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辞川看着崔疑,道:“你要赖账。”
    崔疑道:“我自己的账,我想怎样赖就怎样赖。”
    穆辞川感觉他好像在生气,却也只好走到他对面,抱起剑来,对他道:“先说你的规矩。”
    崔疑抓起一枚银锭,道:“第一条,你为我赶马或者推车的时候,我叫你去哪里,你就要去哪里,一步都不能乱走。”
    言罢,不等穆辞川回答,他便高高地一扬手,将那枚银子朝着鱼池中央掷出。银锭入水遂沉。
    穆辞川的剑比他的头脑更快,还没有想明白崔疑的话,漆黑的剑鞘便已经向水面抄去,掌心一按,银锭就被剑锋挑起,弹入他自己的怀中。
    银子在手,穆辞川只得道:“好。”
    崔疑这才笑了笑,又掷出一枚银锭:“第二条,我房里的东西,你一件都不许乱动;我的私事,你也一句都不许过问。”
    这颗银子还未来得及沾水,便被收入囊中。穆辞川本就对他的过往没有很大兴趣。
    “第三,你若有朝一日求我帮忙,我仍会帮你。但到了那时,我问你什么,你便要答什么。”
    穆辞川又是面不改色地捞起银子。沉甸甸的银钱握在手里,让他那使惯了重剑的手也禁不住抖了起来。
    “只剩最后一条了。”崔疑将第四枚银子拈起来,上下看了半晌,似是也再想不出什么有趣主意,便随口道,“这枚就当作赏你的,拾了之后,进屋陪我睡觉去。”
    这枚银锭落在水中,沉了个底。
    穆辞川杵在水池边上,使劲张了好几次嘴,才终于说出话来:“我不做拿钱陪人睡觉的事!”
    嘣地一声,一条大鲈鱼忽然翻着肚皮从水里跃出来,挣扎两下,吐出了卡在嗓子里的银子,不偏不倚,吐在穆辞川的口袋中。
    “你这条鱼!”穆辞川涨红着脸道,“我烤了你!”
    “哈……”
    他拔剑就要斩鱼,水面上却又滚来细弱的涟漪,抬头看时,才见崔疑已笑得俯在泊岸石上,指尖拨动池水,惹得鱼群簇拥亲吻。
    穆辞川还没有见过他这样笑,原来他真的笑起来时,一边的脸颊上会有一只远月般的笑涡。
    “你怎么会这样想?你怎么这么可爱?”崔疑的发梢都散进水里,他伸手碾着穆辞川的衣襟道,“我是要那只长命鸟陪我,你若肯将它解下来自然更好。”
    穆辞川的脸更红了。
    可他当然是不愿意解开长命鸟的,于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地,他在最宽敞温暖的浴桶里泡了澡,换了身最轻薄柔软的蚕丝亵衣,饮了壶最清香馥郁的静眠茶,然后便挨着崔疑,卧倒在一片软若无物的床榻里。
    他仿佛变成了一条饮□□美、皮毛油亮,连尾巴尖都被修剪得蓬松如同一朵牡丹花的宠物犬。
    无论如何,他睡得很沉,再醒来时,已分不清是第几日的晌午。
    脖子上的小线鸟被枕边的人紧紧攥着,攥得他呼吸都有些不畅。
    穆辞川于是小心翼翼地拿回线鸟,从床上坐起来,便见崔疑还没有醒,于梦中轻轻地唤了一声:“哥哥……”
    他睡相不雅,双手像婴儿般握着拳,身下白衣散乱,露出两条死气沉沉的腿。
    或许是得益于主人的倔强,这双腿的形状仍旧美观,没有什么萎缩的迹象,摆在床褥之上,如同一对名贵的白玉镇席。只是膝弯之前,布有两条又长又细的、墨翠般的乌疤。
    穆辞川虽看不透崔疑的心思,却看得出这绝不是马车压出来的疤痕。
    窗棂的影子恰巧刻在那双膝盖上,又直又窄,仿佛一柄利剑。忽而日影一摇,就好似谁挥剑斩断了他的双腿。
    穆辞川登时察觉到窗后有人,倏然抬头,正撞见那似是阿姊的女子身影从院子里一掠而过。
    又是她!
    穆辞川眉心一沉,纵身就起,登靴挎剑,翻出窗户,环视一遍已空无一人的院子,压着嗓音道:“阿姊?”
    阿姊既能跟过来,为何还要躲着他?
    没有人应答。一片青黑色的衣袂隐没在院墙后,穆辞川两步就追了上去。
    翻过院墙,又能窥见一点那姑娘的踪影。她只是跑,动作不快,身法却极轻盈,登萍渡水,择路刁钻,怎样看怎样像阿姊。
    穆辞川身上还裹着蚕丝里衣,追得很勉强。待到他终于捉住了那女子的手腕时,才发觉自己已跟至雍京城外的一间小酒垆中。
    说是酒垆,其实也就是间一层高的小草房,堆了些残破的柜台与桌椅,不见店家掌柜,连墙壁都塌了一角,一株大柳树自那坍塌处拥进来。
    业已深秋,那株柳却还是特别的绿,给这破旧的酒垆映出些鲜嫩的生气。柳下的墙角里,一个碧衫的男子抱着只酒囊自斟自酌着,便是这垆内唯一的客人。
    穆辞川此刻管不得他,只扯着那女子的胳膊道:“阿姊,是你吗?”
    女子不回答,身躯一旋,便空剩一件黑衣留在穆辞川手中。她实际所穿的是一身赤红的圆领袍,在这布满草木碧色的酒垆间显得格外夺目。
    她回了头。
    穆辞川几乎立刻就僵住了。那姑娘眼圈通红,唇色赤得像血,眉目鼻口,无一处不英俊漂亮,可分明就不是长姐。
    “你……”穆辞川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你不是阿姊?”
    女子黛眉却忽然一拧,叱道:“你还有脸提她!”言罢,便出了手。
    她的掌向穆辞川的肋下劈来,掌风狠劲。穆辞川只顾想长姐,将她的掌力接了个十成十,口中立刻呛出几滴血沫。
    这雍京城中姑娘的功夫,竟一个比一个高明。
    女子一招既中,片刻不停,接连攻出二三十掌。穆辞川有的用剑鞘挡下,挡不及的,就用肉接。
    “我知道你会剑,”女子喝道,“拔你的剑!”
    穆辞川腹上又挨了一掌,退后两步,撞折了那大柳树的几根枝杈。掌法透劲深厚,以至于他身上那薄如蝉翼的蚕丝衣服虽还完好,内里肌肤却已是青紫一片。
    他已有些站不稳,却只咬着牙道:“你认识我阿姊?你认识穆月出?”
    “你不准叫师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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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似是发了狠,一掌运起十足的力气,向穆辞川的心口要害拍来。
    心口倒还不算太重要,重要的是她这一掌若中,只怕要拍坏了穆辞川怀里的长命鸟。
    穆辞川终于握上了他的剑。须臾之内,三剑已出。
    一剑挑起身后碧衫男子桌上的酒囊,二剑将酒泼了红衣姑娘满脸,三剑将那只墨字题着“且乐生前一杯酒”的酒囊又还到了男人面前。
    他也是直到此时才发现那人竟然还在角落里一声不响地坐着,不禁回头多看了一眼。
    那是个做派很风雅的男人,说不好年纪,但眼尾布有些柳絮般细密的皱纹,想必已不年轻。
    他宽衣博带,一手擎盏,斜倚着柳树坐着,阖着眼,面颊上飘着淡淡的粉红,似还有些笑意,看起来已经喝醉。
    穆辞川道一句:“实在抱歉,酒钱我会赔的。”
    酒鬼仍是闭眼斜卧着,连嘴唇都没怎么动,却忽然发出了淡淡的声音。他道:“不愿寒。”
    穆辞川怔了怔。
    长姐将那柄漆黑的剑赠给他那日,曾提过一次剑的名字。它黑得像炭,但是炭贱愿天寒,剑却没有这样的顾虑。它叫“不愿寒”。
    这个男人认识他的剑。
    “就是这把剑!”红衣姑娘的眼睛被酒浆熏得更红,她抹了一把,向着那男人叫道,“师父,杀了他!给师姐报仇!”
    他们原是一伙的。
    穆辞川狭长的双眼立刻向男人身上扫去,只见他碧衫轻薄柔软,看起来并未携带任何明暗武器。
    可他却笑着说:“好。”
    语毕,他放下酒盏,在身旁柳树上轻轻一掐,掐下两根三尺长的柳条,将它们分拈在双手中,宛如一对碧绿的双股窄剑。
    “南雀,”他似是对那红衣姑娘说,“你方才第二、第七、第十四招,出得不好,要仔细看。”
    话音未落,那对柳条双剑就到了穆辞川眼前。
    男人的剑法既不快、也不狠,反而是又轻又柔,如同风吹蒲柳,仿佛也是指甲一掐就会折断。
    穆辞川并未因此放松警惕,他握紧剑柄,看准柳色,连出七剑。剑光如瀑,将男人右手中的柳条齐齐斩成了七截。
    七剑已成,正欲回鞘,穆辞川持剑的手却忽然连动都不能动了。
    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不是剑将柳枝斩成七截,而是柳枝把剑缠绕了七圈。柔韧的柳条紧紧盘在剑锋上,如同一条剧毒的竹叶青蛇。
    男人轻轻笑了笑,点评到:“只得其形,不得其意。”说着,细腰一拧,手腕一旋,“不愿寒”剑便被柳枝卷飞,钉在那株柳树干上。
    穆辞川没了剑,门户大开。男人左手中的柳枝却又接着向他刺来,卷上了他的面铠。
    面铠被掀翻的那一刻,他的眼前先是一片漆黑,而后立刻又是一片苍白,什么都看不见了。
    然后他便听见了崔疑的声音,听见他在自己身后说:“你明明是个人,可怎么总像个拴不好的狗一般到处乱跑?”
    语气之冷,让穆辞川都打了一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