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应该开了暖气,暖烘烘的。
虞澈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了,刚在会议室的时候,其实就有点儿犯困了,只好强打着精神听唐珃讲话,最关键的是某人讲话还非常之催眠……
那种平稳的、慢悠悠的腔调,虞澈以为他这辈子只能追忆校园时光里的数学老师了,没想到不仅让他在社会上碰到了,还是在一个绝不能睡觉的场合下。
……好痛苦……救命……
虞澈那瞬间仿佛回到了学校里因为班主任随时下来查课,揪着你的头发把你拎到后面站着的那段时光。
想到这儿,虞澈打了个寒颤,果然有些人和地方只能用来回忆……
车里暖和的温度把虞澈烘得睡意朦胧,但不知为何又迟迟进不去梦乡。
虞澈开始用那被睡意减弱80%的脑子思考人生。
自从上一家公司把他裁员了之后,自己投出去的简历就没有回声了。不知道是不是前老板给熟人都吐槽过他在公司到处给人算命的事儿,毕竟那老板正经海归富二代,名副其实……不对啊,富二代不是更信这些?
人家正经德国海归呢,在国外待久了坚定唯物主义很正常。
虞澈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在吵架。
话说谁家富二代主动跑德国留学去,这不找虐吗……
想睡又睡不着的感觉很难受,就像有人拿了根棍子在你脑子里面搅拌你的脑浆一样。这样就导致了虞澈现在的心情非常不美好。
老子给那烂公司当牛做马,一天天逼事恁多,一个月就那点钱,害得人恋爱都谈不上。好不容易挣点外快有些心里安慰,还把我裁员了。
气煞我也!还有那个组长,天天就知道欺负底下人,自己的活儿都让别人承包了。组员面前拿鼻孔看人,领导来了比谁都谄媚。当初怎么没问师父学下扎小人呢……虞澈迷迷糊糊的想。
要是简历投不上去,以后能干什么呢?
买房子会花掉很大一部分积蓄,甚至还要多。公司虽然压榨员工,但好歹稳定,私活还不知道能不能接到呢。
哪天把师父当初教占卜算卦时候用的铜钱和龟壳翻出来,买副墨镜,把脸抹黄贴个胡子,拎个小凳坐路边儿上,立个牌子:瞎子算命。虞澈苦中作乐,乐玩他又有些懊悔,早知道当初不跟师父喊害怕,应该多学两招,出来了好歹有门手艺。
书到用时方恨少呐!
他现在租的这个房子,房东家儿子结婚要用婚房,现在得给人家腾出来。虞澈本来还想再找个房子租着,但附近的房子都不是很合他的意,再加上市中心人满为患,基本没有多少选择。在谈的这套房子是有天他找房的时候偶然看到的,除了离公司太远,其他都很合适,所以一直犹豫着没有询问。前几天公司把他裁员了,虞澈的简历投出去也没有响应,于是也就无所谓了,前天晚上便联系了房主,那边说是面谈。
其实鬼有什么可怕的呢?说一定这一只鬼还是萌萌哒(一看就是刺头),刚成年的小孩儿也不凶(保留意见,因为虞澈觉得自己整个高中,尤其是高三,怨气堪比邪剑仙,原房主还要再应付那一对儿人机鸳鸯,搁家里没掀桌子都不错了)。不过这位鬼弟弟……呃……只要不半夜吓人……
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见鬼……
是的。
虞澈怕黑、怕鬼。
虽然从小就接受着唯物主义教育,这世界上没有鬼神之说。但虞澈的潜意识里还是相信这些东西的存在。
无奈身边又有个专门干这行的师父,这下更是从“地下”改为“地上”了。
学校老师因为这个问题找过他师父很多次(只被回应过一次),说他在同学面前传播不当言论,而且学校老师批评多次还是无果,才找的家长。
班主任当时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他师父只淡定的回道:“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都是每一个人选择的自由,老师你这样干预是不好的,会影响孩子以后的逻辑思维能力。再者,老师你怎么能确定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真的鬼呢?”
那是虞澈第一次在他们班主任眼睛里看到震惊,她本来是班上情绪比较稳定的老师的,在一堆小孩里面既有亲和力,也很有威严。
她不仅感到震惊,而且很生气,还不理解,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半天对面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您没有理解我刚刚说的话吗,孩子……”
“我知道老师你的顾虑,”师父慢悠悠的打断了她“但我认为每个人都应有自己的一套世界观。人类的大脑是很神奇的,它能给你带来各种奇妙的想法。你不理解别人的世界是因为你所理解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而不是说你的想法一定就是对的。”
“可是!可是学校……”
“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学校,老师。出了社会多的是形形色色的人,您能把所有人的观点都扭转成你的观点吗?”
“可是!这是每个学生应该……”
师父的依旧慢吞吞的:“老师,我认为教育的本质是教导学生提升自我,而不是用模板复刻出一批批一样的工艺品,对吗?它们看似精致美观,却没有自己的灵魂。”
“什么工艺品不工艺品的,虞澈家长你这是在引开话题!”
师父依旧淡定,他站起来,对班主任说道:“老师我家里面还有事,先回去了,小澈干了什么坏事请马上联系我,谢谢老师。下次见。”
于是抛下满脸钦佩(bushi)的小虞澈和看上去快要晕倒的老师,就这样水灵灵的走掉了。
临走前,他还补上一刀:“如果老师是想要让我放弃那些看法的话,就不必再请我来了。我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就像老师你对自己的教学理念的坚定一样。”说罢便拉开门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小虞澈看了看直捂胸口的班主任,眼观鼻鼻观口,不敢跟满身怨气的老班对视。于是磨蹭着去到饮水机旁,够出一个放在饮水机上面的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水,又磨蹭着到老班旁边,把水递给她。
班主任捂着胸口深呼吸,跟虞澈说了声谢谢,让他到对面沙发上坐着。
那天虞澈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直到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铃打了,班主任也没有开口。她一直坐在沙发上久久沉思,连铃声和虞澈小猫似的叫声都没听见。
虞澈等了一会儿,实在坐不住了,斗着胆子提高声音:“老师……赵老师!”
班主任猛然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上课了老师。”
“打上课铃了吗?”
“打了,老师。”
“……那你上课去吧。”
自那天以后,班主任边没有像之前那么严厉地管教了,变成了一种引导的模式。连班里面的刺头都怀疑她是不是变性了。
虞澈不知道那天的谈话对她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总之后来师父再也没被叫来学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