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椒言又醒了,这次醒来他发现自己被带回了一个新家。
家里很大,很宽敞,但也很空,没有什么人气。
亭椒言躺在温热的掌心,被人握住细窄的腰,垂落的关节发出摩擦的声音,在空中摇晃。
他只能看见主人的下颌线和他散落胸膛前的长发,发尾正不断轻柔扫过亭椒言的手臂。
亭椒言很想自己挠挠,实在是有点痒,他只能趁主人不注意偷偷蹭了蹭他的手心。
主人没有发现,只是专注着上楼。
被放进冰冷的洗手池里时,亭椒言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从垃圾堆里被捡回来的。
他靠坐在池中,小小的一个只占据一方天地。
主人好像拿着什么回来,抬起手握着亭椒言的腰,另一只手就要脱衣服。
亭椒言有点不好意思,但总不能不换衣服吧?总感觉能隐约闻见自己身上的味道。
他顺从地被摆弄,还看见了主人面不改色的正脸。
嗯,主人的颜值配得上他!他可是一只帅气的木偶。
亭椒言暗暗想道。
浑身被浸湿后,主人将香气四溢的沐浴露倒在亭椒言身上,手指擦拭着亭椒言的身躯。
亭椒言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自己是一只人偶,眼观鼻鼻观心地选择无视了异样的感觉。
终于洗完,主人也给他包上了小块浴巾。
他被包裹着放在主人的床上,看着没有开灯的天花板,听见主人在打电话。
“嗯,尽快。”不知道主人在说什么,有可能是他的工作,他看上去很贵,所以应该也很忙。
亭椒言悄悄朝不远处立于床尾的主人看去,主人在身后摆动的头发让他很想拽拽,看起来还可以编个小辫。
他还注意到主人捞上去衬衣袖口,露出了的冷白结实手臂,看上去很有力,手指也很修长,骨节分明,亭椒言有点流口水,竟然从前没发现自己有点好色。
亭椒言在主人转身前收回了目光,装成自己还是一只冰冷的木偶。
主人坐下后,床边被压下去一个弧度,主人又拿起亭椒言,打开毛巾看了眼,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又合上。
亭椒言感觉凉凉的,却也敢怒不敢言,洗完后还这样有点冒犯。
“再做几条内裤吧。”主人对着电话说。
亭椒言惊讶,给谁做的?内裤还要专门订做吗?
房门被敲响时,进来的是抱着小衣架的男人,看上去应该是主人的助理,手上的架子挂的是和亭椒言看上去差不多大小的衣服。
亭椒言美滋滋地欣赏着自己的新衣服,心想主人真好,暂时原谅他刚刚的冒犯了,看来内裤也是给他做的。
助理出去后,主人才开始给他换衣服。
一件件被穿好,亭椒言才踏实地困了,于是闭上眼睛睡得悄无声息。
执砚清突然手不动了,看着闭上眼睛的木偶僵住,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眼花了?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发现木偶还是闭着眼睛。
执砚清低着头看着安静的木偶,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昏黄的灯光倾泻他周遭,显得格外温柔。
他已经给木偶换好了睡衣,将他放在枕头旁。
执砚清放下木偶,心里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空荡的心口久违平静。
夜晚很静谧,两个人都睡熟了。
次日清晨,阳光撒进房间不通人情地将亭椒言照醒。
他用余光看见床上已经没有人了。
亭椒言兴奋地起身,扒着枕头把床垫当蹦床一般跳着,随后又不断在柔软的垫子上深一脚浅一脚踩出很多个小坑,来回走了好几圈。
这可是醒来后第一次自由活动时间!
亭椒言心里美得冒泡,小小的人在黑色的大床上衬得格外渺小。
亭椒言做完复健活动,站在床沿想找个地方下去。
他已经物色好路线,准备通过房间的椅子爬上高处,再跳到书桌上,他老远就看见了一堆好像很高深的书,虽然不一定看得懂,但是看一看解解闷也不错。
亭椒言规划好路线,发现自己没有穿鞋。
他四处张望,就见床头柜摆着昨晚还没有归置的小架子,架子下面放着几双。
亭椒言兴奋跑过去,拨开衣服,拿了一双小白鞋穿上,身上的睡衣正好也是白色,还不至于太难看。
亭椒言觉得主人太忙,今天应该不会太早回来,所以很放肆,只要在正常的时间给自己解闷,再回到原位就行。
亭椒言的想象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他隐约听见了外面哒哒的皮鞋声。
他立马做出反应,脱掉刚刚才穿上的鞋子整理好,爬回枕头旁躺下。
脚步声渐近,来人停在了亭椒言眼前,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无波无澜的墨黑瞳仁就这样盯着亭椒言,虽然眼睛很漂亮,但是气质疏离,整个人看上去很阴郁,也很矜贵。
亭椒言大气不敢出,努力让自己出汗的身体冷静,刚刚太激动人都有点红温。
执砚清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悠扬的铃声,他继续看了会儿才移开视线,靠着窗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亭椒言听不清,只能听见执砚清冷淡低沉的声音。
“别来。”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收起手机抓住亭椒言的腰随意拨动旁边小架子上的衣服,挑了一件卫衣和牛仔裤,反手给他换上。
亭椒言在他手里翻来翻去有点头晕,真想让他不要这么用力翻动,这样迟早给他脑浆摇匀。
下手真是没轻没重的。
执砚清终于换好了,把亭椒言顺手放在了书桌上靠着,顺手拿过一旁的文件就离开了。
这下他离开了亭椒言也不敢再做大动作,幸好不用再跋山涉水,现在他已经到书桌上,都不用自己费力了。
他坐在原地等了段时间,背后被太阳晒得滚烫,确认主人没有回来的迹象,终于敢起身去翻看主人的书籍。
打开第一页就是他看不懂的文字,他头晕眼花关上,从侧方看了眼层叠的书本,每一本书的名字他都看不懂。
亭椒言抓着头发气得跺脚,只能在书桌上再找找别的东西,如果能够更了解主人也不错。
光滑的黑色桌面东西很少,只零散放着一些书籍和文件,一个闹钟,还有一个比亭椒言大腿高一点的白色杯子,他走过去奋力把杯盖掀开,往里面看竟还有没喝完的水。
不知道为什么,从前醒来时他即不饿也感受不到自己的体温,这次醒来却感觉自己好像有了模糊心跳和强烈的进食感。
他想喝水了!
亭椒言砰地放下杯盖,这陶瓷杯在他细瘦的指尖犹如一块巨石,沉重到难以招架。
亭椒言看着面前对他来说跟水缸一样的杯子,趴在杯口沉默着,决定再找找小容器舀水喝。
可这除了一盏台灯外形疑似符合他的要求,便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亭椒言又趴回杯沿,准备直接探头去喝,实在是忍不住。
他半截身子弯着探进了杯内,伸着脖子努力够着水面,终于是喝上了一口。
喝个水真费劲。
亭椒言气呼呼地喝完水面对着窗户一屁股坐在圆形的杯盖上,拿来当自己的凳子。
他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传来的是不间断的饥饿感。
如果自己要吃东西,那该怎么活下去?主人只以为自己是普通的木偶罢了,如果向主人讨要食物,会被丢出去的吧?他不想再被抛弃了。
木偶从前的烦恼是不想每次都躺在脏兮兮的垃圾里面醒来,现在却还要思考自己该怎么活下去,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没有缺胳膊少腿。
玻璃的反光映着亭椒言的愁容,和眼睛里似有若无的泪水。
亭椒言脸贴近玻璃,竟然真的感觉自己有眼泪。
想擦眼睛却恍然间又没有,嘴角的木偶纹路还在提醒他,只是一只木偶。
他的身体有很多精巧的关节,包括手指脚趾都能圆滑地活动,并且都是木头做的,皮肤上的纹路却浅淡地有点看不见,像是一面墙被刷上惨白的漆。
他心情很糟糕,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伸出的双手出神。
好想吃东西。
可他走不出这扇门,也打不开这扇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亭椒言都有些麻木,外面有小孩嬉闹的声音。
主人家怎么有小孩?亭椒言疑惑地站起,把杯盖放回原位,靠回原来的位置。
房门被大力打开,两个嘻嘻哈哈的小孩打闹着进来,眼睛四处滴流张望。
在目光触及木偶时眼前一亮,两个人都过来准备抢这看起来做工精致的木偶。
“我要玩!”小男孩抓着木偶的腿,撅着嘴盯着小女孩。
“你不许玩!”小女孩抓着木偶的腰怒目圆视,“要是叔叔回来了没有你好果子吃!以后就不许我们来找他玩了!”
小男孩听后眼神迟疑,亭椒言却感觉自己要被扯成两半了,这两小孩的手劲儿一个比一个大,他的腰和腿都要疼死了。
也许是听见了亭椒言的求救,救星出现在门口,神色冷的淬冰:“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放回去,给我滚出来!”
两个小孩身体一震火速放回桌面,低着头没敢看执砚清,跑到门外齐刷刷站着。
执砚清回头面色很差地看了他们一眼,小孩们都不敢吱声。
如果不是还有人在,亭椒言怕是已经龇牙咧嘴地喊疼了。
面前笼罩阴影,执砚清站在亭椒言眼前,挺拔高大的身影从未如此这么有安全感。
“谁带你们来的?我不是交代过不让你们来吗?”执砚清整理了一下亭椒言的衣服,将他放回枕边,“你们以后都别来这里。”
两个小孩低着头抽泣,抹着眼泪不吭声。
执砚清像是烦了,眉头紧皱,平时就很有的距离感的他,从来不允许别人踏进自己的私人空间,小孩惹的他很不愉快。
“出去。”小孩哭着跑走了。
执砚清烦躁地关上门,坐回亭椒言跟前,眼底的其他情绪亭椒言看不懂,只知道他看过来时的眼睛带有歉疚和珍惜。
亭椒言纠结,原本还有些迁怒,现在却又心软了。
好吧,暂时原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