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包厢里红绿光交错,浓厚的烟酒味和香水味渗透每一寸空气。耳边音乐响震天,一群俊男美女挤在皮质沙发上,迷醉笑声伴随阵阵碰杯此起彼伏。
纪白一进门就是这副纸醉金迷的景象,不禁皱紧了眉。
他挑了个没人的沙发坐下,从兜里掏出烟盒,抽了根烟叼到嘴边,正摸索着身上的打火机,旁边瞬间多了几个漂亮少男少女举着火机要为他点烟。
懒得再找,顺手将烟尾稍移至靠得最近的火苗。
边上几个浓妆艳抹穿着裸露的年轻男女,羞涩的视线时不时盯向他,这让纪白摸不着头脑。
“您可算来了!”
周决手里拿着半杯酒走过来,他一屁股在纪白旁边的沙发坐下,酒杯还没放稳就指着面前的这群人骂。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这可是纪大少爷,有没有点眼力见?都绷着张脸跟死了爹娘似的,是不会笑还是要我教你?”
一张张年轻俊美的脸被吓得煞白,不过很快又转变为笑脸盈盈的模样,争先恐后围着纪白打勤献趣?。
浓重的香水味涌入鼻腔,纪白连忙摆摆手,“这就不用了,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事。”
前段日子,纪白拜托周决调查个人,查了快两个月没查出个所以然。周决先前电话里头跟纪白表明过,但纪白让周决继续调查。
周决当然不敢懈怠,可问题是这事到现在依旧没个结果。
作为娱乐龙头企业的大少爷,年方二三,刚从国外留学归来。据说纪白本人既不近女色,也不好玩乐,多少人想方设法巴结他,反被他倒打一耙。
平素没听说他亲自找过谁帮忙办事,周决以为能经过这件事攀上这尊大佛,没想到讨不到一点好果子吃。
周决喝了口酒,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纪少,那事我真的是无能为力啊,我能拜托的关系人脉我全都拜托了,现在也还在调查中,三个月了,一点风声都没有,就算是只鸟都该有消息了。”
“想必您也是听说我这方面比较在行才来找我的,实在抱歉,以前年轻气盛,放过狠话说什么东国就没有我找不到的人,可这次,事实就摆在眼前我也不能蒙骗您呐,给您添麻烦了,我先自罚三杯。”
说完,周决哐哐给自己倒了三杯酒,闷头喝了起来。
纪白慵懒倚在沙发上,手指漫不经心弹了下烟灰,“有没有可能,他背后有人?”
周决马上附和道:“您说的这个我考虑过,只不过,就算背后的人物再大牌,也不可能连个名字都搜不出来,要不然就跟我们不是一个关系网的。”
纪白慢悠悠吐了一口烟圈,“哦?”
“就是说,他可能不是我们本国人。您不是在柘城碰上的他吗,那地方地处边界,外国佬可多了。如果是外国人的话,就很难查了,毕竟连他是哪国人都不清楚。要是您有他照片估计还好办点,可您连个照片都没有……”
吐完最后一个烟圈,纪白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
边上一个眼尖的男孩子见纪白似乎要拿酒,立马上去给他满上,纪白接过酒杯,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呵,有趣。”
话毕,他猛喝了一口酒。
“真他娘的有趣!”
砰的一声清脆巨响,玻璃杯被狠狠砸到地板上,瞬间四分五裂往周围飞溅,吓坏了在场所有人。
音乐和吵闹几乎在一瞬间停滞,大家似乎很怕招惹这位怫然而怒的太子爷。
摔完杯子,纪白的视线回到桌面,他的眼神死死钉在酒杯上,眼内涌起几丝猩红,活像一头凶猛暴戾的野兽。
边上的男孩眼里的惊恐尚未消退,手指颤抖着伸到旁边拿了只空酒杯,麻利地又给满上了酒。
周决没敢出声,坐在一旁察言观色。
听说纪白从小爱好练习拳击跆拳道那些玩意儿,年纪轻轻脾气暴躁,高中时碰到小混混拿他妹妹开玩笑,便将人揍得差点休克,后面为了避风头才被安排去留学。
喝了两口酒后,见纪白脸色似乎有些缓和,周决这才战战兢兢凑上前,笑嘻嘻说:“纪少,其实我也有几个外国朋友,但一时半会还想不起谁,改天再帮您打听打听。”
纪白手指摩挲着玻璃杯沿,眉眼露出一丝不悦,“要让我抓到那孙子,非扒了他一层皮不可!”
周决不知道怎么搭话,只得在旁边赔笑。
纪白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直接放弃杯子,抓着酒瓶便往下灌。服务生见桌上的酒瓶快空了,迅速去拿了新的酒来。
“那小子如此的冒犯您,我要是抓到他定然不会放过他的。既然是您的敌人,那肯定也是我周决的敌人。”
纪白头也不抬,“别乱动他,冤有头债有主,要动他的只能是我。”
周决生怕说错话,连忙点头:“是是是。”
兜里的手机这时震动起来,纪白掏出来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奶奶。明明前两天才回家吃了饭,该不会又要喊他吃饭吧?
“喂,连……什么?医院?”
电话里头传来的并不是连文珠的声音,是护士打来的。纪白没仔细听她讲了几句话,只听到个医院名就立马赶过去了。
虽说今晚这点酒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甚至都还没到微醺状态,但他还是将车钥匙交给周决,让他送他过去。
正值下班高峰期时段,车多人攘的市中心,一段路红绿灯就好几个,二十分钟的车程硬是开出了四十分钟。
匆匆赶到医院,看到病房里连文珠脚上绑了绷带,还一脸挺开心的模样,纪白压抑着心里的暴怒值,径直走到床头边,伸手按了一下呼叫铃。
他调整了下呼吸。
“连女士,我说了多少遍,你不能一个人开车出来,为什么还偷偷开出来?还不让助理跟着?”
“你这年纪麻烦你能别开车了行吗?多给点机会年轻人开不好吗?你下次再这样我可就报警了。”
连文珠坐在床上,白了他一眼,“年纪大就不能开车了吗?我这都还没到七十呢!就扭到下脚而已,这儿的护士见到是我,非要给我开个病床。”
“我现在身子骨好得很,开车完全没有问题。再说了,这次又不是开车的问题,是买东西的时候,两个臭小子在面前插队,我说了他们两句,谁知道他们就动起手来了。”
连文珠越说越来气,眉心都要拧到一块去,“简直就是社会败类,插队就算了,还要打人,真是太可恶了!”
“你要是带上那两位助理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事。”纪白没好气地说。
“还好碰上个小伙子帮我教训了他们,”连文珠喝了口水,接着说:“那小伙可帅气了,砰砰啪啪地一下子就把他们揍趴下,比老头子看的武打片还厉害。不知道他受伤了没有,那两个小混混可带着刀呢。”
“就是他把我送来医院的,他刚上厕所去了,你可得帮我好好谢谢人家。”
停顿片刻,连文珠突然话锋一转:“你有现金没有?”
看见人身体没大碍,说话还挺有精气神的,纪白消气了一大半。
他掏出钱包,翻了翻里面为数不多的钞票。他很少带现金在身上,刚好前天发工资给临时清洁工的阿姨,对方坚持说要现金,他才去换了。
“您平时不都刷卡吗,要现金做什么?”
没等纪白问出那句你要多少,钱包就被一把抢了过去。
连文珠将里面的红色大钞都抽了出来,数了数,一共是八百块,脸上露出一丝嫌弃。
“那小伙呀,人家本来是要去兼职打工赚零花钱的,但是因为送我来医院给耽误了,被老板辞退了,多可怜的孩子哪,还是个大学生。”
纪白只觉迷惑,“他还跟你说这些?”
连文珠答非所问,又开始自顾自在那边一个劲儿地说着帅小伙救她的英雄事迹,讲得绘声绘色。
纪白没怎么继续认真听她讲的那些内容,正好护士这会来了,他走到门口跟护士了解情况。
说是轻微的脚踝扭伤,建议休息2-4周左右,期间不要做剧烈运动,尽量避免脚部受力过大。上年纪的老人,更加需要注意的是行动不便可能会带来其他的磕碰损伤。
了解完毕大概情况之后,纪白二话不说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斥责他管好自己的老婆少让人操心。紧接着,又打了个电话给雇佣公司,解雇了先前那两个助理,重新再安排了两个。
做好这一切,再回到病房里,发现里面多了个人。
一个穿着灰色运动休闲服的男生站在病床边上,背对着门口跟连文珠聊天。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逗得老人乐乎得像个小孩子。
纪白好久没见过这幅场景,至少这么开心的连文珠似乎从不会出现在家里。
连文珠瞧见门口纪白回来了,连忙向他介绍,“纪白,快过来,他就是我跟你说的帅小伙。”
“小青,这是我孙儿,叫纪白。”
那人转过身,礼貌道了声你好。纪白下意识伸出手,却在看清那张脸后整个人顿住了。
——这不就是那鳖孙吗!
刚刚伸出的右手又立即收了回去,对方的手扑了空,抬眼看向纪白,眸光似乎瞬间黯淡下来。
纪白轻笑一声,视线紧盯着他,犹如一把弯刀仿佛要将人剜下一块肉。
微微上挑的眼尾,眼睛里面永远装着无可洞悉的平静,以前以为那是单纯善良的无知,现在看来,那全是对自己掌控力的极度自信。
家人还在这里,纪白不想搞出太大动静,怕老人家受不了。
他迅速转身出了门口,再多待一秒,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我出去抽根烟。”
“臭小子,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这小子总是这样,没大没小的。小青,你莫要放在心上啊。”
页郬将余光收回,“没事的,奶奶。”
他抽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语气变得稍微紧张:“奶奶,我得回家了。”
老人聊天正上头,满脸不情愿:“不再多聊一会吗?待会我们可以一块去吃晚饭呢。”
“不了不了,谢谢奶奶,下次吧,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你还给家里做饭?可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家纪白呀,连家都不回几次,整天在外头不知道搞什么鬼。”
做好事、哄老人、有礼貌,每个行为都散发着长辈眼里乖孩子的气质,然而,在纪白看来,这完全是诈骗。
页郬前脚刚踏出病房门口,后脚卫衣背后的兜帽就被人猛地揪了起来,整个人被硬生生拖着拽了出去。
男人的力道丝毫不温柔,甚至说得上野蛮,将他扯到一个没人的墙角,然后像扔玩具那样把人往墙上一扔。
页郬一个没站稳,后背狠狠撞到墙上,脊骨瞬间传来一阵生疼。他旋即爬起身,却被一只运动鞋踩住了袖口边缘,视线往上移,一双充满血色的嫌恶眼神正看垃圾一样俯视着他。
“好久不见啊,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