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方程式》 第1章 第 1 章 * 八月底的连城，暑气未消。 机场大厅人影交错，喧嚣如潮。兰伽斜坐在行李箱上，指尖一直在划手机屏幕，目光却飘得遥远。 这一趟走得太急，太仓促。 他满心只一个念头：逃得越远越好。 于是从南到北，几乎横穿了整个A国，一路风尘仆仆。 就算已经安全落地，依旧像踩在云上。 兰伽揉了揉太阳穴，点开浏览器搜索框，输入：“连城市最好的高中是哪所？” 页面弹出答案：“连城市优秀高中众多，以下三所高中排名不分先后，连城第一中学，科大附中，连城实验中学。” 兰伽再次输入：“连城市最好的高中，只要最好的。” 页面依旧显示：“连城市优秀高中众多，以下三所……” 兰伽熄灭屏幕，有些烦躁地拉着行李箱往机场外走。 这一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只多不少，兰伽压低帽檐，步履越发急促。 走出机场，兰伽随手招了辆出租，司机师傅见他带着行李，二话不说从车上下来，掀开后备箱就要帮忙。 “谢谢，不麻烦……”兰伽话音还没落，热心的司机师傅已经抬起了行李箱。 司机师傅一个踉跄，险些栽过去，看着兰伽：“这么轻，空箱子？” 兰伽笑了笑没说什么。 司机师傅见多识广，别说染发烫头，多潮流的小年轻他都见过，一眼看出兰伽是个不善言辞的漂亮小孩，乐呵呵地笑着不再多问，专心接这单生意。 兰伽拉开车门，深呼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坐进车里。 车内还算干净。 “小兄弟去哪？”司机师傅问。 “师傅，”兰伽开口，“连城最好的高中是哪所？” 司机师傅到底是本地人，只见他略一思索，面带自豪：“要搁前几年准是一中，这两年嘛，指定是科大附中！光今年，这状元、单科第一，大半都是咱们附中的学生。” “师傅，我去附中。” 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他：“新生？” 兰伽摇头：“高二。” “嘿，巧了！我儿子也是高二，就在附中读。”司机的话匣子一下子又打开了，“小同学，你是高二哪个班呐？认不认识我们家佐天？” 兰伽脊背微僵，没想到这么巧，只得道：“准备转学，还不知道。” 司机恍然大悟般“噢”了一声。 车里开着空调，吹出的风带着淡淡的塑料味。兰伽几次想捂口鼻，又把手按下，心里觉得自己有点矫情，没有公主命一身公主病。 还是早点习惯。 毕竟以后，出租车都不一定坐得起。 兰伽靠近车窗，望向外面。 连城是北方城市，相比建筑紧凑的南方，这里的街道宽阔得惊人。八月底的南方气候火热，而连城道路两侧的杨树叶子已带上一抹不易察觉的蔫黄。 司机有意放慢车速，让兰伽多看几眼窗外。 驶出没多远，车载电话响了。 电话接通，自动开启免提。 电话另一头是个性格爽朗的男生：“爸！你来接我一趟呗！我和封哥他们约了下午三点，我给睡过头了，我再迟到一次就要请他们吃大餐了！佐成山先生，你也不想你的私房钱被我曝光揭发吧？”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向兰伽，见他微微颔首表示不介意，这才歉然一笑，转头对着电话喝道：“小兔崽子，你爹接着客人呢，和你一个学校的同学！好好说话！你在哪呢？” 对面的男生清了清嗓，刻意显出几分稳重挽回形象：“爸，我在时代广场东南口那边，我等你。” 车子穿行在街道间，不多时抵达时代广场。 佐天穿着篮球服等在路边，看样子是和朋友约了球。 上了车，佐天下意识往车后座看，自来熟地打招呼，和他的父亲问出了一样的问题：“嗨，同学，你哪个班？我高二20班。” 司机师傅先一步替兰伽解围：“小同学刚转学过来，还没分班，你赶紧坐好。” 佐天嘴上“哦”了一声，眼睛一转麻溜解开安全带，飞身窜进车后座。 他坐在兰伽身边，连珠炮似的发问：“同学，你叫什么？你的头发是染的吗？眼睛呢？你在玩cos？cos的……” 何止开朗，简直聒噪。 兰伽抿了抿唇，嫌他吵，头一偏转过去不作回应。 几缕银发不安分地从帽檐下钻出，鸭舌帽虽遮了兰伽大半张脸，却架不住佐天攻势迅猛，他一下凑到兰伽面前，将那双冰川般冷冽的蓝眼睛也看了个分明。 兰伽冷冷斜了他一眼，将头完全偏向窗外。 与人交往这方面，佐天极少碰壁，这下直接被无视，讪讪靠到座位上摸出手机。 * 【群聊：高二20班你崛起吧！（49）】 【佐天不是昨天：孩子们，新学期有转学生这事你们知道不？】 【我是学委：什么转学生？[耳朵]】 【舔不到才是最好的：你消息最灵通，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佐天不是昨天：不是我吹，@大姐大向琬 ，你校花地位不保哦！】 【大姐大向琬：太好了，快来个大美人把校花这名号收走，哀家演不下去了。】 【学委同桌：无图无真相，快让我们看看是什么级别的大美妞。[色]】 【佐天不是昨天：在我旁边呢，可高冷了，我不好意思拍。】 【致敬30：？？？】 【致敬30：你约我们打球，现在人还没到，敢情泡妞去了？单走一个6。】 【大姐大向琬：这还是我认识的佐天吗？居然见色忘友。】 【佐天不是昨天：我没有，我坐我爸的车往篮球场赶，刚好那转学生就在车上！】 【佐天不是昨天：什么泡妞，人家根本不是妞！】 【我是学委：男的？】 【大姐大向琬：男美人儿？gwkk】 【佐天不是昨天：他一句话都不理我。[痛哭]】 佐天发完消息，小心翼翼往旁边瞥了一眼，装模作样抬起手机，虚晃一枪拍了张模糊照片发群里。 图片上的兰伽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帽檐挡着他的眼睛，只露出小半张侧脸。 鼻梁挺翘，红唇纤薄，几簇银发垂落颊边，衬得露出的那点肌肤有种近乎剔透的冷白。 【佐天不是昨天：[图片]】 【我是学委：我敲！这侧脸！】 【学委同桌：我去！这气质！】 【舔不到才是最好的：我准备换目标舔了[馋了][馋了]】 【舔不到才是最好的：等一下，我想起来我不是gay，遗憾退场……】 【大姐大向琬：哎唷，还是coser，这侧脸一看就是个美人！】 【致敬30：你车到哪了，我要现场看，图太假了像AI。】 【佐天不是昨天：@致敬30，等着，闪瞎你狗眼。】 * 佐天熄了手机屏，像打了胜仗的将军，昂首挺胸坐直身体，迫不及待想看好哥们被狠狠打脸的场面。 汽车在五分钟后抵达篮球场。 透过车窗，兰伽看到几个站在球场边上的男生，个子一个赛一个的高。 不过最高的，是场内打球的那一个，不光高看着还黑黑的。 他估摸这些就是和佐天打球的朋友，大概率是一个学校的。想到这里，兰伽又压着帽檐往下坠了一点。 那群男生绕了一圈走到车旁，敲了敲车窗催佐天。 可佐天在另一侧，他们敲的，是兰伽这边的车窗。 兰伽蹙起眉，偏头看了眼佐天，示意他赶紧开车门下去。 佐天猝不及防又被瞪了一眼，这长得好看的人生起气来都别有一番风情，实在赏心悦目。 佐天迷迷瞪瞪打开车门下了车。 那群朋友见他没有像说好的那样，从转学生这一边下车，好让他们一睹真容，纷纷扣起问好。 只是还没等他们说什么，载着转学生的汽车便扬长而去。 “怎么回事？” 说话的是个穿着30号球服的男生，头发微卷，染了黄，个子和佐天持平。 等到汽车走远，佐天神怔怔回了蒋宗绥一句：“不太确定，我好像被蛊惑了。” 蒋宗绥听笑了：“哥们可提醒你，色字头上一把刀横着呢。” “我当然知道，转学生是男生！而且……” 话音未落，一颗篮球重重砸进佐天怀里，可怕的冲力撞得他连退三步，还好蒋宗绥眼疾手快拽了一把，不然这力道非把他直接撂倒在地不可。 佐天接着球，从转学生的美颜冲击中回过神来，看着来人叫了声：“封哥。” 封哥全名慕封，身高在同龄人中尤其突出。毋庸置疑是个帅哥，不过和标准意义上的帅哥区别很大，眉眼冷峻，不讨喜，骨子里透着股凶戾劲。尤其当他朝人走来，宽肩压近，周遭的空气都沉了几分。 标准意义上的帅哥蒋宗绥，往旁边退了两步给慕封腾开地。 “你迟到了。” 変声期刚过，嗓音里带了丝沙哑，慕封面无表情说着。 他这样的长相面无表情已经足够产生威慑。 佐天认识慕封好几年，一个初中升上来的，知道他没生气，只是在陈述事实。 但也有人不相熟，以为两人这就起了摩擦，局面一时紧张起来。 蒋宗绥随意揽上一人的肩，起哄说：“迟到的人请客，说吧，带哥几个上哪搓一顿。” 见慕封没有表示，周围几人便也跟着蒋宗绥起哄。 佐天一笑：“时代广场新开了一家烤肉，打完球请你们吃，够意思吧！” “佐老板大气这块！” 说完几个男生撞了撞肩，其乐融融地往场地里走。 慕封单手握球，一手划开手机，看到佐天发到班群里的照片，脚步猝然一顿。 * 写了就发，更新很缓慢的一篇。 狗血玛丽苏小说勿深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 “国防科技大学附属中学，连城市首批示范性高中之一，八十年风霜洗礼，沉淀下厚重的底蕴与雄厚的师资力量……” 兰伽收起附中新生手册，随意拿在手里。 夏末的阳光带着洋洋暖意，他走在前往附中教务处的林荫道上，另一只手里握着两块黑袋子话梅软糖。 糖是校门口热情的保安大叔塞给他的。 十分钟前他到附中校门口，将行李寄存在保安室，保安大叔当他是高一新生，看了两眼兰伽的头发，要他出示学生证。 兰伽拉开背包，拿出准备好的文件资料：“你好，我来办理转学，请问教务处怎么走。” 保安大叔给兰伽指明了路，递给兰伽一份新生手册，顺手从瓜子堆里挑出两颗糖塞给兰伽。 没有正式开学，校园很空，军训的新生集中在操场。 附中是纯白外墙，教学区的大楼一栋连一栋，看着干净明亮，却也带着北方建筑特有的封闭感。 兰伽一路走进教务处所在的博学楼，透过楼梯转角的窗户，他看到操场上密密麻麻的新生正顶着太阳站军姿，攒动的人影连成一片。 今年的科大附中招收一千新生，满分810，统招生分数线为762，指标生名额仅占17%。 连城最好的高中……想到这里兰伽攥了攥手，他没有在教务处门口停下脚步，转身踏上了通往更高楼层的台阶。 “咚咚咚——” “进。”年长和善的声音传出，兰伽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 三个多小时后。 保安大叔见兰伽抱着校服返回来：“小同学，办理好了？” 兰伽点点头。 “恭喜恭喜，我们附中……” 保安大叔陆陆续续说了很多，从头到尾把附中夸上天去，兰伽有些走神，最后被保安大叔一句“还吃糖吗”拉回神来。 兰伽握着手心被他捏成片片的软糖：“不了，谢谢。” 他把几套校服放进行李箱，与保安大叔告别，拖着有些分量的行李箱重新走进校园。 兰伽先去财务处缴了学杂费，学费住宿费再加上校服费，小三千。 余额从五位数跌回四位数，钱包肉眼可见地缩水。 附中宿舍四人一间，假期期间不开放住宿，七天后开学，要等到开学前一天才可以入住宿舍。当然高一新生除外。 兰伽将行李箱和校服放下，又去领了书回来，整整齐齐摆在书桌上，随后背上包离开了宿舍。 宿舍在三楼，是个刚好省了等电梯的楼层高度。兰伽绕到对面的楼梯口下去，顺道打量了一下宿舍楼的卫生条件。 这边的宿舍，房间里没有单独的洗手间和淋浴，纯粹就是学习和睡觉的地方。卫生间是公共的，澡堂也是。 卫生间倒还好，是一个个小隔间。但澡堂……兰伽在门口站了片刻，望着里面一览无余的格局，默默转身走开了。 熟悉完宿舍，兰伽又在校园里转了转，等大致摸清各栋楼的位置，不觉间暮色已悄然漫上天空。 赶在新生涌出操场前，兰伽离开了附中。 脱离被安排的生活，兰伽每一步都走得很紧凑，他欠缺这方面的经验，走出校门后，才开始考虑之后几天的住宿问题。 好在连城物价不高，便宜点的民宿一晚只要六七十。 兰伽对比了几家民宿，选了一个图片最好看的。 距离不远，他便寻着地址往民宿走。 天色暗去，霓灯初上。一路走上天桥，微风拂过，兰伽摘下帽子吹风，他静静望着来往的车流，和路边两侧亮起的灯光。 天桥一侧的升降电梯打开，五六个男生嬉笑着往外走，佐天搂着篮球走在最前面。 他是倒着走的，一直说那家烤肉有多好吃，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兰伽。 蒋宗绥抬腿踹了佐天一下，扬着下巴示意他看身后。 佐天疑惑地偏过头去，目光扫到天桥另一侧的身影时，一下子定住了。 念叨了一整个下午的转学生，此刻就站在天桥的另一端。 少年身形清瘦，却并不显得羸弱。路灯温软的光落在他身上，那光芒柔和得恰到好处，将他周身的距离感悄然融化了几分。 兰伽在看天桥下的风景，神情专注。 佐天远远地看过去，只觉兰伽的身影马上要散在那层暖光里，近乎梦境般虚幻的美感倏地让他心跳加速。 佐天一把将篮球塞给蒋宗绥，大步跑过去：“同学！” 中气十足的一声呼喊，兰伽偏过头回望。 他的目光穿过中间晃动的人影，径直落在后方那个最高的身影上。 看不太清长相，但身高太扎眼了。 目前勉强突破175的兰伽在心里小小地茫然了几秒，旋即对这个陌生人涌上股莫名的恼意——真讨厌，居然长那么高。 佐天一个箭步狂奔到兰伽面前：“嗨！还记得我吗，下午坐一辆车那个。” 兰伽收回目光，落到自己眼前，看着莫名开心起来的男生，平静地道出两个字：“佐天。” “对！” 佐天情绪高涨，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好巧啊，你……你声音真好听，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说话间，身后的几个男生也走近了。 蒋宗绥抱着篮球吹了个应景的口哨。 兰伽默不作声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界面点击登录，把跳出的系统信息转给佐天看。 【当前账号已申请注销，申请后15天内请勿登录，如果再次轻触“登录”，你的注销申请将会被撤销。】 “抱歉，不方便。”兰伽说完收回手机，单肩挎着背包，径直从几人面前走过，冷淡得不留余地。 佐天再度碰了一鼻子灰，蒋宗绥拍到他背上，调侃道：“走吧，用烤肉治愈佐老板受伤的心灵。” “……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佐天怔怔看着兰伽的背影，幡然醒悟，“我靠，我傻了吧，都没问他叫什么，他肯定以为我是个随便搭讪的小流|氓！” 蒋宗绥安慰道：“别多想，你失败只是因为缺了哥这样一张惨绝人寰的帅脸。” “去你的。”佐天笑骂道。 男生们的喧闹声融进夕阳余晖，将地上的影子拉得更长。 慕封独自落在人群最后方，沉默的身影像一道无形屏障，将他与前方嬉闹的声浪隔开一段距离。正是这份刻意的疏离，让擦肩而过的兰伽误以为他也是独行的人。 兰伽下意识抬眼，视线飞快地掠过慕封的方向。 两道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有人的气息轻轻一滞，周遭的喧闹，同伴的身影，甚至脚下的天桥，都在瞬间模糊褪色，唯有那双眼睛和那银白色发丝下冷俏的侧脸，被无限放大，清晰地刻进眼中。 然而对兰伽而言，这只是一次纯粹的，不带任何含义的视觉确认。他捕捉到了慕封的存在，确认了对方似乎也是独身一人，仅此而已。 那短暂的视线交汇在他心里没有激起半分波澜，甚至不足以让他多停留半秒，去解读对方眼中瞬间翻涌的惊涛骇浪。 一切如同确认了路边的树或路灯一样平常。 兰伽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穿过天桥的风卷起兰伽浅银色的发梢，也卷走慕封瞬间失序的心跳。 他的视线追随着兰伽清瘦的身影，看着兰伽头也不回地走远，直至融入渐深夜色，最后消失在街角。 喧嚣重新涌入耳中，世界恢复了运转，唯有心口陌生而剧烈的悸动，提醒慕封刚才那不足一秒的碰撞，是如何彻底颠覆了他世界的寂静。 * 转学有主角光环加成，玛丽苏小说勿深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 【群聊：高二20班你崛起吧！（49）】 【佐天不是昨天：又碰到转学生了哟:)】 【大姐大向琬：又开始了。】 【我是学委：不知道的以为冬天结束了。[狗头]】 【学委同桌：春天来了～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 【大姐大向琬：你们怎么又遇上转学生了？】 【佐天不是昨天：天意吧……】 【致敬30：转学生确实好看，比我帅一点。】 【大姐大向琬：蒋宗绥你也？】 【慕封：好看。】 【我是学委：？】 【学委同桌：？？】 【大姐大向琬：？？？】 【体委就是我：？？？？】 【舔不到才是最好的：转学生神医降世吧，潜水王都给炸出来了！】 * 来到连城的第二天，神医兰伽当即水土不服。 换了新环境，兰伽这一晚睡得很不安稳，前前后后惊醒六次。 等到最后一次醒过来，喉咙火烧过般干哑酸痛，眼皮沉重，头也重。 兰伽摸到空调板，把温度从十六调到二十三。 几分钟后，兰伽裹着被子坐起来，看了眼手机，七点刚过。 他这两天总是开飞行模式，电话拒接，短信也不看，关闭飞行模式没多久，短信开始一条接一条往外蹦。 提示音闹钟似的响个不停。 等到声音平息，兰伽点进最新的短信框里，翻到上面往下看。 从联系不到他着急担忧，到发现他独自离开大发雷霆，男人质问兰伽。 “你接近我就是为了做这些事？” 消息一条条滑下去，夹杂着难听的谩骂，也夹杂着零星的，或许是出于习惯的关心。 最后，一切停在了男人近乎卑微的乞求上。 “不管你在哪，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好吗？” 这些一次性接收的短信停在飞行模式关闭后的时间，可能最新的一条短息是昨天发的，也可能是不久前。 兰伽和男人相遇在一个晚宴上。 一年前，兰伽前脚落地A国，后脚就被新的养父母带去参加晚宴，那里的人们说着与中文有别的语言，听起来像中文的根茎，却开出了截然不同的花。 偶尔捕捉到一两个熟悉的中文发音，但组合在一起又完全无法理解。 兰伽仿佛变成一个聋子，只能从养父母脸上捕捉信息。 那是一种混合着得意与餍足的神情，他们显然极为享受宾客们聚焦在兰伽身上，那种打量稀世珍宝般的目光。 而对于这种被当作展品，被人群凝视的感觉，兰伽几乎习惯。 那时他意识到，接下来的时间或许是他最平静的一段日子。新的养父母似乎没有多奇怪的癖好，他只需安静地展示美丽就好。 十五岁的少年身量尚未完全长开，却早已有了惊心动魄的美貌。 兰伽微微垂着眼睫，纤长的影子落在下眼睑，留下一个完美的侧影轮廓供人观赏。 一片觥筹交错中，霍兆庭一眼看到了兰伽。 那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脆弱与精致被放大到极致，却又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疏离。 霍兆庭见过无数美人，却从未见过这样矛盾的结合体。纯粹得不染尘埃的白与蓝，眼里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漠然，仿佛周遭的一切浮华喧嚣，包括那些投射在他身上或惊艳、或贪|婪、或评估的目光，都与他毫无关系。 悸动，毫无预兆地撞击在霍兆庭心口。 霍兆庭被深深吸引，下意识地，抬步朝兰伽走去。 高大的身影将少年笼罩。 “你好。”霍兆庭开口，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刻意放缓了语速，“我是霍兆庭。你一个人在这里？” 霍兆庭自然地递出手中的果汁杯，那是他刚才经过侍者时特意换的。 “喝点东西？” 兰伽平静地扫过他的脸，落在他递过来的杯子上，冰蓝色的眼眸像两潭封冻的湖水，既没有对陌生成年男性靠近的警惕，也没有对这份突如其来的交谈的好奇。 兰伽没有去接那杯果汁，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直到养父母在他身后轻轻推了一把，那是要他去接近男人的示意。 兰伽恍然意识到，从男人走到他面前起，四周的交谈声飞快淡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能离开养父母，不可否认，很大一部分得益于霍兆庭。 不过现在，霍兆庭需要处理的烂摊子太多，保不保得住霍家继承人的身份都难说。 兰伽回复霍兆庭。 “银行卡都在床头柜二层的小木盒里，你送过的礼物在衣帽间。记得去拿走，再见。” 信息发出去没几秒。 霍兆庭发来：“你去哪了？” 下一秒手机弹出电话，兰伽给霍兆庭的备注是—— 蠢货。 兰伽把手机丢到一边。 他给自己烧了壶水，水中开始冒小气泡的时候，兰伽断掉开关，倒了杯温水润喉。 仿佛没听见房间里不断响起的声音。 兰伽去洗漱。 透过梳妆镜，他看到自己被磨得微微发红的肌肤，无论被子还是睡衣，布料都太粗糙。 由奢入俭难，这身被养得娇贵的皮肉难以适应。 兰伽扑着凉水让自己摆脱倦意，挤好牙膏，拿起几块钱一支的便宜牙刷刷牙。 数分钟过去，电话铃声还在响。 折磨够了男人。 兰伽终于拿起手机。 弹出手机卡槽，铃声戛然而止。 兰伽捻出其中一张电话卡，手一扬丢进马桶中，按下冲水键。 九点不到，兰伽戴上口罩出了门。 昨晚睡觉前，他约了兼职面试，工资周结，刚好覆盖开学这段时间的花销。 这可是件不能耽搁的事。 正值八月底暑期末，错开了暑假工扎堆的高峰期，和兰伽一同面试的只有一个男生。 那男生穿着简单的纯色白T，鞋头边缘磨得微微泛黄，比兰伽高半个头，整个人如棵青松般站得笔直，显出几分不卑不亢的气质来。 兰伽不想和这位男生面同一个工作机会。 对方身上仿佛挂了牌，上面写着：“天选打工圣体，尔等速速退散。” 好在更幸运的是，刚好招两个人，兰伽和那位男生不存在竞争关系，成了临时同事。 工作地点是时代广场顶楼的电影院，工作内容包括装爆米花打冰激淋，上架零食换新电影海报，卖电影票裁电影票根等等。 被带着熟悉工作的时候，兰伽与临时同事交换了名字，对方叫陈檀。 经理打趣说两人的名字有缘分，都与佛寺文化有关。 兰伽沉默不语，陈檀同样如此，经理又打趣：“性格也很像，不过工作的时候还是要多笑笑的，长这么帅，别把顾客冷跑了。” 经理交代完注意事项，分发下去工作服，便留下两人离开。 陈檀有在影院打工的经验，上手非常快。他似乎将兰伽当作有钱人家出来体验生活的小公子，自顾自地把兰伽安排到爆米花机旁，暗示兰伽只要负责这一小块就好。 怎么看都是担心兰伽给他添乱。 陈檀的安排正合兰伽心意。 他今天状态不怎么好，兴致也不高，稻草人似的站在机器前，没注意到陈檀不断打量的目光。 兰伽独自待着的时候，视线会往下落。 他戴着口罩，那双眼睛便更加引人注目。 眼睫长而翘，下眼睫也浓密得过分，低垂时温和地落在脸上，本该显得安静顺从。偏偏眼尾利落地向上挑去，看着又冷又扎眼，明晃晃刻着“生人勿近”。 爆米花机附近一圈都是香甜的焦糖气息，兰伽不过站了一小会儿，感觉整个人都染上了那股甜得发腻的味道，愈发头昏脑涨。 上午来看电影的人不多，陈檀瞧着兰伽脸色越来越差，还是上前问了句：“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兰伽微不可闻地应了陈檀一声：“嗯。” 陈檀听他嗓音干哑，塞了瓶矿泉水过去，指了指按|摩椅的方向：“去那边休息，上午人不多，我应付得来。” 兰伽握着塞到手里的水，抬眸看陈檀：“谢谢。” 合上眼睛前兰伽反复叮嘱自己只休息一小会儿，最多十分钟，然而再睁开眼，发现已经过去一个上午。 兰伽呆住了。 很想把自己塞进墙缝里，从此与世长别，奈何商场的墙铺得很平整，驳回了兰伽的社死申请。 午饭时间，兰伽正巧遇到取了两份员工餐回来的陈檀：“醒了？吃饭有忌口吗？” 兰伽顿住身形：“吃不了辣。” 小方桌两端，两人相对而坐。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心照不宣的沉默。 兰伽吃饭的速度不快，细嚼慢咽，几乎不发出声响，能看出接受过良好的用餐礼仪，陈檀吃完了他这边才过半。 “不合胃口？” “没有。” 说完又安静下来。 陈檀等兰伽吃完，两人整理完台面，一起回到柜台后。 让陈檀独自工作了半上午，兰伽有意弥补，于是堵在陈檀面前：“教我打甜筒。” 陈檀动作一顿，似乎有些意外：“只打甜筒？” 兰伽：“其他的我都会。” 陈檀没再多问，和兰伽走到冰激淋机旁。他拿起一个脆筒，动作熟练利落地示范：“这种机器一次的量是固定的，刚好可以在脆筒上转两圈，手稳一点不要抖，转的幅度小一点，不难的你试试。” 兰伽接过脆筒去尝试，打出一个非常标准的甜筒，后知后觉道：“会扣我们的钱吗？” 陈檀笑了笑：“不会。影院卖的零食很贵，买的人不多，每天都会剩下很多冰激凌和爆米花。等到下班的时候，全部打包带走都没问题。” “真的？” “嗯，我在这边打工很久。” “帅哥，两位帅哥，哈喽？” 两人齐齐回头，三个穿着汉服的女生停在柜前，为首的女生兴致勃勃：“我们要两份超大桶爆米花！” 兰伽把手里的冰激凌塞给陈檀：“帮我拿一下，我先去工作。” 陈檀下意识接住那支带着凉意的甜筒，指尖触到兰伽同样冰凉的手指，一时有些怔忡。 兰伽装好一桶放到柜台上，女生们想要他剧透一点电影内容，兰伽没看过，说了声抱歉。 女生们又问他可不可以加微信，陈檀及时解围：“不好意思，现在是工作时间。” 三个女生换了四张电影票，最后一个女生姗姗来迟，不太确定地看了兰伽几秒，低下头切换到班群。 【群聊：高二20班你崛起吧！（49）】 【语文科代表：时代广场偶遇转学生了哎。】 【语文科代表：(*￣v￣*)真人比照片好看！】 【大姐大向琬：等会，全世界都在偶遇？】 【致敬30：几楼？】 【语文科代表：七楼电影院，看样子是在打工哦。】 【大姐大向琬：这种事不应该佐天最积极吗？】 【致敬30：他昨晚加转学生微信没成功，心碎宿醉，人还没醒。[嘲笑]】 【舔不到才是最好的：@佐天不是昨天，难过的时候看看哥们ID！】 * 第4章 第 4 章 * 时代广场七楼电影院。 慕封记下地址，把手机装回口袋，推着装满砖头的推车运到升降机上，干完这一趟，他便往包工头的铁皮房走。 铁门哐哐响了两下，包工头正躺在床上打盹儿，看见杵在门口的大高个，伸个懒腰坐起来。 “李叔，我请假下工。” 慕封不是正式的工人，拿到的钱比别人少，为此经常留在工地上加班加点，可能是太年轻，身上有股十头牛都拉不住的冲劲。 被唤作李叔的包工头看了看时间，这才半下午。 稀奇，太稀奇。 李叔戴上眼镜，仔细观察慕封，发现这小子精神抖擞，呼吸稍急。 面犯桃花劫。 李叔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点头应了慕封的假，还让慕封搬回去半颗西瓜吃。 西瓜慕封没拿，急匆匆往家里赶。 他住在栋老旧的单元楼里。 三楼的左右两户，原先是他养父母的房子，现在是他的。 养父母意外过世后，房子先是过继到家里的老人名下。老人的几个子女都想要一套房，那房子虽然旧，地段却很不错，跟正儿八经的学区房紧挨着。 老人谁也没给，等慕封上了附中，老人将两套房全给了他。 老人膝下的子女眼见分房无望，纷纷指责起老人，说她年老昏花，胳膊肘往外拐，居然把房子送给来路不明的养子，直言要打官司把房子要回来。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老人住在乡下，慕封其实没见过她几次，隐约记得是个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甚至有些刻薄的老婆婆。 房产证最终还是写上了慕封的名。 这边的人，宗族观念非常重，老人这举动意味着慕封的名字十有**要上族谱。 老人要把房本交到他手上那天，慕封已经在城里流浪了一段时间，从城里赶回去的时候看着挺邋遢。 慕封在村口被拦下，几个上年纪的村里人先是围着他敬香，又递给他一碗黄米糕，让他端着黄米糕走到老人家门口。 他端着黄米糕进了院子，为首操办流程的男人穿着套皱巴的西装，告诉慕封要从门口一步一叩首进去，领了房本才能站起来。 于是慕封一步一叩首跪到老人面前，领了房本，恭恭敬敬叫了老人一声奶奶。门外鞭炮作响，自此，慕封才算是在这家里落了根。 没分到房的亲戚们不肯罢休，仗着慕封年纪小，又一个人在城里住，隔三差五试探口风。 什么弟弟妹妹过去玩几天省点酒店钱，二叔在附近找工作临时住一下房子。 无一不碰壁。 后来这所谓的二叔叫了几个大汉，准备硬抢一套房下来，笃定慕封不会声张，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去了。 慕封提前往楼道里安了监控，在这群人先动手之后，无所顾忌地正当防卫，他打架都是野路子，专挑疼的地方下死手。 最后反而是他得了笔四千多的补偿款，还把这几人送进局子拘留了半个月。 那四千块钱，慕封拿了一千，剩下三千给老人买了药。 老人身体不好，本来早个几年，多花点钱就能治的小毛病，几个亲戚相互推诿，要买车，要攒钱买房，就是匀不出钱给老人治病。 村里人帮了不少忙，到底能力有限，没能送老人去大医院治病。 这一拖，老人的身子骨就回不去了。村里的人对慕封态度微妙，毕竟平白得了两套房。 后来发现这孩子年纪虽然小，有事是真抗。省吃俭用在外面打零工赚钱，养活自己，给老人买药，隔个五六十天就带老人到医院检查身体。 他做了什么村里人都看在眼里，渐渐地，也就诚心接纳了，包工头李叔就是村里人介绍过去的。 慕封大步流星上到三楼，打开右手边的房门。 这边的房子面朝南，采光好，他这一年都住在这边。 另一边原本想着要租出去，收租金。 那二叔自己得不到房，到处散布谣言，说房子里死过人，煞气重得很，人住进去要被折寿。 胡乱一搅和，这房子也就没租出去，谣言一传十十传百，连带上下几户人家都在这一年间陆陆续续搬走了。 不仅如此，还有专门搞户外探险的主播来楼里探险，那天慕封心血来潮去天台吹风，穿了套白色运动服在楼道里走楼梯。 他肤色深，夜里一眼看不见人，那主播也看岔眼，以为碰了鬼，吓得差点从楼上滚下去，狼狈跑走了。 然后慕封就又在楼里装了几盏声控灯。 这栋五层高的楼里，如今只住了慕封一个人。 他从衣柜里挑出件衣服，快步走进卫生间冲凉，不到五分钟，顶着湿漉的头发出了门。 他想见一个人，从未如此迫切。 立刻，马上，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 夜色沉沉，是临近商场关门的时间点。 电影院附近零星坐着几个人。 陈檀倒完垃圾回来，见那穿着一身黑的高个男生还坐在距柜台不远处的圆桌旁。 似乎在那儿坐了快两个小时了。 期间买了桶爆米花，然后一直坐着，几乎没动过。 陈檀正要问兰伽，是不是认识的人在等他。 那男生拿起爆米花桶，起身走了。 看来也是慕名来看兰伽的人。 他们这一下午可没闲着。 穿汉服的女生们看完电影后又买了好几桶爆米花，问兰伽可不可以合影。 恰巧陈檀去了洗手间。 兰伽不太好意思拒绝女生，一来是男女有别礼貌使然，二来是她们真的买了很多一看就是为了捧场的爆米花。 “好。”兰伽应下女生们的请求，摘下口罩和鸭舌帽。 最前面举着手机的女生微微一愣，听到耳边接连传来朋友们的惊呼。 她当然知道面前的人是男生，但实在漂亮，冲击力十足的漂亮，漂亮得男女莫辨，尤其正面看到这样一张脸，大脑迅速地短路了。 陈檀回来的时候，女生们已经心满意足地拍完照片。 他和那些女生擦肩而过，听到她们说：“好夸张，我玩游戏都不敢捏成那样，他直接长那样。” “发出去的时候艾特我一下，绝对会火。” 陈檀向后看了一眼，这时他还没意识到女生们说的会火是什么意思。 女生在去下一个打卡地的路上就把照片发了出去。 平日最多几百个点赞，这次发出去不久，疯狂被平台推流，赞数一万一万地往上走。 女生没关同城，不少附近的人刷到照片，认出是时代广场最上面的电影院。 这一下午到晚上，甚至没到晚上，平日卖不完的爆米花卖到没库存。电影院柜台前排着长队，很多人也不看电影，就只为了买一桶爆米花，但没有那么好运可以合影。 经理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不信，陈檀便拍了视频发过去。 经理一看，连忙联系市内的供货商，加点加急把爆米花续上了。 慕封就在这么多人里，被兰伽塞了一桶爆米花。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 经理在下班前来了一趟，笑得满面春风。 承诺结工资时要给两人发奖金，尤其是兰伽，多发点。 经理还说起一件事。 半下午的时候放出去一个面试机会，有个男生很快就来面试。 经理看那男生面相凶，不太好惹，又人高马大的，担心几个男生在一起产生不必要的纷争，就给拒绝了。 “明天还有不少人来面试，我看人眼光很准，用人这方面肯定没问题，等招了新人，帮你们几个排排班，轮流休息。” 经理说完话，笑着来笑着走。 陈檀掀开冰激凌机的盖子，发现里面还留有不少，问兰伽：“吃冰激凌吗？” “现在不太想。”兰伽倚着柜台，手托下巴，语气比中午那会儿的疏离似乎柔和了一点，“可能回去就想吃了，我经常这样。” 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容易让人忍不住想对他好，尤其是—— 兰伽这么漂亮的人。 陈檀去隔壁炒酸奶的店里，要了一只保温袋，一个炒酸奶的包装盒，还有半袋冰块。 他回来打满一盒冰激凌，仔细装进保温袋，递给兰伽：“给。这样应该不会化，如果你家不太远的话。” 陈檀恍然意识到，兰伽根本没有确定地说要吃冰激凌。 他递出去的手在空中悬了一会儿。 兰伽接过袋子，给他台阶下：“谢谢。” “没事。”陈檀说罢，转头去清理冰激凌机，动作利落，甚至有些着急，想起来什么又问兰伽，“你是附中的学生？” 陈檀这么问，是因为下午最先来的，是一个头发微卷，染了黄发的男生。 陈檀知道他，附中的蒋宗绥。 附中对仪容仪表这方面管得很松，染发的大有人在，在学校穿着校服就行。 陈檀有印象主要是因为，蒋宗绥成绩垫底，动不动就在国旗下念检讨。再者蒋家几代从商，产业横跨地产、酒店，是连城有名的富豪。 简言之，蒋宗绥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蒋宗绥下午来他们柜台前停留了好一会儿，陈檀无意听他们说话，但地方就这么点大，想听不见也难。 他听蒋宗绥和兰伽打招呼，兰伽礼貌地说了声：“你好，请问需要什么。” “可以认识下吗，我姓蒋，叫蒋宗绥。” 蒋宗绥带着刻意强调了自己的姓，但兰伽刚到连城，姓什么也不好使。 “我们是一个学校的，都是高二。”蒋宗绥又说。 听到这句话，陈檀看了兰伽一眼。他也是附中的学生，高兰伽一级，但从未见过兰伽。 兰伽同样对蒋宗绥毫无印象，不知对方为何如此笃定两人同校，意识到这或许是种搭讪话术。 他对男生是可以非常冷漠的，加上蒋宗绥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带着几分高傲，一副尽在掌控之中、稳操胜券的样子。 这让兰伽感到被冒犯。 于是兰伽干脆利落地将人无视了 这个年纪的男生心气正盛，被当面甩脸子的难堪和恼怒藏也藏不住，更何况是蒋宗绥这种既没吃过苦又没受过挫的二世祖，平日和颜悦色，但喜怒无常才是常态。 陈檀见蒋宗绥脸色慢慢沉下来，担心他直接在柜台前闹起来，到时候又是一件麻烦事。 蒋宗绥看了兰伽一眼，抓过柜台上的电影宣传单，在上面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拍到兰伽面前走了。 兰伽看都没看，随手就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陈檀越发觉得兰伽身份不一般。 这个小插曲过去没多久，客流量上来了，陈檀也就忘记了问。 眼下下班时间，他又想起来这回事，便问了兰伽。 兰伽回答他说：“是。” “我也是附中的，高三。”陈檀道。 兰伽回他两个字：“好巧。” 非常生硬的对话，陈檀怀疑刚刚他问兰伽吃不吃冰激凌，兰伽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完全是个概率事件，可遇不可求。 收拾好柜台后，陈檀便先行告别离开。 兰伽提着冰激凌到负一层逛了圈，在生鲜区买了盒打折的蓝莓，日常区买了几件看得过去的衣服和生活用品，提着两大袋子东西离开了时代广场。 这个时候已经很晚。 兰伽搭了末班公交回去，十分钟车程，到站后步行两百多米就能到民宿。 到陌生城市生活的第二天，一切还算顺利，兰伽受到了小小的鼓舞，步子都轻快许多。 装冰激凌的保温袋里装着不少冰块，兰伽时不时能听到冰块碰撞的声音，还有另一只塑料袋子的摩|擦声。 下车走了一段距离后，兰伽倏地从这些声音里听到一个多出来的声音。 那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是脚步声。 兰伽继续向前走着，并开始注意身后的声音，发现这人的脚步声一直在跟着他的走路速度发生改变。 他快，后面的人就快，他一慢，后面的人也跟着慢下来。 兰伽攥紧袋子。 被跟踪了。 是那些人派来的吗？ 不会，他们不可能在这时候还有精力在他身上。 那就是…被陌生人跟踪了。 兰伽没有往后看，离民宿没多远的时候倏地跑起来，步伐轻捷，展现出远超常人的速度。 兰伽一路飞奔，刷了门禁卡，头也不回地冲上楼。 直到把房间的门关上，兰伽的心率才降下来一点。 他担心对方没走，连房间里的灯都没开，静静地在门口站了好久。 袋子上的水珠落到地上，兰伽听着啪嗒啪嗒的滴水声，想起来自己还拿着冰激凌，这才把冰激凌放进小冰箱里。 他进浴室洗了澡，在里面吹了头发，出来后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想着现在总该安全了，便把房间里的灯打开。 兰伽把冰激凌取出来，洗好的蓝莓放到冰激凌上，点进一个叫《幸存者》的软件。 虽然名字听着像生存游戏，但这其实是一个学习软件，由于有顶尖高校做背书，规则严格，又被称作学术版“饥饿游戏”。 软件共有三个分区，基础区，进阶区，竞赛区。 所有人需进行实名认证，但可自由选择软件内昵称或实名显示，基础区自由进入，基础区正确率达到80%后解锁进阶区，进阶区排名前20%解锁竞赛区。 一旦单次正确率小于50%，或三日内活跃度不足，进阶区与竞赛区用户将被降级，除此外，每月还会强制降级进阶区与竞赛区排行榜后30%的用户。 任何作弊行为都将永久封号，并列入高校黑名单，对高考录取造成一定影响。 但如果进阶区用户全年无降级，可兑换985高校夏令营优先权，竞赛区全年无降级，将获得985高校教授推荐信资格。 因此，幸存者内部排行榜含金量颇高，受众包含大量成绩优异的学生、强基及竞赛生。 兰伽之前的账号在竞赛区待了快十个月，排名非常稳定，后来注销账号，幸存者里的账号也一并注销。 现在的新账号，兰伽昵称叫blueberry。 不同题型难度各异，得分也不同。兰伽靠着沙发，蜷坐在沙发与茶几的夹缝里，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解题，一个多小时后进入到进阶区。 八月所剩无几，他若想留在进阶区，就必须将排名提升至积分榜前70%，与那些已积累了一个月积分的人竞争。 不过兰伽并不着急。解锁进阶区后，他没再继续答题，只是挑拣着吃完盒子里剩余的蓝莓，便准备休息了。 临近午夜24点，兰伽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窗边去拉窗帘。 室内灯光明亮，本该看不清窗外。但就在窗帘即将合拢的刹那，兰伽仿佛瞥见楼下有一道黑影倏忽闪过。 兰伽站在窗帘后，异常平静地转身关掉主灯，只留下床头一盏小台灯。 他躺回床上，将自己紧紧裹进被子，面朝那点微弱的光亮，蜷缩着睡了一夜。 * 连城的夏夜干热，空调整晚开着，硬是抽干了房间里最后一点湿气。 这一晚比前一晚好些，至少兰伽没再惊醒，就是醒来时喉咙依旧干得发紧。 兰伽照常烧了壶温水，然后拉开窗帘，扫了眼昨夜黑影闪过的地方。 那里只有颗粗壮的树。 兰伽洗漱好，早早出了门。 到达连城的这两天，兰伽总能遇上一个男生，包括现在。 几十米开外的包子铺前，佐天正拎着袋肉包子跟老板唠嗑，熟稔得像老街坊。 佐天手机一响，班群里传来消息。 【群聊：高二20班你崛起吧！（49）】 【致敬30：你说得对。[吸烟]】 【引用回复@佐天不是昨天：在我旁边呢，可高冷了，我不好意思拍。】 【佐天不是昨天：？？】 【大姐大向琬：哟，昨天去商场搭讪了？】 【舔不到才是最好的：[吃瓜]】 【致敬30：那倒没有，刷到照片了，看着就高冷。】 【大姐大向琬：朋友们，信他还是信我是秦皇？】 【佐天不是昨天：信你是秦皇。】 【学委同桌：信你是秦皇。】 【舔不到才是最好的：＋1。】 【大姐大向琬：@致敬30，这就是口碑。】 【语文科代表：没有很高冷，对女孩子还是挺温柔的。】 【大姐大向琬：看来不得不去买桶爆米花了。】 【致敬30：他到底是不是我们学校的转学生？我问老班，老班都不知道，谁先说他是转学生的？】 【大姐大向琬：@佐天不是昨天】 【我是学委：@佐天不是昨天】 【学位同桌：@佐天不是昨天】 【佐天不是昨天：我爸说转学生说的。】 【致敬30：你爸怕不是被骗了。】 【佐天不是昨天：怎么可能！】 佐天愤愤不平，誓要舌战群儒，眼睛一抬，看到话题中心的转学生正站在一个卖冰豆浆的摊子前。 佐天顺着人流走到兰伽面前，清了清嗓打招呼。 “嗨！又遇到了！”佐天提起包子，“吃肉包子吗，新鲜出炉的，这是最后一屉，附近最好吃的一家！” 说着话，佐天拿出个热腾腾的肉包递到兰伽面前。 包子很香，兰伽很饿。 “早。”兰伽接过包子，顺带打了招呼。 包子是土豆牛肉馅儿，卤过的酱牛肉，搭配土豆的软绵，一口咬下去鲜香非常。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佐天道。 兰伽点点头。 “马上就要开学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佐天隐隐试探着问。 见兰伽放下包子，佐天的心提起来。 “兰伽，我叫兰伽。” 声音清泠，佐天重复地默念那两个字，越念越觉得好听顺耳。 “你想吃别的口味吗？我这还有好多，其实我觉得最好吃的是酸菜的，这个一定要尝尝。” 兰伽又被塞了香喷喷的包子，回礼道：“谢谢，请你喝冰豆浆。” “好啊。”佐天晕乎乎地摸后脑，借机又问，“兰伽，你在哪个班？” 兰伽一顿，终于回想起那股隐约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佐天第一次见面就说了自己的班级。 高二20班。 兰伽分到的班级同样是高二20班。 “和你一个班。”兰伽道。 佐天脸上一瞬浮现出喜出望外的神情：“那…那什么，要不我拉你进班群，对，我差点忘了，你的账号注销了……” 接着佐天就看到，兰伽点开微信，付了两杯冰豆浆的钱。 兰伽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佐天转念一想，一定是前天遇到的时候，15天冷静期已经快过去了。 “我拉你进班群吧。” 话刚说出口，佐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兰伽说。 “好。” 佐天兴冲冲点开扫码，想到自己是第一个加到兰伽微信的人，有种说不上来想炫耀的劲儿。 兰伽的微信足够坦诚相待，微信名是自己的名字，头像是自己的照片。 一张正面怼着镜头的自拍，照片的构图极其简单粗暴，毫无技巧可言，仿佛只是将手机前置摄像头怼到脸前按下了快门。 猛一看，特别像兰伽在对着镜头，很浅很浅地笑。不过那笑意是画面扭曲出来的，稍微盯久点就散了。 问题就出在画质上。 照片本就有些模糊，微信又毫不客气地蹂|躏了一遍画质，让那些有限的细节变得更加暧昧不清。 这么一看，不是像在笑，就是在笑。 佐天盯着头像看了会儿，只觉得好看，勾得人心痒的好看。他好奇地去看兰伽的朋友圈，结果根本找不到朋友圈的入口。 佐天瞄了眼兰伽的界面，发现是还没发过朋友圈，不是自己被屏蔽了，心里倏忽松了口气。 【消息提醒：“佐天不是昨天”邀请“兰伽”加入了群聊。】 【“兰伽”与群里其他人都不是微信朋友关系，请注意**安全。】 【致敬30：这谁，你又拉进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已撤回 【致敬30：？等会】 【致敬30撤回了一条消息。】 【大姐大向琬：谁啊这是？】 【语文课代表：[欢迎欢迎.GIF]】 【舔不到才是最好的：这个头像，难道说……】 【佐天不是昨天：@全体成员，兰伽是这学期的新同学，我们班的。[酷]】 * 兰伽小妞太好凝了，一卡文就来这边输出，发现根本停不下来[无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 加上班群后，兰伽对于来到连城这件事，才真正有了落地的实感。 班上的同学非常热情，群里表示欢迎的表情包发了好几轮，兰伽的问好转眼被顶上去消失不见。 “别看他们在群聊里闹腾，等开学见了面……”佐天咽下一|大口冰豆浆，“见了面更可怕，说不准有些人还会对你动手动脚！” 兰伽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他看了看群聊，发现班上的同学大多是虚拟昵称，或者用自己在班上的职务代称，只有一个人用了自己的名字。 那个人叫…… 兰伽盯着那两个字看了片刻，才缓缓将它们与中文发音对上号。 这也实在怪不得他。 留在香江的那一年，养父母不仅要他学简体，同时要掌握繁体和当地语言，所幸当时的学校是以英文授课，稍稍缓解了他的学习压力，但他还要忙着和霍兆庭周旋。 霍兆庭大他十岁，正值年轻精力旺，身边的朋友多是些早已涉足家族生意，流连金融宴会的富家子弟，而霍兆庭却总是推掉诸多应酬，变着花样出现在兰伽身边，占据了兰伽很多时间，导致兰伽一直没能系统地学好语言。 香江的语言兰伽懂得不多，中文目前大概在HSK四级的水准。听得懂，可以交流，但书写辨认有些吃力，特别是，笔画多的字。 那人的昵称应该是叫慕封，头像是一片黑色。 兰伽看着那抹黑，问佐天：“有班上的合照吗。” “有！”佐天点开相册，递到兰伽面前，话一箩筐涌出来，“这是高一军训时候的照片，后来分科班上走了一些人，你要认人吗，那我标上名字等会发给你。” 兰伽看着最边上的高个男生：“他是谁。” 佐天：“他呀，他是慕封，我们一般都叫他封哥。” “为什么这么叫？”兰伽问。 “因为他——”佐天话说了一半，举起拳头在空中比划了两下。 兰伽：“练拳击？” “不是。” “散打？” “也不是。” “摔跤？” 佐天挥挥手：“不不不，没那么专业，就是纯粹打人很疼。” “你被打过。”兰伽肯定说着。 佐天明显一怔，随即连连否认：“没有没有！我都是听别人说的。” 兰伽半信半疑看了佐天一眼，又问：“他为什么打架。” “打架这事儿吧，多半是别人先来撩架，或者有人被欺负了找他帮忙出头。”佐天嘴快又说了几句，“封哥打架特狠，从来没输过。实不相瞒，我也怀疑他练过。” 兰伽听着佐天的描述，目光微沉，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 见兰伽只问了慕封便不再多问，佐天又主动开口：“你还想了解班上其他人吗？我都可以给你介绍介绍。” 兰伽显得兴趣缺缺：“不用了。” “好吧。”佐天跟着兰伽往前走了一段，直到家里打电话催他，才记起自己是出门买早餐来的，只好先和兰伽在路口告别。 兰伽到电影院没多久，佐天便发来照片，他给班上的人标了名字在旁边，为了方便区分，微信名也备注在一边。 【兰伽：谢谢。】 【佐天：小case！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酷]】 兰伽原本打算找佐天要些以往的卷子来做，但转念一想，身边明明还有个更现成的资源——陈檀。 作为高三生，陈檀最不缺的就是卷子。 当然，最重要的是，陈檀话少。 陈檀对此很乐意帮忙。兰伽简单了解后得知，陈檀走强基，主攻数学，九月份要参加省里的高联。 陈檀有些顾虑，他的那些卷子难度太高。兰伽却只是漫不经心道：“没关系，我随便看看。” “好，”陈檀点头，“晚上回去我先挑一些拍给你，明天上班的时候再把卷子带给你。” 就这样，陈檀加了兰伽的微信。看到兰伽的微信头像，他不由得微微一怔。 ——那是一个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想找他聊天的头像。 性子疏离又冷淡的兰伽，不仅用自拍当头像，甚至还是张笑着看镜头的照片。 不知道别人有何想法，陈檀总觉得这并非兰伽有意设置，更像是一种社交习惯。 陈檀看了照片几秒，心中浮起猜测：“你之前在国外读书？” 兰伽抬眸，淡淡应了一声：“嗯。” 既是转学来的留学生，果然还是选一些简单的卷子，陈檀想。 这一天的客流量和昨天差不多，看样子那组照片只小范围传播了一圈。 经理新招了一位员工，三个人一起工作，称得上清闲。 兰伽反而迅速萎靡下去。 他今天的状态太好了，不像昨天那样半梦半醒就过了半天，每一个乏味的片刻都被拉得格外漫长。 仅仅一个上午，罢工的念头就已经在兰伽脑海里翻腾了不下五……六七八次。 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吗？ 现在看来，是的，很需要。 下午过半时，另一个工作机会主动找上兰伽。 一位身穿醒目红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停在了柜台前。虽然他墨镜未摘，但任谁都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毫不避讳地落在兰伽身上。 那注视持续得过于长久，几乎到了令人不适的程度。 陈檀见状上前，客气地提醒了对方。 男人这才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向兰伽递来一张名片。 名片上简洁地印着四个字：“青云娱乐” 兰伽对这类公司并不熟悉，陈檀也从不追星。 倒是旁边新来的员工忍不住低呼一声：“是周煜在的那个‘青云’吗？” 这名字有些耳熟。 兰伽视线轻转，落向电影院入口处那一排宣传立牌。 最近热映的古风漫改电影《与君行》主演就叫周煜，上座率很高，昨日的那几个女生就是来看这部电影。 哦，是星探。 兰伽伸手按住名片，没等对方开口便推了回去。 男人明显有些错愕：“不考虑看看？” 兰伽答得干脆：“不考虑。” 男人显然不愿轻易放弃。 如今娱乐圈里，稍有姿色的人经过包装营销都能有些水花，可像眼前少年这般骨相惊艳，气质冷冽的美人，简直是万里挑一都难寻。 这分明是摇钱树，财神爷。 见兰伽态度坚决，男人沉默片刻，将公司名片收回，转而递出一张私人名片，语气诚恳：“如果你改变主意，请随时联系我。” 青云娱乐的星探刚走，下午又陆陆续续来了几家娱乐公司的人。 新来的员工看着这些人来了走，走了来，不禁发出感慨：“我现在成立兰伽全球粉丝后援会还来得及吗？” 陈檀：“来不及。兰伽不会进娱乐圈，投资娱乐公司还差不多。” 闻言新员工竖起耳朵，陈檀却不再多说。 新员工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模样：“我就说，兰伽一看就是豪门贵公子微服私访，来体验生活的。” “豪门贵公子”兰伽勤勤恳恳在仓库清点爆米花的库存，眼巴巴盼着早点下班。 兰伽下班后的轨迹和昨天一样，先到地下超市买一盒打折的蓝莓，再离开时代广场搭末班公交回去。 连遭遇也一模一样。 那个人又来了。 不劫财，不劫色，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确定跟踪者的身份后，兰伽觉得对方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他本来对这人也没什么好印象，谁让他长那么高。 你不说话，难道我会先开口？ 爱跟就跟。 哼。 最后一段路兰伽没有跑，慢慢的，悠哉悠哉回到民宿。 明明十几秒就能走完的距离，兰伽硬是慢悠悠地磨蹭了两三分钟。 上楼后，看着自己房门口的一|大袋子东西，兰伽脚步一顿，下意识警惕地退回到楼梯间，静默地确认四周再无旁人，才重新走上前。 兰伽走近了。 发现那袋子里，装的全是零食。 最上面是三盒新鲜蓝莓，个个圆润饱|满，个头比他买的要大一圈。 再往下翻，蓝莓曲奇、蓝莓酸奶、蓝莓松饼、蓝莓面包……各式各样的蓝莓制品塞得满满当当，旁边还放着一小袋子的甜品，三角蓝莓慕斯和点缀着蓝莓的蛋挞。 兰伽伸手碰了碰装蛋挞的盒子，是温热的。 就连那杯单独摆放的蓝莓奶昔，里面的冰沙也都还没化。 这些东西，放在这里没多久。 兰伽给房东打去电话，房东告诉兰伽是一个高高黑黑的男生。 说来给兰伽送东西，房东以为是兰伽的朋友，便让人进了民宿，那男生放下东西就走了，也就十多分钟前的事。 “你那朋友没有提前和你说一声？我看他给你带了不少东西。”房东问。 兰伽：“……” 结束和房东的通话，兰伽拎起零食回到房间。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看，昨夜有人驻足的地方只有那棵树，想必是已经走了。 兰伽点开微信，列表里多了很多好友申请，黑色头像的慕封静静躺在最下面。 通过好友申请，把钱转回去，明确告诉他别再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更不准再尾随自己。这才是最正确的处理方式。 但现实是，兰伽将黑色头像放大，盯着看了好几秒，什么也没做。 兰伽在那片黑色中看到了自己。 看到自己眼中一闪而过，被屏幕微光映亮的玩味和不屑。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 之后的几天，相比打工，兰伽的重心全面向刷题打榜偏移。 用户“blueberry”一路从数学进阶区杀入竞赛区，排名稳定在淘汰边缘，俗称“守门员”。 软件里虽可以隐藏真实姓名，但会显示IP，不少同城学霸看着“blueberry”的连城IP纷纷猜测，却一无所获。 由于晋级速度过快，短短两天赶超别人一个月的积分，也一度被质疑是通天代。 最终论坛管理员出面证明。 【用户“blueberry”后台数据无异常，所有答题记录均来自同一IP下的连续操作，不存在刷分代练行为。】 换句话说：“菜就多练。” 作为软件开发以来第一个得到管理员下场澄清的用户，“blueberry”风评逆转，从被质疑的对象变成了众人膜拜的大神。 至于他为什么甘当“守门员”，论坛众说纷纭，点赞最高的发言认为“blueberry”有意控分，隐藏实力。 这倒是真冤枉了兰伽。他不是想藏，纯粹只是做累了。 脑力消耗不比体力消耗少折腾人，更别提打工做题轮流交替着来，能少做一道兰伽绝不多做一道。 每天三点一线，兰伽也没空去逛什么论坛，通天代风波悄然发生又悄然平息，兰伽全然不知自己被冠了个“蓝莓大神”的外号。 返校前一晚，兰伽收到工资，算上奖金，一共六百。 兰伽难得静下心来算了一笔账。 他到附中的那天有去餐厅看价格表，附中饭卡水电一卡通，唯一的大头支出是周末在外面住宿的房费，缩减掉不必要的开支，一个月的花销他可以控制在一千左右。 衣服有校服，鞋也还有脚上这双，勤洗勤换也能应付。中间还有国庆假期，足够他再打份工挣点钱。这样算下来，手头的钱应该能支撑到放寒假。 兰伽的计划严谨又透出几分理想主义，但生活总有些意外。 就比如—— 兰伽望向角落鼓囊囊的两袋零食。 是的，他已经连续几晚收到来自陌生同学的投喂。 这位陌生同学似乎担心他吃腻甜食，往后几天各色各样的食品都有送，肉干、糖果、坚果……这些零食包装上的字也渐渐从中文变成五花八门的外文，变成了价格不菲的进口零食。 钱多得没地方花吧。 兰伽低头看了眼时间，准备上|床睡觉。 嗡嗡—— 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 那天加进班群后，有不少人来加兰伽好友，不仅是班上的同学，他的微信不知道被传给了多少人，许多别的班级的人也来加他。 兰伽通过了很多人，直到系统提示操作频繁。 唯独绕过了慕封。 加的人虽多，但并没有多少人会真的发消息过来，话总是很多的佐天算一个，再一个就是蒋宗绥了。 蒋宗绥对兰伽在电影院无视他这件事很在意，兰伽通过好友申请后，他发的第一句话是。 【致敬30：我那天说我和你一个学校的，你是不是压根不信？】 兰伽稍作思索，记起这人是谁，给人改了备注。 【蒋宗绥[黄卷]：现在总该信了吧，不止一个学校，还是一个班。】 兰伽依旧没理他。 显然兰伽的冷落只在线下有用，即便兰伽没回复，蒋宗绥依旧每天给兰伽发消息。 兰伽划开屏幕。 【蒋宗绥[黄卷]：我听说你住301，开学我也搬进去。】 【兰伽：301满了。】 【蒋宗绥[黄卷]：总算舍得回复我了？】 【蒋宗绥[黄卷]：多大点事，让他们搬走一个不就空了。】 【兰伽：。】 【蒋宗绥[黄卷]：放心，我不强迫他们，肯定你情我愿，明天见。[得意]】 兰伽扣下手机，听着空调运作的细微声响，钻进被褥埋头睡去。 * 返校当天。 兰伽带着零食大军爬楼梯，刚到三楼。 “你喜欢吃零食？”蒋宗绥穿了身花花绿绿的衣服，踩着双限量球鞋，看着像刚从夏威夷度假回来，倚在楼梯口当拦路虎。 兰伽眼皮都没抬，侧身绕开他继续往宿舍走。 四下都是同学，基本都认识蒋宗绥，时不时还有人和他打招呼，更多的在偷偷看兰伽。 高二20班神颜转学生的消息早在开学前就传遍了，照片是一回事，真正见到兰伽又是一回事。 绕是整天把附中吴彦祖，附中金城武当颜值衡量标准的一众男生，见了兰伽也不约而同地想：长这样一张开了挂的游戏建模脸，怕不是来当校花的吧。 在人群面前，蒋宗绥并没有像私下那样紧追着兰伽不放，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边走着。 他这人向来好面子。没人的时候放低点身段说几句软话倒也无所谓，反正只有两个人知道，但人多的地方不行。 想和兰伽处好关系的出发点很简单，兰伽是帅哥，他也是帅哥，帅哥就应该和帅哥一起玩，这样才有面。 他是要和兰伽做朋友的，不是狗腿小弟。 殊不知兰伽就是看出他好面，才选择不搭腔，换别的人来，兰伽可能会礼貌性地回复几句。 宿舍四个人，余下两个是别的班的同学，这里的人都挺自来熟，和兰伽打招呼像好久不见面的老朋友。 “待会去吃食堂？”后一步走进来的蒋宗绥对兰伽说。 兰伽摇摇头，拉开背包，开始整理桌面。 “你俩这，认识？”其中一个舍友常和蒋宗绥打篮球，脱口而出问了句。 “那当然，我们同班。”蒋宗绥答得干脆。 “可以啊，附中的帅哥都去你们20班扎堆了。”另一人道。 蒋宗绥笑嘻嘻地跟他们扯了几句。那两人顺口邀他一起去吃饭，蒋宗绥反而拒绝了。 送走两舍友，蒋宗绥回头一看，兰伽已经踩着梯子上去，正在套床单被罩。 他的床位和兰伽在一个方向，三五下踩着梯子上去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们学校的食堂还挺好吃的。” 兰伽捏着被褥的角角站起来，抖了抖被子，接着抬手一扬，把风送到蒋宗绥脸上。 “你怎么又不理人？昨天不是还回我了。”蒋宗绥支在床头的实木架上，一脸郁闷，见兰伽开始套枕头，立刻拍了拍床板，“睡这头，头对头睡吉利。” 兰伽套好枕头，把枕头扔向靠墙的那边，总算理了蒋宗绥一句：“脚对脚睡更吉利。” 蒋宗绥心想也不是不行，没想到下一秒，兰伽竟从包里取出来一套遮光床帘，坐在床上开始拼支架。 “不至于吧，大家都是男生，真没什么可看的。” “我睡觉浅，有洁癖。”兰伽快速撑起架子，他跪在床边，抬高了手把遮光帘往钩子上挂，这动作让T恤下摆溜上去，露出一段细窄的腰，上铺离顶灯近，光线直落，照得那截皮肤白得晃眼。 蒋宗绥眼睛一闪，缓缓移开视线。他本想打趣兰伽也太娇气了，这下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行，你讲究。” 兰伽挂好床帘，唰一下将床尾拉严实，一阵细微的风随之扬起，恍惚间，蒋宗绥嗅到一丝浅淡的香。 大概是洗衣液之类的味道？蒋宗绥没多想，从床边跳下去：“真不去吃？要不我给你带饭回来。” “不吃。”兰伽的声音从帘子里传出。 蒋宗绥没辙了，到别的宿舍串门，叫了几个相熟的朋友去食堂吃饭。 宿舍十点半门禁，蒋宗绥去外面玩了一遭，踩着门禁的点回来，刚推开门，两个舍友就朝他嘘了一声。 兰伽应该是下来过的，不光桌子上的书摆得整整齐齐，大包小包的零食也收进了收纳架，暖白色的拖鞋还浸了水。 看样子已经洗完澡上|床睡觉了。 莫名有种……他们三个被兰伽一个人孤立了的错觉。 蒋宗绥回了个OK的手势，轻手轻脚放下篮球，抓起换洗衣服溜出门奔向澡堂。 * 开学第一天不需要上早读，在八点的第一节课前到教室就行。 蒋宗绥一口气睡到七点，以为自己起得够早了，他睁开眼睛，恰巧撞见兰伽洗漱完回来。 兰伽已经换上校服，他穿的夏季校服，上身是黑领白T，下面是条长度到膝盖的黑色短裤，侧面有两道白，校服版型宽松，却奇异地被兰伽穿出几分清落的味道。 短裤下露出的腿笔直白皙，膝盖骨透着一点微红。兰伽正低着头，湿|漉漉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整个人透着股清爽气息。 蒋宗绥瘫在床上，眯着眼看那截被黑色短裤衬得愈发惹眼的小腿，喉头莫名发干。他抓了把睡得炸开的卷毛，含糊地说了句：“早啊。” 兰伽闻声抬头，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校服领口，洇开一小片深色。 “早。”兰伽应道，声音清淡，没什么情绪。 蒋宗绥却受到了鼓舞，没什么比一|大早瞧见清水出芙蓉更美妙的，他索性也不着急起床了，墨迹了好一会儿，后果就是等到他从床上下来，兰伽已经拿着上午的课本出了寝室。 兰伽去了教师办公室。 他们的班主任是位数学老师，三十出头的年纪，挺拔俊朗，叫季迁。 季迁听闻一些内情，据说眼前的转学生转学手续不全，原学校的章都没盖上，是老校长硬抢过来的，几乎是先斩后奏地把人收进了附中。 季迁看着兰伽，只觉他盘靓条顺，只是安静地站在那，就莫名让人心生好感。老校长当然不可能因为长得好就破例把人收了，肯定有别的过人之处。 附中这老校长年纪大了，总喜欢打哑谜，问了也不说，只笑眯眯地点头，要季迁多多注意，好好培养。 快到上课时间，季迁带着兰伽往班级走，他一边走，一边随意地问起兰伽的学习情况。他问兰伽成绩怎么样，兰伽说一般，问兰伽喜欢哪一科，兰伽说都差不多。 季迁笑了笑，没有什么是一次考试摸不清的。 * 此时的高二20班。 生死时速抄卷子的，趴桌上打瞌睡的，偷摸玩手机的，开学第一天，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佐天扒在门口，确认目标人物出现，立刻道：“注意注意！老季还有二十秒抵达战场！兰伽也在！” 一时间，所有人闻声而动，一窝蜂冲到讲台旁，把模型机塞进保管箱，哗哗冲回座位，顷刻众神归位。 季迁领着兰伽进去的时候，一群人坐得齐齐整整。季迁觉得稀奇，以为会见到上个学期全班赶作业的盛况，再定睛一看，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身后的兰伽看，季迁心中了然，拾起粉笔到黑板上写下兰伽的名字。 “我们班来了位新同学。”季迁抬手示意，“来，兰伽，自我介绍一下，可以说说喜好兴趣什么的。” 兰伽看了一圈，没看到那位陌生同学，瞥见蒋宗绥那一头醒目的黄卷，才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教室。 他背着双肩包，捧着几本课本在身前，乍看上去显出几分乖巧娴静，音色却是冷冽的，一下把那层柔和戳破了。 “大家好，我叫兰伽，喜欢的东西很多，讨厌的也不少。” “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嘛。”坐在前排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笑着起哄，“帅哥说点我们不知道的呗！大家想不想听？” 女孩说完把书卷起来，像话筒一样递出去，身后齐刷刷一片：“想！” “向琬你够了啊，都是同学，以后慢慢了解不就行了。”坐在最后排的蒋宗绥立刻唱反调。 向琬扭头就怼了回去：“你和兰伽一个宿舍的你当然不着急，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知道不蒋少！佐天你说对不对。” 看热闹的佐天一下左右为难：“啊？都都都…都对都对。” 眼见一群人叽叽喳喳起来，季迁拍了拍讲桌：“行了行了，安静，开学第一天像什么样子，各科代表下第一节课把暑假作业都收上来，送办公室去。” 顿时哀嚎四起。 季迁转向兰伽，语气缓和了些：“先坐蒋宗绥旁边，月考之后再调座位。” 班上的空位有两个，一个是蒋宗绥旁边的同桌位，另一个是蒋宗绥同桌位的旁边，靠窗的一个单独的座位，两个空位隔了一条过道。 那应该就是…… “报告。” 声音低却不闷，带着一丝特有的砂质感。 兰伽闻声望向门口。 慕封单肩挎包站在门边，黑白校服随意敞着。他身形很高，几乎挡住了门外涌入的大片光线，利落的短发衬得眉眼愈发清晰冷峻。 兰伽很快收回了视线，旋即听到季迁有点无奈的话语：“好小子，开学第一天就给我整迟到，没被逮着吧？算了，赶紧进来。” 季迁说完拍了拍兰伽的肩，声音又温和起来：“去吧，先坐下。” 兰伽点点头，走下讲台往后排走。慕封也开始走动，就像过去的几个夜晚一样，他跟在兰伽身后，步调都惊人的一致。 蒋宗绥已经帮兰伽拉开了座位，他的暑假作业摊了满桌，此刻正手速飞快地……打游戏。 兰伽入了座，隔着八十公分过道的另一侧，慕封也坐下去。 兰伽没有暑假作业，看了眼四周，这第一节课怕是上不成了，兰伽从书里抽出本字帖，准备练练字。 蒋宗绥瞧见兰伽拿字帖出来，连兰伽的字也没见过的人，张口就来：“不用练字，你那字够好看了。” 兰伽知道自己的字什么水平，当然不理他。 一瓶牛奶从天而降放到兰伽桌上，慕封取出剩下的那瓶放自己桌上，手一伸把书包放进了教室后面的储物柜里。 兰伽拿起牛奶，又放回慕封桌上。 没一会儿，一只手摸到兰伽桌边，递过来一张纸片。 兰伽展开一看，纸片上的字迹遒劲有力，笔锋张扬，看着嚣张得很。 上面写着句。 “喝牛奶能长高。” 兰伽沉默了几秒，伸出手，朝慕封的方向轻轻勾了勾手指。那瓶牛奶稳稳落到兰伽手心，听见慕封问他：“要吸管吗？” 这不是会说话吗。 兰伽看一眼瓶口：“要。” 口感醇厚，绵密丝滑，微微带甜，是品质上佳的鲜牛奶。 兰伽喝了几口，从书包里摸出来几个独立包装的小零食，全放到慕封桌上。 兰伽也不说话，在那张纸上写下句话，咻一下丢过去。 慕封打开纸片，入眼的是一行方方圆圆的字，每个笔画都写得格外饱满，看着笨拙又认真，和兰伽总是冷冷的脸反差甚大。 上面写着：“陌生人给的，吃吧，请你吃。”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 附中的高中生活相当丰富。 季迁开了班会，定下的班级目标是每次考试在十二个理科班里拿到前三名，另外还带来篮球比赛的消息。 本周起举办附中第二十五届迎新杯，就连高三也要参与，六十个班级打比赛，决赛安排在第六周，照常作为校运会的压轴项目。 中间还穿插着教师节诗朗诵，中秋板报比赛，啦啦队选拔等等。 佐天和蒋宗绥一唱一和，轮流起哄要定制新的篮球服。篮球比赛虽然还没抽签，但周三就要开始，时间很紧张。季迁便同意了，当场签名批了三张假条，特地强调。 “请假原因别写太离谱，再有上次什么回光之国探亲这种理由，自觉准备好一千字检讨。去年的比赛奖金没剩多少，不够找我要。下午大课间再出去，社团课结束前必须回来，别去外面招摇。” “得咧！”坐在最前排的佐天接住假条，顺手夹进书里，抬手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不负组织期待。” 蒋宗绥用胳膊肘戳了戳兰伽：“你想吃什么，下午出去我给你带。” 兰伽也是纳闷了，怎么碰到的每个人都这么绕不开吃的话题，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明没有很瘦。 “不吃。”兰伽说罢手臂一抬，将身体侧向另一侧，于是就看到—— 慕封拆开袋小零食，头一仰吃完了一整袋。 他拆的那袋是蟹黄锅巴，兰伽能听到脆脆的声音。 呵，不解释一句陌生人的真实身份，也不解释为什么跟踪他。 兰伽无声叹息，话多的，话碎的，不说话的，开学第一天全集齐了。 上午的小课间有二十分钟，学习委员通知搬书，蒋宗绥和几个男生猛猛冲出去。 佐天逮着空从前排蹿过来，坐到蒋宗绥的座位上，他看起来很是兴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傻里傻气的，兰伽一下就被他逗笑了。 佐天怔怔盯着兰伽的笑颜，没两秒也跟着笑起来，硬扯了个话题和兰伽聊天：“住…住宿还习惯吗？” 兰伽一回想，除了蒋宗绥半夜老翻身，连带着他的床也一起晃，还有床板太硬，隔壁太吵，洗澡不习惯…… “还行。”兰伽说。 “还行好啊，还行就好。”佐天重复着兰伽的话，又问，“篮球比赛你参加吗！” 他之前在微信上和兰伽聊天的时候就有聊到运动，隐约感觉兰伽擅长的运动很多，他说什么兰伽都能和他说上几句。 “班里有固定的队伍，没什么时间磨合，拖后腿就不好了。”兰伽考量道。 佐天觉得兰伽说得在理，想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退而求其次：“那以后有空一起打篮球怎么样，咱们班篮球实力不弱的，今年一定拿下！” “那肯定呀。”向琬找了前排的位置坐过来，她长相明媚大气，浑身都透着股自信。 向琬接着道：“去年要是慕封上场，哪轮得到高三8班拿冠军。” 兰伽看了眼慕封，撞上他正看自己，眼睛一转和他错开视线。 “对了兰伽，你之前在哪读书？我可打听了一圈呢，都说没见过你这号人物。” 向琬说话间，又围过来不少同学，脸上笑容真切，善意完全袒露，热情又可爱。 兰伽之前的学校是香江的贵族学校，没有附中这么简单喧闹的氛围，里面读书的孩子非富即贵，学习能力不怎么强，但有很强的阶级意识。 早在兰伽被养父母带去参加晚宴那一天，他的信息就被这群人扒了个底朝天。 孤儿，还是个被国外家庭弃养多次的孤儿，养父母将他带去参加晚宴，攀高枝的目的如此明显，导致兰伽在没上学前就被无形歧视起来。 兰伽最初是抱着还算美好的念头去上学的，就算听不懂身边的人在说什么，他嘴角也总挂着抹淡淡的笑。 第一次被推下楼梯的时候，兰伽以为身后的同学不小心，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 摔得一次比一次重，兰伽从来不喊疼，更不会哭闹，他站起来拍拍裤子，蓝色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滩死水。 那些人总会被他唬住一刻，但一想到他是毫无权势背景，靠下作手段上位的贫民窟ABC，就连反抗都觉得可爱可笑。 恶意来得疯狂又恶毒，对兰伽的刁难越发过火。 他们用小风扇卷兰伽的头发，在兰伽走过时故意伸脚绊他，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肆无忌惮地说着闲话，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也有人看不下去，对兰伽说赶紧去求霍兆庭啊，那可是霍家，香江没有人敢惹的，而且你都被他包养了，真没必要再装清高，何必呢。 兰伽没有找霍兆庭，相反每次霍兆庭来接他，他都表现得很寻常。 直到有一天，兰伽被班上体格魁梧的男同学硬扛起来，丢进了生物实验室。 那里面有一副立在墙角的人体骨架标本，还有两位大体老师的标本，一位被摆成奔跑的姿势，一位双手高举。 实验室常年低温，他们把兰伽丢进去便哄笑着离开，偏偏那一天霍兆庭忙别的事没有去接兰伽。 他在微信里和兰伽说了抱歉，一直到天黑都没等到兰伽回复，这才觉出不对。平常兰伽再怎么不待见他，也会发表情包应付了事。 霍兆庭在学校找到兰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距离兰伽被关进去过了足足四个小时。 兰伽紧缩在门后，冷汗浸|透衣服，额前的碎发也湿掉，双手死死捂着眼睛。 霍兆庭抬眼一看，那几具标本像活过来一样，在黑暗中摆着张牙舞爪的姿势，距离门口的位置实在很近，就像被人刻意摆在那里的。 他用外套把兰伽严严实实地裹住，一把将兰伽抱起往外走。 霍兆庭的胸口迅速被晕湿一片。 兰伽性子冷，脾气又犟，表现得再怎么早熟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么毫无防备的哭还是第一次，霍兆庭心里一团乱，当下只得抱紧了兰伽。 霍兆庭为了照顾兰伽留宿医院，他问兰伽受欺负了为什么不告诉他。 兰伽看着他：“他们这样对我不就是因为你们吗。” 霍兆庭哑口无言。 凌晨时分，兰伽终于睡熟，与此同时，霍兆庭收到大量不堪入目的影像和群聊截图。 他抱兰伽离开时被偷|拍了照片。 那张照片成了证实兰伽被他包养的依据，一群年纪不大的孩子，心思却很恶毒，他们寻来色|情录像带，用AI换成兰伽的样子，四处传播品鉴。 “脸是像了，但不够白也不够瘦，谁找的片子？真没水准。” “牛|逼，还把声音也换了，速速冲一波。” “那骚|货不会和霍少在生物实验室来了一发吧，怎么腿软得都走不了路了？” “乐，明天都去早点，说不准还能闻闻兰伽的碧水什么味儿。” “等霍少玩腻了我就接盘，到时候拍2T种子传群里。” … 第二天兰伽还是去上学了。 不过班上少了一|大半人。 兰伽面色如常，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翻开课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个曾经劝他去求霍兆庭的同学还在，下课后，他犹豫地走到兰伽桌前，低声说：“是你说你很害怕那些……他们才临时改了主意，把你关进去的。” 兰伽抬起脸来看他，目光清凌：“哦？难道是我让他们把我关进去的？他们欺负我也都是我指使的？” 那名同学沉默很久，又说：“很多同学家里都出事了，有的甚至……” 兰伽直接打断他的话：“所以呢，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同学终于闭上嘴，再无一字可回，转身默默离开。 从那以后，兰伽一直独来独往。 他并不觉得这结局有多么大快人心，反而尤其后悔，后悔那天竟在霍兆庭面前掉了眼泪。 那让霍兆庭变得更黏他，动不动就要伸手来揽他的肩。 可兰伽恨不得把那只手咬烂、咬碎！ 兰伽一点也不喜欢在香江的那一年，他觉得那些人一样的可恶。 兰伽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一张张面孔，犹豫着，决定把信息模糊化后告诉众人：“之前在南方读书。” 向琬又问：“怎么跑这么远来连城啊？” 兰伽思索数秒，隐约露出一丝难色。 “我懂我懂，secret~”向琬自圆其场，表示理解。 围在兰伽身边的同学很快散去，后两节课是物理，他们班的物理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头，脾气超级爆，谁也不敢在他的课上放肆。 兰伽偏头一看，蒋宗绥都不玩手机了，愁眉苦脸听着课。 他和蒋宗绥在物理老师眼中一个黄毛一个白毛，尤其显眼，这位物理老师平均一节课八次点名，足足有四次点的都是蒋宗绥。 “每次都看我们，结果每次都只点我！”蒋宗绥回答完问题，低下头来小声和兰伽抱怨。 “可能还不认识我，叫不上名字。”兰伽道。 蒋宗绥没指望兰伽搭理他的，猝不及防被兰伽回了一句，瞄着兰伽看了两眼：“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同桌的。” 兰伽：…… 上午的课程快结束，后排的男生已经把门打开，准备冲击食堂。 “你吃什么，我给你打饭。”蒋宗绥道。 兰伽重复得都要累了：“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吃。” 蒋宗绥又交代了句：“行吧，那你可别太慢了，晚了没什么好吃的，经验之谈。” 铃声一响，后几排的男生飞速冲出教室，兰伽身边也没了人影。 兰伽留在教室，把物理老师布置的几道题做完了，才要去吃饭。 但他没想到慕封还没走，在门框边站着。 兰伽抬眸看他一眼，发现他又在看自己，一直看，一直看。 兰伽抿了抿唇没说话，起身往食堂走。 附中食堂的价格很实惠，兰伽打了一荤一素，花了六块钱。 他到没人的桌子坐下，“形影不离”的慕封马上出现，坐在他对面。 兰伽继续无视他，夹着筷子吃饭。 一块裹满酱汁的红烧肉眼看就要落在兰伽的米饭上，兰伽拦住慕封的筷子。 “不要，太肥了。” 闻言慕封夹走那块红烧肉，挑了几块偏瘦的红烧肉夹过来，又夹了只香油鸡腿放在兰伽餐盘里。 慕封夹完菜起身离开，没一会儿，拿来杯鲜榨的冰镇果汁放到兰伽身边。 看那颜色也知道是蓝莓果汁。 刚才经过果汁窗口，兰伽的目光确实多停留了片刻，果汁的价格不算贵，但慕封只给他买了一杯，没给自己买。 兰伽顿了顿，刚要开口，旁边几个端着餐盘的同学经过，熟络地朝慕封打招呼：“封哥，难得啊，今天来食堂了。” 慕封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算是回应。那人也不在意，笑嘻嘻地跟着同伴走远了。 食堂恢复安静，兰伽却不想再开口。 他很少有这么如坐针毡的时候，他好像在和对面的慕封较劲，仿佛谁不说话谁就赢了。兰伽加快速度吃饭，放下筷子没几秒，慕封问他：“饱了？” 兰伽点了点头，饭盘自然地被慕封收走，送去餐具回收处。 出于礼貌，兰伽在门口等了等慕封，中途还吸了几口果汁，冰冰的，能吃到细细的蓝莓果粒，他忍不住又吸几口，的确很好喝。 午后阳光正好，斜斜铺洒下来，却不怎么温暖，是降温的前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食堂，一个长袖长裤，一个短袖短裤，穿得完全是两个季节。 下午第一节课在两点，高一高二的走读生大多不留在教室休息。 慕封也是走读生，他在食堂门口稍作停顿，没再继续跟着兰伽。单手插在校裤口袋里，看着兰伽逐渐走远的背影。 “兰伽。” 兰伽闻声回首，那双总是透出疏离的蓝眼睛里，此刻带着一丝未来得及藏起的讶异。 慕封站在原地，他望着兰伽，声音无意间放轻。 “今晚降温，十七度。” * 第9章 第 9 章 * 兰伽没有午睡的习惯，他躺在床上放空，脑海频频浮现一个身影。 他看不懂慕封，很突兀的一个人，行为和存在都是。 这个人不像佐天那样把情绪挂在脸上，也不像蒋宗绥拐着弯要和他处好面子关系，总归不会是讨厌他，没有人会给讨厌的人送零食，夹菜收碗，更不会提醒他晚上凉，要多穿衣服。 兰伽揉了揉眉心不再去想，打开幸存者软件埋头做了两道竞赛题。 下午去上课的时候，兰伽塞了校服外套放进书包。 一路上人很多，有兰伽在的地方，视线往往集中在他身上。兰伽习以为常地忽视，走过转角，倏地在人群中被拍了一下肩膀。 他回头，是个熟面孔，陈檀。 陈檀这些天帮了兰伽不少忙，多亏陈檀提供的卷子，兰伽迅速熟悉了这边的考试题型。 兰伽放慢脚步，和陈檀走在同一条线上。 陈檀不爱说话，不过陈檀的安静和慕封不一样，陈檀不会盯着他总看，眼神里也没有那股侵略性。兰伽微怔，发现自己又下意识拿别人和慕封比较。 陈檀最近在备战高联，手里拿着不少题集试卷。原本兰伽也要参加这一届数竞，但他转到这边后，附中的竞赛名额早已确定，上报追加名额也来不及，只能参加下一届。 高二和高三不在一栋楼，分开前两人像寻常朋友一样告了别，简单的举动落在别人眼里是两人关系亲近的证明。 想结识兰伽的人很多，碍于兰伽总是冷着脸，大多望而却步。 上午迟到的人，下午来得很早。 兰伽走到门口看到慕封趴在桌子上睡，他在门口停了两秒，身后蓦地蹦出个清亮的女声。 “嘿！怎么不进去，在这儿干嘛呢？”向琬看了眼教室问。 兰伽说没什么，再回头一看，慕封已经坐起来。 他被吵醒，眉宇紧蹙，一脸凶相，很不耐烦的样子。 头一抬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是兰伽，脸上的阴沉乌云般散开，转而变成了和上午一样的状态，黑沉的眼直直盯着兰伽看，一点容不下别人。 兰伽顶着这束目光往座位上走，留下向琬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看着教室里不断拉近距离的两人。 下午的课是两节语文和一节英语，四点二十下课，接着就是长达四十五分钟的大课间，和一节社团课。 英语课刚下，担任班长的佐天站起来说了个消息。晚上三节自习改考试，今天晚上考语数英，语文作文不用写，明晚考理综。 教室里哀嚎了没两秒，一群人该活动活动，都没几个留在教室。 蒋宗绥和班上的两个同学出校去买篮球服，顺便帮住宿生带小吃。他走前一步三回头，问兰伽：“真不要我带东西回来？” 兰伽懒得和他说话了，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走。 兰伽又拿出字帖，他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汉字书写速度过慢，有时候想不起来汉字怎么写，会习惯性用英文单词补上。 陈檀有幸见过兰伽的卷面，说他这样是对语文老师的挑衅，考试的时候可不能这样写。陈檀帮人帮到底，给兰伽推荐了几本字帖，书写难度递增。 不巧兰伽就勇于挑战，上来就临摹了最难的一本，时不时写得心里抓狂。 这时候，他就会用手指去勾纸张的边缘，指腹唰一下划过去，这些新页锋利得像小刀，顷刻在指腹划出一道伤痕，细密的小血珠冒出来，又浸到纸上。 兰伽感觉不到痛，他看着血冒出来，把手往里收了收，若无其事地继续练字。 过道一侧的椅子推开，慕封起身向外走去。 兰伽没抬眼，全神贯注地临摹字帖。 七八分钟后，蒋宗绥的座位被人拉开。 兰伽之前只觉得慕封很高，等慕封坐到他身边，发觉不只是高，体型也比所有人大一号。 兰伽微微仰头看他，这样子在慕封的视角里真是乖得不行。 “手给我。”慕封道。 兰伽缩了缩手指，蜷起手不为所动，头也垂回去。他没做错事，慕封的语气却让他产生自己做了错事，马上要被指责惩罚的感觉。 可能只是语气与上午有万分之一的差别，但兰伽就是感受到了。 慕封多我行我素的一个人，说跟就一直跟着兰伽，时间地点都不管，他哪里会被兰伽的不回应推远。 他圈住兰伽的手腕，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兰伽受伤的那只手捞出来。 兰伽没想到慕封会直接来拉他的手，反应过来已经被摊开了手掌，一次性碘伏棉棒轻轻擦拭在伤口边缘。 原来是要给他处理伤口，那刚刚是去医务室了。 兰伽稍许放松了些，任由慕封帮他清理划伤的两根手指。 “在南方哪里读书。”慕封问得突然。 兰伽看着自己被攥住的手，无所防备说了出去：“香江。” “一直在香江？” 兰伽不怎么喜欢被追根问底，尤其是不熟的人，撒谎：“嗯。” 慕封没说话，仔细给兰伽缠好创口贴，又收起桌面上用过的碘伏棉棒，才说：“你写的字是简体。” 如果在香江长大，常用字体是繁体才对。 兰伽一怔，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套了话，面上浮起几分恼意：“简体怎么了，我笨啊，学不会繁体。” 佐天从后门进来，见兰伽和慕封待在一块，什么也没多想，举着新学期的大杀|器pocket3冲过去。 “兰伽！” 兰伽抬眼看到佐天手里的相机，猛地从慕封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佐天坐到前排，兴致冲冲地问兰伽：“可以拍吗！” 佐天是有几万粉丝的小博主，抽空闲时间拍一些记录高中生活vlog。他加上兰伽第二天就透了底，就连很多小时候的事也给兰伽分享了过去。 兰伽的抖音账号荒废好久，佐天知道了立马和兰伽互关上，非常荣幸地成为了兰伽目前的唯一关注，唯一粉丝。 佐天的出现太及时，兰伽立刻应道：“可以。” “okok。”佐天说着，举起pocket3，问兰伽，“嘿嘿，同学你这次数学准备考多少分呢？” 兰伽昂首：“满分。” “okk，拍好了。” 兰伽问：“不拍，他吗？” 佐天放下相机：“封哥从不……” “可以拍。”慕封截断道。 佐天愣了愣，见了鬼似的看慕封。 慕封道：“拍，问我。” “哦…哦。”佐天又举起来，“同学你这次数学准备考多少？” 慕封：“25。” “噗……”兰伽抬手捂了下嘴，对上两人同时看过来的目光，“不好意思，这段剪掉吧，剪掉。” * 紧急逗炸毛小妞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 降温来得又快又猛，太阳还没落，初秋的凉意已经漫了过来。 兰伽身上是夏季校服，小腿在外面裸着，他的跟腱很是修长，擅长运动的人一眼能看出兰伽在跳跃、跑步方面具有非常出色的潜能。 佐天坐在兰伽前面的座位上，稍一低头，视线便不自觉落在兰伽颀长白净的腿上。佐天没想到太多，脑子里只一个念头反复盘旋：兰伽的腿这么好看吗…… 凉而干燥的秋风顺着窗口涌入，佐天恍然回神，他抬起头，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看，干脆低头假装摆弄面前的运动相机。 “拍完了？” 佐天闻声抬头，对上慕封黑沉的眼。目光太过锋利，像是把他那点小心思看穿了，佐天顿时一阵心虚，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拍完就走。” 佐天动作利落，慕封一发话，他拿起相机就往外走，一点不敢耽搁。 偏偏兰伽喊住了他。 佐天定住脚步，回头看兰伽，又看慕封，直觉不太妙，喉头滚动：“兰伽，你在和…和我说话？” “嗯。”兰伽给出肯定。 佐天飞快地瞥了眼慕封，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饶有闲心地转着笔，看上去很平静。 见状，佐天稍稍安心，向兰伽发出邀请：“我去操场拍素材，一起吗？” “好。”兰伽收起字帖，起身往外走，头也不回撂下三个字，“不许跟。” 声音不大，门口的佐天听不到。 两人走远，出了教学楼，慕封果真没有跟来，兰伽问佐天：“他一直都这样？” 佐天反应过来：“没有没有，封哥性格就那样，现在已经好多了，初中那会儿才吓人呢，前后左右都没人敢跟他坐同桌。” 见兰伽转头看向自己，佐天又补充道：“他那会儿跟家里关系不太好，性格就挺……闷的。” 佐天绞尽脑汁想了个不那么贬意的词，希望兰伽能明白他的意思。 兰伽垂着眸子没说什么。 两人靠近操场，隔着段距离，看到简单搭起的社团摊位。 这届高一能人异士出奇的多，不仅竞赛佬云集，各个领域大大小小的冠军也扎堆来，社团招新如火如荼。 “这位同学，准备进什么社团？”佐天时刻举着他的pocket3拍素材，兰伽应允之后，他更是肆无忌惮，巴不得每分每秒都追着兰伽入镜。 兰伽没有特别喜欢的，告诉他：“都可以。” 佐天兴致更甚：“摄影社怎么样？学校什么活动都带我们，绝佳摸鱼社团。” 兰伽看着佐天的镜头，抬起两根手指交叉摆出“X”。 看他做出与外在形象不符的可爱举动，佐天忍俊不禁：“那我带你去看看别的社团，保证有你喜欢的！” 不少社团大课间就已经开展活动，人气最高的舞蹈社首当其冲。社团里大多是跳韩舞的女生，选曲也是Kpop当红男女团的歌，偶尔穿插几首轻快的日系宅舞，节奏明快，看着很有活力。即便不会跳，也有很多学生驻足围观， 佐天点赞最高的视频有二十万出头，就是拍的校园随舞。他今晚发开学第一天vlog，准备多拍些跳舞的镜头。 舞蹈社副社长是向琬，新学期刚上任，光明正大开后门，给佐天留了个不错的拍摄机位。 “兰伽！”向琬过去给兰伽塞了张招新宣传单，洋洋洒脱，“来舞蹈社玩，姐罩你。” 佐天护白菜：“等会等会，怎么挖我摄影社墙角，我人还没走呢。” 向琬继续挖白菜：“摄影社很累的，走到哪拍到哪，剪视频经常通宵，我们舞蹈社不一样，课上有高手免费教，帅哥美女超级多，各种文艺活动包炸场，分分钟成为校园风云人物，怎么样，考虑考虑。” 向琬这么一说，佐天自己都有点心动，跟着点起头：“说得有道理啊。” 佐天正要再接话，一扭头不见了兰伽的身影：“等会，我兰伽呢？” 两人说几句话的功夫，兰伽早已被高一的学妹围起来，她们军训的时候没见过兰伽，一个个好奇又热情。 兰伽生得实在好看，素净的脸上不沾脂粉，唇色自然红润，银发蓝眸的外表在人群中愈发出尘。精致漂亮得太不真实，可他又确确实实穿着和大家一样的校服，是触|手可及的同校生。 就算看上去冷漠，女孩们也喜欢得紧，眼下人一多，心里仅剩一点的拘谨也彻底散了，纷纷往前凑着和兰伽打招呼。 “好帅！”“学长可以加微信吗？”“学长来跳舞吗！”“要不要试试啊学长！” 几秒的功夫，兰伽被人群簇拥着离他们越来越远，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到中心平台上。 那是个高出地面十几公分的平台，看着不高，可站上去足够显眼，特别是兰伽站上去后，向琬明显感受到身边的人齐齐转了下头。 向琬祈祷兰伽能自己化解危机，不然她只好事后安慰兰伽出糗也没事，人生三万天没那么多观众，不过兰伽的观众可能也少不到哪去就是了。 兰伽手心冒了层薄汗，面上依旧冷静。他知道这边的人大多自来熟，但这热情程度大大超出他的预期，一路半推半就站上了台子。 兰伽后退几步，将自己从最前面的位置挪开，目光轻敛，悄悄观察着左前方女生的动作细节。 他是学习能力出类拔萃的那类人，肢体反应速度快，协调性极佳，跟跳下一段副歌绰绰有余。 模仿的生涩被看作跳女团舞放不开，骨子里股不服输的劲儿，把这段带点妩|媚动作的舞跳得清爽又帅气。 气氛高涨，周围的人起哄：“进舞蹈社可以加学长微信吗？”“那我也要进！”“我也要我也要！！” “同学，我看你骨骼清奇，先天cos圣体，要不要加入我们二次元社，我们内部收物出物比闲鱼快哦！” “古风社感兴趣吗同学！你长发一定很好看！！” 向琬满意的不得了，见一众社团都来抢人，转瞬加入抢人大战中。 兰伽手心的薄汗还没散，他才下来就又被围在人群中心，脸上沁了层浅淡的红晕，身边的声音三百六十度环绕，听得他晕乎，佐天抓住时机挤进去，拽上兰伽的手腕，撒腿就跑。 两个人百米冲|刺跑出操场，一路跑到教学楼后的树荫下才停住脚步。佐天松开手，喘着气笑道：“你这也太受欢迎了！不过刚刚好漂…真够帅，我没想到你还会跳舞！” 兰伽呼吸平缓，语出惊人：“不会跳，临时学的。” 佐天被他这话说得一怔，随即伸手揽上兰伽的肩，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嚷道：“凡尔赛有个限度好不好，数学满分我都笑纳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要进舞蹈社吗？” “不进，刚刚上去是意外。”兰伽不着痕迹拨开搭在肩上的手，状似随意地问佐天，“他在哪个社团？” 佐天反应两秒，想不通兰伽怎么总向他打探慕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地说：“封哥在户外运动社。他们社可比我们摄影社累多了，又耗体力又容易受伤，不是一般人能待的。” 兰伽没有多问，临近上社团课的时间，他和佐天分别，转身回了教室。 教室里比平时安静许多，大半的人去上社团课，零星几个人溜回来，坐在教室里，翻着笔记紧急复习，为晚上的考试做准备。 兰伽从后门进去，看到桌上多了杯奶茶，杯壁上凝满细密水珠，旁边躺着张对折的纸条。 兰伽拿起展开，字迹张扬不羁，是慕封的笔迹： “下次不问了，别生我气。” 左边的座位空着，人影杳然。兰伽将纸条折好，收进文具袋，低头戳开奶茶封膜，轻轻啜饮一口。 冰凉清甜，里面有打碎的蓝莓果粒，甜中藏着恰到好处的酸，好喝得有些出乎意料。兰伽转动杯子看了看名字，蓝莓奶绿。 附中明令禁止课间点外卖，杯身上的贴单显示，下单时间正是他方才离开教室的那会儿。 兰伽捧着那杯沁凉的奶茶，一口一口慢慢喝，不遑多让地想：他哪里有生气？他才没有生气，他不过是觉得，慕封有时候未免太凶了。 那个晚上过得很快，三门考试一门接一门，考到最后，蒋宗绥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他下午出校，自掏腰包给班上所有男生都买了篮球服，很是过了一把被捧场的瘾。 只可惜，兰伽依旧对他不冷不热。 他自己的球衣印着醒目的30号，而特意为兰伽定制的那件，则印着03。 兰伽当时面无表情地把球衣塞回了蒋宗绥的课桌，不过那球衣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兰伽书包里。 身旁的蒋宗绥睡得天昏地暗，连带着兰伽也受了影响，加上从来没有上学上到这么晚，兰伽适应不过来，他迅速答完卷子，提前交卷离开了教室。 兰伽出了教室直奔宿舍楼，走着走着，又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不是不跟了吗。 兰伽停下脚步，滞在原地。 依照往常，只要他一停，身后的脚步声也会随之停下，可今晚却没有。 慕封径直走到兰伽面前，路灯斜斜地打下，勾勒出少年人锋利挺拔的轮廓。他背着光，兰伽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听见低缓的嗓音：“还喜欢吗。” 喜欢什么？是早上的鲜牛奶，中午的蓝莓果汁，还是晚上的那杯蓝莓奶绿？ 他中午还吃了慕封的鸡腿和红烧肉，当然那些不是喝的，只是兰伽想起仅这一天，他就被慕封投喂了很多次。 太多次了。 兰伽微微垂着头，把下颏藏在校服立起的领子里，声音轻轻的：“喜欢。” 话音刚落，慕封蓦地往前迈了一步，一举跃过社交安全距离，他现在和兰伽离得很近了，近到能嗅到兰伽身上淡淡的鸢尾香。 兰伽一时错愕，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靠近，整个人定在原地没有动。黑暗中传来指节收紧，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兰伽下意识循声望去。 光线太暗了，兰伽依旧什么也看不清，看不清慕封垂在身侧的手，也辨不明他此刻的神情。 兰伽无端有些烦闷，好像自己错过了什么，他知道自己一直在被慕封看着，昏暗也挡不住那道无形又炙热的目光。 他想立刻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身边，看看慕封到底想做什么。 而就在下一秒，慕封侧身让开前方的路，光线随之流转。 兰伽看到他映在光下的半张脸，不像白天那么戾气深重，嘴角似乎牵起一抹笑，一晃就消失了，错觉一样。 ……什么意思，放着试卷不做跟他出来，结果就只为了问这一句？ 兰伽一头撞在棉花上，有力没处使，看慕封的眼神像在看一根沉默的木头，简直想添一把火上去，烧了一了百了，烧了好歹能听见响动。 兰伽不再停留，快步走进宿舍楼。 他现在好困，想好好睡一觉，实在没精力对慕封这些莫名其妙的行为做阅读理解。 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他也没有很想知道。 * 《当玛丽苏之神苏醒在我的键盘上》 兰伽有话说：有个人一直在挑衅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 晚上十点半，蒋宗绥悄悄掀开床帘一角往里看。 兰伽面朝墙壁，身子微微蜷着，呼吸平稳，已然睡熟。蒋宗绥放下帘子，和俩舍友打手势，去隔壁宿舍串门开黑。 五分钟后，佐天发了开学第一天的vlog，评论区迅速热闹起来。 【奶奶，你关注的周期性博主终于更新了。】 【让我看看学霸们的开学第一天都是怎么卷的。[来了][来了]】 【主播也是沉寂了一个暑假想起账号密码了，不容易。】 【见鬼了兄弟们，直接拉到7：32，主播的视频里出现一个新英雄，帅惨了，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帅的……】——【作者赞过】 【卧槽！】 【白头发蓝眼睛？！认真的吗？】 【染的头发吧，主播视频里不还有黄毛吗，眼睛肯定是美瞳啊，想什么呢。】——【作者回复：纯天然的，帅吧嘿嘿。】 【我！我见过！这不就是前几天很火的那组照片里的帅哥吗！我以为是ai呢，居然学习也这么好！】——【作者赞过】 【上帝虽然给新同学开了窗，但其实门也没关。】 【好想用那张脸活一次啊……】 【救命！建模怪！】 【这个我是真的爱！】 【哪里帅了？这叫漂亮！】 【漂亮什么漂亮，大美人懂吗！是美！】 【看出来了，审美是主观的，新同学的美貌是客观的。】——【作者赞过】 【没错！】 【再冷漠的人看到这个视频都会笑出来。】 【原来不是校服的问题。】 【校服也加分了，附中的校服一如既往地帅。】 【太顶了…我长这样我直接光着出去……】 【女娲在吗，我有点心事，想下楼一趟，不走楼梯，不走电梯。】 【观察了一下新同学的舞姿，发现他跳舞的时候不会塌腰！懂的都懂哟。】 【看样子是直男，女孩们有机会。】 【男生也有机会啊！[坏笑]】 【你们懂吗，直男的舞姿就是…有一种自以为不撩|人其实已经把人撩死了的感觉。】——【作者赞过】 【喂，新同学，要我微信吗？真没办法，给你吧。】 【他为什么跳舞的时候老看前面的女生？】 【我也发现了，怎么一直看？难道说……】 【哎呀，难道早恋了？】——【作者回复：没有早恋，是第一次跳舞，在看别人的动作紧急学习。】 【现场扒舞？神了……】 【那很牛哎！】 【其实能看出是在跟跳，但是动作太干净了，看着真不像新手。】 【不信。】 【我也不信，哪有人第一次跳这么好的。】 【看女孩就看女孩喽，这个年纪谈恋爱也没什么，正是谈恋爱的好时候！】——【作者回复：他真的没有谈恋爱！他就是很厉害，什么都会！】 【作者已经是迷弟的模样了。】 【作者好着急，奔走在辟谣第一线。】 【真的好好看，我不行了！[紧急吸氧中]】 【我将反复观看。】 【都说让你们买平板！[附带兰伽怼脸截图]】 【这才是大疆pocket3该拍的，主播离那么近，新同学的眼睫毛我都能数清。】 【完了，这下是真能滑滑梯。】 【好漂亮的新同学，主播是不是很开心。】——【作者赞过】 【众筹一下新同学的代号，小冷怎么样，看着冷冰冰的~】 【我投小冷公主一票。】 【小冷不错。】——【作者赞过】 【小冷就小冷，小冷公主什么鬼？】 【就要小冷公主！】——【作者赞过】 【笑死我了，作者墙头草两边倒，大家想叫啥叫啥吧，我要再返回去看一遍了。】 【仙人指路来了，主播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每天拍小冷！涨粉百万不是问题！】 【小冷！】 【小冷公主！】 【小冷！】 ……！ 佐天的账号小爆，点赞量达到前所未有的45万 。 隔天一早，兰伽在去教室的路上被向琬亲昵地喊了一声“小冷”。他微微一怔，只当是自己听错了发音，或是向琬带了点地方口音，把他名字里的“兰”字念得不太标准，并没有过多在意。 早读开始，左边的座位是空的。 早读结束，左边的座位还是空的。 开学第一天迟到，昨晚卷子没写完，今天还旷早读，不良少年吗。 兰伽看着慕封的座位，摇摇头不再去想，和其他同学一并趴在桌子上补觉。 上课前五分钟，桌面轻轻碰出一声细微的脆响。 兰伽睁开眼睛，看到一瓶鲜牛奶被放在桌上。他伸手去摸，天气渐凉，牛奶换成了温热的。 兰伽头一偏，枕着胳膊继续补觉。 视频小火这事，小课间兰伽才知道。 “新同学甚是美貌，实乃震撼人心，又因不苟言笑，故赐名‘小冷’，钦此。”佐天捧着手机当圣旨，缓缓念出网友评论。 “一个个这不挺会取名吗，怎么到我这儿我就成狗了？”蒋宗绥嚷嚷了句。 兰伽看着蒋宗绥，平静道出：“大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佐天狂笑不止，补刀，“你不说狗，兰伽还不一定能想到！” 蒋宗绥强装淡定：“好汉不提当年勇，都过去了。” 兰伽：“大黄。” 蒋宗绥一挑眉，立刻入戏：“小的在，小冷公主有何吩咐？” 兰伽：“别叫我公主。” 蒋宗绥向兰伽敬礼：“遵命，小冷公主。” 兰伽：“……” “怎么了小冷公主？小冷公主怎么不说话了？”蒋宗绥围着兰伽喊公主，瞧见兰伽红了耳梢，打趣，“小冷公主害羞了？” 薄脸皮打不过厚脸皮，兰伽很快败下阵来，奈何蒋宗绥实在狗皮膏药，不肯放过他，非要看到兰伽脸也红了才罢休，揪着班上的人一起叫兰伽小冷公主。 这边叫得正起劲，后面传来声不高不低的：“行了。” 是慕封的声音。 蒋宗绥的左膀右臂相视一笑，默契逃窜，留下蒋宗绥独自面对。蒋宗绥抓了两下自己的头发，还真老实了，没再叫兰伽公主。 果然什么威慑都没武力威慑来得奏效。 慕封正看着兰伽，见他耳梢的红还没落下去，一双蓝瞳便清泠泠地望过来，像极受了欺负要他撑腰，可怜又可爱。 他看得着迷，身体下意识向前倾，下一秒兰伽却从书桌里搬出书来，高高地摞在桌边，严实挡住慕封的视线，不让他看了。 “出成绩了！号外号外！新鲜出炉的分数来了！”佐天从办公室回来，拿着三张成绩单晃。 “别晃了，赶紧贴好，都等着看呢。”向琬道。 佐天把三科成绩表放进教室门口的公告栏里，脚下生风直奔兰伽面前：“兰伽，我以为……我以为你昨天说满分，是配合我拍抽象视频呢！搞半天你真是学霸啊！” “什么满分？什么学霸？”蒋宗绥问。 “数学满分啊！兰伽数学年级第一！英语也是年级第一！” “what？！小冷公主这么厉害？”蒋宗绥放下手机，当即脑子一抽，“完了完了，老班肯定要把你从我身边换走。” 蒋宗绥话没说完，兰伽早已起身离开，相比有把握的学科，他更想知道相对弱项的语文考了多少。 这次的考试没考作文，作文分统一按45分算，可能有少数人达不到45，但附中这样的重点高中，更多的人能拿到50—55之间或以上的分数。 围在门口的同学见兰伽来看分，下意识给他让出路，兰伽一扫，在中等偏上的位置找到自己的名字，不太满意但也松了口气。 “可以啊小冷，大学霸。”向琬恰了个响指打趣兰伽。 20班重编过一次，这次考试相当于给所有人摸底，语数英三科成绩出来，兰伽一马当先，即便语文弱了点，依旧和班上的第二名拉了二十一分，势头很猛。 最开心的是班主任季迁，他们班一向中规中矩，年级排名不怎么好看，这次的考试不算正式，数学却排到了年纪第三。 小课间20班吵吵闹闹，季迁站在门口望了一圈，叫了兰伽出来。 佐天扒着后门：“让我听听有什么机密。” 蒋宗绥从他头上冒出来：“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们说的？” 慕封最高，头在最上面，盯着不远处的兰伽看。 季迁开门见山：“成绩不错，但高三走竞赛有点迟了，自己有把握？” 兰伽点点头。 季迁不太放心，又问兰伽：“幸存者有排名吗？” “早上进了总榜前一百。”兰伽面色平静道出。 幸存者数学总榜前一百的IP多为京沪粤鄂，这些是竞赛大省，季迁也一直关注排名变动。 既是前一百，又是连城IP，就只有一个英文名用户，大名鼎鼎的蓝莓大神，“蓝神”。 季迁哑然失笑，数学竞赛生不少，自己的学生是数学竞赛生这事也不是没遇到过，但总榜前一百，等同于预订了一块CMO奖牌。 季迁面上欣慰，拍拍兰伽的肩膀：“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校长没有安排你进竞赛班，高二正是关键的时候，不能断链子。这样吧，老师先给你换个座位，你看怎么样？” “老班好像说什么排名？你听清了吗？”佐天问。 “没有，太远了。”蒋宗绥道。 “不过我听清老班说要给兰伽换座位。”佐天道。 “操，这句我也听见了。”蒋宗绥欲哭无泪。 慕封还是盯着兰伽看，片刻道：“兰伽不会换。” 下面两人伸长了脖子去听，兰伽沉默几秒，道：“不用了老师，现在的座位挺好的，我能适应。” “也行，以后座位需要变动直接来和老师讲，我办公室的位置你知道。蒋宗绥要是课上给你添乱什么的，你和慕封说，他管得了。” “和慕封说？”兰伽瞄了眼后门整齐排着的三颗脑袋，不太确定地问。 “对，你和他说就行。”季迁说着，考虑到慕封平时的形象，又补充道，“他长得凶了点，人很靠谱。多关照你这事，我和他说过了。” 可是他都不上早读……兰伽心想。 佐天和蒋宗绥嘴角一抽，同时转头看慕封，慕封不为所动，稻草人一样望着兰伽。 季迁又简单说了几句，他还有事，便放兰伽回了教室。 虽然三小科还没考，但班上已然多了一位学霸，以往怯于和兰伽交流的同学，尝试借着学习的由头来兰伽身边请教问题。 这种时候紧张的不只有来问题的同学，鲜少与人建立交流的兰伽同样紧张，他一紧张就更冷脸，试图以此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但讲题时又格外细心，尤其讲到难题，还会刻意放慢节奏，重复讲解，照顾不太懂的同学。 兰伽声音好听，长得好看，稍微接触一下会发现人也很体贴，落在同学眼里，简直哪哪都好。 班上的同学都跟着叫兰伽小冷，任何名字外号加上一个小字，都显得亲近，他们确实也想和兰伽更亲近，没有什么比从改变称呼起更迅速地建立联系。 * 小冷，小冷公主，兰伽小猫，兰伽小|妞…… xbz，xsh，xsb，xfjb，xltz，xrb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 上午的课程结束，慕封照常等兰伽。 兰伽大多数时候不理他，也不拒绝，慕封把那看作默许。 他知道兰伽要刷题，十多分钟后才会去吃饭，提前去了趟食堂，买了鲜榨的蓝莓果汁带给兰伽。 兰伽抬眼看他，用笔帽敲了敲蒋宗绥的桌子，慕封便坐过去等他。 还是不说话。 敌不动我不动，兰伽也不说话，他掀开页新的草稿纸，把话写上去推给慕封看。 “你走，不用等我。” 慕封拿起支笔，回：“不走。” “走。” “不走。” 说几个字就能说明白的事，两个人幼稚地互传纸条，这次兰伽写了别的：“我不用你关照。” 慕封立刻回：“个人意愿和他人无关。” 兰伽一愣，给他写：“我不去食堂吃。” “我带你去外面吃。” 兰伽看着草稿本上的字，有点动摇。 附中进校出校要刷脸，按规定住宿生除特殊情况不允许出校。 兰伽跟着慕封走到学校后面的小树林，慕封翻上围墙，伸手去拉兰伽，兰伽不领他的情，原地起跳，托着围墙一跃而过，平稳落地。 兰伽拍拍手，面上冷俏，还有点小傲气：“走吧。” 慕封带兰伽到街巷的饭馆吃，上了凉拌牛肉，蒜苔炒肉，蚝油生菜和紫菜蛋花汤，味道鲜香，兰伽就着这些菜吃了大半碗米饭，比他在学校吃得多。 之后的几天，慕封一直带兰伽到外面吃。 他发现兰伽饭量不大，不吃辣会明说，说是不挑食其实也挑，尤其不吃肥腻的，带筋的牛肉不喜欢吃，蒜苔挑着细的吃，凉拌菜里的生洋葱不会动，主食有米饭就不会考虑面条。 他以为兰伽不爱吃海鲜，但兰伽又挺喜欢吃虾球，后来察觉到是不喜欢剥壳，甲壳类海鲜如果不给兰伽剥好基本也不会动。 最喜欢的是每天中午的鲜榨蓝莓果汁，不过蓝莓奶绿有超越蓝莓果汁成为最爱的迹象，相比之下，每天早上的鲜牛奶就显得不那么喜欢。 兰伽坚持喝了三天牛奶，周四喝不动了，喝了一半后把瓶子放倒在桌上滚来滚去，好几次快滚下桌面，最后那半瓶牛奶被慕封解决，因此慕封决定适度放缓牛奶的投喂频率。 他们还是不怎么说话，但传纸条的次数变多了，往往是慕封把纸条递过去，能否收到兰伽的回复全凭运气。 他这些天盯得紧，没有看到兰伽有任何像划破手指一样的自残行为，此外慕封还注意到一个稍显突兀的点——兰伽每天都在关注新闻，他不看娱乐八卦，是时政财经类的新闻。 慕封单方面认为他和兰伽的关系在拉近，但其实目前和兰伽关系最好的其实是佐天，佐天一个课间休息，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和兰伽说的话顶得上一篇短篇小说，兰伽同样鲜少回复。 周三那个上午出了总成绩，兰伽年级第一，也是数学、英语、物理的单科第一，生物化学两科，有笔画复杂的字写错，因此丢了分，即便如此，还是和年级第二拉开了十三分的差距，这在附中是前所未有的。 附中一向用成绩说话，兰伽如此一考成名，他在周三下午开始收到情书，名字更是挂在表白墙上两天都没下来，本校的，外校的，网络上慕名而来表白的，多到望不到头。 高二20班这次一口气排到年级第二，季迁一连几天心情大好，上课时不时笑出声，可把第一排的佐天吓得不轻。 佐天赶网络热点的尾巴，周四晚上发了数学成绩抽象转场。 这时候，开学第一天的视频点赞量快破百万，佐天噌噌长了十多万粉。 数学分数抽象转场一发，评论又炸锅。 【什么情况？说好的抽象转场呢？】 【孩子们这对吗？小冷说考满分还真考满分啊？】 【啊啊啊啊！小冷年级第一！】 【小冷真神！】——【作者赞过】 【好强啊……】 【小冷！我的主人！】——【作者赞过】 【小冷看起来真不像学霸，刻板印象致歉dbq！】 【整个班都很可怕好吗，一群大佬，这分数有下110的吗？】 【主播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重高理科班拍什么数学成绩，拍语文才对啊！】——【作者回复：失策了，月考拍语文！】 【年级第一，厚礼蟹bro！】 【这是什么普高羞辱仪式吗，呜呜呜T T】 【小冷，我已经沦陷了，对我负责吧！】 【等会！这期还有新英雄！】 【主播又有新同学了？】——【作者回复：是老同学，之前没出镜。】 【哇呜，老同学和小冷坐一起哎。】 【老同学好大一只，事已至此，上代号！】 【大黑？人有点黑。】 【大哥？看着像道上的。】 【保镖怎么样？他一直看小冷，眼睛长小冷身上了都。】 【可以可以，保镖不错，体型也很保镖。】 【新英雄解锁，保镖哥。】 【天哪，你们快往后看，有惊喜！】 【前线来报：小冷笑了！！！超超超美！】 【我晕过去了，小冷笑起来好甜……】 【一定是因为笑起来太甜了，才总是冷冰冰对不对！】 【小冷不可以随便对别人笑哦，我真的会吃醋！】 【小冷以后只准对我笑。】 【小冷…好完美的一个人……】 【靠！连城好远啊！不然我一定去看小冷！】 【意识到一件事，小冷是被保镖逗笑的吧？】——【作者回复：是的哈哈哈。】 【作者还在那儿傻笑呢。】 【注意看，此时的作者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保镖已经会逗小冷笑了，不简单。】 【这有什么，小冷是直男。】 我是直男？ 兰伽放下手机，蹭了蹭枕头，他看网友分析得头头是道，回想了周一的下午，那时候慕封是在逗他笑？ 是吗？ 好像是的…… 倦意袭来，兰伽慢慢闭上眼睛，坠入睡乡。 周五的中午，他又和慕封翻墙到外面吃，但这次被年级主任逮到了。 高二年级主任姓赵，叫赵远行，是个和蔼的小老头，最爱穿老款中山装，有一双善于发现早恋的眼睛，附中不抓早恋，但恋得太明显往往少不了一通开导。 兰伽正要起跳，身后传来声音。 “站住站住！那边两个学生，什么年代了还钻小树林！你们是哪个班的？” 赵远行扶了扶眼镜走过来，见了兰伽醒目的头发，意识到面前两个都是男生，他眼睛昏花误会了，干咳一声：“这都什么时间点了，快去食堂吃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什么时候不能玩，非要在吃饭的时候玩？都周五了，忍忍不就放假了！” 兰伽第一次遇到这事，头垂得低低的。慕封挡在他前面：“知道了赵主任，我们马上去食堂。” 赵主任点点头，倒是没有为难，催了他们几句快去吃饭便散步走开。 “还出去吗？”兰伽问他。 “去，带你吃好吃的。” 等赵主任走远，两人又一前一后翻出去，这次耽搁了些时间，慕封索性带兰伽去吃了一家备餐时间较长的烤鱼，吃完直接回教室上课。 鱼是兰伽选中慕封捞出来的，现杀现做，一鱼六吃，主打一个食材新鲜。 兰伽坐在餐桌旁，环顾包间布局，能感觉到这次的餐馆不便宜，慕封从来不和他提钱，但兰伽其实每一笔账都算得清楚，就连之前的零食他都到超市记了售价。 这顿饭吃得很丰盛，凉拌鱼皮，椒盐鱼骨，鱼杂煲，酸菜鱼片，糯米鱼饭，紫菜鱼丸汤，一道接一道菜端上来，份量也大，兰伽担心这些菜他们两个人吃不完。 一改往常，兰伽给慕封夹菜：“你多吃，下午有篮球赛。” 迎新杯篮球赛周二抽的签，他们班这周的比赛轮次在周五，首发的五个人是慕封，佐天，蒋宗绥，体委和桑娄，桑娄是他们班的化学科代表，化学成绩班一年三，实力还不错。 五个人都过了一米八，尤其是慕封，直奔一米九，高高林立。 在香江的时候，兰伽从不觉得自己的身高不够看，眼下不说连城了，只一个附中，个子高的男生就比比皆是，班上有几个女生也比他高。 慕封吃掉兰伽夹给他的鱼片，问：“下午来看比赛吗。” 兰伽点点头，整个班的人不都会去吗，女生们还准备了应援口号，明知故问。 他抬眸，看到慕封吃了一|大口米饭，一下吃得着急起来，下意识道：“慢点吃，都是我们的。” 慕封顿了顿，不知触发了什么buff，三口吃完一碗糯米鱼饭。 兰伽表情淡然，顺手又给他盛了一|大碗，能吃多吃，全靠你了，加油！ 下午的篮球比赛，他们班分到室内篮球场，从左到右三场比赛同时进行，高二20班在中间的场地，对战高三7班。 高三7班是文科班，会打篮球的男生凑不出一支完整的队伍，而他们班是去年的夺冠热门，他们会赢，会毫无悬念地赢下比赛。 兰伽没看完比赛就离开了，他不喜欢毫无悬念的东西，就像考试，他只关心自己的弱项语文，会记得化学成绩比他好的化学课代表叫桑娄，而体委就只是个子高的男生，名字都不记得。 比赛也不喜欢看强弱对决胜负明显的，浪费时间其一，第二实在没劲。 今天已经周五，他得定下要加入的社团，向班主任汇报上去。下午最后一节社团课结束，马上就要放假了。 附中有栋大楼留给学生们举办社团，前几天兰伽参观了不少社团，但没有很中意的，社团这事便一直拖延。 兰伽兜兜转转，想起佐天提到过的户外运动社，便向人询问了户外运动社的位置，准备过去看看。 户外运动社算得上所有社团中最豪横的社团，他们拥有一栋独立的楼，在游泳馆旁边，并称附中双子楼。 进去能看到那面赛事级标准建造的攀岩墙，将近十米的高度，宽度足有三十米，除去攀岩区，剩下的区域被跑酷模拟障碍填满，形形色|色的关卡一应俱全。 放在外面，是设施非常完备的室内运动俱乐部，门票至少五百起。 兰伽听说户外运动社考核严格，新人成绩达标才能进，因此每年报名人数多，却没有多少人能通过考核。 “我知道你！兰伽！”挂在墙上的男生一回头望见兰伽，利落跳下来，他走到兰伽面前，“你这是来报名吗？” “嗯。”兰伽道。 “行，我去拿一下计时器。”没一会男生跑回来，“今天赶上放假，还有球赛，社团里没什么人，平时还是挺热闹的。来，看一下我们的考核视频，最主要的就是把路线记下来，不难，别有压力。” 兰伽把视频过了两遍，问男生考核标准，男生说考核视频时长的15秒内都算合格。视频里做示范的人动作迅捷又专业，15秒内确实有难度。 兰伽又盘了一遍视频，没一会儿，他系上安全绳，示意自己准备就绪。 计时器按下的那一刻，篮球比赛场上哨声响起，高二20班大比分结束了第一场比赛，顺利晋级。 女生们准备了水，开心庆祝赢下比赛。 蒋宗绥向场外抬起手，欢呼声便跟着大起来，他走到场边，看了一圈没看见小冷公主，随便找了个同学问：“哎，兰伽哪去了？” “兰伽好像去忙社团的事了，老班不是催他加社团吗。”同学也是猜测。 蒋宗绥接过瓶水灌了口，向班上的女生道谢，正要问她们帅不帅，听见身后一声阴恻恻的“啧”。 他回头看见慕封单手抓着篮球往外面走，手臂爆起的筋脉还没落下去，压着眉宇，又是那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蒋宗绥背上的汗都要结冰了，抬起手肘戳了戳一旁的佐天：“什么情况，我们不是赢了吗，你惹他了？” “没啊，我表现不挺好的，传了好几个球。 ”佐天擦了擦汗，也正纳闷。 慕封随手从箱子里提了瓶水，把球还回去，一手攥着校服走了，蒋宗绥想起来今天还有节社团课，喝了没两口水，也拿上校服跟上去。 他和慕封一个社团，虽然自己是社长，但社团里的人都听慕封的，没办法，蒋宗绥认为这得怪自己面相太善。 他和慕封一前一后进了场馆，社团的人围在攀岩墙那边，蒋宗绥抬头一看，墙上那人已经爬到顶了，下面一群人全在鼓掌。 那人戴着头盔背对着他们，蒋宗绥一时没认出来是谁，只觉这人手长脚长，身段很好，还很白，他瞧了两眼，越看越眼熟。 兰伽踩着墙猛地一蹬，飞速下降。 “兰伽！”蒋宗绥惊呼，兰伽扭头看过去，看到蒋宗绥，也看到蒋宗绥前面的慕封，森黑的眼睛牢牢盯着他看。 攀岩墙上装的自动保护器到了高度后放绳速度会变慢，兰伽开始缓缓下移，他还在半空，慕封和蒋宗绥两个人已经走到他下面。 蒋宗绥问审核，审核的那个男生说兰伽很厉害，能把他这个社长踩到脚下。 “这么厉害！不愧是小冷！”蒋宗绥狂吹彩虹屁，社团成员也很配合，和他一唱一和。 兰伽莫名有些局促，紧紧抓着安全绳下滑，脚刚踩到软垫，身后便多了只手帮他解安全绳。 刚打完球赛，慕封体温偏高，他一靠近，兰伽身边袭来股热源，更躁了。 “我自己解。”兰伽说。 慕封嗯了声，手上动作却没停，迅速将兰伽身上的设备取下来，问：“什么时候走的？” “十分钟前。”兰伽道。 他答得坦然，比赛他看了，只是没看完而已。无聊就是无聊，那么无聊的比赛他才不要花时间看。 兰伽也刚运动完，脸上沁着薄薄的红，额间的细汗把发丝染上湿意，有几缕头发黏在了眼尾，这模样褪去了平日的冷淡，竟透出几分娇憨。 兰伽抬起眼，看着茫然又无辜，反问他：“怎么了？” 慕封手一顿，低头收好设备：“没事。” * 养猫守则[普通朋友都不是版[心碎]]： 1.可以投喂但最好不要让猫亲自动手 2.看不懂暗示，直球也没用 3.喜欢刺激 4.少管 赵主任会抓这两个人好几次[鼓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 社团课的大部分时间，蒋宗绥都在摸鱼打游戏，今天例外。 他的目光紧跟着兰伽，他看兰伽身手敏捷地穿过障碍，长腿一勾，倒挂着单杠将自己甩出去，又轻盈地抓上吊环，高高荡起，平稳落地，身体柔软，动作漂亮。 蒋宗绥看得走不动道，他想兰伽怎么什么都会，还什么都做得那么好。他感觉自己似乎不止想和兰伽当朋友，却也摸不清更深层次的想法。 蒋宗绥去到兰伽身边：“放学一起走？” 他们都是住宿生，待会儿还要回宿舍收拾东西，蒋宗绥特地联系家里司机开他哥的玛莎来。 兰伽看也不看他：“不。”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蒋宗绥死缠烂打：“你家住哪，周末我找你玩总可以吧。” 兰伽直言：“我不想和你玩。” 蒋宗绥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意识到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留给兰伽的初印象，靠着单杠直叹气。 他见兰伽喜欢玩这些，试图投其所好：“周末我带你来这里玩怎么样？还是你想玩规模更大的。” 兰伽：“周末进不来。” 路过的社团成员道：“兰伽还不知道吧，咱们这栋楼，蒋少捐的。” 蒋宗绥装了波大的，神清气爽：“严格来说，是我哥捐的，反正我能带你进来，怎么样。” “不怎么样，社团课玩一下就好了。”兰伽毫不领情。 蒋宗绥百般强求都求不来，决定找朋友取取经，正好他和校外的朋友也还有约，下了社团课就背上包走了。 兰伽没什么可收拾的，他到宿舍装了些书，在座位上坐了很久，一点点刷幸存者排名，直到宿舍只剩他一个人，整栋楼都走得差不多，天也暗下去，兰伽才开始往楼下走。 会在楼下遇到慕封，兰伽一点也不意外。 道路两侧的路灯亮起，走过林荫道，走出校门口，慕封还是跟在兰伽身后，兰伽低着头摁手机，并不担心自己会撞上什么。 他联系之前民宿的房东，周末还在那边住，又点进好友申请列表，通过慕封的好友申请，把自己算好的金额给他转过去。 等了一会儿发现慕封没什么反应，兰伽转身倒着走，拿起手机晃了晃提醒他看消息。 慕封看到兰伽有零有整的转账信息。 兰伽停下脚步：“你给我的牛奶，果汁，奶茶，请我吃的饭，都在里面，牛奶我按七块钱一瓶算的，不够我再补给你。这些还你，我们两清，以后你也不要这样了。” 慕封点了退还：“不用还。” “为什么不用还，你不欠我什么，凭什么给我那些。” 兰伽站在路灯下，略带审视地看着慕封，他不相信有人会毫无缘由地做这些，语气刻薄了几分：“那你来说，你想要什么？” 慕封的眼神陡然复杂，带着很多兰伽意想不到的情绪，至少愧疚和心疼不该出现在认识几天的人眼里，兰伽看得心悸，最后慕封只说：“我什么也不要。” 什么也不要？ 兰伽冷笑出声，往前走了一步。 “兰伽！！封哥！嘿！” 不远处的天桥上一声吼，路灯下的两人齐齐看去。 又是佐天。 见他举着运动相机，兰伽往旁边走开几步。 佐天兴冲冲跑下来：“你们俩怎么又在一块？” 兰伽和慕封对视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佐天也没细究，道：“还没吃吧，我请你们吃饭！” “不用……”兰伽拒绝的话刚说出口。 “没事，不是我花钱，有老板请我去探店，免费的，走走走，和我客气啥，这可都是托你的福！”佐天一手推着兰伽，一边回头，“走啊封哥！咱们吃大餐去！” 两人被佐天拽着下了馆子，是一家特色菜，主打冷锅鸡，店口摆着立牌，红彤彤的油锅。 兰伽望而却步，慕封对佐天说：“兰伽吃不了辣，点鸳鸯锅。” 佐天正想慕封怎么知道兰伽吃不了辣，回头一看兰伽果真点了头，奇怪，什么时候兰伽和慕封关系这么好了。 等上菜的空闲时间，佐天跟着老板去拍后厨的环境，这家店在条商业街上，对面刚好有家一点点，有兰伽心心念念的蓝莓奶绿。 “一杯蓝莓奶绿，好的，什么规格？”店员问兰伽。 除了蓝莓奶绿，兰伽没记过更详细的信息，好像是……不知何时跟过来的慕封补充道：“不额外加糖，少冰，四季春。” 店员看了后面的慕封一眼，选好规格，又问：“两位还需要什么？” 兰伽囧囧的，要了一杯冰激凌红茶，特地和慕封说：“这是给佐天的。” 想喝什么你自己买好了。 店员打票单的手一顿，直觉面前两位帅哥可能还要点。 果然，很高的帅哥对前面漂亮的白毛帅哥说：“我也要。” 两人相视片刻，白毛帅哥轻轻哼了声，随即道：“两杯冰激凌红茶，常规，谢谢。” 兰伽点开付款码，慕封按住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机送过去：“扫我的，三杯一起。” 店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笑着道：“好的好的好的，没问题，两位稍等。” 佐天收到冰激凌红茶受宠若惊，当即拍照片发了朋友圈，配文“这不是普通的冰激凌红茶，这是兰伽给我买的冰激凌红茶”。 蒋宗绥一个微信视频电话打过来，兰伽反手挂了，电话又打到佐天那里，佐天把手机给了兰伽，兰伽接起来让他知道是谁接的电话，接着又是一个秒挂。 见佐天要架相机，慕封退出镜头外，兰伽也跟着挪开。 凑到一起的兰伽和慕封自动解锁用餐模式，慕封专注夹菜夹肉，兰伽专注解决面前的米饭，时不时把吃不完的肉和菜再夹给慕封，他们这样一起吃了四五天，已然有些习惯了。 “喜欢吃？”慕封低声问。 兰伽嗯了一声，味道好到忍不住点评：“肉很嫩，放了很多菌菇，汤也很鲜。” “下周来吃他们家的冷锅鱼，加虾球。”慕封道。 “我现在就想吃虾球，还有，我说过以后不会再和你出去吃了。” 慕封立刻扫码加了一份虾球，问兰伽：“没有商量的余地？” 兰伽放下筷子，抬手指对慕封比“X”。 佐天忙着念文案，原本没怎么注意他们，一抬头看到两个人挨得很近。 慕封一只手搭在兰伽身后的椅子上，他夹完菜后没怎么动筷，就只看着兰伽吃，时不时低头和兰伽说话，奇怪的是兰伽也不躲，就任由慕封靠那么近，看着很是亲密。 他们究竟、到底什么时候变这么好的？ “封哥怎么不吃啊？”佐天倏地出声。 慕封随口回了句：“中午吃了四碗。” 闻言佐天感慨了声牛|逼，兰伽握筷子的手一顿，垂着眼没看慕封。 那四碗里面有三碗是他盛出去的。 这顿晚饭像调和剂，结束用餐后，兰伽告别佐天，各自回家。 连城的风还是很干燥，带冷意，兰伽心里不冷，只是有几分弄巧成拙的负罪感挥之不去。 慕封总算不再走在兰伽身后，变成了不近不远地走在兰伽身侧。 这时他们间那种紧张的气氛已经完全淡化，可以说几乎消失了。 兰伽看了眼慕封，发现他好像在期待什么。 兰伽继续告诉他：“没有商量的余地。” 慕封的表情急转直下，最后生硬地说出来一个：“哦。” 兰伽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丰富的表情，没忍住笑了一声，笑完立刻拉起校服领子挡住。 “掩耳盗铃。”慕封道。 他冷不丁冒出个成语，兰伽缓了下，松开领口：“我没有。” 慕封又“哦”一声，这次明显是带着笑的。 树影婆娑，风摇曳着，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泛黄的叶子从枝丫上垂下去，叶子慢慢地飘，落在兰伽脚边，他走得时快时慢，身边的人稍不注意就会被落下，或者落下他。 慕封紧紧跟在兰伽身边。 过了会兰伽说：“我以为你不会和我说话。” “为什么？”慕封问兰伽。 “你总是给我传纸条。” 慕封停顿了几秒：“我紧张。” “嗯？”兰伽仰头看他，不太接受这个理由的样子，“说话有什么好紧张的，我看着哪有你凶。” 说话不会紧张，看着你说话会紧张。 慕封不回答为什么紧张，倒是澄清自己：“我不凶。” 他说完也觉得没什么说服力，毕竟他就长这样了，也不止一个人说他看起来不好惹，凶神恶煞。 他将自己的语气尽量压得柔和，笃信又直白：“我不会对你凶的。” 兰伽踩过脚边的落叶，缓缓垂下视线。 一句话而已，他不会放在心上。 眼看快走到民宿的那条巷子，兰伽记着慕封跟踪他这事，生硬地拐了一句：“我听说，你很会打架。” “嗯。”慕封很不谦虚，兰伽说‘听说’，他便确信是兰伽主动向别人打听了他的事，嫌少有人嚼他的舌根，至于人选，多半是佐天。 他应下后，听到兰伽问：“可以雇你当保镖吗？” 慕封看着兰伽，等他说原因。 “开学前几天，我一直被人跟踪，他只在晚上出现，挺吓人的。”兰伽问慕封，“当吗？我可以付你薪资。” 慕封似笑非笑地问兰伽：“薪资多少。” 兰伽竖起一根手指：“一块钱。” “一小时？”慕封问。 兰伽左右晃手指否定。 “一分钟？” 兰伽继续左右晃手指，终于告诉他：“一天。” 慕封欣然接受：“好。” 兰伽一怔：“一天一块钱，不是一次，是累计二十四个小时才给你一块钱。” 慕封看着兰伽：“嗯，可以。” 这和兰伽预想的场景截然相反，慕封当然不会说报警自己抓自己这种话，但也不应该接受，应该拒绝，然后由他顺其自然地揭发慕封其实就是跟踪他的人，不会给慕封薪资，也没有想做一块钱聘请保镖这样傻乎乎的事。 不知不觉，他们走完巷子里的那段路，到了民宿门口。 “我到了。”兰伽说。 慕封已经熟悉这里，问：“不回家住？” 兰伽摇头，留下句再见匆匆上了楼。 周末兰伽一个人待在民宿，没有理会蒋宗绥接二连三的邀请，佐天转来一笔钱，金额不大，说是视频收益的分成，这笔钱兰伽退了回去，没有收。 他记得佐天的父亲在市里跑出租，并不是多富裕的家庭，那台pocket3也是他攒了小半年零花钱买的。 兰伽也不是什么都不求，他需要被足够多的人知道，被足够多的人记住。 周天兰伽应了陈檀的约，去自习室学习。 和陈檀在一起兰伽很放松，陈檀总会和他保持距离，不会远更不会太靠近，相处时非常平静，也平淡，像寡然无味的白水。 回去的路上兰伽不由得想起慕封，这些天赶都赶不走，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人间蒸发了一样，一连两天都没动静。 兰伽点开对话框，聊天记录停留在周五晚上，慕封发晚安，他回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包，就没有了。 真要人间蒸发了也行，偏偏慕封有在班群说话。 佐天在班群喊人去打球，艾特了好几个男生，也艾特了兰伽，兰伽没有去，没多久慕封回复没空。 不是在吗，怎么没有来找他？ 这个周末，对兰伽而言非常无聊。 周天傍晚住宿生返校，兰伽在民宿楼下碰到慕封，拎着一|大袋零食，不用想也知道是给他的。 他之前和慕封说不要再做这些，看样子没用，兰伽以为自己会生气，但并没有，他反而有一点开心。 看，慕封果然出现了，还给他买了很多零食。 兰伽心里涌起一股近乎失而复得的强烈情绪，安心又满足，甚至想对慕封发脾气，质问他周末去做什么了，为什么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 兰伽恣意冷淡，心里却不断冒出那些任性又神经质的渴求。 他沉下心绪，平静地背着书包走到慕封面前，拿了放在顶上的蓝莓吃，默不作声和慕封往学校走。 上周五的晚上，他们零零碎碎也聊了不少，两天没见，又回到之前互演默剧的状态。 兰伽吃了几颗蓝莓，想到慕封说和他说话会紧张，他原本是不信的。直到此刻，他垂眸看到慕封紧握成拳的手，似乎真的在压制某种情绪。 两人走到路口，停下等待绿灯通行。 兰伽拈起几颗蓝莓给慕封，命令的语气：“吃了。” 慕封手一拢，仰头把蓝莓全吃进嘴里。 兰伽带着几分懒散，不怎么在意地说：“好了，开嗓完成。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身前是穿行的车流，红灯倒数将尽，慕封倏然口干舌|燥，口中蓝莓的酸消失殆尽，只余下那一抹甜。 * 兰·高需高敏kitten·伽 慕·赚钱养老婆·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 兰伽的话收效甚微，他说了后，慕封只是一直一直地盯着他看。 慕封的瞳色极深，像化不开的浓墨，再加上他高出不少的身量，被他看久了，生出几分若有似无的挑衅。 没错，挑衅。 仿佛在说“我就不说话你能怎么样”。 红灯都转绿了，慕封还是没说话，兰伽收回视线，先一步迈向马路对面。 他一下感觉自己刚刚的举动简直像给瞎子抛媚眼，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窜上耳尖，臊得不行。更觉得慕封实在奇怪，自己已经递了台阶，还是一言不发，就只盯着他看。 有什么好看的。 慕封很快跟上来，兰伽正要加快脚步拉开距离，听见身后传来清晰的四个字： “莱特公学。” 兰伽的心猛地一颤，一股凉意从脚底漫到全身，整个人都冷了。 莱特公学，那是他在香江时就读的贵族学校。 未等兰伽反应过来，慕封的手已自然地从肩头滑落，稳稳扣住他的手臂，带着他继续往马路对面走去。 方才隐隐浮起的那点旖旎散得一干二净。 慕封知道了什么，又知道了多少，国外的事他也知道吗……如果慕封要说出去，自己该怎么让他闭嘴，他认识的人里，有谁是能为他所用的。 兰伽脑海瞬间触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那是你以前读的学校吗？”慕封低声追问。 在试探？难道慕封并不确定那是不是他的学校？ 要怎么回答，欺骗，隐瞒，还是……坦然承认？可万一，慕封只是在假装不知情呢？ 记忆迅速回闪，兰伽倏然松开手，他当着慕封的面打开书包，从文具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塞进慕封手里，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跑开。 慕封打开纸条，是他一周前写给兰伽的那张： “下次不问了，别生我气。” 慕封没想到兰伽会存着这张纸条，更没想到这次提问让他和兰伽的关系一|夜骤至冰点。 过去的那些天，兰伽对他很少抗拒，但这一周，兰伽每时每刻都在抗拒。 他给的牛奶兰伽会还回去，兰伽开始和蒋宗绥走得更近，中午放学不再做习题，会拜托蒋宗绥帮他打好饭，蒋宗绥只觉喜从天降，乐意得很。 社团课上兰伽也对他避而远之，他一走近，兰伽就要走远。 他传过去的纸条兰伽更是会直接扔回来。 他看着兰伽收了很多情书，有直率的女生当面向兰伽告白，无一不被拒绝。但没有人会因为兰伽不答应告白而不喜欢他，恰恰相反，兰伽礼貌又柔和的拒绝也被喜欢着。 慕封几次试图找兰伽谈谈，可兰伽似乎对此驾轻就熟，总能精准地避开所有独处的机会，让慕封一次次扑空。 这样刻意的冷淡持续了三天。 周四下午有他们班的篮球赛，兰伽没去看，他在教室里练了会儿字，接着去了双子楼。 这些天，他对慕封的忽视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给出那张纸条后，慕封再没有来问他什么。 他不知道慕封为什么对他的过去那么执着，一而再地探寻，这让慕封成了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兰伽每次看到他，心都在突突地跳。 他这几天休息得很不好，夜里不断惊醒，光怪陆离的噩梦一个接一个。兰伽头顶仿佛悬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剑，忧心忡忡，草木皆兵。 偏偏兰伽掩饰得太好。没有人看出他的不同，他们眼中的兰伽还是那样的冷淡漂亮，不苟言笑。 去双子楼的路上，兰伽心不在焉，他像往常一样先到更衣室换运动装，校服拉链拉下去一半，心又开始突突跳。 兰伽立刻就想逃离更衣室。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只手臂倏地从身后掠过，重重按在储物柜上，发出砰一声闷响。兰伽惊得瞳孔微缩，整个人僵在原地。 慕封俯身靠近，身体完全将兰伽笼罩，目光沉沉地锁住兰伽：“你躲我。” 兰伽属实被他的出现吓到，这个时间，慕封应该在球场上打篮球赛才对。可他却穿着校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兰伽身后。 慕封又向前逼近半步，几近贴上兰伽削薄的背。 “你要和我从此划清界限，不相往来吗？” 兰伽颤了颤眼睫，再次被他这话定在原地。 这真是非常严重的指控。 兰伽这些天从蒋宗绥那里听说了另一个慕封——做事不留余地，做人不留情面。 兰伽那时并未当回事，慕封在他面前从来没有那样过，但此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 明明有更温和的方式，慕封却偏要说得如此决绝，不留一丝转圜的余地。 兰伽攥紧手心沉默着，任由慕封将他转过去。 “你想那样吗？”慕封追着问。 兰伽背靠储物柜，退无可退，似乎只有回答了，慕封才会放开他。 想吗？ 划清界限，从此不再来往。 可是这也…太过分了…… 真的要到这种地步才可以吗？ 兰伽转开视线，挣扎着，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几乎是瞬间，他就听到慕封直白有力的回答：“我也不想。” 兰伽终于抬起眼眸，对上慕封的视线。 “所有你不想被知道的事，我都不会再问了。” 兰伽垂下眼睫：“你上次也说不会问。” “我的错，不会再犯了。”慕封认错积极，语气渐渐缓和下来，无形地安抚到了兰伽，乘胜追击道，“给我一个道歉改过的机会，好吗？” 慕封更近地贴过来：“兰伽，别这样不理我。” 什么话都让慕封说尽了，兰伽被他困在小小一方空间里，鼻息间全是他的气息，热烈莽撞，密不透风。 贴得好近，好热。 兰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点了头。 见此慕封总算松开桎梏，兰伽双腿一软，贴着衣柜往下滑，他只滑了那么一下，立刻被慕封托着腰捞起来，一头撞进慕封怀里。 兰伽又听到心跳声，但这次不是他的，耳边咚咚咚响个不停的，把他的心跳完全盖下去的，如雷贯耳般的心跳，是慕封的。 兰伽推开慕封，站直身体，虽红了耳梢，但看起来很是义正严辞：“道歉就好好道歉，不要动手动脚。” “好。” 慕封依言松手，站得笔直。 兰伽后知后觉自己答应得太轻易，简直鬼迷心窍。 可不答应又该怎么办呢？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把桌上的书摞得再高，也不可能完全挡住慕封的视线，他再怎么想尽办法躲开慕封，也总要被慕封抓住。 你看，现在他就被抓住了。 非要怪的话，就怪慕封好了，非要对他追根问底，非要和他道歉，非要和他求和，非要和他产生更密切的联系。 兰伽试图说服自己离奇的举动，他靠着衣柜，缓了好久都没有说话。 慕封静静看着兰伽，他看兰伽的眼睛，生气，犹豫，妥协，期待，情绪在兰伽眼里跳跃浮动，像一场难以窥见的蓝色风暴，疯狂又迷人。 慕封也在想，兰伽怎么就这么轻易原谅了他，这么乖，这么心软，这么相信他。 那晚两人的关系明显缓和。 下晚自习时，兰伽没像往常一样匆匆消失在人群里，慢悠悠地和慕封并肩走着。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错，时而分开。 持续数日的冷战终于冰消雪融，两人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欲言又止的安静。 “明天中午出去吃。”慕封打破沉默。 “中午不可以。”兰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瞥了慕封一眼，似是警告慕封不要讨价还价。 慕封抿紧唇角，面容越发冷峻，心中失落在所难免，他想马上和兰伽的关系恢复到上周，看来是不行了。 他把兰伽送到宿舍楼下，正要道别时，却听见兰伽轻声补了句：“晚上可以。” 周五下午放假，晚上的时间更多，意味着他可以和兰伽待得更久一些。 慕封心里炸开一团烟花，绚烂得好不真实。 不过很可惜，慕封并没能如愿。 兰伽病了。 周五一早，蒋宗绥磨磨蹭蹭从床上爬起来，发现一向早起的兰伽还在床上。 他掀开床帘叫兰伽，却见兰伽紧紧裹着被子，虚弱地应了一声嗯。 意识到情况不对，蒋宗绥二话不说拉开床帘往兰伽床上爬，他动作大，床一晃一晃，不知怎的惊到了兰伽。 “你别…别过来……” 兰伽蜷在床角呢|喃，眼睛半阖着。见他意识不清醒，蒋宗绥赶紧停住动作：“好好好，我不进去，我不进去。” 蒋宗绥跳到地面，伸手探了探兰伽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校医务室的医生还没上班，蒋宗绥给家里打电话调来了私人医生。 诊断，开药，服药全都做好。 看着兰伽慢慢睡过去，蒋宗绥还是不放心，三番五次问他家的医生：“真不用去医院？” “放心吧少爷。这位同学就是最近太累，精神紧张导致免疫力下降，按时吃药多休息，两天就能好转。” 蒋宗绥赶到教室时早读刚结束，同学们纷纷围过来询问兰伽的情况，他简单转述了医生的话。 佐天立即关切地问：“发烧？你给兰伽带饭了吧。” “就喝了几口粥，他没胃口，说什么也不吃。”蒋宗绥无奈道。 佐天轻叹一声：“等会小课间我们去看看兰伽。” 慕封一向不上早读，等他知道这消息，上第一节课的老师也进了教室。 几个人小课间偷偷溜去宿舍看兰伽，兰伽和早上的状态一样，裹着被子沉沉昏睡，烧得脸颊浮起一抹红。 三个人轮番挤在床头往里瞧，又轻手轻脚出了宿舍。 慕封上课心不在焉，时不时摸出手机看，蒋宗绥也是如此，游戏都玩得没劲，结果没一会儿，两人就被老赵逮个正着，一起被请到走廊罚站。 蒋宗绥又输了一局游戏，悻悻收起手机，忍不住对身旁的慕封絮叨：“封哥，我决定了，以后要好好学习。”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少有的认真，“兰伽这次生病，我责任很大。” 见慕封没作声，他又自顾自地说下去：“肯定是我平时太散漫，影响了兰伽，让他学习压力太大才病的。我得深刻反思。” 慕封侧目瞥了他一眼，依旧沉默。 兰伽成绩极为优越，远超年级第二，用脚趾头想压力也不是来自学习。 一直到下午，兰伽的状况也没怎么好转，课没上完，慕封独自溜了出去。 宿舍没有人，兰伽的床帘紧紧拉着，桌上摆了些药。他的桌位收拾得干净利落，床帘是淡淡的蓝色，套着一层白纱，哪里都恰到好处的赏心悦目。 慕封拉开椅子坐下，久久没有出声。 他在网上翻阅了不少压力过大导致生病的帖文。 有位帖主举例自己收养过的一只流浪猫。流浪猫在被收养前长期遭受虐待，生存环境恶劣，营养不良，对帖主更是满心戒备。 帖主将猫带回家后，由于没有做好脱敏训练，导致猫在和帖主近距离相处时剧烈应激，抓伤了帖主。 慕封留评：“没有被抓伤，只是生气不理人，是怎么回事。” 过去大半天，慕封终于收到回复：“这是只只哈气不挠人的绝世好咪啊！慢慢来好好养，这种猫养熟后可粘人了！” 慕封没再回复，合上了手机。 兰伽这次生病和学习无关，更和蒋宗绥无关，就像那只流浪猫，是他靠得太近，追得太紧，让兰伽应激了。 “慕封？” 慕封循声看去。 兰伽不知何时坐起身，银白的发丝被薄汗浸|湿了，有几缕黏着脸颊和颈侧，眼睛里蒙着层朦胧的水雾，此刻正掀起一点床帘，坐在床上看着他。 病中的兰伽少了几分冷意，整个人像件被雨水打湿的细瓷。 慕封脸上凝重的神情还没散，立刻就又被兰伽这模样迷了眼。 兰伽问他：“你怎么了，看上去好不开心。” 慕封站起来，欲盖弥彰：“没什么，我来看看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兰伽伸手指了指下面的桌子，“帮我拿一下水杯，想喝水。” “好。” 慕封递过去水杯，兰伽捧着杯喝了几口，看着他缓声说：“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着了凉，才发烧的，你别多想。” 撒谎。 慕封站定，毫不遮掩地看着兰伽：“是吗，我为什么不能多想。” 兰伽攥着水杯的手微微收紧。 慕封像是把那些循序渐进的养猫建议都抛在了脑后，又变回了那个步步紧逼的他。 并不是这样。 兰伽的情感流露比旁人更细腻，也更敏感。他不需要你真的像养猫一样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也不需要你刻意放缓节奏，他需要的是被牢牢抓住，而不是被礼貌地安放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外。 如果你不管着他，不让他感受到特殊，他立刻就会转身寻找下一个能给他明确偏爱的人。 闻言兰伽明显一怔，却也没有回避，语气轻然地告诉他：“因为你肯定能猜到原因，或许会自责吧，但你不用自责。” 又在撒谎。 兰伽这语气根本不是不希望他自责，是生怕他不自责。 “兰伽，我想听你说实话。”慕封望着他，仿佛看穿了他。 时间被无限拉长，又或许只是几个心跳的间隙。 兰伽缓缓错开视线，撩着床帘的手也收回，他把自己缩了回去，封闭在床帘里。像回到蚌壳的珍珠，先把自己保护起来，再吐露心声。 床帘落下来，虚掩着，蚌壳被慕封撬开一道口子，兰伽的声音从里面细细地漏出来，带点埋怨和恼意：“我这几天总做噩梦，睡得不好，发烧也很不舒服，都是因为你……都怪你。” 慕封紧握的手终于慢慢松开，他低应了一声：“嗯，都怪我。”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 探店视频是周四晚发出去的，一直到周六，佐天才发觉出一些异样。 那条探店视频兰伽并未露脸，包括他传上去的篮球比赛，也鲜少有兰伽的身影。 吸不到小冷的一众网友在他的vlog里截取片段，打了专属的tag“#小冷”“#小冷公主”这些，做成了各式各样的切片。 尤其兰伽跳舞那段，剪出非常多变速舞蹈，大多是很清新的风格，极个别用了很色气的BGM，又是放慢又是放大身体部位，像兰伽的腕骨，手指，嘴唇……佐天看得都脸热。 有人硬是在探店视频的背景音里扣出了疑似兰伽的声音，降噪后做成音频切片发了出去。 好巧不巧，这切片发出去没多久就被大数据推给了爱看小冷切片的佐天。 音频里先是出现一个低沉的男声，在问：“喜欢？” 接着一个明显清亮些的男声说：“嗯。” 网友结合往期视频一顿分析，确信说“嗯”的是小冷，但难以判断另一个问的人是谁。 网友不知道另一个人是谁，他佐天可太知道了。 坏就坏在他习惯发完视频后删掉原片，兰伽和慕封到底在说什么，他现在也只能当面去问，问题是慕封他不敢问，兰伽他不好意思问，这不瞎了。 佐天干脆火速删了那几秒重新发布，特地在评论区置顶了一条评论：“只是朋友聚餐，都是朋友同学！” 等到周天下午，佐天返回去看，视频的评论数早已倍杀点赞和收藏，网友的重点怀疑对象有两个，大黄和保镖。 好在讨论密度在他置顶评论后明显下降，佐天松了口气，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同一时刻，兰伽正和陈檀泡自习室。 两个学霸在一起的日常就是安静地做题做题再做题，陈檀上午参加完高联，记了题给兰伽。 他每次看兰伽解题都觉得新奇，兰伽思维跳跃，相比需要大量枯燥的论证和计算过程的理科，其实文科环境更能包容和使用这种天赋。 他经常看到兰伽写着写着突然停下，在你以为解不出来的时候，兰伽笔锋一转，洋洋洒洒完成答题，正确率达到可怕的百分百。 整个过程让人心惊又痛快，极具观赏性。 陈檀喜欢看兰伽解题时偶尔呆住的模样，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不止眼睛不眨，可能连呼吸都屏住了，用可爱来形容那画面毫不为过。 这次兰伽顺畅地做到最后一题，没有半路停顿。 陈檀留心观察兰伽。 “心情不错？” 兰伽：“嗯，题不难。” 陈檀又问：“我怎么记得你做题之前心情就挺不错的？” “因为……”兰伽放下笔，拉长尾音，“我进了幸存者前50。” “！” 幸存者榜单的含金量不必多说，他们私下都叫这榜单叫国榜。 这对排名常年三千浮动的陈檀而言，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不过他还是揪出一点：“我昨晚睡的时候你还在72，熬夜刷题了？” “嗯。” 陈檀向来点到为止，没有过多询问。 兰伽昨晚熬夜刷题自然有原因。 这要追溯到周五。 那天下午在宿舍，只他和慕封两个人，兰伽的那些话，说时爽快，说完没多久他就别扭起来。 他和慕封一上一下对望，隔着层薄薄的白纱，不管什么眼神都生出几分朦胧不清的微妙感觉。 这份微妙持续了很久。 晚上慕封送兰伽回民宿，他之前最多跟到楼下，这次送到房门口。 兰伽拿出房卡开门，见慕封跟在后面佁然不动，伸手将门推得更开，就这么把他带了进去。 兰伽住的地方不大，开门进去右手边是洗漱间，客厅连着床，小冰箱在角落，房间布局一览无余。兰伽一个人待还算凑合，慕封进去后立刻显得拥挤了。 他们本来是有约的，晚上风大，兰伽身体也还没好，就不准备再出去吃。 兰伽坐在床边，慕封坐在沙发上，两人视线一撞，慕封局促起身：“有想吃的么，我去买。” “别去买了，点外卖吧。”兰伽一句话把他摁下来，“你过来帮我看看，点哪家的。” 兰伽说着往旁边挪了挪位置，慕封过去坐在兰伽身边，他又嗅到兰伽身上那股清浅的香。 两人胳膊贴着胳膊，慕封的体温总要高一些，他接过手机问兰伽：“想吃什么？” “粥吧，要甜一点的。”兰伽说。 慕封稍稍一想，点开搜索栏输了个名字，他点开那家店，将屏幕斜过去给兰伽看。 兰伽自然顺着他的动作靠过来，发梢无意间擦过慕封下颏，那是种比想象中更柔软的触感，慕封浑身一僵，握紧了手机没动。 兰伽浑然未觉，专注浏览着菜单：“南瓜小米粥。” “好。”慕封加了两份南瓜小米粥，“要别的么？” “你看着点，我不知道哪家好吃。”兰伽说完离开他身前，坐在旁边看。 “行。”慕封退出去到别的店点了小炒和汤包。 兰伽见他点的都是不辣的菜：“你不是喜欢吃辣吗，不用迁就我。” 慕封垂眸，兰伽也不闪躲，直直望着他：“蒋宗绥说的。他自己说的，我没有问。” 慕封一声不响地盯了兰伽好几秒：“没事，没有很喜欢吃辣。” 见他被戳穿了还要将就，兰伽没再说什么。 这一整天兰伽都没好好吃饭，眼下退了点烧，食欲也慢慢提起来，喝完粥后就着菜吃了半盒米饭，还吃了两只汤包。 夜色渐深，慕封也该走了，他上个周末凭空消失了两天，这周看来又将如此。 纵然兰伽不喜欢关系骤然拉近后又猛地悬空，但也到不了出口挽留的地步。 他送慕封到门口，慕封走出两步忽而折返，对他说：“明天中午想吃什么，微信告诉我。” 兰伽微微一怔，接着点头应下，漫不经心地催他：“很晚了，快走吧。” 慕封倒着走了几步，冷峻的脸上罕见地化开抹笑：“明天见。” 冥冥中多了份期待，兰伽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把门关上。 人是隔天中午十一点半来的，提着两份沉甸甸的饭菜，兰伽注意到慕封正面干净，背上，裤脚这些地方却蹭了不少灰。 慕封一来就看着兰伽量了体温，还是有点烧。 “下午刮风，别出去。”他习惯了这种很冷硬的口吻，反应过来立刻缓和了语气，“不是不让你出去，怕你受了凉，烧起来会难受。” “嗯。”兰伽平平应了一声，表示自己不在意，不过慕封着急解释的样子还挺有意思。 饭后慕封急着走，没说去忙什么，兰伽也没问，只是直觉中午这点时间可能是慕封挤出来陪他的。 晚上慕封来得迟一些，提的东西不少，打包了冷锅鱼和虾球，他绕到那家卖粥的商铺抄了份南瓜小米粥，还带了饭后甜点蓝莓慕斯。 带来的都是兰伽爱吃的，份量太多，兰伽一下吃得有点撑，这一撑，晚上就睡不着，睡不着，脑子里就要想事情。 到连城快一个月，兰伽预想的那件事迟迟没有发生，万幸的是目前他的生活还没受到打扰，每天都平稳度过。 他承认他确实松懈了，特别是有慕封在身边的时候。 这可真不是个好征兆。 兰伽揉了揉额头站起来，在房间反复踱步消食。 凌晨一点半，夜静更深，兰伽收到慕封的消息。 慕封：睡了么 兰伽：X 慕封：我也睡不着 慕封：撑的 慕封每次都“善后”，兰伽吃不下的，吃一半的，他都拿走吃掉。 兰伽看着消息忽而笑出声，没想到慕封也撑得睡不着。 兰伽：“下次少买一dian……” 打字中断，界面弹出，显示慕封邀请他视频通话。 兰伽抬手捋了捋头发，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和自己较上劲，三两下拨乱头发，把摄像头也给关了才接起来。 慕封看样子刚洗完澡，他头发短，一沾水全都刺棱起来，那样子看着比平时还要狠戾，眉眼也更清晰。 慕封看着画面中心的头像愣了愣：“怎么不开摄像头？” 兰伽靠着墙瘪起嘴：“不想开，有事？” “嗯，来请假。” “什么假？” “明天有点事，中午去不了你那，我下午过去接你。可以吗？” 兰伽那边静了两秒：“准了。” 通话并未挂断，慕封看着屏幕里那个小小的头像，仿佛透过它，看见兰伽此刻或许正微扬着下巴，带着点不自知的骄矜神情。 这无声的几秒里，某种柔软的东西在安静地滋生，蔓延。 慕封看着摄像头，凑过去：“我能看看你么。” 兰伽不理他，他就凑得更近，声音也沉下去，带着磨人的恳求：“能么？” 屏幕上，兰伽看着骤然逼近，几乎要跳出镜头贴过来的慕封，指尖一动，直接按了挂断。 兰伽：看头像吧。 慕封：遵命.gif 发过来的表情包是张配了字的德牧。 兰伽对慕封的主动报备挺受用，这份自觉性值得肯定，至于去做什么，他倒不在意。 在心情不错又睡不着的状态下，兰伽熬夜刷题，一口气进了幸存者前50。 他现在又想起那张德牧的表情包，一想就莫名想笑。 “兰伽…兰伽？”陈檀上手拍了拍兰伽的肩，“想什么这么入迷？” 兰伽忙着掩饰：“没什么。” 陈檀向后靠上椅背耸耸肩：“行吧。” 他就当没看见兰伽刚才突然笑的那一下。 陈檀体贴地揭过这个话题，看了眼时间：“不早了，走吗？” “嗯。”兰伽利落地收拾好书包，和陈檀一前一后离开自习室。 自习室的位置偏城西，陈檀有之前比赛得来的年卡，带兰伽来了两次。 兰伽生得漂亮，又惹眼，第一次来的时候前台就把人记住了。 两人背着书包走过，前台多说了几句：“等会等会，今天你们从后门儿走吧，正门那边聚了一堆人，看那架势不太好。” 前台说得委婉，陈檀听懂她的意思，向她道了谢，带兰伽走了安全通道。 这附近有两所中专，不学无术的混子不少，陈檀边走边同兰伽说：“前面可能有约架的，我们走后门保险一点。” “好，我们悄悄走。”兰伽走在陈檀身边，跟着他左拐右拐出了后门，没想到后门也有几个人围着。 那几人抽着烟，雾气缭绕，两人一出去就被股强烈又廉价的焦油味儿扑了满身。 其中一人一怔，指着兰伽：“哎，那不那谁吗！附中那个！” 陈檀正要去抓兰伽的手腕，反被兰伽拽上袖子，下一瞬陈檀耳旁生风，被兰伽带着跑出去数十米。 “追不追？” “追！” * 第16章 第 16 章 * 后门哐一声响，又有人冒出来：“追什么追，封哥来了，赶紧来前面！” 说话间，兰伽和陈檀已经跑没了影，几个人讪讪回望，跟着大部队去了正门。 慕封忙了一个通宵，原本要直接去找兰伽，城西这边临门一脚出了事，出钱要他来“帮忙”。 慕封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当然不会和钱过不去。 他昨晚和兰伽请假也是这个原因，请完假没多久他就出了门。 那时不到凌晨两点，运送铁矿的重卡队伍停留在连城外郊，浩浩荡荡一长列。 慕封到的时候，不少卡车司机已经休息，有的睡在车上，有的干脆盖着被子躺在油箱上。 这些重卡加一次柴油动辄上万，几百升的大油箱露在外面，一旦碰上偷油的，两三分钟就能把油全偷走，损失严重。 连城临近矿区，油耗子猖狂，这种进不到服务区的大卡车队伍尤其好下手。 油耗子从前是开一辆车两三个人偷油，现在七八个人分两辆车团伙作案，前一辆车负责在油箱上打洞，后一辆负责抽油，手段狡猾。 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慕封就负责守这些油箱到天亮。 一辆车收一百，整个车队算下来，一晚上两千五，中间人抽点，再扣除租摩托的钱，最后到手一千九。 中间人看重慕封办事利落，最主要的还是他年纪小，中间人在别人那最多拿一成，在他这儿能抽走两成。多的那一成，是默认的封口费。 这活没什么人爱接，之前不少人因为接这活，被油耗子围起来打了，得不偿失。 半夜三点半刮起了风，司机都回到车里休息，外郊靠山，砂石多，风一扬可见度就下来，正是油耗子下手的好时候。 慕封戴好头盔，骑着那辆快散架的摩托来回巡逻。他个子高，人看着也壮，愣是没一个人看出来还是个学生。 有司机不放心，靠在车里没睡，看慕封在风里来回穿梭，靠着车窗瞎聊起来。 “小兄弟本地的？” 慕封骑着车过去点点头，等他再过来，那司机又问：“娶媳妇了没有？” 慕封摇摇头，走远了听见司机打趣：“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攒了不少老婆本……” 一晚有惊无险，天亮慕封结了钱就走，他把摩托还回去，买了张车票回村里。 他几乎每周都回去，家里的老人行动不便，自从分学区房那事后，常常一个人待着，更是孤寂。 他和老人没什么共同话题，老人家经常给他放电视，让他看动画片，慕封也能一声不吭地坐在那看半天《喜羊羊与灰太狼》。 他做饭味道还行，中午给老人做一顿饭，吃完收拾干净了就回城里去，走的时候老人家会给他塞点零花钱，数额虽不大，但都是心意。不过这些钱也都是慕封挣回来的就是了。 回城的车上，慕封睡了一路，他计划回去冲个澡就去找兰伽，和兰伽一起回学校上晚自习。 上周忙得两天没见兰伽，但他赚到了钱，一想到能给兰伽花心里就开心，这周不到一天没见着人，心里实在闷得慌，只看头像哪能够。 微信弹出消息。 顾从奕：封哥，香江那事你还查吗？ 慕封：不查 慕封：谢了 顾从奕：甭客气，多大点事 车还没到站，慕封又被拉进个微信群聊。 出钱三百块，要他去城西那边“帮个忙”，他想起来见过群里的一个人，是个经不起激将的，上次给他四百，这次变三百，还贬值了。 慕封回了句：“对面翻倍。” 那个人立马回：“那我再加三百！” 慕封丢了收款码进去，又到账九百。 这种同龄人小打小闹的约架往往打不起来，两拨人往那一站，就看谁带的人多，谁带的人厉害，胜算大的那边放放狠话，充其量当的面子游戏，聚得快散得更快。 慕封就是那个决定哪边放狠话的人。 离开时，慕封听见有人在说附中的事，那人调侃着说了句：“我听说附中还有人叫他公主呢，长得忒好看了，附中校花谁不知道。” “刚刚他跑得可真快，一眨眼就跑没影了，我还想认识认识呢！” “就你？啧啧啧得了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不是。” “你们说谁？”慕封停下脚步问。 “就是那个谁。”有人用手比划，“头发白白的，眼睛蓝蓝的，脸小小的，可好看那个人，封哥你们学校的校花啊，叫什么来着？” “小冷吧，他最近可火了，我老刷到。”有人回答。 慕封目光一凛：“你们在哪碰上他，都干什么了？” 眼看形势不对，和兰伽打过照面的人连忙澄清：“就在自习楼后门那块，我们当时在那抽…抽烟来着，他和他朋友从后门出来，但我们什么也没干，他就拽上他朋友跑了。” “朋友？”慕封追问，“长什么样？” “挺高挺帅。”那人还想着拍马屁，连忙补了句，“人模狗样的，没封哥帅啦。” 慕封点开佐天和蒋宗绥的照片给几人看：“他们中的一个？” 几人齐齐摇头。 另一边的兰伽和陈檀已经分开，高三生只放周末半天，返校时间也比高一高二要早，有惊无险躲开“混混”后，陈檀直接坐公交去了学校。 兰伽在前一站下车，他回民宿收拾东西，等慕封来接他再退房。 路上兰伽的手机持续震了震，是慕封的电话，他接起来，对面传来慕封有些急的声音：“你在哪？” 兰伽前脚迈进民宿正门：“在民宿。” 对面明显沉了声：“我在你房间门口。” 兰伽顿了顿，从楼梯间上去，见慕封在他门口等着，过去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不久。” 兰伽不经意觑他一眼，看见他半湿不干的头发，开了门：“进来吧。” 他朝沙发抬了抬下巴：“先坐那。” 慕封似乎想说什么，喉结动了动，还是依言坐下，姿态难得地带了点驯顺。 没一会儿，兰伽从浴室出来，手里拿着吹风机，他插上电源，先伸手试了试风温，随后这阵暖风罩在慕封头上。 兰伽的手指绕在他发间，时轻时重地拨弄。 一股热气直冲面门，慕封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随即又在那份轻柔的力道下强制自己放松。 温热的风嗡嗡作响，发间的水汽迅速消散，连同他心底某些潮湿躁动的念头，也一并被烘得乱起来。 见干得差不多，兰伽关了吹风机，指尖绕着电线收好：“头发不吹干，你也想生病？” 嗡嗡声戛然而止，世界骤然安静，慕封的心跳声便显得格外突兀。他还沉浸在方才那阵温柔的抚弄里，兰伽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刚刚是不是有话要说？”兰伽放好吹风机，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探究，“该不会又想……” “不是。”慕封回神。 兰伽的举动连同这些话，像一套组合拳，把他整个人都砸得有些发蒙，思绪断断续续，一时竟组织不起像样的语言。 “那是想说什么？”兰伽坐在沙发边上，微微俯身，看似懵懂又好奇地看他。 看着兰伽的眼睛，慕封反而不心乱，直截了当地问：“你和谁去了自习室？” 兰伽挑挑眉，丢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朋友。” “哪个朋友？” “不告诉你。” “有我和你的关系好么？” “朋友都一样。”兰伽笑笑，“我一视同仁。” “他对你好么？” “挺好。” “和我比呢？” 兰伽耐心不足，凑近看着他：“哪敢和你比？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衣食住行什么都管？” 兰伽不轻不重的抱怨像颗小石子，在慕封心里“咚”地砸出一圈涟漪，有点痒，又有点爽。 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是问兰伽：“回学校吗？” 话题到这里中止，兰伽拾起背包，轻轻睨他一眼：“走吧。” 两人一进教室就受到佐天的注目礼。 佐天推了推后座的向琬：“哎，你觉不觉得，兰伽和封哥好得莫名其妙的。” 向琬忙着赶作业，扭头看了眼最后排说小话的两人，转回来说：“他俩关系好，你在这儿吃什么醋？” “哈？”佐天辩解，“我有什么可吃醋的，不是，你也不能用吃醋来形容吧，反正我应该是直男。” 向琬呵呵，嫌他一直吵：“你想知道他俩是不是直男，去问当事人不就行了，去去去，别在这儿碍事。” 佐天哪敢，龟缩回去又是一阵偷瞄。 周一上午，佐天从办公室回来，带来一个爆炸新闻：“朋友们！明后两天有大明星来咱们学校取景拍MV！” “哪个明星？”有人问。 佐天想了想：“好像叫周煜？” 一向文静的语文科代表槐梦惊呼一声：“真的呀！” 佐天配合槐梦的表情：“真的呀~” 前面吵吵闹闹，兰伽专心临摹字帖，慕封拉着椅子坐在他身边：“这个字基本用不到。” 兰伽已经临摹了三行“biang”。 “我知道。”兰伽说，“之前写魑魅魍魉写得头大，看到这个字后，我觉得之前那些都是小意思。” 蒋宗绥打探完消息回来：“说是明天有个叫周煜的明星来拍MV。” 慕封：“没听说过。” 兰伽听着名字隐约有点耳熟，却也想不起来更多，慕封趁机给他翻了一页新的字帖练。 “我也没听过，不火吧。”蒋宗绥摸出手机，看了眼兰伽的字帖没看到字，闭眼夸起来，“哇塞，小冷公主这字大师级别！” 兰伽无奈看向慕封，慕封指了指脑门道：“他这里不行。” 周二上午。 五六辆车开进附中，不少人站在窗边看热闹，蒋宗绥也去瞄了眼：“这哥们还没我帅呢。” 蒋宗绥刚说完，后背一凉，转头见槐梦不太开心地盯着他，蒋宗绥话锋一转，打着哈哈：“我没睡醒，我再去睡会。” 蒋宗绥坐回座位，撑着脑袋看兰伽，没一会开始感概：“兰伽，我觉得你比所有明星都好看，好看一百倍，不对，至少一万倍。” 兰伽对此早已免疫，明星来学校拍MV对他们没什么影响，无非是学校外面多了些粉丝，不过兰伽住校，这影响约等于无。 当天下午大课间，班里没比赛，教室外的走廊倏地闹腾起来，这动静一路蔓延，最终停在他们班门口。 “同学你好，帮我叫一下兰伽可以吗？”周煜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礼貌地询问同学。 声音不大不小，聚在兰伽身边的几个人都听到，兰伽也听到。 慕封：“认识他？” “不认识。”兰伽道。 “他会不会是刷到过你的视频？”佐天摸着下巴猜测。 “可视频里不都叫兰伽‘小冷’吗。”蒋宗绥立刻反驳，随即又看向门口围了一圈的保镖，“阵仗倒是不小。” 眼看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楼道被围得水泄不通，嘈杂声一阵高过一阵。 兰伽蹙了蹙眉，放下笔起身：“我去看看。” 楼道人多，周煜见兰伽走来：“人多口杂，换个地方说。” 周煜带着人往天台上走，一众保镖拦在身后。天台的铁门合上，将楼下的喧嚣隔绝开。 周煜转过身，好整以暇地打量兰伽。 “我不认识你。”兰伽迎着他的视线，语气平静地陈述。 闻言周煜向前一步，微微倾身：“不记得我没关系，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饭局上人来人往，记不清也正常。” 他刻意停顿：“不过说起来……你当时被霍兆庭带在身边，是在敬酒，还是，在陪酒？”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