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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一个梦

作者:字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秋似月一只手隐没在桌底下,被人抓的死紧。


    她轻轻晃了晃手,无师自通,可怜巴巴地望向温渟。他装没看见,人一动没动。


    桌上的人流动交际着。江声走到温渟面前,站定。


    “是不是应该恭喜你?能在南极待这么久。”


    温渟依旧懒洋洋地靠在身后的椅子上,醉意把他语气中的狂气扩大了几分。


    “恭喜什么。”他意有所指,仰头看向江声,“江总有这么多美好的故事,还不想留在这里。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你不想留下啊?”


    他挑衅似的笑了,悠悠把杯中酒喝光,“何必羡慕别人。”


    江声一梗,手收紧捏住杯壁,指纹在透明的玻璃上扩大发白。他一扬手,酒尽数下肚,仅余的教养没让他摔杯走人,只是将腿部细得可怜的红酒杯狠狠钉在桌上。他盯着温渟几秒,头也不回离开了。


    秋似月:“……”


    周围人和秋似月一起被冰冻了。一群人左右转着眼珠子,谁也没动。


    温渟再次转向前面的热闹。他对付的游刃有余,成功给气氛化冻,一杯又一杯,跟不要命似的。


    得嘞。


    秋似月暗暗转头,这人还借酒浇愁呢。


    那她还是别再添一把火了,毕竟酒精易燃呐。


    没几分钟。桌上的人陆续离开了。秋似月没来由地觉得这些人走得有点快,很怪。毕竟甜点还没上来,这些人纷纷找借口离开了。


    她扭着半截身子,侧过去和景娴说话,姿势看着怪别扭的。只是没聊一会,桌子底下像是放了个鼓风机,一直有凉飕飕的风灌进来,她的拖地长裙都被吹起了边,时不时有冰凉的触感抽打着腿部,非常奇怪。


    她刚要掀开桌布探查,景娴就突然站起身。


    “要是他们知道背后桌子坐的是我,恐怕早就会要求换座位。”


    景娴拉开椅子,在她旁边空出来的座位坐下。


    秋似月微愣,随即反应过来。她神色歉疚,无奈低笑一声。


    要说景娴,她也曾风光过。


    景娴醉心于物理和医学,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她父亲退任以后,她接任深蓝,陆续又做出许多成绩。像是对急救有助力的医疗冷冻技术,微膜过滤技术主导的便携式净水器,专门针对当代神经压力紧张的打工人研发的情绪调控仪等等。


    印象中,天才研究的事物一向高高在上。景娴反其道而行之,项目和产品都够亲民,让她在大众中声名大噪,形象极佳。


    直到那件事情的爆发。


    深蓝里面的一切都讳莫如深。但景娴主导的那项研究,秋似月却异常熟悉——


    临床死亡后状态可逆实验。


    用大白话讲,就是研究人体的死而复生。


    当年这项目被泄漏给媒体。争议点却并不在于被泄露的那一名实验体,而是在于政府已经批准的下一名实验体,一名死囚犯。


    一夜之间,新闻铺天盖地,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间伦理问题,法律问题,大众心理问题甚至是宗教问题全被抬上了水面。


    那阵子,景娴成了过街老鼠,出门得躲记者,被捉到就被不断询问实验的进程,对伦理争议的回应;上街得围着脸躲群众,她的名声一夜之间跌落神坛,有群众自发成立了受害者家属联盟,见着景娴就要往她头上招呼白菜。


    秋似月的思绪又回到海边。


    当年秋似阳的尸体被抬走后,她独自一人站在街边招手拦车。这已经是打车软件当道的年代,小半天也没空车。六神无主时,一辆车停在她身边,正是景娴。


    ——秋似月是吗?我带你去医院。


    ——秋似阳是我的同事,我们一同研究死后复生。


    秋似月脑中瞬时炸开。


    她转头看向景娴,惊讶溢于言表。


    ——目前实验完整度不足80%。但我愿意为秋似阳一试。只是时间不多了,死亡时间超过两小时,便不再符合实验体的要求。


    ——现在还剩下一小时零二十分钟。


    ——你,要试一下吗?


    窗外黑海掀起巨浪,像要吞没船只。秋似月恐惧中头向后撤,似乎被那浪激到,手心沁出了冷汗。


    温渟迷蒙着双眼看过来,满脸疑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她摇摇头,轻轻回捏,示意他没事。


    她转过头看向景娴。脑中那声音却像恶魔的低语一般,重复回响起来。


    你,要试一下吗……


    要试一下吗……


    要试一下吗……试一下吗……


    她不自觉地用左手抚上了自己的胳膊,企图去缓解莫名其妙的发冷。


    她低垂了眉目,声音低沉温和,“我一直觉得很抱歉。当时你实验泄漏,也是因为我姐的死影响太广泛了。搞得你接下来的实验也进行不下去。”


    “你不是也为我说话了?”


    景娴语调悠闲。她突然扬手,跟服务生要了醒好的红酒,给两人倒好。难得见到她声音愉悦,不再像个电子音机器人,颇有一副今晚要不醉不归的架势。


    “谁叫当时的新闻突然扯上了性别。”秋似月抿酒,语气不屑,“质疑实验本身,奉陪到底。扯什么女科学家的科研话题总是在剑走偏锋,可恨。”


    她话锋一转,语气又轻松起来,“不过后来,你父亲的反物质实验室突然被曝光,虽然也伤害你们家吧……但是好歹为你分走不少战火。”


    景娴低眸微笑。


    她没再多说什么,向秋似月举举杯子,一饮而尽后起身,拍上秋似月的肩。


    “……一直以来都有很多事情想感谢你。不管是你把你姐姐送来做实验体,在媒体面前为我说话……还有,你的麦克听诊器。那是个好东西,我想到了点改进办法,回去我们约时间细聊。”


    说罢,她便告别离开了。


    ……!


    秋似月闻言,眼睛在昏暗中发亮。


    时间近深夜。


    桌旁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偷偷在桌底牵手的人。


    秋似月把温渟的手从桌下拖出来,激动地猛烈晃动——


    “温渟温渟!你听到了吗,我的听诊器有救了!”


    剧烈晃动下,温渟迷蒙的双眼缓慢睁开。只是看起来眼皮有点沉,像只眯着眼睛的大尾巴狼。


    他笑起来,抓着她的手贴到自己的脸旁边,依偎上去,口齿不清地念叨着,“嗯嗯。你开心就好。”


    周遭响起旋律饱满的午夜舞曲。


    昏沉的周围,有人在提着酒杯转圈。木地板被踩得踢踢踏踏,共舞的两人转一圈,相视而笑,有嘿嘿的笑声传来,在黑暗中难以辨别声音的方向。


    秋似月微微低下头,声音低沉近乎私语,问道,“那你知道,最近还有一件让我更开心的事情,是什么吗。”


    温渟好像是听清了。他脸又在她的手心里蹭了会儿,眼神更迷茫了些,像在思考。


    她提示道,“你还没回答过我。”


    她笑意从嘴角溢出,晶亮的眼神让她看起来胜券在握,”你为什么来?”


    这次他毫不犹豫。


    噗嗤一声笑,他简短答道,“为了你。”


    巨大的笑容在黑暗中绽放。黑暗中的惬意像一股泉流,沿着心口灌注,流动。愉悦的清冽之气传到四肢百骸。


    她松了身子,软软靠在椅子上,静静地与他对视,任情绪在两人双眼之间流转。


    可气氛很快就被打断。


    小腿处突然传来痒意,那东西又来不停扫动了——像是谁家的柴犬跑到桌下蹭腿似的,有点扎。


    这东西烦她半天了。秋似月微微起身,皱眉,伸手去掀桌布。


    桌下正流光溢彩。


    她傻住。顿了一秒,又探究看去。


    扫着她裙子的竟是一扇鱼尾,火红的鳞片闪着金光,不停扫动——


    有鱼跳上船了???!!!


    胳膊被人扯了扯。她回头,力道的尽头,温渟一脸疑惑不满,想把她拽回来。


    恰巧,尾巴打配合似的,又使劲扫了她两下。


    ……


    她不可置信。顺着这人的脸,目光一路向下。


    从腰部开始,巨大的鱼尾颀长,极美,线条饱满,色彩像极了红色金砂做成的沙漏,在黑暗处波光粼粼。


    金色的光芒透过两人,刺向远方。


    有服务生注意到这边有奇异的光亮,使劲看了两眼,向这边走过来。


    秋似月听到脚步声,一身冷汗,吓得酒意全无。她飞速放下桌布。


    “您好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那服务生走到近前,颔首疑惑道。


    “啊,啊。”


    惊讶万分的秋似月几乎失去了语言能力,只知道拨浪鼓似的猛摇头。服务生挠挠头,也是一脸不解,只能离开了。


    待服务生走远,秋似月这才反应过来。她飞速扯了几下桌布,把温渟腰部全数盖起来。


    这画面太眼熟了。秋似月立即想起穿越前的小人鱼……那怕不是温渟的幼年体!可搞清了这件事情,更大的疑虑来了。


    寿司为什么要把婴儿似的温渟送给她,让她保管三天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穿越到半年后而已。为什么半年前,温渟是婴儿的状态?


    面前还不知道自己闯祸的人鱼笑颜如花,落在秋似月眼里和傻子一个模样。


    秋似月猛锤温渟,嘘声急道,“你赶紧变回去啊,变成人!不然我们怎么回去——”


    他好像听懂了几分。


    下一秒,他手中流光一闪,卷起的白衬衫下,白净的胳膊上又多了一片鳞片——


    秋似月:“…………”


    快疯了。


    这怎么还往反方向变啊!


    她三两下把他白衬衫袖子撂下来,屁滚尿流般系扣子。


    此地不宜久留。


    和这条船上的侍应生应该这辈子都不会见面了吧。


    她对着一位服务生招手,“你好,可以帮个忙吗?”


    服务生走过来,言笑晏晏,“您请说。”


    “嗯……”秋似月机械道,“这位先生,喝多了。裤子被吐脏了,没法穿。”


    服务生十分体贴周到,“好的,我去找些东西帮忙清理。”


    “不。”她面无表情,视死如归般,“他脱光了。”


    服务生瞳孔震惊。


    她礼貌微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要求过分,“你能不能拿一个,桌布这个材质的大布来?我打算给他裹好,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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