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楚·新晋铲屎官·濛正在殡仪馆前台,和前台工作人员大眼瞪小眼。
准确地来说,是工作人员单方面瞪眼。
楚濛濛保持礼貌,再次重复一遍刚才的话:“您好,我昨天有预约。”
她的话很难理解吗?为什么工作人员像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楚濛濛不动声色的打量一圈,大概是工作环境的原因,殡仪馆的阴气是要比其他地方都要重一点,可是四周都很干净。
没有残余的魂魄停留在此处。
工作人员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楚濛濛只有一个人。
工作人员:“……您自己的预约?”
楚濛濛:“是的。”
她很确定是自己预约的。
工作人员:“……”
就是预约自己才奇怪啊!!!我们这里不接待活人啊!!!
蓦地,工作人员福至心灵:“小姑娘,人一辈子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总会过去的。不要放弃自己,生活还是很美好的,我们要向前……”
楚濛濛:“……”
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楚濛濛当机立断打断工作人员:“我是昨天打电话来预约房间休息的。”
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开始怀疑眼前的女孩在耍他:“这位楚小姐,我们很忙。您的后面还有其他的人在排队。”
楚濛濛:“……”
在山上的时候,她就听说有些事业单位工作人员消极怠工,今天是被她遇上了?
楚濛濛没了笑脸:“我是那天晚上十一点多打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生。”
她还不信,有通话记录证明,这人还要赖账不成。
工作人员好笑道:“楚小姐,我们这里晚上八点半就下班,怎忙么会有女接待——”
工作人员的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刷地就白了。
他像是畏惧一般,看看左右:“您说,是个女生?”
楚濛濛很肯定:“是的。”
对面工作人员脸色越来越难看。
楚濛濛想到一种可能,她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难道……你们把我的房间,留给了别人?”
今天半夜要来面试执业资格证的不止她一个,难道还有其他人盯上了她选好的休息地?
工作人员无语:“……倒也没有。”
除了她,没见过有谁把殡仪馆当快捷酒店的。
房间没有被订出去,楚濛濛也松了口气。
她把自己证件递过去:“麻烦您登记一下。”
想起单位的传闻,工作人员心里忍着内心的惶恐,最后一次确认:“这边开车六公里的地方就有一家酒店,楚小姐您真的不考虑住过去?”
“不用。”楚濛濛想都不想就拒绝,六公里太远了,“我今天半夜一点就要在陵园面试。”
工作人员:“……”
到底什么正经工作要半夜一点去墓地啊?
工作人员还想说什么,然而一阵风吹向他耳后。
他身体一僵,感觉脑子被冻住。他像例行工作一般,声音带上了一丝机械的意味:“那这就为您登记。”
“房间从右边左拐直走。晚上六点以前食堂提供晚饭。”
楚濛濛看了一眼风吹过来的方向——
男工作人员头上的柱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着工服的文静女生,正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工作人员把房间钥匙递给她,她才在转身之前,冲女生用口型道:“多谢。”
女生脸上多了一丝腼腆的微笑。
解决了住宿和休息问题,楚濛濛心情大好。
毕竟谁也不知道晚上的职业资格测试结束是在什么时候,万一是半夜四五点,这地方前部着村后不着店的,她难不成真的去睡别人坟头吗?
休息室的门上挂着锁头,锈迹斑驳,不知道已经挂了多久。
楚濛濛不以为意,径自把门打开。
和门锁相反的是,房间里很干净,干净得可以说得上是一尘不染。
空气里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冷香。
楚濛濛扫视一圈,在房间的柜子上有一只香炉。
香炉里有还未燃尽的残香。
楚濛濛并不放在心上。
殡仪馆么,有点儿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刚把东西放下,门被人敲响。
来的是一位老太太,大概六七十岁,穿的一身素色,头发已经花白。
她提着一个深蓝色的布口袋,身上有和房间一样的香气。
老太太见楚濛濛开门,微笑道:“楚小姐吗?打扰了。”
受村里的叔叔婶婶影响,楚濛濛对老人一向很客气:“您有什么事情?”
老太太说:“听小李说这间房今天有人来休息,我过来看看。”
楚濛濛:“?”
看什么?看桌椅板凳吗?
老太太意有所指:“这间屋子,平时打不开。”
“所以能开的时候,我会过来看一看。”
楚濛濛道:“那您请进。”
像是没听出老人的言外之意,楚濛濛大大方方道:“你随便看,我去吃个饭。”
看着楚濛濛潇洒离开的背影,老太太叹了口气,径自走向香炉。
随着她靠近,线香无火自燃。
大概是因为上了年纪,她伸出的手有些颤抖:“你这是想做什么呢?”
-
如果不走正门的话,江市陵园和殡仪馆相距不过一条马路。
准考证上并没有具体写考场入口,楚濛濛懒得绕路,直接过了马路翻墙进了陵园。
六月底的江市已经连续高温了很久,楚濛濛走在马路上还感受到一股热浪,然而一进陵园,体感一下降低了好几度。
连夏日的鸣虫,在陵园内好像都不由自主地收了声。
陵园很大,楚濛濛有些疑惑:“难道考试的第一道题,是要自己先找到考场?”
还是说,从正门进来会有指示牌?
但是那样会不会显得抄近路的自己有点蠢?
楚濛濛摇摇头,不愿意面对这个可能。
正在她思考要不要浪费灵力画一张引路符时,准考证猛地从她手中挣脱,自己漂浮起来——
然后猛地朝一个方向飞去!
楚濛濛一怔,随即跟上。
准考证飞得角度格外刁钻,专挑缝隙小道树木中间窜。陵园墓碑林立,还有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茂密树木遮挡视线,几乎绝了人使用法器代行的可能。
楚濛濛只能硬跑。
黝黑的墓地,有楚濛濛快跑的脚步声,还有影影绰绰的风声和低语——
“你看你看,那里有个人在跑诶?”
“哎呀!刚才有人从我头上踩过!”
“可恶!不要让我抓住她!”
“哎呀你忍忍吧,这儿翻修了几轮,除了山上哪块砖头下没埋个十个八个的?”
密密麻麻的影子和连绵不绝的鬼话像小虫子一样钻入楚濛濛的耳朵——
楚濛濛莫名的心烦意乱起来。
她甚至想一把火烧过去!
陵墓很大,她的喘息声也越来越大。
听着自己越来越重的声音,楚濛濛意识到——
这样不行。
她从小上山下海,体力很好,这点儿跑步的路程并不算什么。
可是沿路的碎语,和一直在加速的准考证,让她情绪越来也不稳定。
再这样似乎没有尽头的跑下去……
哪怕她一直没有跟丢准考证,她也会丧失考试资格。
因为开考时间,快到了。
楚濛濛猛地停下脚步。
准考证同时停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本被满月照亮的天,已经全黑了。
前方半空中漂浮的准考证是这方天地里唯一的莹白光亮。
“那个人为什么不跑了?”
“跑不动了吧?”
“也对,看着她跑了那么久,也该累了。”
“嘻嘻,她会变成我们的宵夜吗?”
楚濛濛眯起眼。
原来,一直被看着吗?
“可是她现在不动,就一直踩在我头上诶……”
“踩就踩呗,咱们在这儿,哪天不被人踩上十回八回的?”
“对哦……”
“所以她到底还动不动啊?”
“她是不是在听我们说话啊?”
“我们是不是应该闭嘴啊?”
“可是我们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说话吗?”
就是为了在这里说话吗?
只有准考证作为唯一光源的树下,楚濛濛脸上重新挂起了微笑。
细碎的鬼话依旧滔滔不绝——
“卧槽,这个人怎么突然有点可怕?”
“她这个样子,比我们还像鬼诶……”
楚濛濛笑起来。
前方准考证突然有瑟缩了一下——
楚濛濛感受到它的退缩:“你怎么不跑了?”
准考证像是听懂了,试探性地往前跑了两步。
楚濛濛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准考证:?
它又往楚濛濛的反方向挪了几步——
楚濛濛落指成诀,准考证尖叫一声直接飞到她手里!
原本细碎的鬼语突然全部消失。
准考证上的光亮也消散不见。
楚濛濛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准考证上附上了一只幽魂。
或者说,这就是原本封印在准考证里面的。
幽魂一落到楚濛濛手里直接嘎嘣一声,晕了过去。
楚濛濛:“……”
她把幽魂往符纸里面一裹,抬头看天。
不知道何时,天与地连成一片,晕成不见五指的浓稠。
楚濛濛仿佛走进了一团漆黑的迷雾中。
四处寂寂,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但片刻后,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没有了。
极黑、极静。
她的五感在渐渐消失。
——啪。
纯粹的黑暗里,突然亮起一抹火光。
准考证被拧成了一条,在楚濛濛手里,发光发热。
裹了鬼的符纸耸动了一下,最后决定继续装死。
楚濛濛看清了眼前的路——
这一路走来,都是由白骨铺就。
那些闲言碎语,都是白骨细碎的鸣响。
路上还被洒上了细碎的迷彀叶。
迷彀树枝可以让人永远不迷失方向,可它的树叶却相反,它会逐渐迷失人的五感,让人哪怕在方寸之间,也找不到出路。
累累白骨的间隙,方才喧闹的鬼魂藏于其中,从地底下目光灼灼都看着她。
这鬼打墙,还是真真的鬼打墙。
五感回归,细碎的鬼言鬼语又落入耳朵——
“她是发现我们了吗?”
“不会吧?把我们弄过来的那群人不是说我们很难被发现吗?”
“不难噢。”楚濛濛笑眯眯的,“我前方六步、左边四步、还有我头上三寸的鬼朋友们……”
“我看见你们了。”
鬼:???
末法时代,开天眼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大多数修炼的人,都需要借助道具。
可在这片天地里,任何道具都失去了效果。
被楚濛濛点到的小鬼们并不相信。
“她肯定是诈我们的!”
“就是就是,我们在这里这么久,可从来没有人看到我们!”
“不信么?”楚濛濛心情颇好,有鬼其实并不可怕,她打个响指:“不然你们看看自己还能不能动?”
碎嘴子的鬼魂们突然噤声——
它们好像……真的不能动了?!
伴随着不能动,他们似乎逐渐变成了自己死时的形态。
楚濛濛静静地看着面目越来越可怕的鬼魂们,脸上笑意越来越深。
“我不想为难你们。”楚濛濛对着密密麻麻的鬼,“告诉我出去的路就行。”
知道了是鬼打墙便不难破,可有现成的导游,她还废什么力气呢?
鬼们无动于衷。
他们大概知道楚濛濛是来考试的,他们作为考场的老演员,四舍五入也算上头有人。
楚濛濛看出他们的想法,笑眯眯地加注:“不仅不为难你们,还送你们去投胎。”
果然,这话一说,鬼眼闪动。
新鬼旧鬼,在这里呆了太久,久到早就没有后人祭奠。去不了地府、在天地间游荡,早晚魂飞魄散。
有鬼问:“真的?”
楚濛濛伸手——
一只躲在暗处的吊死鬼被她攥在了手心。
吊死鬼被掐住喉咙,死后就没有过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他惊恐道:“你、你要干嘛!?”
楚濛濛笑地憨态可掬:“不干嘛,替天行道一下而已。”
吊死鬼:?
什么替天行道?
楚濛濛像是没看见他的惊诧,右手掌心燃起一缕火焰——
吊死鬼早就死过一次,根本不怕凡间的火。
然而这个女人的掌心越靠越近,它却感受到一股恐惧——
这个火没有温度,但是能灼烧它的魂魄。
“要试试么?”楚濛濛客气的问。
吊死鬼:“……”
试试试试试你大爷啊!
看出吊死鬼的恐惧,楚濛濛谆谆善诱:“人死了可以变成鬼,可是鬼死了……”
“就魂飞魄散了哦。”
吊死鬼内心的天平在倾斜——
它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鬼,不然也不会被捉妖执业资格考试委员会聘为专门的考试鬼。
可是……命也只有一条啊!!
楚濛濛看出吊死鬼的动摇,笑得和蔼:“你要是不信,你可以试试的。”
吊死鬼:“……”
他下意识道:“你知不知道,你笑得不像考生……”
“像个反派啊啊啊啊!!!”
楚濛濛看出它的顾虑:“你放心,倘若你帮了我,我送你去投胎。”
“你说真的?!”
能在这里打工的鬼,大多是无人祭奠的。
跑来这里兼职,无非就是自己给自己打工,赚点香火钱。
这是一块被遗忘的地,他们孤苦了太久——
少女的声音清脆,落在寂静的墓园里,每一只无主的鬼魂都听见了。
“你说的是真的?”
吊死鬼不用看,都知道大家是什么状态。
楚濛濛说:“是真的。”
“你用什么发誓?”
楚濛濛笑眯眯的没说话,径自从手里拿出半截细香——
离得近的鬼闻见细香的味道,眼睛都冒绿光了。
他们久久无人供奉,不然也不会和捉妖协会签订协议来打工赚点香火钱——
楚濛濛手里的香,他们这辈子和上辈子,都没收到过。
楚濛濛引燃,嘴里默请神词。
顷刻,一阵强大的阴气凭空而落。
众鬼瑟瑟。
鬼魂对鬼差,有天然的恐惧。
“楚小姐。”
然而来的,不止是阴差,还有黑无常。
阴差跟在黑无常身后,满脸心酸。
他就是偷偷吸口香,还被上司抓到并没收了。
可恶!
楚濛濛倒是没想到直接把黑无常唤了出来。
她不记得自己和黑无常有什么交情,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脸请到它。
黑无常也觉得自己挺突兀的,毕竟要是说自己馋了小弟的香火,那也太**份了。
所以他道:“本有公务在身。”
这里是殡仪馆,他来勾个魂也很正常。
楚濛濛心底存疑,毕竟黑无常这种东西,看起来不是那么好相处。
距离考试时间越来越近,她长话短说:“我半夜路过此地,见此处无家可归的魂魄众多,不知道黑大人您能否让他们有个去处?”
黑无常:“……”
去哪儿半夜要路过这么多坟头啊?
还有他不叫黑大人!
然而周遭的鬼魂听不见楚濛濛在说什么。
在黑无常天然的威压下,他们自动减低自己存在感,别说偷听,连偷偷喘气儿都不敢。
见黑无常不回答,楚濛濛再次询问:“黑大人?”
黑大人想起拥挤的地府,不是很想答应。
可是黑无常一想到楚濛濛手里的香,又起判官大人上次的反常。
什么时候普通的魂魄缺失,需要判官大人亲自过问?他送去魂魄去黄泉温养的时候,判官大人还正好路过了那处。
权衡利弊后,黑无常点头:“送破魂入地府,本是分内之事。”
说完,他转头对阴差道:“这件事交由你处理,务必今夜完成。”
阴差:“……是。”
你大爷。
楚濛濛也很震惊。
这就是传说中的层层外包吗。
黑无常的话音一落,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周遭藏藏匿的鬼魂在无形的力量下,魂自动悬浮到半空中——
排成了一列,曲曲折折,一眼看不到头。
相当壮观。
黑无常:……
真是糟心。
他选择眼不见为净:“我先告辞。”
楚濛濛也道:“我还有事,也先走。”
被剩下的阴差:“……”
他看着楚濛濛离开的方向,神色莫变。
在这能困住上百鬼魂的极阴地,她不拜天不敬神,一道口诀就把他和黑无常唤来……
这位楚小姐,究竟是什么人?
疑惑归疑惑,活儿还是要干的。
阴差对楚濛濛客客气气,转头对准鬼魂就换成青面獠牙的模样——
他手上幻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看起来不过三两页,却似乎怎么也翻不到头。
困顿在此处不知多少年的鬼魂们看着生死簿,一时间悲喜交加。
好多鬼记不起自己到底因何而亡,地府也似乎遗忘了他们的存在。
他们成日飘荡在墓园,只在偶尔靠着和活人打交道,换取微薄的香火。
原以为就会这样惶惶终日,最终消散于天地,却不曾想——
今天竟然能去地府排队投胎了?!
众鬼泪眼朦胧,看着去考场的方向,七嘴八舌——
“好人!我们在地府等你!你一定要早死啊!!!”
小剧场:
楚濛濛:??
楚濛濛:你们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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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