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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微光

作者:南山依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成都华西医院的ICU,时间以一种粘稠而缓慢的方式流逝。


    窗外的天色由沉沉的墨黑,逐渐转为灰蒙,再透出些许苍白的亮光,预示着又一个白昼的到来。


    但对于守在外面的人来说,时间只是监护仪上数字的跳动,是医护人员每隔一段时间进出时门的开合,是内心祈祷的无尽循环。


    周昭阳依旧僵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快要风化的雕塑。


    林桉靠在对面的墙上,闭着眼,但紧蹙的眉头显示他并未入睡。


    陈浩则不停地来回踱步,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轻微的回响,又被一种巨大的寂静所吞噬。


    突然,ICU的门被推开。


    不是例行查房的时间。


    一位护士快步走出,目光直接锁定周昭阳:“周先生?”


    周昭阳像被电击般猛地弹起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恐惧攫住了他,以至于他一时发不出声音。


    林桉立刻上前一步,稳住声音问:“护士,请问是有什么情况?”


    护士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语气带着一种专业的急促:“患者刚才出现了短暂的室性心动过速,意识层面似乎也有轻微波动,刘教授马上过来,需要和家属沟通一下。”


    室性心动过速!林桉的心一沉,这是极其危险的心律失常,随时可能发展为室颤导致猝死。


    而意识波动……是更糟,还是……?


    周昭阳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一下。


    一旁的人赶紧扶住他。


    就在这时,刘教授穿着白大褂,大步流星地走来,脸上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但眼神锐利而专注。


    他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监护记录和最新的检查单。


    “周先生,”刘教授开门见山,语速很快,“情况有变化。风险加剧,但……也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契机。”


    他将记录递给林桉,同时向周昭阳解释:“刚才的心律失常很危险,我们进行了紧急药物干预,暂时稳定住了。”


    “这说明他的心电极其不稳定,心力衰竭已经到了临界点,维持的难度越来越大。”


    周昭阳的呼吸变得粗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但是,”刘教授话锋一转,“几乎在心律失常的同时,我们监测到他的脑电活动出现了一个短暂的高频波,伴有极轻微的身体反应。”


    “这通常意味着昏迷程度可能有所减轻,意识在深层有所活动。”


    “这未必是好事,因为痛苦感知可能会增加心脏负荷,但这也说明他的中枢神经功能并未完全被抑制,求生意志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强。”


    刘教授的目光扫过眼前三个年轻人:“这意味着,等待,变成了比之前更加凶险的走钢丝。”


    “心脏随时可能崩溃,但另一方面,如果他强大的意志力能再多撑一会儿,等到供体的机会就多一分。”


    他看向周昭阳,语气沉重而直接:“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赌。赌他的意志,赌我们的维持技术,赌运气。你们家属,要做的就是支撑住,给他信念,虽然他不一定能听见,但很多奇迹无法用科学完全解释。”


    刘教授说完,拍了拍周昭阳的肩膀,转身又匆匆返回ICU。


    走廊里重新陷入死寂。


    周昭阳缓缓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起头,闭上眼睛。


    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一边是爱人随时可能逝去的恐惧,一边是那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契机”带来的残忍希望。


    他想起许沉星独自在西藏时拍的照片,那么自由,那么充满生命力。


    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坚韧和隐忍。


    想起那个梦……那个系着无数绳子的梦……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血丝遍布,却燃烧起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他走到ICU那扇厚重的门前,将手掌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仿佛这样就能离里面的人更近一点。


    他不再压抑声音,用一种低沉而嘶哑、却带着全部力量和信念的语调,对着门内说:“星星,我就在这儿,一步都不离开。”


    “我听见了……听见你在努力了……”


    “别怕疼,别怕难受,给我撑住!”


    “那么多绳子拴着你,你感受到了吗?我爸,林桉,浩子,我……我们所有人都在拉着你!”


    “你不准松手!听见没有!不准松手!”


    “系紧了……就好了……这是你说的……你答应过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一字一句,砸在寂静的走廊里,也砸在旁边林桉和陈浩的心上。


    林桉默默走上前,同样将手放在门板上。


    陈浩也红着眼圈,把手叠了上去。


    没有言语,一种无声的、磅礴的力量在三人之间,透过这扇冰冷的门,向里面那个挣扎的生命传递。


    或许科学无法证明这有用。


    但爱和信念,本身就是超越科学的力量。


    门内,监护仪上,那艰难跳动的心脏曲线,在又一次轻微的波动后,似乎……稍稍变得规律了一点点。


    漫长的等待,仍在继续。但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更加坚韧了。


    时间又过去了惊心动魄的十几个小时。


    在强效药物和精密仪器的勉强维持下,许沉星的情况像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几次濒临失控的边缘,又被医疗团队硬生生拉了回来。


    周昭阳几乎耗尽了所有心力,像一头困兽,焦灼、疲惫,却不肯倒下,所有的感官都绷紧到极致,捕捉着ICU内传来的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给医院走廊铺上了一层黯淡的金色。


    刘教授再次从ICU出来,这次,他的眉宇间除了疲惫,似乎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谨慎的波动。他走到周昭阳面前。


    “周先生,”他的声音比之前似乎缓和了一丝,“患者的生命体征暂时又稳住了一点,虽然依旧极其危重,但最危险的风暴似乎暂时过去了。”


    周昭阳死死盯着他,不敢呼吸,等待着一个更明确的结果。


    刘教授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而且……在最近一次评估中,我们发现他对疼痛刺激的反应比之前更明显,格拉斯哥昏迷评分有极其微弱的提升。”


    “这或许意味着……他的意识水平正在尝试从最深处浮上来。”


    林桉立刻理解了这意味着什么,他猛地抓住周昭阳的胳膊,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昭阳!他在努力醒过来!”


    周昭阳的瞳孔猛地收缩,巨大的、不敢置信的希望像海啸一样冲击着他,让他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林桉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的肉里。


    “但是,”刘教授不得不再次强调,“这仍然非常脆弱。任何一点刺激,甚至是他自身情绪的波动,都可能再次引发心脏的崩溃。所以,如果……如果他真的能短暂醒来,环境必须绝对安静,不能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冲击。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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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昭阳像小鸡啄米一样用力地点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他胡乱地用手背擦去,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尽管内心早已天翻地覆。


    他被允许进行短暂的、严格控制的探视。


    穿上无菌服,戴上口罩,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轻缓,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沉睡的尘埃。


    他走到病床边,看着那个被无数管线缠绕、似乎一碰即碎的人。


    许沉星的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呼吸依赖着呼吸机,但眉宇间似乎不再是一片死寂的沉睡,而是染上了一丝极淡的、属于痛苦的褶皱。


    周昭阳小心翼翼地握住他那只没有输液针头的手,指尖冰凉。


    他俯下身,将嘴唇凑到许沉星的耳边,用气声,极其轻柔地、一遍遍地呼唤:


    “沉星……”


    “星星……”


    “是我,昭阳……”


    “没事了……安全了……我们在成都最好的医院了……”


    “慢慢来……不着急……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带着无尽的怜惜和小心翼翼的鼓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周昭阳以为这次依然不会有回应,心慢慢沉下去的时候——


    他掌心里,许沉星那根冰凉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像蝴蝶扇动翅膀一样微弱的力道,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周昭阳。


    他浑身一僵,几乎停止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只手。


    紧接着,他看到许沉星长长的睫毛开始剧烈地颤抖,如同挣扎着要破茧的蝶。


    他的眼皮艰难地、缓慢地抬起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露出的瞳孔是涣散的、失焦的,蒙着一层厚厚的迷雾,充满了茫然和极致的虚弱。


    但确实……睁开了。


    虽然只有一条缝,虽然可能什么都看不清,虽然下一秒就可能再次无力地闭合。


    可那确实是苏醒的迹象。


    许沉星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瓣摩擦,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喉咙里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像是叹息,又像是无意识的呻吟。


    周昭阳的眼泪瞬间决堤,汹涌而出,砸在无菌服上。


    但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哭声,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惊扰了这脆弱得如同朝露般的时刻。


    他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极其轻柔地、用棉签蘸了温水,湿润着许沉星干裂的嘴唇。


    “没事……没事……”他继续用气声安抚,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却充满了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睡吧……继续睡……我守着……安全了……”


    许沉星似乎耗尽了刚刚积聚起的全部力气,那条眼缝缓缓地、无力地合上了,手指也松开了那微弱的力道,重新变得瘫软。


    但这一次,他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仿佛带上了一点属于“生命”而非仅仅是“机器”的韵律。


    周昭阳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久久地凝视着那张重新陷入沉睡却已然不同的脸,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


    他知道,这仅仅是漫长复苏之路的第一步,未来依然布满荆棘,他的星星依然脆弱得可能随时熄灭。


    但就在刚才,他亲眼目睹了他的星星,从无边黑暗的深渊里,挣扎着,投回了第一缕微光。


    这就够了。


    足够支撑他继续等下去,熬下去,直到他的星光重新洒满他的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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