认为他们的区长才是最该蹲监狱的反社会人格。
    也就是被Boss直聘得早,不然迟早成为狱友。
    曲南信没有理会游朝的话,他现在的心情不好,偶尔批准给这样的自己一点不给别人面子的特权。
    “那我先走了。”他对着游朝笑了笑,“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游朝又看不懂别人的脸色,他没有看出曲南信笑容下的烦躁,只单纯地为曲南信的话而感觉到敬意:“你也有下班时间吗?”
    莫默夫人对加班的热爱和她并不在尖顶监狱聘任名单上的事实让他以为他们这种在监狱当义工的人员的工作其实就是服刑的一部分。
    犯人哪来的上下班一说。
    联邦还没有重视人权到这个地步。
    曲南信笑着解释了一句:“这是老师给我定的,她认为符合社会规则的生活节奏有利于我心理上养成对社会的归属感。”
    游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们这里哪里来的社会?”他捕捉到了曲南信对莫默的称呼,真诚地向他心目中的新晋知识份子请教道。
    “我们这样的相处,也算是社会的一部分吗?”
    说着,他用脚踹了踹地上的烂肉。
    被踹两次的犯人半梦半醒间觉得怎么力道一致。
    就算是在想别的事情的曲南信也听出来了。
    游朝长官根本就没有听懂曲南信在说什么。
    他闭着眼睛,所以看不见游朝眼睛里的亮晶晶,但他能听出游朝语气里的崇拜。
    如果是别的时间段,他很乐意借助游朝的这种情感来继续通过对话获得信息,但是现在不行。
    不远处的心跳已经持续到了他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他自己被跟踪出幻觉的地步了。
    他真的没时间陪游朝闹了。
    感觉到随着他的沉默,因为搞不清楚什么才是社会而更不会懂什么是社交距离的游长官已经有把他毛茸茸的脑袋拱到曲南信脸上的意思了,曲南信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看不懂别人的肢体语言,但是因为体术而看得懂肢体的游朝区长以为曲南信在和他玩,乐滋滋地又拱来。
    ......曲南信真的没时间陪游朝闹了。
    他一手握住游朝的脑袋顶。
    即便是人类身体素质已经大幅提升的联邦时代,头,仍旧是人类脆弱的身体部位。
    曲南信的手指很长,因为不怎么见光,皮肤苍白。但是毕竟是一个成年男子,他的手瘦长,却仍旧有力。
    也许是打不过游朝,但是想要游朝死的话,他有的是办法。
    他拍了拍游朝的头,自然地收回:“我真的要下班了。”
    他好像完全不烦躁,也完全不生气,更完全不想把游朝杀掉。
    温柔文弱的医师助理以符合人设的语气对游朝道:“你也还要工作吧?快去吧。”
    烦人。
    32号合金很好,拥有和超高造价相搭配的极强性能。
    如果非要打的话,就算是联邦出了名凶残能打的格伦戴尔军队开着军舰来轰炸,尖顶监狱也能全身而退。
    由此可见一个不受联邦完全控制的尖顶监狱有多么让第一选区的人抓心挠肝的难受。
    但是,32号合金的劣端也显而易见。
    就是吵。
    如果格伦戴尔真的要轰炸尖顶监狱,那么尖顶监狱将除了尖顶监狱本监狱之外,无人生还。
    整个监狱的人都得死于耳鼓膜穿孔。
    变成鬼了都得是聋子。
    可能这也是迟束死活不批准给犯人之间隔离的栅栏换成32号合金的原因之一。
    ——金属传声很快,游朝要是在哪个区随便扔一个犯人两下,声音能一路传到监狱长办公室去。
    把打瞌睡的监狱长大人的瞌睡自由强制取消掉。
    所以话又说回来,32号合金这样的特质,再搭配上曲南信本就代偿发展得惊人的听觉,想要装作没有听见有人在跟踪他,实在是强人所难。
    好烦啊。
    像是走在路上踩到一块被人嚼得非常恶心的口香糖,虽然几乎没有伤害性,但是非常烦。
    曲南信真的被跟踪烦了。
    走过走廊的一处拐角,监控的视线似有若无。
    一瞬,突然消失。
    娇小的身影突然一顿。
    还不等他转头确认前方人的去向,一点冰凉已经抵上了他的脖颈。
    一把磨得锋利异常的手术刀,在尖顶监狱冰冷的灯光里反射出一点寒芒。
    都说过了,他只是打不过,不是杀不死。
    “为什么跟......”曲南信的话还没说完,手腕就是一阵钻心的剧痛,小个子的人拥有不符合他身形的力气。
    确认了自己的骨头是脱臼了,曲南信没有丝毫犹豫地把手收了回来,在躲避对方甩过来的一脚的同时把掉落在地上的手术刀一脚踹远,另一只手心里藏着的刀已经向着对方的面门而去。
    不高的身高意味着往往在行动上更加的灵巧,刀在对方下腰躲避的瞬间角度猛然向下,狠狠地扎进了腹部。
    向下剖开。
    除非对方马上拧断他的另一只手腕,不然刀柄绝不会离开他的手心。
    却不想对方顺势往地下弯去,骤然下降的下刀处让没有反应过来的手术刀还停留在原本的高度,明显身经百战的对手似乎在狠戾的刀锋下才意识到他面前的并不是外表上的那么文弱,好像也被激出了血性,以一个不可思议地低重心状态离开了刀锋。
    柔软的腰肢一扭,单手撑地,无视腰腹大量涌出的血液,一个旋身他的双腿已经夹上了曲南信的脖颈。
    曲南信顺势向后倒去。
    对方因为他的动作失重的瞬间足够再让他给对方来上两刀。
    烦死了。
    真的烦死了。
    伪装拙劣的跟踪、语焉不详的解释、讳莫如深的避让、不言自明的保护。
    烦死了。
    他放任自己因为重力而倒在地上的短暂时间里忍着左手手腕的剧痛,用左臂强行将身上人的身体拉近,右手的手术刀稳稳地抵住对方的心脏。
    只要这个家伙心脏没有长在右边。
    在他倒下的一瞬间,足够让这把刀捅穿这家伙的心脏。
    烦死了。
    “真的烦死了。”
    迟束一把拎起了曲南信身上的人。
    脚还不忘在曲南信的脑后一垫。
    迟束的军靴显然没有简洁的硬,曲南信的头即便是磕在了他的脚背上,也不算很痛。
    反正肯定被直接磕到32号合金上好多了。
    毕竟那个才是真的硬。
    他在疼痛中看见监狱长大人单手拎着一个直往下滴血的小贼,似乎是不耐烦对方的挣扎,干脆另一只手在他后脑勺一挥。
    失去意识的袭击者在他的手上变成了毫无还手之力的破抹布。
    迟束微微弯腰,抓住曲南信没事的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神色还是恹恹的,一副刚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的样子,反正总是一副很累的样子。
    他问曲南信:“满意了?”
    “高兴了?”
    “出气了吗?”
    等曲南信一言不发地站好,他对着曲南信伸手:“拿来。”
    勇斗跟踪狂滴血没留的文弱的医师助理带着满脸被溅上的血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迟束看着自己手心的手术刀:“?”
    “不没收你的玩具,小朋友,”也就大个两岁的监狱长大人叹了口气,“手腕给我。”
    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折的苍白手腕落入他的掌心。
    他微微用力。
    “咔。”
    脱臼的手腕在剧痛后恢复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