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镜头试戏
一场对手戏,两种呼吸。
他读的是台词,他读的是人。
镜头里,火光与声音相撞,命运从那一刻开始运转。
星途影业的B棚被临时改成复试场。
顶灯和侧灯在黑色轨道上列队,铝架反光,热浪贴着皮肤往上冒。
沈望川走进来时,场务正在地上贴对位贴;红、蓝两点像两颗闷着的脉搏。
导演正用笔敲着桌面:「别紧张,今天只有一场戏,对手一样是林岐曜。」
他把笔在掌心转了半圈,语气很轻:「不看稿,按你们的感觉来。我只要‘真的’。
他点头应下,心里却乱得像鼓在胸口里打。
岐曜已经在对面等候,白衬衫换成了黑色毛衣,衬得整个人冷得发亮。
导演打了个响指:「这一段,不用看稿。我想看‘真情’。」
他顿了顿,眼神从两人之间扫过:「——不演,直接活在里面。」
「收到。」摄影师调好了焦段,从取景框里试着推到望川的脸。
收音师把话筒举高,低声提醒:「待会儿别让衣领擦麦,声音会糊。」
林岐曜已经在对位点上,黑色薄针织衫里衬白T,线条干净,整个人像被灯勾出轮廓。
他看过来,对望川点了下头。那一下,不近不远,像在既定节奏里给了他一个拍子。
助理把水递过来:「沈哥,一会儿情绪上了渴得快,先抿一口。」
望川说了声谢,心跳还是快。
昨晚那通复试电话像一枚小铃铛,一直在耳朵里轻轻响。
他暗暗数了两次呼吸,站上红点。
导演把耳机按在耳朵上:「好,先走情境。你们两个,《长夜城》封锁前一夜——」
他指向布景边缘那扇假门,「这边是断巷,风很大,远处有火。你们都知道彼此要失去什么。」
他看向两人:「再说一次,我要‘真’。」
棚里瞬间安静下去,只剩机器的微嗡。
望川垂下眼,把指尖扣在掌心,让心跳慢一拍。
「三、二、一——开始。」
——风,是假风,工业风扇在场边呼呼地转,吹得侧灯抖了一下。
但他脑子里真的有风:冷的、带灰的,从倒塌的城墙缝隙里钻过来。
他靠着假墙,嗓子里像被沙磨过,第一句却出得很稳:「你还是要走?」
林岐曜走进镜头。
他没有立刻答话,视线落下时,像先测量了距离,然后才把情绪往那个距离里放。
「我不走,就没人走得掉。」他说。这句不在台本里。
导演握着笔,指节轻触桌面。没有喊停。
望川抬眼,眼里的红血丝逼得自己更像角色:「那我呢?」
他知道下一句应该是「你留」,可喉咙里忽然卡了另个字。
「那我们呢?」
摄影师在机器后面轻轻吸了一口气,镜头往前推了半寸。
林岐曜肩膀往前一收,看起来像要把他挡在身后,但手臂只抬了半截,停在空中。
「戏到这里不该有‘我们’。」他的声音很低,「可你要是一定问,我说——有。」
这一下太直白了,直白到不像表演。
望川的喉结动了动,下一个呼吸失了拍。他听见收音筒里那一声细微的「砰」,像心在麦克风里撞了一下。
导演的声音从监视器边滑过来:「很好,望川,刚刚那个停顿留着。」
他停了一拍,又补:「岐曜,把手再近一点,但不要碰,别跨进去。」
第二段走位自然拼接起来。
岐曜往前半步,指尖停在望川肩上方一寸,气息压低:「你怕什么?」
「怕——」望川本来要照着昨晚背的台词去接,可舌头先把真心吐了出来,「怕收工就什么都没有了。」
棚里的光像被这句话轻轻一拽,亮了一点。
导演按了按耳机,笑出声来:「对,对!这个‘怕’留住!」
望川没时间想「留」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盯着岐曜的眼睛——那双眼睛黑得像无光的湖,却能把光反回来。他知道有个词叫「表演中的真实」,可这一刻,他更像是把自己递进去了。
「卡。」导演突然打断,「很好,从‘怕’之前回一条,速度再慢一点。」
场务立刻报:「第二条,回到一三八。」
两人各自退半步,重置。
岐曜的手从半空收回来,淡淡扫了他一眼,眼神里像在说:别怕。
望川用鼻息慢慢吐出那口紧到发疼的气,点了一下头。
「走——」
这回风更大。
侧灯把影子拉长,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叠在一起,像一条紧紧缠住的绷带。
岐曜的声音更轻:「你怕什么?」
望川看着他,嘴角动了一下:「怕到最后,这些都被说成演的。」
导演没忍住,手心拍了一下桌子:「好!」他立刻放下手,压住笑,「别停,往下走。」
岐曜没有笑,他只是把那句话接住:「那我们就别演。」
他往前一步,声音落到他耳边:「你看着我。」
望川乖乖抬眼。
他突然觉得不需要任何台词。
他把昨天晚上的那个「别演」放在喉咙最里面,像藏一滴酒。
那滴酒在这句话出来时燃了一下——热的,真得让人害怕。
他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里问:「你走了,我找谁?」
岐曜眼睛动了一下,答案从牙缝里落下来:「找我。」
「卡——」导演终于按下了那个按钮,整个人往椅背一仰,像刚从一个陡坡冲下来。
他转头对摄影师:「存样片。」又对场务,「把这组灯位照抄,明天搭外景。」
棚里的紧张像蒸气一样散开。
收音师放下话筒,笑着对望川竖了个大拇指:「刚才那句‘怕’,直接把我耳朵里的风都塞满了。」
望川笑了一下,还没回话,嗓子眼却干得要命。
有人把水塞到他手里,是岐曜。
「喝。」他说。
望川仰头抿了一口,冰味从舌根滑下去,压住了那一瞬的不稳。
「谢谢。」
岐曜收回手,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导演摘掉耳机,走近两步,语气回到平平的专业口吻:「望川,留下来,等最后一轮。」
他顿了顿,看向岐曜:「你也别走,一起看回放。」
灯被调暗一格,监视器里开始放刚才那条。
画面上,两个人站在黑白交界的那一段地面上,近景推到眼睫毛的时候,呼吸都清清楚楚。
导演在画面上点了点:「这个停顿,刚好,能让观众往你心里走一步。下一颗,如果你能把‘怕’收在喉咙,但让眼睛先说就更好了。」
「明白。」望川低声答。
岐曜侧过脸看他,视线落在他喉结上。
那里刚才确实抖了一下,他看得见,观众也一定能看得见。
回放停下时,助理送来了两张便条。
导演简单看了一眼:「好,晚一点会议室开评分。你们先休息,三十分钟后再试一个短场。」
场务撤了两盏侧灯,棚里的光一下子柔下去。
望川在布景边缘拉开一把折椅坐下,指尖还在发烫。
他不知道自己在灯底下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刚才那两句到底算不算「越界」。
他只听到血在耳边走路;鼓点密,像走在一座没有楼梯的塔里。
有人影挡住了光。
他抬头,岐曜站在前面,把一小包薄荷糖丢到他掌心:「含着,喉咙会好一点。」
「谢谢。」他拆开包装,糖的凉意在舌尖融开。
岐曜没走,像在等他气息整好。
「刚刚那个‘我们’,」岐曜忽然开口,语气很平常,「是即兴?」
「嗯。」
「好。」他点点头,像只是在做一个专业判断,「就放这个。」
望川「哦」了一声,心里的弦却被轻轻拨了一下。
他抬眼,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换了句稳妥的:「你刚刚……那个距离,挺准。」
岐曜笑得极淡:「习惯。」
「习惯什么?」
「在不该碰的时候,不碰。」
这句话落下,两人同时沉默。
棚外有人推来新的道具,金属轮在地上压过,留下一道嘶嘶的声音。
望川把糖含到一半,觉得有点苦,却舍不得吐掉。
三十分钟的休息很快就过去。
第二个短场是「城门前短别」,导演说要光更硬,情绪更冷。
这场走得更快,像把刚才那一池温度瞬间丢进冰里。
结束时,导演把两人的名条按在桌面上:「正式评分,等通知。」
他看着望川:「今天表现比我预期好。明天可能会有媒体来拍花絮,准备一下。」
望川「好」了一声,觉得背脊上那层汗终于冷下去。
走廊的冷气更冷。
他把外套搭在臂弯,和助理往电梯方向走。
转角处有人喊他:「沈望川。」
是岐曜。
他站在应急出口的门边,光从上方的长条灯直直落下,把他的影子切成两半。
「嗯?」望川停住。
「明天要对媒体。」岐曜道,语气依旧很平,但眼神比刚才任何一个镜头都要真实些,「别紧张。」
「我不紧张。」望川笑了一下,试着调侃,「我耳朵红,是因为棚里太热。」
岐曜「嗯」了一声,像是信了,又像是不信。
他顿了顿,又补一句:「刚才,你唱得很好。」
望川一愣:「我没唱啊。」
岐曜偏了偏头:「你有,在心里。」
他说完,推开应急门离开,门自动缓缓合上,金属门栓在最后一下发出一声轻响,像落了个句点。
助理把脑袋从角落探出来,压低嗓子:「天啦你们刚刚……」
「什么都没有。」望川把外套披好,朝电梯走回去,「我们在复试。」
助理嘟囔:「复试也太像正拍了吧……」
电梯到达,门开。
他走进去的时候,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那扇应急门。
光被门缝切成了很薄的一条,薄到几乎看不见。
可他知道,光还在那里。
手机震动,是导演群组里的通知:【复试完成。明天上午十点,定角会议。】
下面紧接着浮出一条单聊——导演助理:【备注:两位主创评语一致,让你留到最后一轮。晚上早点休息。】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等电梯抵达一楼,他才回了两个字:收到。
夜里的风从广场扫过来,带着点雨味。
他把外套扣好,往地铁口走。脚步不快不慢,每一步都落在刚刚好的拍子上。
心跳也在那个拍子上——稳、真、没有多余的花。
他忽然想起导演那句话:「我只要真的。」
他垂下眼,在行人穿梭的街口,悄悄把一句话压到心底:——我也是。
第二节〈镜头试戏〉。
写的是那种——明明在拍戏,却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句是真的。
这篇每次写到对戏我都会心跳加快,你们觉得,他们那句「别演」是戏里的,还是心里的???
#演艺圈双男主 #BL #光与影的距离 #沈望川X林岐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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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节|镜头试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