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的人都说冷玉峰这个名字名副其实,峰主祁晟独占一个山头,为人冷心冷情,不爱与人交往,高傲如他,仿佛一朵雪山顶上的莲花。
    但他的确有这个恃才傲物的资本。
    二十年前,魔教重曦宫的宫主傅麟在与广天宗及其它门派的大战中落败,正是败在了祁晟的正心剑下。
    此后,魔教一蹶不振,四分五裂,祁晟更是在这场大战中一战成名。
    冷玉峰祁晟的名号在一夜之间就响彻了修真界的大地。
    作为广天宗说一不二的师尊,祁晟奉行大道无情的修行信条。
    座下弟子正气凛然,一旦弟子有半点越轨行径,一律逐出师门,永远不得再入本门。不仅如此,他还不允许自己座下的弟子双修。
    如此无情手段,使祁晟成为了修真界里的主心骨,广天宗也成为了众多修行者心中的圣地。
    祁晟座下有两个入门弟子,其中一人便是三岁时被祁晟抱回宗门的傅敛之。
    让祁晟没想到的是,傅敛之此人是当年傅麟死后留下的儿子,傅敛之长大后意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面临着祁晟十九年养育之恩、灭魔教之仇和爱慕师尊的三难选题,傅敛之选择了黑化发疯。
    傅敛之掳走了广天宗宗主,成为修真界里人人喊打的忘恩负义之人。
    红烛一夜燃尽,次日一早,师徒二人双双从床帐里醒来。
    祁晟看着熟睡的傅敛之,昨夜甚是羞耻的记忆涌上心头,他满腔怒意,面色涨红,一脚将傅敛之踹到了地上,身子直滚出了几丈远。
    说来还有点羞耻,社畜之神傅敛之做了一场春梦,不过,好景不长......
    “砰”地一声,连听觉都是如此真是,傅敛之感觉自己在梦中被人踢出了十米之外,整个人好像体验了一把免费试用版本的跳楼机,背部一下子撞上坚硬的石壁,硬生生被人一脚踹醒。
    傅敛之的意识还尚未完全清晰,胸腔犹如溺水的人一样,喘不过气来,腹部传来搅碎般的痛感。
    傅敛之费力地睁开眼睛,朦朦胧胧间看见床上坐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身穿白衣,香肩半露,眼眶微红,黑发披散,嘴唇惨白也遮不住他浑然天成的威严。
    准确地说是一个长相成熟极其帅气的帅哥,傅敛之愣神,这张脸,帅,太帅了。
    傅敛之用手掌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龇牙咧嘴,心想,这是梦吗?怎么痛觉这么逼真呢?
    今天是周一,本该是公司正式宣布我升职的重大日子,怎么,雷达你竟然没响吗?
    傅敛之以为在梦里挨了这一脚就够倒霉了,没想到这还不算,这位帅哥披上一件白色的外衫,从床上站起来,走到傅敛之面前。
    傅敛之眼看着一只白皙的手掌从自己眼前攸地飞过,“啪”,室内响起清脆地一巴掌。
    傅敛之被这一下打的晕头转向,脑袋昏昏沉沉,只感到天地颠倒,万物都模糊不清。
    这位帅哥嗓音低沉,吐字清晰,是不用放字幕都能听懂的程度。
    “傅敛之,你三岁的时候,我就把你带在身边,论文,我让你读遍大学中庸典籍三千,论武,一招一式,我亲自教导,门内心经功法可有私藏?若要说我有半点对不起你,那就是你父亲败在了我的剑下!所以你才这般折磨我,那你倒不如一剑杀了我!也好过我祁晟受万人耻笑!”
    帅哥的一巴掌犹如如来佛祖的五指山,打的傅敛之喘不过气。
    帅哥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眼看着又一个巴掌要落下来,傅敛之用尽全身的力气,眼疾手快地抓住这位帅哥的手腕,用讨好甲方的语气,语气虚弱地说:“你看,要不,我们坐下来,慢慢商量?”
    “啪”,一声清脆声响起,傅敛之右脸又挨了一巴掌。
    “哼,你还跟我讨价还价!”
    我去,我忘了他还有左手了。
    嘶,肚子也痛,脸也痛,心更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心疼哪个,傅敛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用尽了力气才忍住不发出疼痛的声音。
    一滴眼泪落在地上,傅敛之哭了,呜呜,这一脚两巴掌实在太疼了。
    祁晟本要抬起的手缓缓放下,狠狠掐住了傅敛之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傅敛之正哭的梨花带雨,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泪滴。
    毕竟是他教了十几年的徒弟,他这一哭,祁晟心就乱了,声音也比之前低了好几度,轻声呵斥道:“你还有脸哭!”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傅敛之倒来劲儿了,今天是他升职的大好日子,想他刚毕业就进了这家公司,大环境不太好,他忍着傻逼公司的傻逼领导愣是没有辞职,在公司里兢兢业业的干了七八年后,好不容易爬到经理的位置。
    谁能想到,一觉醒来却跑到这么个鸟地方,还莫名其妙挨了一脚,两个巴掌,他真是比窦娥还冤呐。
    越想越伤心,傅敛之忍不住哭出了声,“呜呜......”
    此时,门外几人少年模样的魔教弟子,正趴在门上窃窃私语,他们的头都挨挤在一起,像一串串拥挤的葡萄。
    “好像是,教主在哭啊?”
    “给钱,给钱!”
    “哎,你急什么!在上面的不能哭吗?再听听。”
    “你别挤我,你别挤呀!”
    “砰”,伴随着哎哟几声,几个魔教弟子和门一起倒在地上,躺着的五个人头齐刷刷地抬起来,祁晟一张脸黑成了锅底,随后将视线转到傅敛之捂着肚子的手上,对门外几人喝道:“滚进来!”
    五个人看了一眼墙角独自抹眼泪的教主,战战兢兢,纷纷起身,耸着肩膀,排着队,低着头站在祁晟两米开外的地方。
    他们不怕宫主,但很怕这位“宫主夫人”,听闻此人极其残暴,手段狠辣,连他们魔教都有所耳闻,听闻当年老教主就是败在他的手下,修为之深可想而知。
    按理说,魔教上下本该唾弃这位祁宗主才是,可是......傅教主护他护得很,不能有半点儿受了委屈。
    祁晟背过身去,舒了一口气,对几人没好气地说:“把你们这儿的大夫叫过来,给你们的主子看看伤。”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点了点头,推搡着出去了。“走,走。”
    段耘提着医药箱从门外款款而来,走进房里的时候,目睹的就是这一场景。
    自家教主在墙角暗自啜泣,时不时用袖子擦泪,看起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而祁宗主站在一旁冷着一张脸,前襟大开,袒露胸膛,上半身肉眼可见皆是点点红痕。
    段耘暗道,我这一趟来到底是看谁啊?
    看着门外站着的男人,祁晟转过头,哑着嗓子,低声说:“给你家主子看看。”
    段耘啥也不敢说,只是小鸡啄米式地点头,走到傅敛之身旁,蹲下身子,看着傅敛之这副小媳妇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把药箱从肩膀上取下来,放在地上,清了两声嗓子,小声问:“宫主,你,哪儿不舒服啊。”
    “呜呜......肚子,升职,脸......”
    段耘听了大惊,心道,什么?肚子?傅敛之,我可压了你五百两银子呢!
    见他口齿不清,祁晟走上前一步,对段耘说:“我踹了他一脚,你给他看看肚子。”
    啊,段耘心道,感情这么个回事儿呢,看来五百两是保住了。
    段耘掀开傅敛之的衣裳,嘶,一片青紫,下手真狠呐,段耘给他上了药后,随即拍拍他的背,说:“教主,没事儿,两天就好了,啊。”
    面前这个身穿白衣的男人简直就像是上天派来的天使,傅敛之对着段耘露出一个深情的眼神,他握住段耘的手,心道,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对他第一个好的人。
    这一眼看的段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当即扒拉开傅敛之的手,暗骂,傅敛之又发什么神经。
    此时,一个魔教弟子从大门外跑过来,他看看地上破烂的门,朝里头张望了一眼,才慢慢走进来,扒着门框,小声说:“宫主,宫主,你们好了没有啊?”
    这弟子叫李寺,在护法手下,专门负责外出办事,不干涉教内事务。
    李寺接着说:“广天宗,带着人,杀,杀过来了,这会儿,该到半山腰上了。”
    上了药,傅敛之感觉舒服多了,这才刚止住眼泪,正在思考人生呢,听见这话又是一头雾水,喃喃问:“什么,什么意思?”
    每个字他都能听懂,但是每个字他都不懂。
    李寺把身子靠近了傅敛之,蹲在地上,说话的时候连脸上的疤都像虫子在动,“你把祁宗主掳走了,他们肯定要杀过来了,教主你不发话,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傅敛之扶着脑门,问:“等会儿,你说我把谁掳走了?”
    李寺张大了嘴,心道,这怎么还能睡迷糊了?“您的师尊,广天宗宗主,祁晟啊。”
    傅敛之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问:“那,他人呢?”
    李寺挠挠头,不知道宫主这是闹的哪一出,他看着不远处的祁晟,老实地说:“这不就是吗!”
    傅敛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祁晟的脸跟探险队员从北极里盖了一层冰霜回来一样。
    傅敛之一下悟了,难怪他踹了我一脚,还扇了我两巴掌。
    万事有因有果,佛祖诚不欺我。
    傅敛之的大脑是空白的,身躯是疲惫的,脸颊是肿胀的,但他时刻心系自己的仪容仪表,居然还有空担心,这样出席大场面是不是有些不妥?
    就在他思考人生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弟子们一左一右架到了魔教的大门外。
    风声在傅教主耳边呼啸而过,傅敛之一眼望去,山腰上果然乌泱泱一片白色,气势浩荡,上空中站着一群御剑飞行的白衣人,一时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云。
    一柄巨大的金剑立在两方人马中间,剑柄几乎要穿破云霄。
    不知是剑气还是风声,震落了近旁的绿叶,花草一阵一阵地往下掉落,跟着一起坠落的还有傅敛之的心脏。
    妈呀,我死定了。
    为首的白衣男人脚下踩着一把剑,手指上有一金色的符咒散发微光,只听他大声喝道:“孽障,把宗主交出来!”
    这一声叱责正气凛然,响彻天地,喊得傅敛之无端有些心虚。
    傅敛之的脸已经有些肿了,他张了张嘴,发现属实是张不太开,他清了清嗓子,说:“他现在还不能下床,要不你们过几天再来?”
    他不仅能下床还能把我打死。
    话音刚落,一群白衣弟子们就低声交谈起来,他们看着傅敛之的眼神带着鄙夷,轻蔑,失望,愤恨......
    行了,傅敛之总算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角色了。
    对方一身白衣,不染尘埃,反观自己这边一群人,不是穿着黑漆漆的衣裳,就是穿着花里胡哨的纱裙,正反人物角色一目了然。
    他还以为自己是无辜被迫抢来的良家男子,感情他是反派啊!还是个抢了个自己师尊逼良为娼的反派!
    先前那白衣男人又叫道:“要么你交出宗主,要么我们就在这里分个高下!”
    “师兄,还跟他废话什么!?我们直接上!”
    就在傅敛之愁眉不展的时候,祁晟身穿白衣从一众魔教弟子身后走出来了,他外面穿着青袍白毛大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步伐稳重,就是脸色看起来有些白。
    “宗主!”
    成缘御剑上前,从剑上跳下来,单膝跪地行礼,大叫:“师尊!”
    “师尊!”
    “师尊......”
    师尊和宗主的喊声此起彼伏,祁晟微微皱眉,轻声说话,像是安慰他们似的,说:“喊什么,我又没死,回山。”
    那弟子望着脸颊高高肿起的傅敛之,欲言又止,“可是......”
    话落,祁晟看了身后的弟子一眼,召出正心剑,御剑而去。
    见状,广天宗一众弟子“哼”了一声,不甘心地收起剑阵,金色的巨剑慢慢从空中消失,上空白色的身影如流星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远去,重曦宫外又重归清净。
    夜色掩盖了整个重曦宫内外,石阶两旁的草丛里有虫鸣之声,月光如水,皆流淌在台阶之上,顺着台阶而下,映照出曲折的人影,傅敛之独自一人坐在最上面的一级石阶上,思考人生。
    一众弟子站在傅敛之身后,靠在石柱上,手中的瓜子壳像落叶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落在地上。
    许久之后,地上的月色从灰白色变成了银灰色,短短几个时辰,傅敛之就为自己铺好了后路。
    只见傅敛之腾的一下站起来,握紧拳头,转过身,用一张肿胀的脸面对着身后一众教徒,口齿不清的说:“我要开饭馆!”
    身后一众弟子听见这句话手上的瓜子都掉在了地上,啊?你堂堂魔教教主要去开饭馆?再说了,你不该担心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吗?
    最大的问题是,教主你连盐和糖都分不清啊!
    真不是让祁宗主一脚踹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