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蜀地,阴平小道
又过去了两日,队伍彻底迷失在群山的深处。
眼前已经没有任何路径的痕迹,只有无穷无尽的原始森林。
参天古木的枝叶在高空纠缠,形成几乎密不透光的巨网。空气极度潮湿,混合着腐叶、湿土,形成一股浓浊的瘴气,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脚下的“路”是厚厚的、是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落叶,不时有士卒一脚陷下,没过膝盖,需要旁人费力拉扯才能拔出。
毒虫蛇蚁更是无处不在,硕大的山蚂蟥悄无声息地附在皮甲缝隙或裤腿里,饱饮鲜血。
队伍死寂般地前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兵器偶尔刮过树干发出的沉闷声响。
人数已不足八十,每个人都眼窝深陷,目光浑浊呆滞。
最初的赏金和田地的诱惑,在这仿佛没有尽头的绝境里,早被消磨殆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支撑着身体向前挪动。
夏鲁奇走在队伍最前,用佩刀劈砍着缠绕的藤蔓,他的动作也明显迟缓了许多,手臂上的旧伤在阴湿环境下隐隐作痛。
他回头望去,看着这支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残兵。
心里清楚,若再找不到正确的方向,不用蜀军发现,这片群山就会将他们所有人吞噬。
就在这时,前方负责探路的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窜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兴奋。
“将军!前面……前面有动静!像是……人声!”
一瞬间,所有还活着的士卒都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光芒。
在这鬼地方,遇到人,无论是敌是友,都意味着变数,意味着可能存在的路径,或者……食物。
夏鲁奇瞳孔骤缩,猛地挥手。
残存的八十余人如同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瞬间展现出精锐的素质,无声无息地散入周围的灌木和巨树之后,弓弩上弦,刀剑出鞘。
夏鲁奇则亲自带着几个最敏捷的好手,向前摸去。
拨开一层厚厚的蕨类植物,透过枝叶的缝隙。
他看到了——约在百步之外,一处稍微开阔的林间空地上,一个穿着粗陋兽皮袄、身形精悍的汉子,正背对着他们,弯腰查看着地上的某个兽夹,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带着浓重蜀地口音的山歌。
是个猎户!
他猛地一挥手。
几名士卒如同猎豹般扑出,那猎户听到身后风声,反应极快,猛地回身,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短斧。
但他如何是这些从各县选拔出的精锐的对手?
不过两三下,就被死死按在地上,短斧被踢飞,嘴里被迅速塞入一团破布。
整个过程发生在几瞬之间,除了惊起几只林鸟,再无其他声响。
夏鲁奇走到被压跪在地上的猎户面前。
猎户约莫三十岁年纪,面色黝黑,一双眼睛在惊恐过后,透出一股山民特有的凶悍,死死瞪着夏鲁奇。
“松开他的嘴。”夏鲁奇声音沙哑,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破布被取出,猎户立刻低吼道:“你们是啥子人?!敢在孟大王的地盘撒野!官军马上就……”
“官军?”夏鲁奇冷笑一声,打断了他,他刻意用了带着中原口音的官话,“我找的就是官军。”
猎户一愣,仔细打量着夏鲁奇和他身后那些虽然狼狈不堪,但浑身煞气、装备制式明显非蜀军所有的士卒,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们……你们是北边的……”
“认得这个吗?”夏鲁奇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刀,冰冷的刀锋贴上了猎户的脖颈。
“带我们出去,去江油。敢耍花样,或是不从……”
他手腕微微一动,刀锋切入皮肤,一丝鲜血顺着颈项流下,“这片林子,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猎户浑身一颤,眼中惧色更深,但嘴唇依旧紧闭。
夏鲁奇知道,光是威逼不够。
他收刀入鞘,语气稍缓,但目光依旧锐利。
“看你也是个汉子,在山里刨食,能得几个钱?带我们找到路,这些……”他从怀里摸出几片价值不菲的金叶子,在猎户眼前一晃。
“就是你的。够你买地盖房,娶妻生子。若立下大功,大王还有重赏!”
金子的光芒,在幽暗的林地里,似乎比任何言语都有说服力。
猎户的目光死死盯在金叶子上,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他看看夏鲁奇,又看看他身后那些虎视眈眈的士卒,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选择。
拒绝,立刻就是死;带路,还有泼天的富贵。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没在犹豫,嘶哑着开口,换成了生硬的官话:
“将军……小人…小人王梃,就在这山里讨生活……路,小人认得一些……”
“不是一些,”夏鲁奇逼近一步,目光如炬,“是必须认得!从这里,到江油,最近、最隐秘的路!”
王梃咬了咬牙,硬下心道:“有一条……采药人都不敢走的‘鸟道’,能绕过前面的绝壁和毒沼,至少省下三四天的路程……但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是什么?”
“那路……是在半山腰的悬崖上,窄的地方只能容半只脚,下面就是几百丈的深涧……”
王梃的声音带着恐惧。
“走!”夏鲁奇毫不犹豫,一把将王梃拉起来,“就从你说的‘鸟道’走!”
有了王梃这个活地图,队伍的行进方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他果然对这片山水了如指掌,带着队伍避开了一处隐藏的流沙沼泽,绕过了几段根本无法攀越的垂直绝壁。
虽然路途依旧艰险,但至少方向明确,避免了无谓的消耗。
第二天下午,他们抵达了王梃所说的“鸟道”。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路,只是近乎垂直的崖壁上,一系列天然形成的微小凸起和石缝,加上一些不知何年何月,由采药人凿出的浅浅脚窝。
道路狭窄处,仅能侧身贴着岩壁,下方便是深不见底的峡谷。
“绑上绳索!所有人,首尾相连!”夏鲁奇嘶哑着下令。
剩余的七十多人,用随身携带的绳索,将彼此的手臂或腰部连接在一起。
这是用集体的力量对抗个体的失足。
一旦有人滑落,前后的人能第一时间拉住。
王梃打头,夏鲁奇紧随其后,队伍开始在这条“鸟道”上缓缓移动。
每一步都如同在鬼门关前徘徊,众人都将指尖死死抠进岩缝,哪怕鲜血淋漓。
冰冷的岩石摩擦着皮甲,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没有人敢往下看,所有人的精神都绷紧到了极限。
突然,队伍中段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一名年轻士卒意外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向下坠去!
“拉紧!!”夏鲁奇暴喝。
绳索瞬间绷直,那士卒的身体悬在半空,荡秋千般撞在崖壁上,吓得魂飞魄散,连叫声都发不出来。
他前后两名同伴脸憋得通红,手臂青筋暴起,死死拽住绳索,脚下碎石簌簌落下。
“稳住!把他拉上来!”夏鲁奇的声音在风中显得异常沉稳。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名士卒终于被拖回了“路”上。
经过近半个时辰的生死煎熬,队伍终于有惊无险地走完了这段“鸟道”。
当双脚再次踏上相对平坦、长满杂草的山脊时,所有人都虚脱般地瘫倒在地,许多人更是直接呕吐起来。
夏鲁奇也靠在一块岩石上,大口喘息。
他看了一眼王梃,这个猎户虽然也脸色发白,但手上还抓着那些自己给的金叶子,神色隐隐透着兴奋。
他清楚这些人想做什么,他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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