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这周末我能到你那儿待着吗?】
虞安娜早晨醒来打开手机,发现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虞杰森给她发来信息。
和她在同一个模板里被老妈养出来的乖乖仔虞杰森居然也会在工作日的深夜偷偷玩手机?
虞安娜大为震惊——她以前从未尝试过。
她回复了“行”,心中仍旧非常不平静。
是谁,在每个高中住宿的失眠夜晚执着地闭眼数狗?
是谁,在漫长的住宿生活里非必要不打开手机?
究竟是谁!
话说虞杰森平日里只要没遇见死人塌房这样的惊天大事,是绝不会主动来找虞安娜的,更别提要和她一起过一个周末。
上次他特地发信息来提醒虞安娜小心姥姥家的煤气罐已经是一件很令她震撼的事情了。
虽然虞安娜自认两人不熟,可毕竟是同一家作坊生产出来的孩子,又在同一屋檐下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这点小要求她还是不会拒绝的——就勉为其难地让他来睡沙发,吃外卖吧!
多么善良的姐姐!
善良的姐姐并没有被小小的插曲打断她苦大仇深的备考生活,自前段时间放弃了图形推理题以后,她转而有一搭没一搭地学起了别的题型。
学这些东西可没有她自学古琴来得兴趣浓厚,长篇大论的材料里面更没有深夜情感栏目中的狗血大戏来得扣人心弦,学着学着书上的字就飘起来,背着背着就开始自己创造新的内容,看着看着就开始想今晚吃点什么……
最近虞安娜开始思考出题者的意图,思考这样千奇百怪的题目究竟是想筛选出一些什么样的人才,通过脑筋急转弯一样的推理题究竟是想锻炼应试者的什么技能……
她甚至被被逼得给身边唯一一个有考编经验的林禄存发了好几次信息——教师编和事业编有点关系,事业编又和公务员能挂点钩,她虞安娜通过六个人就能认识国家总理……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没有人会喜欢枯燥的备考,没有人会享受日复一日地学习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的知识,没有人会在一遍又一遍地做自己根本不擅长的事情的过程中得到乐趣。
紧张地备考了一个月,虞安娜愈发地感到迷茫。
你看看你。
妈妈说你没用,你还不相信对不对?
你还是不听妈妈的,对不对?
面前密密麻麻的小黑字缓缓浮起,一起一落,缓缓聚在一团,黑色的笔迹开始融化、融合,弥散成一个圆,圆的黑之外,是掺了血的白,冷的白,刺痛的红……
又是老妈那双仿若从古画上飘下来的吊梢眼,韶秀流畅的眼型,哀婉凄清的神韵。
啪——
多日前的一巴掌再次落在虞安娜的脸上,摧枯拉朽地燃起一片疼。
她说了什么?
她做过什么?
怎么能惹得妈妈这么生气?
妈妈不会轻易打她,肯定是她没有听妈妈的话。
妈妈是气得狠了,妈妈怕她犯错,怕她以后过得不好,妈妈不是故意的。
可她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惹得妈妈动手?
虞安娜在一片混沌的思绪中尝到了咸涩的眼泪。
是什么事呢?
是她没有跟亲戚问好吗?
是她上完洗手间没有马上关灯吗?
是她熬夜玩手机了吗?
是她又没有在考试的时候名列前茅吗?
她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她低下头,想看看下一题是什么,却发现纸上一个字都没有,只剩前主人留下的那滩风干已久的茶渍。
老妈的眼睛还死死瞪着她。
都说了是自生自灭,现在来偷偷监视她有什么意思呢?
这个孩子养废了,还有成功的艾米和未来可期的杰森啊。
为什么非要盯着她不放呢?
不知道是几点。
虞安娜脚步虚浮地躺倒在阳台门边的藤编摇椅上,椅子慢悠悠地摇晃起来,身体上的摇摆撼动了眼中的世界,眼里的画面地动山摧,无形的力颠倒了日夜,扭断了时空,吞噬了高悬的烈日,涂炭了人间的生灵。
她迎来了眼中的日食——传说,那象征着远古人间的浩劫。
可她明明只是个碌碌无为的庸人。
虞安娜的意识渐渐抽离身体,她的灵魂还在椅子上晃着,身体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她的身体不是还在做题吗?
姥姥也是在这张躺椅上摇摇晃晃地离开人世的。
藤椅上,姥姥经年累月地躺出来的凹痕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把姥姥的生命吃掉了,把虞安娜年轻的生命也编进了藤条之间,虞安娜随着姥姥一起睡着了。
姥姥在躺椅上睁开眼睛,睁开了妈妈的眼睛。
安娜——你太令我失望了——
女孩子这么折腾做什么——
为什么不听你妈妈的话——
你妈妈是为了你好——
躺在椅子上睡着的不是姥姥吗?
为什么姥姥的眼睛长成了妈妈的样子?
为什么妈妈总是跟着安娜?
安娜呢?
安娜考上公务员了吗?
安娜嫁人了吗?
安娜有继续听妈妈的话吗?
安娜?
安娜呢?
虞安娜去哪里了?
虞安娜在一阵强烈的反胃中惊醒,捂着嘴冲进洗手间。
——她一定要吐点什么东西出来,一定还有不好的东西藏在肚子里。
——也许她不小心吃掉了妈妈的眼睛。
现在是几点?
今天是几月几日?
明天太阳还会升起来吗?
虞安娜惊恐地干呕起来,恶心的感觉依旧强烈,却总也没有东西愿意从胃里出逃,她气得要命,伸出两只手指就往喉咙里扣。
使劲地扣,拼命地找,一寸一寸地压过软滑的舌根……
“呕——”
她吐出来一小口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液体。
她抬头看着镜子——找到安娜了。
安娜在镜子里面。
姥姥在镜子背面。
虞安娜眨眨眼,看见自己的睫毛被沾湿成一绺一绺的样子,睫毛上圆滚滚的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
她看着自己发红的眼眶,笑了笑,也许她明天就能变成蜘蛛侠拯救世界了。
此时,阳台外的天已经黑透了。
妈妈的眼睛躲起来了。
姥姥死了。
安娜被困在镜子里面了。
日食彻底降临了。
虞安娜冲掉洗手池里的秽物,转身走到那张静静的躺椅前。
她躺进姥姥的怀里,疲惫地闭上眼睛。
希望明天就死了。
可是虞安娜死了,笔记本怎么办?
又要被当成垃圾卖掉吗?
还会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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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她一样,记得百年前,那人的一生风华吗?
-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一切太平。
普天同庆的周五到了。
清早,虞安娜在清理舌苔的时候不小心让牙刷压到了舌根,惊天动地地吐了半天空气才缓过劲儿来,胡乱地扎了个低马尾,到早餐店点了份斋肠,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换做是林禄存那个家伙,一口就吞下去了。
她仿佛看见林禄存坐在她对面,早早解决掉面前的食物,安静地笑着,等她磨磨唧唧地吃完。
虞安娜笑了笑。
虞杰森今天下午放学就会过来,她并不打算对他做任何的特别招待,盘算着去他校门口等他下课,两个人随意找个苍蝇馆子填饱肚子作数。
复习资料上的小黑字又自己回来了,以一种不那么令人头晕目眩的方式乖乖排着队。
为了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虞安娜吃完早餐以后到文具店买了几支荧光笔,重点用洞洞鞋的荧光黄划起来,次重点用小电驴的荧光粉,无关紧要的知识点就选择性地用林禄存衬衫上的浅蓝色勾几笔。
虞安娜看书的速度原本就不算很快,边看边划就要慢些,边看边划边读就慢到无与伦比了。
可她没别的法子,只有强烈的对比色才能够将不安生的小黑字钉在书页上,只有花花绿绿的颜色才能暂时盖住那双黑白分明的吊梢眼,只有这样,知识才能被抓进入她空空如也的脑袋。
虞安娜看了好几个小时的书,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得到了红色光芒的洗涤,这才施施然打开手机。
离开家以后,她就给老妈的微信设置了消息免打扰,所以直到打开微信,她才看见老妈给她发来了信息。
转账?虞安娜一时不敢点开对话框——她不想听到一切有关妈妈的事情。
又学了一阵儿,她实在是压不住心中的好奇,心一横,眼一闭就点了进去。
妈妈:【虞杰森这周说要去你那儿,我给你转些钱,带他吃点好的。】
妈妈:【转账500元】
波澜不惊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连称呼都没有的、不知道发给谁的指令……
老妈果然还是老妈。
虞安娜收下钱,回复了一个黄色手指的OK——收了钱就不能去苍蝇小馆了啊。
“虞安娜。”下课铃打完没多久,一身球衣的虞杰森就找到了坐在校门口往外数的第二个石墩子上的虞安娜。
“你就不能叫一声姐吗,”虞安娜翻了个白眼,“去哪儿吃?”
“你什么时候能管艾米叫姐再来教训我。”虞杰森不甘示弱,“你最近那么穷……竹升面吧,我不挑。”
“妈妈为了你的生命给我转了五百。”虞安娜淡淡道。
虞杰森今天似乎很兴奋,话说起来没完没了:“那就茶餐厅吧,我带路。”
说完他在空中做了个三步上篮的假动作。
她心中一阵恶寒,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
“虞安娜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虞杰森跟上来,无袖球衣飞扬的弧度勾勒出一种精神小伙儿的失智感。
“以前怎么不见你这样?”虞安娜猛地停下脚步,眯起眼来,紧紧盯着他。
“怎么样?”虞杰森扬起下巴,“我在老妈面前演得比你好吧?”
我还真不是演的。她默默想。
这么想着,她的电话响起来——是最原始的手机自带的那种无聊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