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最的身体彻底康复后,生活重新回到了需要面对现实的轨道。但他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各自为战。
袁满最终去了那个快递站点。工作依旧辛苦,风吹日晒,但时间相对固定,收入也稳定了些,最重要的是缴纳社保。他每天穿着统一的工装出门,带着一身尘土和汗水回来。陈最则会提前准备好温水和简单的晚饭。
陈最没有找到理想中的文职工作。在投出几十份简历石沉大海后,他接受了一个在社区图书馆整理书籍的临时岗位。工资不高,但环境安静,工作内容也简单,让他有时间慢慢思考未来的方向。
日子清贫,但有了章法。
他们租的房子依旧狭小,但窗台上的绿萝愈发茂盛,藤蔓蜿蜒,给简陋的房间增添了不少生机。袁满用捡来的木板搭了个简易书架,上面摆着陈最从图书馆带回来的旧书,还有一些他们陆续添置的碗碟。
一天晚上,陈最在整理书架时,翻出了一本落满灰尘的《面点制作入门》,大概是前任租客留下的。他随手翻了翻,里面彩页上松软饱满的包子、花卷看起来格外诱人。
“袁满,”他拿着书走到正在算这个月开支的袁满身边,“我们……试试这个?”
袁满抬起头,看了看书,又看了看陈最带着点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行。”
那个周末,他们第一次尝试和面。过程堪称灾难。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两人手上、脸上都沾满了黏糊糊的面粉,厨房一片狼藉。好不容易揉成的面团,发酵后蒸出来的包子硬得像石头,馅料也咸得发苦。
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他们忍不住大笑起来。失败品也没浪费,就着白粥,硬是啃完了。那种共同完成一件事,哪怕搞砸了也乐在其中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他们没有放弃。第二次,第三次……他们开始研究酵母的活性,学习怎么剁肉馅才能口感更好,怎么捏出漂亮的褶子。失败品渐渐变少,虽然卖相依旧普通,但味道终于能入口了。
又是一个周末的清晨,陈最醒来时,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粥香,还夹杂着一丝陌生的、诱人的面点香气。他走到厨房,看到袁满正站在灶台前,锅里蒸着东西。旁边的盘子里,放着几个刚刚出笼的包子,白白胖胖,冒着热气,褶子捏得虽然不算精致,但已经像模像样。
“尝尝。”袁满夹起一个,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陈最咬了一口。面皮松软,肉馅鲜香多汁,咸淡适中。是他记忆里,小时候在家门口早餐摊才能吃到的味道。
“成功了!”陈最眼睛亮了起来,嘴里含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
袁满看着他满足的样子,脸上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却真实的笑意。“嗯。”
简单的早餐,因为这几个成功的包子,变得像一场小小的庆典。阳光洒进厨房,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面粉尘埃,也照亮了两人眼中平淡的喜悦。
他们开始尝试更多的东西。跟着手机视频学做简单的家常菜,在阳台的泡沫箱里种上小葱和韭菜,甚至用旧衣服改造成了实用的抹布。生活依旧拮据,但他们学会了在有限的条件下,创造一点一滴的改善和乐趣。
陈最在社区图书馆的工作,让他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有来看报纸的老人,有来写作业的孩子,也有和他一样来找寻片刻安宁的都市人。他开始帮着管理员整理书目,偶尔也会给孩子们推荐绘本。这份工作带来的微薄收入和内心片刻的宁静,让他逐渐从之前失业的挫败感中走了出来。
袁满在快递站点踏实肯干,很快得到了站长的认可。虽然收入涨幅有限,但稳定的社保和相对规律的工作时间,让他肩上的重担似乎轻了一点点。他偶尔会跟陈最提起站点里的趣事,或者某个难缠的客户,语气里不再是过去的全然麻木,多了些鲜活的情绪。
他们依旧会为上涨的房租发愁,会为未来的不确定性感到焦虑。袁满母亲的病情像一颗定时炸弹,始终悬在那里。陈最的工作也依旧只是临时岗位。
但不同的是,他们不再独自承受这些重量。
一个夏日的傍晚,他们难得都休息,一起去了附近一个免费的公园。夕阳西下,湖面泛着金色的波光。很多人在散步、跑步,充满了生机。
他们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周围的烟火气,谁都没有说话。晚风吹拂,带来湖水的湿气和青草的味道。
“我以前,”陈最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总觉得要拼命往前跑,要追上别人,要活得‘像样’。”
袁满静静地听着。
“现在好像……没那么急了。”陈最看着远处玩耍的孩子,“就这样,好像也挺好。”
袁满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掌心依旧粗糙,带着常年劳作的痕迹,却温暖而有力。
“嗯。”他应了一声。
简单的音节,却包含了千言万语。是的,就这样,两个人,一间陋室,一份能糊口的工作,一顿亲手做的、或许并不完美的晚饭,一个可以并肩坐着的黄昏。
这就是他们在生活的夹缝里,为自己争取到的,独一无二的小圆满。它不宏大,不耀眼,甚至脆弱得经不起太大的风浪。但它真实,温暖,足以抵御这世间的寻常风雨。
夜色渐浓,公园里的灯一盏盏亮起。他们牵着手,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前方的路依旧漫长,生活的难题也不会消失。但他们知道,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只要那盏属于他们的灯还亮着,他们就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回到他们那间亮着温暖灯光的小屋,窗台上的绿萝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