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洒满一室暖意。
谢知微是在一种陌生而坚实的温暖中醒来的。
常年被药石浸染、仿佛永远透着寒气的身体,第一次被如此蓬勃炽热的热源包裹。
他微微一动,便察觉到那条紧紧箍在他腰间、充满力量的手臂。
记忆回笼,是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几乎抽干他所有力气的急病。
他睫毛轻颤,刚想悄然脱离这过于亲密的禁锢,头顶便传来带着浓重睡意的、沙哑的命令:
“别动。”
萧战凰闭着眼,眉头无意识地蹙起,手臂却收得更紧,像是在梦呓,又像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推演:“谢知微,北境……洄水湾那个隘口,左翼山坡的灌木,是不是有至少三年没清理了?”
谢知微的呼吸几不可查地一滞。
她怎么会知道?洄水湾左翼山坡,那是连北境日常巡查都极易忽略的细节!
就在这时,萧战凰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炬,瞬间锁定他已然恢复清明的眸子。她手臂一撑,半坐起身,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你说呢?”她俯视着他,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一个足不出户的病秧子,是怎么对我北境防线了如指掌的?谢知微,你,到底是谁?”
空气瞬间紧绷。
谢知微仰躺在榻,墨发衬得脸色愈发苍白,看似柔弱无助。然而,他迎着她的目光,眼底却并无慌乱,只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
“在下谢知微,将军的夫君。”他声音微哑,却平稳,“至于北境布防……或许是病中昏沉,说了些连自己都不知的胡话,当不得真。”
“胡话?”萧战凰气笑了,手指捏住他下颌,“你看我像傻子吗?”
“夫人自然不是。”他微微偏头,脱离她的钳制,垂下眼帘,声音瞬间低落下去,“只是……知道太多并无益处。您只需相信,我永远不会做于您、于萧家不利之事。”说着,他适时地轻咳两声,额角渗出虚汗,“夫人,我……有些头晕……”
萧战凰:“……” 又来了!
她看着这收放自如的演技,一口气堵在胸口。打不得,骂不听,逼问他就玩病发!
“将军!宫里有旨,宣您即刻入宫!”红缨急促的禀报声在门外响起。
萧战凰眉头狠拧,狠狠瞪了榻上“柔弱”的某人一眼:“你最好安分待着!这笔账,回来再算!”
说完,她利落下榻,大步离去。
房门关上的瞬间,谢知微眼中的脆弱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他从容坐起,指尖拂过下颌,那里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力度。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他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一只雪白信鸽落下。他取下鸽腿上的纸条,展开:
「弹劾将军纵容家仆,强占民田、逼死农户之奏章,已呈御案。幕后,二皇子与吏部张侍郎。」
谢知微眸色一冷,指尖微动,纸条化为齑粉。
他望向皇宫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夫人,明枪易躲……”他低声自语,“暗箭,我来防。”
半个时辰后,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停在京城府尹后衙。一个戴着斗笠、作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将一本厚厚的账册,递给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府尹师爷。
“这是城南张家米行三年来的真实账目,以及他们与京郊几个田庄的银钱往来记录。”斗笠下的声音低沉,“其中,关于‘孝敬’二皇子府上管事,以及低价强买、伪造地契的款项,都用朱笔标出了。”
那师爷翻开账册,只看了几眼,便倒吸一口凉气,额上瞬间冒出冷汗。这账目之详尽,证据之确凿,足以将二皇子门下这条捞钱的爪子彻底斩断,甚至可能牵连更深。
“阁下是……”师爷声音发颤。
“不必多问。”斗笠人声音不变,“只需将此物,‘适时’地呈交府尹大人。记住,是‘适时’。”
几乎在同一时间,吏部张侍郎的书房里,悄无声息地多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函。
张侍郎疑惑地打开,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上面罗列着几个名字和日期,以及一个城南小院的地址。看似寻常,但张侍郎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拿着信纸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那上面记录的是他暗中养在外室的生辰,以及他利用职权,为那外室兄弟经营的黑市生意行过的几次方便!时间、地点、经手人,一清二楚!
这比任何威胁都可怕!对方掌握了他最隐秘、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私密!却什么都没要求,只是将事实摆在了他面前。
******
皇宫。
承德帝面色不豫地看着御案上的奏章,又看向下方跪得笔直的萧战凰。
“萧卿,弹劾你纵仆行凶,强占民田,致人死命。你有何话说?”皇帝的声音带着威压。
萧战凰心头一沉,此事她略有耳闻,是府中一个远房管事所为,她已下令严查,却没想到被人抢先一步捅到了御前。她正要请罪并陈述原委——
“陛下!京城府尹有急奏!”殿外太监尖声禀报。
承德帝蹙眉:“宣。”
京城府尹匆匆入内,跪地高举一本账册:“陛下!臣刚查获城南张家米行与二皇子府上管事勾结,强买民田、伪造地契、逼死人命的铁证!此事……此事与弹劾萧将军之事,涉同一块田产,但主谋……另有其人!”
满殿皆惊!
紧接着,又有内侍来报,吏部张侍郎突发急症,昏迷不醒,已无法上朝。
承德帝看着府尹呈上的铁证,又看看跪在下方面色坦荡的萧战凰,再联想到“恰好”病倒的张侍郎,心中已然明了。他脸色阴沉地挥挥手:“萧卿起身吧。此事既已查明,与你无关。至于张家及相干人等,移交大理寺,严惩不贷!”
将军府。
萧战凰带着一肚子疑惑回到府中。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竟如此轻描淡写地解决了?还牵扯出了二皇子?
她大步走进主院,推开房门。
谢知微依旧靠在榻上,捧着书卷,脸色苍白,听到动静,抬眸看她,虚弱地笑了笑:“夫人……回来了?宫中无事吧?”
萧战凰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析一遍。
谢知微被她看得微微垂眸,轻咳一声:“夫人……为何这般看我?”
萧战凰忽然俯身,双手撑在榻沿,将他困在自己与床榻之间,脸几乎贴到他面前,一字一顿地问:
“谢、知、微,京城府尹手里的账本,张侍郎突然得的‘急症’,跟你有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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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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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同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