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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门哐一声响,又有人冒出来:“追什么追,封哥来了,赶紧来前面!”
说话间,兰伽和陈檀已经跑没了影,几个人讪讪回望,跟着大部队去了正门。
慕封忙了一个通宵,原本要直接去找兰伽,城西这边临门一脚出了事,出钱要他来“帮忙”。
慕封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当然不会和钱过不去。
他昨晚和兰伽请假也是这个原因,请完假没多久他就出了门。
那时不到凌晨两点,运送铁矿的重卡队伍停留在连城外郊,浩浩荡荡一长列。
慕封到的时候,不少卡车司机已经休息,有的睡在车上,有的干脆盖着被子躺在油箱上。
这些重卡加一次柴油动辄上万,几百升的大油箱露在外面,一旦碰上偷油的,两三分钟就能把油全偷走,损失严重。
连城临近矿区,油耗子猖狂,这种进不到服务区的大卡车队伍尤其好下手。
油耗子从前是开一辆车两三个人偷油,现在七八个人分两辆车团伙作案,前一辆车负责在油箱上打洞,后一辆负责抽油,手段狡猾。
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慕封就负责守这些油箱到天亮。
一辆车收一百,整个车队算下来,一晚上两千五,中间人抽点,再扣除租摩托的钱,最后到手一千九。
中间人看重慕封办事利落,最主要的还是他年纪小,中间人在别人那最多拿一成,在他这儿能抽走两成。多的那一成,是默认的封口费。
这活没什么人爱接,之前不少人因为接这活,被油耗子围起来打了,得不偿失。
半夜三点半刮起了风,司机都回到车里休息,外郊靠山,砂石多,风一扬可见度就下来,正是油耗子下手的好时候。
慕封戴好头盔,骑着那辆快散架的摩托来回巡逻。他个子高,人看着也壮,愣是没一个人看出来还是个学生。
有司机不放心,靠在车里没睡,看慕封在风里来回穿梭,靠着车窗瞎聊起来。
“小兄弟本地的?”
慕封骑着车过去点点头,等他再过来,那司机又问:“娶媳妇了没有?”
慕封摇摇头,走远了听见司机打趣:“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攒了不少老婆本……”
一晚有惊无险,天亮慕封结了钱就走,他把摩托还回去,买了张车票回村里。
他几乎每周都回去,家里的老人行动不便,自从分学区房那事后,常常一个人待着,更是孤寂。
他和老人没什么共同话题,老人家经常给他放电视,让他看动画片,慕封也能一声不吭地坐在那看半天《喜羊羊与灰太狼》。
他做饭味道还行,中午给老人做一顿饭,吃完收拾干净了就回城里去,走的时候老人家会给他塞点零花钱,数额虽不大,但都是心意。不过这些钱也都是慕封挣回来的就是了。
回城的车上,慕封睡了一路,他计划回去冲个澡就去找兰伽,和兰伽一起回学校上晚自习。
上周忙得两天没见兰伽,但他赚到了钱,一想到能给兰伽花心里就开心,这周不到一天没见着人,心里实在闷得慌,只看头像哪能够。
微信弹出消息。
顾从奕:封哥,香江那事你还查吗?
慕封:不查
慕封:谢了
顾从奕:甭客气,多大点事
车还没到站,慕封又被拉进个微信群聊。
出钱三百块,要他去城西那边“帮个忙”,他想起来见过群里的一个人,是个经不起激将的,上次给他四百,这次变三百,还贬值了。
慕封回了句:“对面翻倍。”
那个人立马回:“那我再加三百!”
慕封丢了收款码进去,又到账九百。
这种同龄人小打小闹的约架往往打不起来,两拨人往那一站,就看谁带的人多,谁带的人厉害,胜算大的那边放放狠话,充其量当的面子游戏,聚得快散得更快。
慕封就是那个决定哪边放狠话的人。
离开时,慕封听见有人在说附中的事,那人调侃着说了句:“我听说附中还有人叫他公主呢,长得忒好看了,附中校花谁不知道。”
“刚刚他跑得可真快,一眨眼就跑没影了,我还想认识认识呢!”
“就你?啧啧啧得了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不是。”
“你们说谁?”慕封停下脚步问。
“就是那个谁。”有人用手比划,“头发白白的,眼睛蓝蓝的,脸小小的,可好看那个人,封哥你们学校的校花啊,叫什么来着?”
“小冷吧,他最近可火了,我老刷到。”有人回答。
慕封目光一凛:“你们在哪碰上他,都干什么了?”
眼看形势不对,和兰伽打过照面的人连忙澄清:“就在自习楼后门那块,我们当时在那抽…抽烟来着,他和他朋友从后门出来,但我们什么也没干,他就拽上他朋友跑了。”
“朋友?”慕封追问,“长什么样?”
“挺高挺帅。”那人还想着拍马屁,连忙补了句,“人模狗样的,没封哥帅啦。”
慕封点开佐天和蒋宗绥的照片给几人看:“他们中的一个?”
几人齐齐摇头。
另一边的兰伽和陈檀已经分开,高三生只放周末半天,返校时间也比高一高二要早,有惊无险躲开“混混”后,陈檀直接坐公交去了学校。
兰伽在前一站下车,他回民宿收拾东西,等慕封来接他再退房。
路上兰伽的手机持续震了震,是慕封的电话,他接起来,对面传来慕封有些急的声音:“你在哪?”
兰伽前脚迈进民宿正门:“在民宿。”
对面明显沉了声:“我在你房间门口。”
兰伽顿了顿,从楼梯间上去,见慕封在他门口等着,过去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不久。”
兰伽不经意觑他一眼,看见他半湿不干的头发,开了门:“进来吧。”
他朝沙发抬了抬下巴:“先坐那。”
慕封似乎想说什么,喉结动了动,还是依言坐下,姿态难得地带了点驯顺。
没一会儿,兰伽从浴室出来,手里拿着吹风机,他插上电源,先伸手试了试风温,随后这阵暖风罩在慕封头上。
兰伽的手指绕在他发间,时轻时重地拨弄。
一股热气直冲面门,慕封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随即又在那份轻柔的力道下强制自己放松。
温热的风嗡嗡作响,发间的水汽迅速消散,连同他心底某些潮湿躁动的念头,也一并被烘得乱起来。
见干得差不多,兰伽关了吹风机,指尖绕着电线收好:“头发不吹干,你也想生病?”
嗡嗡声戛然而止,世界骤然安静,慕封的心跳声便显得格外突兀。他还沉浸在方才那阵温柔的抚弄里,兰伽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刚刚是不是有话要说?”兰伽放好吹风机,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探究,“该不会又想……”
“不是。”慕封回神。
兰伽的举动连同这些话,像一套组合拳,把他整个人都砸得有些发蒙,思绪断断续续,一时竟组织不起像样的语言。
“那是想说什么?”兰伽坐在沙发边上,微微俯身,看似懵懂又好奇地看他。
看着兰伽的眼睛,慕封反而不心乱,直截了当地问:“你和谁去了自习室?”
兰伽挑挑眉,丢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朋友。”
“哪个朋友?”
“不告诉你。”
“有我和你的关系好么?”
“朋友都一样。”兰伽笑笑,“我一视同仁。”
“他对你好么?”
“挺好。”
“和我比呢?”
兰伽耐心不足,凑近看着他:“哪敢和你比?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衣食住行什么都管?”
兰伽不轻不重的抱怨像颗小石子,在慕封心里“咚”地砸出一圈涟漪,有点痒,又有点爽。
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是问兰伽:“回学校吗?”
话题到这里中止,兰伽拾起背包,轻轻睨他一眼:“走吧。”
两人一进教室就受到佐天的注目礼。
佐天推了推后座的向琬:“哎,你觉不觉得,兰伽和封哥好得莫名其妙的。”
向琬忙着赶作业,扭头看了眼最后排说小话的两人,转回来说:“他俩关系好,你在这儿吃什么醋?”
“哈?”佐天辩解,“我有什么可吃醋的,不是,你也不能用吃醋来形容吧,反正我应该是直男。”
向琬呵呵,嫌他一直吵:“你想知道他俩是不是直男,去问当事人不就行了,去去去,别在这儿碍事。”
佐天哪敢,龟缩回去又是一阵偷瞄。
周一上午,佐天从办公室回来,带来一个爆炸新闻:“朋友们!明后两天有大明星来咱们学校取景拍MV!”
“哪个明星?”有人问。
佐天想了想:“好像叫周煜?”
一向文静的语文科代表槐梦惊呼一声:“真的呀!”
佐天配合槐梦的表情:“真的呀~”
前面吵吵闹闹,兰伽专心临摹字帖,慕封拉着椅子坐在他身边:“这个字基本用不到。”
兰伽已经临摹了三行“biang”。
“我知道。”兰伽说,“之前写魑魅魍魉写得头大,看到这个字后,我觉得之前那些都是小意思。”
蒋宗绥打探完消息回来:“说是明天有个叫周煜的明星来拍MV。”
慕封:“没听说过。”
兰伽听着名字隐约有点耳熟,却也想不起来更多,慕封趁机给他翻了一页新的字帖练。
“我也没听过,不火吧。”蒋宗绥摸出手机,看了眼兰伽的字帖没看到字,闭眼夸起来,“哇塞,小冷公主这字大师级别!”
兰伽无奈看向慕封,慕封指了指脑门道:“他这里不行。”
周二上午。
五六辆车开进附中,不少人站在窗边看热闹,蒋宗绥也去瞄了眼:“这哥们还没我帅呢。”
蒋宗绥刚说完,后背一凉,转头见槐梦不太开心地盯着他,蒋宗绥话锋一转,打着哈哈:“我没睡醒,我再去睡会。”
蒋宗绥坐回座位,撑着脑袋看兰伽,没一会开始感概:“兰伽,我觉得你比所有明星都好看,好看一百倍,不对,至少一万倍。”
兰伽对此早已免疫,明星来学校拍MV对他们没什么影响,无非是学校外面多了些粉丝,不过兰伽住校,这影响约等于无。
当天下午大课间,班里没比赛,教室外的走廊倏地闹腾起来,这动静一路蔓延,最终停在他们班门口。
“同学你好,帮我叫一下兰伽可以吗?”周煜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礼貌地询问同学。
声音不大不小,聚在兰伽身边的几个人都听到,兰伽也听到。
慕封:“认识他?”
“不认识。”兰伽道。
“他会不会是刷到过你的视频?”佐天摸着下巴猜测。
“可视频里不都叫兰伽‘小冷’吗。”蒋宗绥立刻反驳,随即又看向门口围了一圈的保镖,“阵仗倒是不小。”
眼看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楼道被围得水泄不通,嘈杂声一阵高过一阵。
兰伽蹙了蹙眉,放下笔起身:“我去看看。”
楼道人多,周煜见兰伽走来:“人多口杂,换个地方说。”
周煜带着人往天台上走,一众保镖拦在身后。天台的铁门合上,将楼下的喧嚣隔绝开。
周煜转过身,好整以暇地打量兰伽。
“我不认识你。”兰伽迎着他的视线,语气平静地陈述。
闻言周煜向前一步,微微倾身:“不记得我没关系,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饭局上人来人往,记不清也正常。”
他刻意停顿:“不过说起来……你当时被霍兆庭带在身边,是在敬酒,还是,在陪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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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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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