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宵月喉咙动了动:“那我把它供在祠堂。”
“胡闹。”沈云微用簪子轻敲她额头,却在转身时勾唇,语气十分愉悦,“明日卯时来取,迟了我便赏给扫洒丫头。”
沈云微看着李宵月涨红的耳根,眼底闪过一丝促狭。她故意将玉簪在指间转了个圈,慢悠悠道:“我看这天色已晚,将军今夜......还要宿在姨娘这儿?”
话音未落,李宵月霍然起身,脸上带着些绯红,衣袍带起一阵风。“哐当”一声响在静夜里格外清脆。
“我回东院睡去。”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连佩刀撞上门框都顾不上。沈云微倚在门边,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在回廊上踉跄了一下,险些踩空台阶。
“慢些跑。”她轻笑着扬声道,嘴角勾起一个温暖的弧度,鸦羽般的睫毛留下细密的阴影。
翌日卯时,沈云微已将绣好的香囊搁在案头。比翼鸟的羽翼用金线勾了边,这是她在烛火下熬了整夜才绣成。
“春桃。”她叩了叩案几,“去东院看看将军起了没有。”
半柱香后,小丫鬟跑了回来。回来时跑得气喘吁吁,鬓角都汗湿了:“小夫人,将军寅时就进宫了!听说是边关急报,上面派人来通知的。将军走时嘱咐下人们别吵醒您,连马都叫人牵到二门外才套鞍。”
沈云微指尖一顿,香囊的流苏垂在桌沿,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宫里来的是兵部哪位大人?”
“是刘侍臣带着羽林卫来的。”春桃压低声音,“奴婢瞧见府里亲兵都在收拾铠甲兵器......”
沈云微突然起身,蛋青色的衣袖微微拂过案几。她抓起香囊塞进袖中,金线在晨光里闪了闪。
“备车。”她顿了顿,“你去库房取几瓶白玉生肌散。”
春桃瞪圆了眼:“那不是老王姥留下的——”
“多嘴。”沈云微瞥她一眼,“我给人的东西,还要你过问?”
小丫鬟缩着脖子退下时,看见自家夫人正摩挲着香囊内里。那处绣着个极小的“蘅”字,她记得那似乎是将军的闺名。
春桃去库房取药时,外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小丫鬟踮脚从窗缝往外瞧,正见传令兵翻身下马,甲胄上还沾着尘土。
“边关急报——”那人嗓音嘶哑,“蛮族大军集结阳平戍,圣旨命将军即刻领兵驰援!”
春桃手一抖,险些摔了药瓶。她抱着白玉生肌散小跑回院,见沈云微仍坐在窗边,指尖捏着那枚比翼鸟香囊的金线流苏,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
“小夫人……”春桃喘着气,将外头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沈云微手指一顿,绣好的香囊“啪嗒”一声掉到桌上。
李宵月要走了,立刻就出发,去那刀剑无眼的边关。介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快的话要半年,慢的话或许三五载也说不定。
她垂眸,香囊上的比翼鸟羽翼灿烂,映着阳光,晃得人眼疼。
——她本该松一口气的。
那人走了,府里再无人半夜翻她窗子,也无人总用那种晦暗不明的眼神盯着她,更无人……向她讨什么劳什子的比翼鸟香囊。
可心头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连呼吸都滞涩。
“春桃。”她忽然开口,“去把我妆匣最底下那个青瓷瓶取来。”
小丫鬟一愣:“那不是您珍藏的——”
“让你去就去。”
春桃不敢多言,匆匆取来。沈云微接过瓷瓶,指尖摩挲过冰凉的釉面。这是王府秘制的伤药,当年老王姥从北疆带回来的方子,止血疗伤有奇效,统共只剩这一瓶了。
她盯着药瓶看了许久,终于递出去。
“趁人不注意,塞进行囊里。”
春桃瞪大眼:“可若是将军问起…?”
“她不会问的。”沈云微淡淡道,“你只管去。”
小丫鬟揣着药瓶溜出门,沈云微独自坐在灯下,无意识地抚过香囊上紧密的针脚。
她绣的时候,可没想过这香囊会沾上血。
晨雾未散,城门处已列满铁甲将士。沈云微站在送行的人群最末端,素色披风裹得严实,只露出一截下巴。
她本不想来的,可当马蹄声由远及近时,双脚却像生了根。晨雾中,那人银甲白袍,腰间佩剑泛着冷光,与平日懒散模样判若两人。
沈云微垂着眼,不去抬头。
可那人偏要策马缓行,从她面前经过。马蹄踏起的尘土扑到裙角,沈云微下意识退了半步,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笑。
“姨娘连个正眼都不肯给我?”
沈云微这才抬头。
李宵月逆着晨光,眉目被镀上一层模糊的金边,唇角噙着惯常的戏谑,可眼底却暗沉沉的,像藏着什么说不清的东西。
“将军说笑了。”沈云微淡淡道,“妾身是想到女儿又要奔赴战场,难掩担忧,才不敢看你。”
李宵月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伸手探向行囊。
沈云微呼吸一滞,难道,她摸到那瓶药了?
可李宵月只是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下行囊系带,指尖在鼓起的某处轻轻一按,随即收回手。
她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那笑意比平日真切,却又转瞬即逝。
“走了。”
说罢,她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冲了出去。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只挣脱束缚的鹰。身后的士兵们依次策马扬鞭,往北
沈云微站在原地,望着那道身影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
她忽然想起昨夜叮嘱春桃塞药时,特意将瓷瓶裹在了几层衣物中间。可李宵月方才那一按,分明是察觉到了异样。
那她,知不知道是自己放的?
风卷着沙尘扑到脸上,沈云微眨了眨眼,竟后知后觉地尝到一丝苦涩,她在担心那人会不会受伤。
这念头来得突然,沈云微自己都怔住了。她攥紧披风,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着她似的。
春桃小跑着跟上,却见自家姨娘耳尖泛红,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小夫人,马车就在不远处,您等等我呀——”【`xs.c`o`m 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