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陈甸甸回到宿舍。
    昏暗的宿舍内,小猫正躺在她的座椅上,抻得长长一条,小肚子靠着椅背。
    听见动静,毛团的耳朵微动,眼睛陡然睁开。
    在发现回来的是想见到的人后,它又眯着眼,懒洋洋地站起来。蓬松的尾巴向上抬起,簌簌抖动着,软乎乎的前爪伸向前方后下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陈甸甸心头一软。
    自从捡回了圆滚滚,她就多了一个家人。每当工作结束回到家里,有一团热乎乎的小家伙会蹲在门口朝她“喵喵”地叫,期待她的回家。
    这时候,陈甸甸觉得自己拥有了一个无坚不摧的小小家庭。
    把提回来的大包小包拆开,她在一次性猫砂盆里面倒上砂,又把新买的小碗洗干净,然后把罐头挖出来,放在碗里,碾得碎碎的,方便小猫舔舐。
    狭小的宿舍立马被这些临时猫咪用品挤得满满当当。
    宴西昼蹲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忙进忙出,恍神间,竟觉得他回到了与陈甸甸一起生活的那间小公寓。
    公寓小小一间,也是塞满了给圆滚滚的玩具。
    仔细算算,他与陈甸甸相识相处,虽然断断续续地跳跃在时间线上,但的确也已经许久了。
    久到他差点忘记,他们初遇时候,他是多么狼狈。
    那天和今天的天气一样,是一个无云无风的夏日,烈日炎炎。
    在被其他人格占据身体主导后,宴西昼本以为会向往常一样陷入黑暗,但这一次格外不同——他先是闻到了泥土的腥气,听见了“吱吱”的蝉鸣,再睁开眼,他恍惚间竟然看见了阳光、蓝天、草地。
    但同时,他也感到灼热、疼痛、饥饿和干渴。
    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爬出了草丛,他看到来来往往的巨人,巨型车辆,以及不怀好意地爬在他身上的蚂蚁和跳蚤。
    他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不断流逝。
    而他蓄力开口求救的呼喊声,却是气若游丝的猫叫声:“……喵……”
    他变成了一只被遗弃在这里的,病恹恹的猫崽子。
    这猫崽子是要死了吗?
    他冒出这样想法的时候,有人停留在了他的面前。
    她挎着一个水洗到边缘发白的帆布包,戴着最普通的黑框眼镜,额角的碎发被汗打湿,黏在脸侧。
    她在他的面前蹲下,一言不发地看了他好一会,然后离开。
    那一天之前,他刚刚第七次尝试进入催眠状态,试图在潜意识中夺取自己身体的完全控制权——但是依旧是失败。
    于是他想,没有人能够拯救他,也没有人会拯救他。
    宴西昼放弃了挣扎。
    脏兮兮的猫咪躺在了滚烫的水泥地上,身体的温度却在逐渐下降。
    但他还是感到不甘心。
    要是在这里死掉,那他的人生,是不是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真是不甘心啊……
    “喝水。”
    随着轻柔的话语落下,甘冽、清凉的水滴,落到他的鼻尖。
    宴西昼用力睁开眼,他看见刚才离开的女孩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而她的手里正拿着一瓶刚开封的水。
    她在手心倒满水,捧着递到了他的嘴边:“喝点水吧。”
    他能够感觉到,这具猫的身体千疮百孔。
    眼睛发了炎症,肿胀、模糊,身上有蚂蚁在攀爬,毛发内是密密麻麻的跳蚤。本该蓬松的长毛一绺一绺地贴着身体,一团团毛结早就毛毡化,死死扒在肚子下,一动就扯得生疼。
    脏兮兮、臭烘烘,像是垃圾一样。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拿出了放在包中的防晒外套。她用防晒衣将他裹住,然后带他到附近的宠物医院救治。
    “这边登记一下信息,宠物家长的名字是?”
    “陈甸甸。”
    宴西昼费力睁开黏糊糊的眼皮。
    她的名字是这样念的。
    他尝试着读出她的名字:“喵、喵喵。”
    陈甸甸。
    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过她的手指,陈甸甸在睡梦中摸了摸小猫脑袋,呢喃:“嗯……宝……”
    她的指尖还带着一丁点的濡湿。
    宴西昼蹲坐在她的身侧,莹莹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熟睡的侧颜。
    他总是会觉得安心,在这方狭小的床间间隙中。
    他躺了下来,挤进了陈甸甸的怀中,脊背靠着她的身体。
    陈甸甸拢了拢怀里的小猫,鼻尖蹭了蹭小猫的脑袋。
    阳台的纱窗开了一扇透风,夏夜晚风习习,吹淡了带着冷凝水气味的空调风。
    米白色的床单上还有他之前故意划上的一道脏污。
    是他一直存在的痕迹。
    ……作为一只猫。
    *
    一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陈甸甸被紧促的闹钟喊醒。
    睁开眼,她的小猫正站在床头。
    “早啊。”她揉揉眼,睡意朦胧地和圆滚滚打招呼。
    为了躲开宿管,她特意设了很早的闹钟。
    把收拾好的行李带上,再打开新买的猫包。
    “进来吧。”陈甸甸招呼着。
    猫包五面透风,帆布质地,几根内嵌的细杆支撑着,并不封闭,但里面依旧是黑黢黢的。
    宴西昼看着这黑色的门洞,迟迟没有向前。
    不管是冻干诱导还是猫条蛊惑,他都像一座磐石,站在原地,挪不动脚。
    陈甸甸蹲得腿麻。
    奇怪。
    猫包对于圆滚滚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陌生的物品,怎么现在还百般不愿进去?
    天色渐凉,外面的人声逐渐清晰起来。
    时间很紧,她不得不强行抱起小猫往包里塞。
    好消息,前爪进去了;坏消息,脑袋还倔强地扭在外面。
    再来一次,脑袋进去了,四爪死死卡在包外,八爪鱼一样。
    继续吧,依旧是前爪和脑袋进去了,后脚不停地向后蹬,怎么都不肯钻进去。
    强扭的瓜不甜,强塞的猫掉毛。
    陈甸甸黑色的T恤上全是磨蹭中掉下的猫毛,甚至于空气中还飘着几丛灰白加载的空心毛团。
    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眼前这只满脸倔强的猫:“不会是怕黑吧?”
    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从一只猫的脸上看到这样具象化的表情。
    宴西昼的眼中闪过被戳中心思的心虚。
    “真怕黑啊?”陈甸甸这会也不生气了,就觉得有些神奇,“诶——?猫怎么会怕黑呢?”
    阴影是猫的保护色,狭窄的空间是它们安全躲藏的洞穴。
    像是哄小朋友一样,她调笑地,高高抱起猫。
    宴西昼伸得长条,别过脑袋不去看她。
    陈甸甸越想越好笑,干脆笑出了声。
    宴西落地,一转身,背对着她。
    掩耳盗铃。
    翘得高高的蓬松尾巴弗在陈甸甸的小腿上。
    她顺过小猫的尾巴根。
    这是最敏感的地方之一,人类娴熟的顺毛下,宴西昼忍不住溢出一声:“喵。”
    娇娇俏俏,一点也不像一只男咪的声音。
    现下,他更是不愿意转过头。
    “好了好了,这个口子打开来,你看!”陈甸甸从后面抱起猫,示意它看看面前的猫包,“这样是不是就不暗了?”
    她打开了猫包最上端的窗口,光线从这里开始,慢慢充满整个包。
    就像是在黑匣子上面打通了一个他可以随时出入的口。
    宴西昼站在包里,他的身上被穿上了牵引背心。
    陈甸甸锁上宿舍门。
    她满意地揉揉小猫脑袋,手法娴熟,动作温柔。
    小猫毛茸茸的脑袋迎了上来,猫眼舒服得眯成一条缝。
    ——不对!
    宴西昼猛然反应过来。
    他究竟在干什么!
    撤回。
    朝阳升起,树梢的小鸟叽叽喳喳地飞走。
    “走吧,去我们的新家。”
    新家虽好……
    但打扫干净一间空置的房屋,工作量未免也有点太大了吧!
    洗刷打扫、布置整理,还要看管突然脾气上头,开始乱窜的圆滚滚!
    逮捕住那只爪子黑黢黢的小猫,陈甸甸不顾它的挣扎,强硬地给它把四只爪子全部擦拭干净,然后迅速地“咔咔咔”,给小猫的四爪指甲全部修剪。
    一松手,圆滚滚哧溜一下躲进了正在敞开通风的衣柜里。
    黑洞洞的柜子,小猫生着闷气,屁股一撅,脑袋埋在衣服堆里面。
    陈甸甸扶额,看来真是猫的心思你别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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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早上还怕黑,晚上就躲进了柜子里。
    而早些时候的乖乖小猫现在也打开了开关一样的到处跑酷。
    早点时候的乖乖小猫呢?
    宴西昼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
    方才他还站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等着陈甸甸打扫房间,在她的抹布靠近的时候抬起爪子,乖乖配合。
    脑袋一晕,一眨眼,他就回来了。
    别墅的室内开着灯,已然是晚上。
    他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
    宴西昼蹙眉,他放下腿,摆正这个令他感到别扭的姿势。
    “……哥哥?”一道脆生生的但心虚的童声响起。
    这里不是他常居的公寓,是早些年时候父母为他置办在学校附近雍景豪庭的房子。
    现在是他的弟弟经常闹着要住在这里。
    他看向边上这个正绞着手指,惴惴不安的小豆丁:“做什么?”
    付南辰虽然低着头,但小眼神一直飘忽地往表情严肃的哥哥身上瞟。
    他指了指放在宴西昼身边的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哥哥,老师说期末卷子要签字。”
    那是几张叠在一起的,被书压得快要支离破碎的卷子。
    有点轻微洁癖的宴西昼皱着眉拿起卷子,捋平、展开。
    满目是红色的“x”。
    他将卷子翻了个面,目光缓缓移到分数一栏——4’。
    “这是你的期末考卷?”他指着分数,问,“四分?”
    听上去还带点疑惑,似乎是不明白这样的分数竟然是可以合理存在于这个世界。
    怎么办怎么办?卷子放反了……
    付南辰眼神飘忽不定,他绞着手指,惴惴不安。
    本来想把语文和英语卷子放在最前面邀功——那是两张满分的卷子。
    但现在,哥哥第一眼看到的怎么是不及格的数学卷子啊……
    小豆丁嘴巴瘪瘪,急的冒汗。
    看宴西昼沉默太久,坐在一边的管家王姨忍不住打破这片沉默:“少爷,小辰少爷今年还进步了呢!”
    王姨夸得真情实感。
    进步?
    在亲哥那平静地可怕的眼神中,付南辰结结巴巴地应着:“是、是……哥,我今年比去年期末,高了一分。”
    4-1=3
    付南辰去年期末考试,数学卷子考了三分。
    宴西昼把手中的卷子放在一边,沉默许久,他说:“给他找个补习老师。”
    管家王姨早早就给小少爷找了家教:“补习老师已经找到了,应该这两天就会来试课了。”
    宴西昼“嗯”一声算是听见。
    一只小小的手拽住了他的衣角:“哥,我不想要补习老师,你可以给我补习吗?”
    付南辰的脸蛋憋得红红的,他鼓足了勇气才向哥哥提出这个要求。
    看到弟弟紧张的表情,宴西昼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随后移开眼神,轻轻拂下那只抓住他衣角的小手:“王姨,补习老师的事情麻烦多费心了,我还有事,先回公寓了。”
    宴西昼不常住在这里。
    他的情况特殊。为了避免时不时出现的人格做出一些难以控制和挽回的事情,宴西昼另购了一套房子,独自居住。
    付南辰一声不吭地低头站在一边,他可怜巴巴地扭着自己的衣角,攥得昂贵的衬衣起了密密的褶皱。
    “那小辰少爷的考卷签字……”管家王姨追问。
    宴西昼顿了顿,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把他的卷子拿到书房里来。”
    书房中,高高的书架上,宴西昼取下其中一本极其朴素的笔记本。
    笔记本乱糟糟地记了许多对话,笔迹不一,口吻不同。
    他翻阅到最新的一页。
    最新一行笔迹狂草,力透纸背,看得出在写下这行字的时候,对方正在气头上,最后几个字收尾时,甚至划破了纸。
    【什么狗屁婚约?老子才不干!我警告你们,谁都不准答应!老子可是要为了绾绾守身如玉的!】
    绾绾。
    宴西昼轻嗤。
    他合上笔记本,放回了原位。
    *
    七月四日,晴。
    我第一次以宴西昼的身份见到了她。
    陈甸甸——原来她的名字是这样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