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差事?”方劲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却没直接回答,只是说道:“驾车,回森美阁。”
回到商号,方劲不解地问下车后的王霞:“王掌柜,您这不回铺子么?”只见王霞并未上楼,反而走向了森美阁一层的成衣区。
“跟着我,别那么多废话。”王霞冷冷地说,“我今日心情不佳,莫要惹我。日后自己长点眼力,见我神色不对时,便少说些废话。”
她说完,便径直走进了一家专卖男式华服的铺子,直接对伙计说道:“给他挑一套最体面的锦衣。”
“又买衣裳?”方劲瞪大了眼睛,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记住了王霞的话,没再多嘴,而是乖乖地任由伙计摆布,换上了一整套搭配好的衣衫,从内衬到外袍,再到腰带和皂靴,无一不精。
换好出来,王霞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伙计:“结账。”
具体花了多少钱,方劲不知道,但不用想也知道绝对价值不菲。要知道,这森美阁里卖的东西,就没有一件是便宜的。
随后二人回了楼上王霞的屋子。她唤来一名女伙计,进了里屋。
约莫半个时辰后,房门打开,让方劲惊奇的一幕发生了:跟着王霞进去的女伙计,此刻竟穿着王霞那身华丽的衣裙,而王霞自己,则换上了女伙计那身朴素的布裙。
更让方劲讶异的是,原先云鬓高耸的王霞,此刻只将一头秀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显得有些土气。她脸上的妆容也已洗去,甚至嘴角边还多了两颗不起眼的黑痣。
若不是亲眼看着二人进了屋,方劲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朴实无华的女子,就是先前那个艳光四射的王掌柜。
“走,跟我走。”王霞走出来对方劲说道,又领着他往楼下走去。
“再去海天大酒楼。”坐上马车后,王霞继续吩咐道。
驾着车的方劲终是忍不住问道:“王掌柜,咱们这到底是要去做什么?”
“我与你把事情说清楚吧。你可知‘艾妮’这个牌子?”
方劲摇了摇头,他连听都未曾听过。
“‘艾妮’是西域月氏国的一种香膏,也是世上最名贵、最稀有的香膏之一,在达官显贵的女眷中名头极大。只是那月氏国的商人为了维持‘物以稀为贵’的路数,一直只在西域本地售卖,想买的人只能派商队远赴西域。
因其香气独特,效用非凡,这牌子便成了天下香膏中的翘楚,独一无二。但如今,许是销路遇上了些麻烦,他们不得不改了方略,想到我大靖朝来开辟销路。
他们在整个京城选定的头一个发卖点,也将是整个大靖朝唯一的一个。
这对我们森美阁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你想想,若‘艾妮’香膏能由我们独家发卖,那整个森美阁的名头将大大提高。
我们走的本就是高贵路子,若能争到‘艾妮’,声望自不必说,其中的利钱也定然极高。
当然,对我们而言,利钱并非最紧要的,便是分文不赚,我们也要把这桩生意拿下来。”
“可是,我们这么想,京城里其余的商号同样也会这么想。
旁的小商号格调不够,我想月氏国的商人不会考虑,我们唯一的对手便是华邑阁。
华邑阁与我们一样,走的都是高贵路子,也是目前京城唯一能与我们森美阁媲美的商号。
东家把争取这独家凭契的机会交给了我们,让我们务必拿下。
可我的人过去与月氏国的商人接洽了两次,给了对方许多优厚的条件,对方却总是含糊其辞,不肯明确应下。
今日我又亲自去谈了一回,对方仍是不满足我们的条件,可那已是我们的底线了,再降,我们非但无利可图,还得倒贴本钱。那帮月氏商人,其实就是故意在拖延,好让我们与华邑阁的人去争抢,最后我们两家斗得你死我活,他们便能坐收渔利,拿到最优厚的条件。
我明知他们是这个想法,却又没办法不继续压低条件,因为我们绝不能容忍‘艾妮’的独家凭契落入华邑阁之手。”王霞缓缓地向方劲解释着眼下的困局。
“您准备如何做?”方劲大致明白了。
“断了那帮月氏商人的念想。”王霞冷笑道,“他不是一直盼着我们与华邑阁争个头破血流么?那若是华邑阁不争了呢?届时他们还有挑选的余地么?
更甚者,假如连我们也不想要他们这牌子了呢?你说到时,他们还有与我们谈条件的资格么?”
“可华邑阁怎会不要?您的意思是……去收买华邑阁的管事?”方劲异想天开。
“华邑阁与森美阁一样,东家便是最大的掌柜,底下的管事也都是持股的分红伙计。
你觉得他们是愿意拿你那点银子,还是更在乎自家商号的利益?”
王霞白了方劲一眼,接着说道,“据我所知,华邑阁那边的算盘是先等着,等我们与月氏商人谈得差不多了,他们再出来一锤定音。
这想法倒是不错,不过这么做,倒是给了我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等下你冒充华邑阁东市分号的卢管事,去见月氏国的人,就说代表华邑阁跟他们谈合作。到时候把条件说得比我们给的还苛刻一些,月氏国的人肯定不答应,会拼命往下压价。
到最后,你便直接发火,最好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华邑阁不欢迎他们,不想跟他们合作了。这样一来,他们与华邑阁不就谈崩了么?届时我再去与他们谈,想来应该会顺畅许多。”王霞笑着说出自己的计策。
“啊?”方劲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王霞要自己干的是这等事。
“怎么?怕了?我说了,你要是演得好,事成了,我让账房给你支一百两银子的赏钱。另外你这身衣裳,也算我私下送你的。干不干?”
“他们……不认得华邑阁那个卢管事么?”
“华邑阁的人都还没去跟他们谈过,如何认得?”
“可……可我们这边冒充了,回头华邑阁的人肯定还是要去找他们谈的,到时候不就露馅了?岂不是白演了?”方劲疑惑道。
“你以为我为何对华邑阁的情况这般清楚?而华邑阁又为何敢有恃无恐地等着我们先谈,丝毫不担心我们谈成?”王霞看着他,眼神里透着一丝狡黠,“我告诉你,商号之间,特别是互为对手的两家,就如同战场上交战的两国。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们在华邑阁有眼线,华邑阁在我们这儿自然也有内应,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我其实早就大致猜到他们安插的人是谁了。
我们这边只要将与月氏商人谈判的真正进展瞒住,仅限于你我二人知晓,你说华邑阁的人会知道么?
我再放出些假消息,他们便会以为我们还在与月氏商人讨价还价,就会一直在那儿等着。等到我们这边与月氏商人把契约签了,他们就算发觉什么,也都晚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按最顺当的情形预计的。
但做生意,其实就是打仗,总是有风险的,世上没有不冒风险的买卖,不试一试,又怎知会不会成呢?”
方劲看着王霞,顿时觉得有些害怕,这个女人的心计实在太深了。
“可……可我压根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呀?我根本不懂你们这些门道、条件什么的。”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扮成这副模样跟着你来?”王霞指了指自己,“记住了,我现在是你的随从丫鬟。你就负责和对方打哈哈,谈到具体的条件时,你便让我来说。”
“对方会不会起疑啊?”方劲还是犹豫。
“只要你装得像一些,他们如何起疑?记住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半句别多嘴。对方除了一名通译,其余皆是西域胡人,好糊弄得很。”
“可是……这么做,会不会犯王法啊?”
“犯什么王法?就算知道我们是冒充的又如何?
他们有凭据么?真要报官,我们不承认便是了。官府办案,那是要人证物证的,懂不懂?”王霞有些不耐烦了,“我说你到底干不干?怕这怕那的,一百两银子你到底要不要?
若不是怕走漏了风声,旁的人我信不过,我才不会叫你!
像个婆娘似的,啰里吧嗦,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概!”
“王掌柜,您可别激我,您一激我,我还真就应了。”方劲心一横,“不过,若真事成了,一百两银子是不是太少了点?要知道,我这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啊。
您总不能让我冒着抄家的风险,去赚个卖炊饼的钱吧?”
“你还敢跟我讨价还价?好,你说,你要多少?”
“一百五十两!事成之后,您得给我一百五十两的赏钱!”方劲伸出五个手指头。
“瞧你那点出息,一开口才多要五十两,你也真好意思。”王霞被他气笑了,“若这事真成了,我让账房给你支二百两!行不行?
方劲,你真不错,在我森美阁,敢跟我讨价还价的,你是第一个!”
方劲可管不了那么多,他只管要钱,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