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预知梦境中,原本与谢惊潮的初见,施云岁对此只有两个字评价——孽缘。
那是她人生最晦暗的一段时日。
因琐碎小事,施云岁再度与小师妹发生争吵,率性脱离队伍。那日,大师兄第一次完全站在她的对立面,责怪她擅使小性子。
施云岁无处可去,踱步到常静峰一处休息室。
所有人都默契选择忘记她的生辰。
施云岁没精打采趴在桌案上,朦朦胧胧一道帷幕,隔壁坐着个人。
她没空关心那是谁,兀自郁闷。
对方主动搭话,一会儿递出只脆桃,一会儿抛出只青李。
施云岁这才察觉,今日什么都没吃,饥肠辘辘。但看着怀中的果子,又通通扔了回去:“没胃口。”
见她不感兴趣,对方也不强求,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直到分别,一阵风起,帷幕掀开些许,原来后面坐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可惜眼睛瞎了,蒙着层四指宽的白布。
不过似乎也不影响他视物。
灵力强大者,可用灵力代替眼睛,感知周围事物。
施云岁认出了他,却对这位宗门小师叔没什么印象。
只在旁人口中听说过,他早年间前往妖域诛妖,伤了眼睛,一直在宗门将养着,甚少见外人。
倒是没想到,原来还这么年轻。
也是可惜。
或许是同病相怜,施云岁一声不吭坐了回去,没再着急离开。
少年修长如玉的指剥完青葡,取过帕子,仔细擦了指。
带着星点笑意,把装满葡萄的白瓷盘推向了她:“吃吗?师妹。这次帮你去皮了。”
施云岁没作声,委屈来得莫名其妙,倏忽垂下长睫,嘟囔:“谁是你师妹。”
“哎呀,不得了。掉珍珠豆子了。”少年语气毫无惊讶之感,托着下巴凑近她,曲起指节,沾掉她眼梢的泪珠子。
施云岁吸了吸鼻子,安静下来。
唇瓣被抵住,喂了颗水润浸凉的东西进来。
是青葡萄的味道。
他一颗颗喂,施云岁也没跟他客气。
吃一颗,掉两颗。
哭够了,也吃饱了。抬头才发现,他正似笑非笑,“望”着她红透的眼圈。
“你敢看我笑话?”管他是什么小师叔,施云岁当即回瞪过去。
触及那层白布,才懊恼收回视线:她和一个瞎子计较什么?
……
如今,无人的藏书阁,她又遇上了这位年轻的小师叔。
施云岁完全没预料到眼前情况,后移半幅,嗓子像被捏住,惊疑不定打量他。
她何止知道他是谁,简直永世难忘!
等了半天,见施云岁没反驳,少年无奈一笑:“说错了,原来是位小师侄。”
帷幕间,那只手收了回去,青橘气息也渐次浅淡。
“小师侄,你饿不饿?”隔着朦胧白纱,他语气轻佻又亲昵,隐隐藏着笑意。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每次都这么问。
施云岁恼恨投去一眼,偏偏真觉得腹中空得灼痛。
像是感知到她的窘迫,那人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只鲜艳欲滴的灵桃。
施云岁刚想摇头,就发现白纱后,寒光闪过。
施云岁眸子一缩。
少年拿出匕首,比划两下,飞速插了块削好的灵桃在上面。
连同匕首一起,递到她面前,任她处置。
虽然小师妹两面三刀又阴险,但说起恨,施云岁最恨眼前人。
她恨他这副贯常散漫的样子。
恨他还能若无其事,在她面前假笑,谈笑风生。
“什么也吃不下。”
如果可以,施云岁倒是很想用这把匕首,不管三七,先给他捅几下。
不过。
谁能想到,法力无边的鬼王,现下会屈尊待在仙宗,谋取大业呢?
*
“殿下,属下已经到了清阳山。越行中途经过冰崖时,似乎是看见殿下与小师姐争执,脱离队伍,现未归。”
少女沉思片刻,熄灭指尖灵蝶,空中的金色符文消散不见。
正值秋猎,按照惯例,越行应该带弟子下山诛妖。他暂时耽误未去就罢了,现在竟还因私逗留宗内,耽于私情。
炼丹阁内,紫衣少女蹙起眉梢,颇为烦躁。
施云岁又去哪里了?到处都找不到她。
“小师妹,原来你在这里。”推门而入的女弟子展笑,递来一枝灵花,“你之前找的梦魂枝,药堂又有了,斥逐长老让我给你送过来。”
牵机花都没了,梦魂枝要来也是无用。
但荼山梨表面依旧笑意嫣然,诚心道了谢:“迎丹师姐,你知道小师姐去了何处吗?”
迎丹一愣,小师妹和小师姐前几日不是刚发生龃龉?
她确实知道施云岁这两日身在何处,但害怕荼山梨又吃亏,便不想告知。
见对方犹豫神色,荼山梨心里有了底,笑言:“师尊将要从双玄宗论道归来,特地让我告知小师姐一声。”
扯上宗主,迎丹不敢隐瞒,说出在小月峰遇见施云岁的事。
“藏书阁?”荼山梨立马反应过来,脸色骤变。
发觉小师妹语气有些可怕,迎丹心里发虚,潜意识觉得,说出此事是个错误决定。
她追出门,扬声道:“或许小师姐已经不在那里!”
紫衣少女的身形已然消失不见,根本没心思听她说完。
迎丹满心后怕。
她说的确实是小师姐在小月峰,而不是大师兄和小师姐一起在小月峰吧?
*
“话说,小师侄你是不是之前见过我啊?”少年状似随意,温柔捏着再次被施云岁抛掷回来的青果,眉梢一挑,“不然,为何总对我抱有敌意?”
施云岁没回答,后脑一痛,那日藏书阁失却的记忆涌现回来。
黑影把她按在墙上,沉声提醒她:“下次来的时候,记得把东西还我就行。”
施云岁从没被人这样威胁,下意识反驳:“凭什么?”
黑影笑了笑,带着少年人的顽劣:“因为啊,整座藏书阁,只有这册书——”他遥遥一点,指着施云岁额头灵墟处,“是我的。”
……
该死,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施云岁暗自懊恼,当然不知道,这是谢惊潮那日意动,故意清洗她记忆的缘由。
不过也没办法。
毕竟接连几日来藏书阁抄书,是即将归来的师尊,特意“关照”她的。
展漠要回来了,她总得好好表现一下。
但来了藏书阁,也避不开这位神出鬼没的小师叔。
少年见施云岁专心抄书,不肯搭理他,便故技重施,又伸指来探她额头。
“放肆!”施云岁眸光一厉,久居上位者的语气,迅速避开他冰凉的指。
少年静默片刻:“哦?”
施云岁也意识到自己的突兀话语,生气扯回被他压住的半幅裙摆,恼恨补充一句:“小师叔自重。”
除了道侣之间,任何身份贸然探对方灵墟,都是件极为冒犯的事。
大概是与世隔绝太久,这位宗门老古董小师叔根本不懂规矩为何。
被她一提醒,少年朗声笑开,坦然承认错误:“抱歉抱歉。”
施云岁被他笑得脊背生寒。
她才是真正眼瞎那个吧,不然怎么会在后来喜欢上他的?
笑够了,眼绕白绫的少年静静凝望她的方向,半晌,面无表情地问:“那么,就是小师叔长得太可怕。”
他极为执着,想弄清她害怕的源头。
“小师侄,你是不是真的认识我?”
少年第二次问这个问题,语气似极为疑惑,不等施云岁接话,他自顾道,“不然为什么,会对我这般——”
似乎在斟酌用词。
须臾,隔着纱帘。
他声音不自觉低了些:“——抗拒呢?”
少年口中的认识,自然不是宗门小师叔这么简单。事关他隐藏的鬼王身份,才值得他如此在意。
施云岁心底一惊。
世人都说鬼王狂妄,但施云岁梦境中见过的人,最是多疑谨慎。哪怕有丁点怀疑,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现在,她好像威胁到了他。
也不知道哪里露出破绽,施云岁一咬唇,狠心一口气说完:“宗门养伤的小师叔,谁人不知!”
继续埋首抄书。
她天生脾气不好,爱信不信。
说完这句,施云岁再无下言,似乎是真生气了。
“谢尘。”
施云岁愣了好一会,才发现对方在和她一本正经报假名字:“……”
他如今藏匿照夜宗,用的是小师叔谢尘的身份。
施云岁也是通过梦境才知晓,他为什何能在仙宗伪装这么长时间,瞒过一宗长老宗主的火眼金睛。
——因为他既是小师叔,也是鬼王。
鬼王有双魂,百年前大战受损后,弱的一魂落在仙山,强的一魂降生鬼境。
而前往妖域诛妖那年,小师叔就伤重已死,回来的,是伪装的鬼王,等待双魂融合。
风吹阁间,撩动发带白绫。
一时间,房间各角挂着的伏妖铃全响了起来,杀气无声间蔓延。
“字惊潮。”
沉默一瞬,衣襟绣着花鸟的少年,悠闲转动手中匕首。
白绫似乎完全不影响他视物,大概只是遮光作用。亦或者,刻意隐藏什么别的东西——比如,鬼王天生的红瞳。
他全然不知道,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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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岁心中,已压抑过好几轮的杀意。
可她现在还不能杀他,当然不是顾念什么可笑的梦中旧情。
谢惊潮实力深浅无人知晓,她没有把握能杀他,更没把握全身而退。
施云岁很惜命,她不愿以身犯险。
知晓未来,是她唯一能借助的底牌,不能这么快轻易掀开。
想清这点,施云岁气息平稳下来,终于能心平气和,看向帷幕后静坐的少年。
哪怕刻意掩藏容貌,鬼王之姿,也是能比肩上古神祇的存在。
恍神间,施云岁忽然想起,梦境中,她第一次看见鬼王秾丽全貌的时刻。
是一个平凡清晨,屋外,露水顺着新长的青叶滑落。
有光照进屋子里,施云岁站在少年身前,挡去强光。
四指宽的白布,因他鼻梁极挺,能堪堪挂在上面。
施云岁小心翼翼摘下白布。
被那双含笑眼眸盯住的一刻,施云岁心跳忽地快了一瞬,如见枝梢新雪融化——心底有个强烈声音,告诉她,她喜欢小师叔,走火入魔一般。
这也不能怪她,少年素衣华颜,生得极好皮囊,勾魂摄魄。
天底下没有哪个姑娘会忍心拒绝他。
那年,谢惊潮重伤流落人间,潜伏进仙宗。
后来他身份败露,人人喊打喊杀。只有施云岁这个恋爱脑,坚定不移站在他身前,不惜为他剑指师门。
……然后白眼狼的结局,就是曝尸荒野,尸骨无存嘛。
施云岁心烦意乱,抄完今日的书,不想再逗留。
起身时少年忽然叫住她,施云岁这才想起,《十方灵鉴》的事还没解决。
以为她改变心意,少年好脾气地笑了:“小师侄想起来了?”
施云岁越想越气:“还不了。”
二人异口同声。
谢惊潮默了默。
施云岁则是多待一秒都嫌恶心。
“不还也可。那就权作,送与小师侄的生辰礼吧。”身后传来随意的声音,仿佛和之前说“珍贵书目”的不是同一人。
施云岁本打算走了,忽顿住脚步,猛然回身:“你怎知我的生辰?”
一阵寂静。
仙门不同于人间,修仙者寿数漫长,并不如何看重庆祝生辰。
再者,修士的生辰,是件很私密的事。
除了亲近之人,旁人鲜少知晓。
或许这也是施云岁不如荼山梨讨喜的原因之一,她将事物看得太透彻,又不屑于演戏。欣喜与厌恶,都直白写在脸上。
白纱被一把掀开,矮身探入少女一对发髻,发上的玉蝴蝶勾住白纱,让她一时无法过来。
少女怒眸而视,红妆熠熠,与周围一览无余的白对比,显出惊心动魄的美。
谢惊潮淡淡收回视线:“内门弟子,不是都会有一盏灵灯供奉?”
施云岁探进身子,上下打量,谢惊潮没有身着她印象中的华丽衣袍,而是一身素色纱服,唇角带笑,衣襟绣着兰花。
整个人清瘦单薄,语调上扬,显得格外不好对付。
愣了片刻,施云岁当然知道。
灵灯不熄,命数不止。
少年继续道:“灵灯上刻了生辰八字。”
“你为何找我的生辰八字?”
“感兴趣,就看了。”
谢惊潮微笑解答,语气温和,见少女面色不虞,才改口称道,“开个玩笑。当然是因为小师侄借走了我的书,我总得看看借书的人是谁吧。”
话题又绕了回来。
施云岁:“……”不是不想还,是她真没带在身上。
懒得解释,敷衍一拱手,“告辞了,小师叔。”
走出藏书阁,头顶灿热金阳,施云岁头脑发昏,觉得自己当真犯糊涂了,怎么会觉得谢惊潮也知道些什么?
心头冷哂,他要是真能预知未来,还待在藏书阁干嘛?
早冲出去棒打大师兄,强娶小师妹了。
不过也说不定。
谢惊潮此人,心窍极多,最是奸诈,又蛇蝎心肠,还是找机会,改日再来探探他。
还没离开小月峰,忽在山门处发现一道清丽高挑人影。
仙山四季如春,小月峰种了很多木棉花。
清风拂过,乱红如雨。
错身而过时,紫衣少女压低声音警告:“小师姐,以后还是少来此处为好。”
施云岁本不欲搭理她,又想起什么,回头冲她灿然一笑:“怎么了小师妹,你也是来看小师叔的?”
荼山梨气得发抖,一字一句喊她:“施云岁,你少得意!”
比起看荼山梨装模作样,虚与委蛇,施云岁还是觉得她生气的样子更有意思。
于是收起笑,冷哼一声:“我从未得意。也希望,小师妹永远不要失意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