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那么多年,继国严胜依然无法否认的事实便是——如果弟弟能够再多活哪怕一口气,他早就输了。且这惨败将以他的生命作为代价,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然而,弟弟——继国缘一还是就这么死去了。
为摆脱死亡、求得永生而变成鬼的继国严胜因此在之后的数百年间不断地反复品尝着这份屈辱的滋味。缘一是他永远无法战胜的对手,也再没有能战胜他的机会。他的生命于常人而言足够漫长,于鬼而言却只是弹指间的一瞬,那璀璨如同高悬于天穹的耀阳般珍贵的生命、那颗降生在人世的天神般的灵魂,终于……终于在继国严胜的亲眼注视中彻底熄灭了。
继国严胜终于抛却为人时全部的牵绊,灵魂一阵阵地颤鸣,分不清究竟是喜悦还是迟疑,在被永夜包围的后半生,他只能对着月亮肯定:缘一一死,他便再无死得其所之日。
鬼杀队与鬼作战的历史无比漫长,期间诞生过无数优秀的剑士,但从未有一人如缘一般,他是这条汹涌的河中最有天赋、最坚定的人。而如今,他死了。天幕上日月轮转,太阳黯淡时月亮自然皎洁,虽然光辉难以匹敌刺眼的阳光,却也能以独有的光辉照亮人间。继国严胜相信自己绝不可能再输给其他任何人。
没错,他选择了所向披靡的道路,甚至不惜成为这副丑陋的姿态……
继国严胜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一阵猛力,肌肉收紧,所有的筋络爆鼓而出,狰狞地盘踞在皮肤之上,内心不再能保持可笑的平静,掀起的波涛第一时间击碎的便是眼间的皮肤,五官皱起,显出深深的沟壑,继国严胜拼死地咆哮,以怒吼宣泄着心中喧闹的情绪。尚且能够战斗的炼狱杏寿郎三人见状即刻挥舞着刀扑向被血鬼术固定住的恶鬼,不同的呼吸法同时以高速运转的姿态疯狂地催发着三人的体力,使他们再一次坚持着!
或许也正是这番变化,无形间遮挡了突然响起的一声琵琶,空灵的拨弦声颤抖着,余音融入此间激烈的战况,化作无形的淡香。
上弦之一的继国严胜在瞬息之间以无法想象的凶猛力量挣脱了不死川玄弥使用的血鬼术所带来的挟制,世界如被笼罩上一层幻影的面纱,月光如流银般流淌,构建成独特的障,唯独一片冰冷的月华正在无声地蔓延,以他为原点,其所经之处,无形的刀锋沿着每一缕光线的轨迹四散爆开,无情地损毁周围的一切,仿佛将整片空间都切割成碎裂的镜。
本冲着继国严胜冲去的三位柱也被这刀锋毫不留情地推开,凝练的斗气肆意留下鲜红的伤痕,赐以疼痛点缀绝望的败局。
而在那纷乱的刃光之中,尚且能独自站定的只有悲鸣屿行冥,剩下炼狱杏寿郎和不死川实弥二人在风暴中被吹飞,在即将以□□直击地面来停止动作时两人分别被两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拽住、最大程度减少了直面月刃的损伤。视线慌忙偏移,注意力从继国严胜身上移开,看见的竟然是虫柱胡蝶忍与她的继子栗花落香奈乎!
“胡蝶!”
鎹鸦曾送来消息,上弦之二的童磨被消灭于她们手中。
“你们怎么来了?”
嘴上虽然这么问着,但四人都没有寒暄的打算,视线略一相交,便立刻重整状态站起来警戒地看向继国严胜。
战场最中间的那个鬼……他还勉强保持着人类的姿态,然而处处都显得那么离奇。如同愤力造就,自他骨骼之中竟然生长出许多的剑刃,爆出躯体,以最尖利的一面迎向世界。不局限于手臂与躯体,甚至腿上也存在着,脊背后刺出的刀尖更是蔓生出次级的枝条,展翼般彰显出昂扬的锐利,如同节肢动物的触肢。
他手中死死握着那柄用自己的血肉铸就的长刀,仿佛粘连着皮肤的结构,一次又一次不断地挥舞着利刃,甩出月色的斩击。更奇异的是,他周身如肢体般生长着的那些长短不一的刀刃也会随着他每一次挥斩的动作释放出同样的攻击。
洁白如玉雕刻出的肌理再次完好无损,没能留下任何伤痕,哪怕不死川玄弥扎根的血鬼术。唯独只剩下他腹部——先前被时透无一郎趁机捅入的日轮刀依然在那里,正随继国严胜的动作微微晃荡,而原本紧握着刀与继国严胜僵持在原地的时透无一郎如今却没了踪影。
“时透!”
那么近的距离,在直接承受继国严胜爆发出的风暴般的月刃后,或许……能安然存活的几率……可能……
过于残忍的想象使风柱听见自己血液逆流般刺激着大脑的声音,太阳穴那儿一鼓一鼓地跳起,浑身所有的血都冲向手臂,烫得他握紧了手中的刀。胡蝶忍正紧急翻出止血药给他们吃下,作为都注射了来世的几人,即使因药力发挥自愈能力得到明显提升,在方才那阵风暴之中也难免受伤,交错的伤痕还没来得及恢复就又一次绽开新伤。几人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不断以更大的呼吸缓解疼痛带来的麻痹感,逼着大脑清醒地应对。
炼狱杏寿郎巡视四周时无心地抬头,意外瞧见了正如同壁虎一样紧紧扒在还完好的那部分屋顶上的一个人影。
一颗栩栩如生的野猪脑袋转过来,他手中用力拽着一个少年,即使被他的体重坠着绷起的肌肉也始终没有松开。原来方才与胡蝶忍师徒一起进入的还有嘴平伊之助,他借着自己野兽般的动作能力巧妙、迅捷地避过可能造成致命伤害的刀气,将来不及躲开的时透无一郎成功救下。
“猪头少年!还有时透!”
听到大家惊喜的声音,伊之助的声音穿过头套,洋溢着要再次大干一场的摩拳擦掌,他点点头,“好!准备好了!”说着,学着岩柱甩动流星锤那样大幅度地摆动手臂,在众人惊奇的注视下摇动起抓着的无一郎。“要上了!”说着,伊之助哈哈大笑起来,就这样当着包括继国严胜在内所有人的面猛地向下扔出时透无一郎的身体,同时抽出自己的双刀,跟着跳了下来!
无需更多意会,破局的机会向来可遇不可求,有时这样无厘头的行为或许正巧就是最好的时候。悲鸣屿行冥等人当机立断发动着呼吸法冲向继国严胜!
而下坠中的时透无一郎在这短暂的数次眨眼间想了许多许多。脑海中闪烁的那些画面一帧一帧阐述着他这一生,即使只是短短的十数年,但他已经竭尽自己的全力去将每件事都做到最好。人类毫无疑问是脆弱的生物,他的“先祖”并没有说错,但无法选择自己来路的人类可以选择自己的归途。
先前仅仅是面对一柄刀的上弦之一,他们几人就已经大费周章,现在虽然有了胡蝶忍他们的加入,但鬼的状态似乎也更胜一筹,那些同步运作的刀尖更是加大了他们近身的困难。
他嚼下一颗止血药,淡淡的苦涩药香弥漫在口腔,遮掩过原本的血气。虽然在方才的攻击中被伊之助救下避免了死亡的危机,但他现在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受伤流血是他生命的常态,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能坚持多久,看不清迷雾之后自己的结局又是什么颜色。但是,看着恶鬼举起刀的动作,意识到他即将再次发动自己那些无孔不入的剑招时,时透无一郎脑海中清晰展露的只有——自己必须再做些什么!
比他动作更快的几颗看不清的黑色物体,其冰冷的外壳摩擦着无形无色的空气越过无一郎的身形直直冲撞向继国严胜。
在经历了玄弥的血鬼术后,继国严胜愈发警惕地戒备着这些突袭的暗器,他没再给它们靠近的机会,只转移攻击的目标,力图在它们靠近前就在半空中用刃光击碎。
“砰——!”
被同时击碎的那些暗器也发出一阵仿佛能造就地动山摇的爆响。火药燃烧的浓烈硝烟味霎时间盖过众人的思维,这是学习了主公的要求后进行改良精简的小型炸药,先前由有栖川朝和随身携带,在转移时发觉他们进入上弦之一的所在地后,她将这些危险品分给了胡蝶忍他们。威力上虽然难以与鬼舞辻无惨所经历的炸药相媲美,但总能在特殊情况下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在炸药爆炸范围之内的刀刃受到巨力的损坏,一一折损,断刀于他而言何异于断骨,疼痛抽动继国严胜的表情,但来不及思考,紫藤花的粉末与掺杂其中的特制铁屑纷纷扬扬地落下,毫不留情地洒满继国严胜的身体。即使继国严胜已经敏锐地察觉到情况突变,并试图挥动刀刃搅乱空气的流动,那些轻盈的紫藤花粉末却还是防不胜防,自由地舞动在半空之中,以粉末的形态飘动、落下,在空气中肆意招展,化作一片独特的紫藤花海。而力所不及之处,铁屑裹挟着粉末直接落在继国严胜的躯体之上,以针对鬼的血肉的滚烫温度破坏着他的完好。
时透无一郎就借着紫藤花粉末化作的浓雾掩蔽身形,躲过继国严胜发狂的攻击来到他的刀前。
在自己……死之前……时透无一郎咬紧牙关双手紧握住日轮刀的刀柄。一定要为同伴们……心跳变得更为激烈,已经嘈杂到影响思考的程度,又或者该说思考的能力已然散去,存在于这具身体之中的本能与执念相融,正不断重复着他的心愿。
在锻造成这柄青色的日轮刀前,矿石曾经历成千上万下反复的锤打,刀匠将矿石熔炼成金红色的铁浆,在高温中不断灼烧着剔出杂质。一柄完美的刀自然要经历这番苦痛,若是刀剑有灵,也该知道自己是为了杀敌而生。信念、坚定,还有别的什么,或者全部的一切正悄然汇聚,自四面八方流淌至一道溪流,最终化作时透无一郎手中的刀。不知何时从青色转变为鲜红色的刀刃似乎重回锻打时的姿态,以高温的灼烧刺激着被捅入的恶鬼,与继国严胜伤处缓缓流淌的鲜血仿佛同源而生,又像是那刀身融成了血色的流浆,浇铸着继国严胜难以治愈的疼痛。
那灼烧的剧痛仿佛要将内脏都一同融化一般,使得哪怕已经发现日轮刀变红的继国严胜身体僵硬无法动作。
数百年前,与他流着同样血液的弟弟是他对于血亲最后的印象;数百年后,身体中流淌着来源于他的一丝血脉的子孙将弟弟没能击中的刀刃刺入。
这一次,继国严胜没能再有机会格挡不死川实弥向着他的脖颈砍来的日轮刀。
战局之外,以建筑作为掩体的不死川玄弥没能完整地躲过先前那阵月刃的风暴。四散的刀光将周围的一切都斩断,哪怕那些木柱与隔墙,也都尽数在刀光中倾倒。或许是继国严胜有意的举动,一道无形的刀光直冲他而来,即使有隔墙作为遮挡,不死川玄弥依然没能避免锋刃的攻击。
他的身体被拦腰斩断,血液漫开,疼痛感让他短暂地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之中似乎看见一个黑发的身影向他奔来。
那不是别人,正是后胡蝶忍他们一步稍晚到来的有栖川朝和。因为没有直接介入战斗的能力,在胡蝶忍的嘱咐下她一直远远地观察着战斗的情形,寻找着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终于,她发现了躺倒在地无法动弹的不死川玄弥。
急忙跑过去,有栖川朝和还没来得及给他疗伤,只是刚看清他的状况,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少年精瘦的身体被一刀斩断,鲜红色在他身下铺出一朵哀烈的花,而他边上满是倒塌、破碎的木渣石砾,稍显幸运的是大块的建筑物并没有直接砸落在不死川玄弥的身体上。难以言明的恐慌瞬间攫住有栖川朝和的心脏,将每一下跳动都无比沉重,震响着整片胸膛。
但神奇的是,即使已经被腰斩,不死川玄弥也没有死亡,他的呼吸依然存在,心脏跳动的声音伴随他的脉搏轻轻传出。
有栖川朝和立刻想到第一次见到玄弥时,杏寿郎同她说起的玄弥的身世以及他的特殊之处。虽然也是鬼杀队的一员,但玄弥并不能使用呼吸法,相反,他有着截然不同的战斗方法——吞食鬼的血肉,将自己在一定时间内同化为鬼,并且拥有鬼的能力。后来在与胡蝶忍的交流中,她更具体地知道了玄弥这种能力的极限,在将自己同化为鬼的时效内,玄弥同样拥有着鬼的自愈能力,越是强大的鬼为他带来的奇效就越是明显。因此玄弥虽然经常受伤,却并不太常来蝶屋治疗,即使前来,存留的伤大多也并不严重。这正得益于他鬼化期间继承的鬼的能力。
忍耐着满心的酸涩,有栖川朝和小心翼翼地将不死川玄弥被分割成两半的身体整齐地拼在一起,与注射来世后类似的情形,血肉才贴合,创口的肌理便蠕动着逐渐粘合。但毕竟身体的主人这会儿陷入了昏迷,恢复的效率并不尽人意。于是朝和弯下腰在玄弥耳边轻轻叫他的名字,试图唤醒他的神志,几番尝试,只有叫风柱名字的时候少年沉重的眼皮才会有挣扎的动作。
反复尝试着睁开的眼睛艰难地掀起一道细微的缝,眼睫下鲜红的瞳仁像极了碎裂的玻璃,分割着这颗勇敢的心。朝和立刻取出止血的药物厚厚敷在玄弥腰间,药物的刺痛逼着少年从昏沉中猛然清醒过来。似乎有一滴泪从他眼尾划过,朝和注意到时只瞧见他满额的冷汗,而他乌黑的瞳仁只从一片水光中直直地瞧向战斗中的不死川实弥。
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尚且能控制的上半身忽而鲤鱼打挺似的挣扎了下,朝和下意识按住他——以防他影响到自己正在自愈的伤,“怎么了,玄弥?”她关切地问道,声音因为担忧而微微颤抖。
被血红色结构包裹的乌黑枪支从始至终牢牢地躺在不死川玄弥手心,这会儿正被抬起。冰冷的枪口朝向被鬼杀队众人限制在原地的上弦之一。
不死川玄弥想要做什么,已经昭然若揭,无畏自己损坏的躯体,也要将自己的余力注入这场战局。看着他因为失血过多掌控枪时只能摇晃着试图精准地瞄准,朝和伸出手握住玄弥冰冷的手,帮助他平衡枪支。
“血……鬼术……”
殷红的血从他齿间冒出,淹没他的下颌。
朝和与他一起稳稳扣下扳机,湿意脱出眼眶。
那一枚子弹飞速钻出枪膛,划破空气,正中上弦之一的脊椎,眨眼间便在他背上扎根生长,化作一株繁茂的囚牢,禁锢鬼的动作。
再一次被血鬼术偷袭成功的继国严胜心中钻出一阵烦躁,这碍事的定身术、与那碍眼的伪鬼,念头电光火石地一闪,劈开纠缠不休的风柱,继国严胜抬起刀就欲先一刀两断地斩杀了远处苟延残喘的仿冒品……但,无法出招!
格挡在他刀前的是一柄流火之刃,刀身上升腾的火焰如燃烧的远天,挟着滚烫的温度逐渐逼近,一双赤金色的眼眸从那缭乱的火中隐现。那是与他一样从数百年前流传至今的传承,炼狱杏寿郎没给继国严胜伤害旁人的机会,以守护而存世的火焰只会点燃敌人的生命,以永不熄灭的战意势要将他燃成灰烬。
代代相传的炼狱家似乎有着同一副面貌,看着皱眉的炼狱杏寿郎,继国严胜恍然中看到的是当年的自己——那时的炎柱叫什么名字他早已忘记,只是他好像总在奋笔疾书些什么,他也曾见证过自己与缘一从前的往事,也曾感叹日与月的合并……不过这一次,在那双如出一辙的眼中,除却一点跳跃的火光,继国严胜没能看见自己。
而在他分神的刹那,旋风卷着悲鸣屿行冥的流星锤猛力砸向继国严胜的脑袋。
人类无法发出的怒吼声苦痛如雷,爆响在无垠的此间,震颤着流淌的时间。
但那是何等强劲的脖颈,胜过世间最坚硬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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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叠加了风柱与岩柱两人的力量也依然无法砍断!
悲鸣屿行冥咬紧牙关,挥动另一只手牵引的斧头,从下方飞出,妄图从下往上斩去继国严胜聒噪的头颅。
越是紧急关头意识越发清醒,继国严胜调动着身体之中残留的全部力量尝试着用刀挡住斧头的攻击。可不管怎么尝试,体内燥热的能量始终疯狂四蹿、难以掌控,冥冥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个漏了个洞的容器,一切都正顺着碎裂处滚滚流出,无法留存。原因正是不死川玄弥最后的血鬼术!那枚子弹正中他的脊柱,将精心配制的火药与紫藤花粉末制成的剧毒一并送入他的骨髓,焕发的血鬼术则死死扎根在他宽阔的背脊,根须顺着脊椎向每一根骨骼的所在延伸,以疯狂吸食他的血肉来肆意生长。
还有时透无一郎那柄染红的刀!红色已晕染刀身上“恶鬼灭杀”四个铭文,流溢着斑斓的光泽,为他送上灭顶的剧痛,引发身体陷入无法反抗的僵直。
红色的刀刃,和缘一的一模一样……
——继承人的事要怎么办?
记忆又回到从前,那是加入鬼杀队许久之后,他从缘一的身上领悟并创造了月之呼吸。随着剑技打磨得逐渐纯熟,杀鬼的事变得越发得心应手,看待世界的角度随着每一天的变强而改变,继国严胜或许以为自己已经真正找到了自己寻求的方向——生活正在变得圆满。
可惜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十全十美,璀璨的烛火下同样存在着无法被照射到的灯下黑。
他与缘一对于呼吸法的掌握远非常人能及,在整个鬼杀队中也无可匹敌。理所当然地,想到人类终有一日会老去,杀鬼的事业却未必在这一生中有尽时,继国严胜考虑到未来的事。
“能和我们匹敌的高手并不存在,吸收术的继承希望渺茫,”两人独处时,他这样问道,“千锤百炼的技术会失传的。”后来再想起这一日,继国严胜才恍然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狭窄——何须担心继承人的事?觉醒了斑纹的剑士甚至连未来都不会拥有……自顾不暇的人又如何考量他人的生命?
“兄长大人,”缘一依然那么平静,似乎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叫他烦恼,也没有什么能改变他灵魂的平静,平静得像是一种毫不在意的淡漠,隔绝在世人之外,凌驾在世界之上,不知他正看着什么,“我们并非那么了不起的人物,只是人类漫长历史中的一粒微尘。”
继国严胜无数次怀疑缘一眼中的世界与他、他们所看到的是与众不同的,正因如此缘一才能心无旁骛地观察着他们说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才智远超过我们的人此刻也在呱呱坠地,他们也会达到与我们相同的境界吧?”
继国严胜向缘一看去,正有一阵风温柔地拂过他的长发,灼红色拂过他绘有日轮图案的耳饰,他远眺着前方,看那些因为距离而显出鳞次栉比、像画一样的村镇,嘴角勾勒出温柔的笑容:“什么都不必担心。”
与自己同宗同源的那双眼眸是淡淡的梅子红,藏在他眼底的那究竟是什么,看着温暖却又仿佛疏远不可接近。继国严胜确信自己曾经触碰过缘一心底的温度,但那温度还没真正感染到他,他就已经甩手离开。明明自己并非常人不是吗?有着卓绝的天资不是吗?比起自己,缘一所拥有的一切更多,更应该恐惧时间的流逝、生命的消亡不是吗?
但他看向自己,声音化作林间流动的小溪,就这么坦然地劝慰道:“无论何时,我们都可以心无挂碍地告别人世。”
啊啊……
听到他的话而在心底久违地掀起波澜的那种情绪……让继国严胜仿佛回到了缘一刚刚展露出天资的时候、缘一决意离开前来告别的时候、阅读缘一离开后母亲的日记的时候……
真令人不快!
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兄长大人】
伊之助嚎叫着冲来,被砸出锯齿状的刀刃击打在时透染红的刀刃上,借力将之掷向悲鸣屿行冥的位置。日轮刀之间互相撞击,一抹鲜艳的红色同样染到了伊之助的刀上。
炼狱杏寿郎竖着持刀,刀尖从地面划起,猛力击打在伊之助的刀上,金属撞击声不断,推着斧头冲向继国严胜苍白的脖颈。
【从今往后】
胡蝶忍从后方突刺,在刀中储备的毒药经历与童磨的苦战后早就不剩什么了,改造过的日轮刀所具备的杀伤力并不足以对鬼造成更大的伤害。但医者总有自己的角度,顺着时透的日轮刀捅入的方向,再次穿刺进上弦之一的身体!
香奈乎协助风柱高高跃起,他咆哮着、怒吼着、发泄着,那是仇恨、是回忆、是对于逝去的亲人的眷恋,不死川实弥手臂上青筋暴起,在他布满红血丝的眼中只剩下唯一的目标。
日轮刀砍中流星锤!
【总有一天新的孩子们】
所有的武器在此时都以染成红色,由特殊矿石铸造而成的武器在这一刻才真正觉醒了属于自己的温度,它们滚烫无比,毫无例外地只奔向继国严胜的脖颈,仿佛长出视物的眼睛。
【将超越我们,向更高的峰顶】
有栖川朝和正抖着手治疗不死川玄弥,被斩断的身躯已经基本连合,但可怖的伤痕依然深可见骨,即使已经厚敷了特制的止血药,血腥味仍旧无可挽回地充斥着她的鼻腔,占据思考的高地。
快、快快!
还要更快一点!
手中治疗的动作快得已经全凭本能驱动,朝和听见自己脑袋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始终无法达成真正的平静。玄弥在开枪后就如同了结了夙愿般松了力,那口绷着的气散去,身体紧张的肌肉松弛下来,自愈的效果也就变得微弱。好像一直坚持存活的意念只是为了看到哥哥活着,朝和只好不断向他重复着风柱对他的在意,子弹、武器、一而再再而三的实验,别扭的不能宣之于口的关爱,借由她的手送来的礼物,如果风柱只能实现一个愿望,那一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让他活下去,“玄弥,别睡,你还有很多话要跟风柱大人说,不是吗?”
“决不能带着遗憾离开,你们已经错过太久了,一定要坚持住!”
在决战前许久,约莫是珠世小姐刚刚去到鬼杀队不久后,偶然一次朝和去看望她时,珠世小姐曾和她说起玄弥这种能力的弊端。
食鬼的剑士在吞下鬼的血肉后的确会进入一段时间的鬼化,并且得到加强的能力,甚至可以操使血鬼术的使用。但如果被他吞下基因的鬼在他鬼化期间死亡,那么剑士也会一起消失。
如同鬼一般化为尘埃地消失。
如果要改变这个结局,就必须在他还处于鬼化阶段的时候,首先为他注射变成人的药。那是珠世小姐和忍协力制作的最终成品,并不多,但珠世小姐还是为玄弥留下一份。她尊重着每一个生命,也会竭尽全力去拯救每一个生命,她是那样好的人,本不该拥有这样的结局……
为了珠世小姐救人的爱心,为了玄弥与风柱深重的兄弟情谊,为了世间任何美好的东西,为了鬼杀队,为了奋战着想要结束永夜、幸福地生活在太阳之下的所有人,为了随便什么,甚至不需要理由,朝和必须要救下玄弥。
【攀登】
血如瀑布般流下,红色浓艳到泛黑,从没想过他的身体里有着这样多的血,仿佛从前吃下的每一个人的血液都寄居在这具身躯之中,浓烈的腥臭味瞬间布满整片广袤的空间。
周围安静得不可思议,只留下大家剧烈的喘息。
结束了吗?朝和茫然地看着战斗的中心,无端流下泪。
胜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