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咚、咚、咚。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男人坐在一座佛像前面,被汗水打湿的脸上布满了诡谲的纹路,蜿蜒曲折,蔓延到他的身体里。
他双眼紧闭,一翕一张的嘴巴,哆哆嗦嗦地念着辟邪的经文。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黑色的影子从门缝一点一点钻进来。
男人神色越发的慌张,但他死死地闭着眼,仿佛只要不睁眼,他就不用面对——
啪!
窗外惊雷四起,一道电光照在男人脸上,那些诡谲的纹路竟然像活的一样,脸上缓缓滑动!
男人的惊骇已经到了极点!
他手上飞快的转动着不知道从哪个庙里求来的佛珠,手上的木鱼越敲越快——
咚、咚、咚、咚!
和敲击声一样急促的,是男人的呼吸。
然而房间内的温度越来越低,他冻僵的手几乎捏不住手中的木槌!
“既然这么冷,”一道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耳侧,“为什么……不睁眼呢?”
男人一个哆嗦,手里的木槌落在木鱼上,发出“砰”地钝响。
温暖的身体贴上他:“你不是曾经对我话很多吗?怎么现在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耳畔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明明带着暖意,却从男人的耳垂开始,逐渐泛起冰霜——
男人越来越冷。
唯一的温暖是那双柔弱无骨的手。
温柔的手,从领口一点点向下——
所经之处,又热又凉。
男人觉得自己,要被冻住了。但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脑子还不断浮现出曾经与女人的柔情蜜意。
他念经的声越来越低、越来越慢。原本男人身上笼着的那层柔光渐渐消散,最终破开一个口子!
女人抓住时机,五指成爪——
佛珠散落一地!
男人脸上闪着诡异光华瞬间失去光泽,纹路像春天的藤蔓一般飞速疯长——
以他的血为水、肉为壤,不过顷刻,血肉喷涌!
“啊——!!”
男人的吼声撕心裂肺,但却全被吞没在越来越黑的屋子里。
一点也没透出声儿。
漆黑的藤蔓一边吸取着血肉,疯长的根系却又不断填充着血肉缺失的部分——
被撑开的躯体被细细的根茎重新缝合,又再次裂开。
皮开肉绽、枯木逢春。
两个毫不相关的词,此刻被紧紧联系在一起!
每每男人觉得自己要昏过去,疼痛又让他再次清醒。
男人眼里流出血泪,但马上被根系吸收殆尽。
黑暗里,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瞪着虚空,气若游丝:“你、你究竟要干什么——”
“干什么?”女声一如既往的温柔,“不是你说,要和我同生共死吗?”
“你滋养我的本体,成就我的修为,不就是兑现你的诺言吗?”
女人带着笑意出现在房间里。
她的赤足踩在地上,美艳绝伦的脸上是深深的嘲讽:“不是你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
痛苦中的男人看着眼前的女人,想起自己曾经的海誓山盟,恨不得给曾经的自己一个巴掌——
恍恍惚惚中,他听见了久违的铃铛响。
他想起了什么,对着门口的位置垂死挣扎:“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吗?!你还看着干什么?”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角落响起:“你这不是还没死么?”
一根藤蔓猛地劈向门口!
女妖厉声道:“是谁?!”
她竟然一点没发觉屋内还有人!
然而门口空无一人,只余下藤蔓劈过的痕迹。
仿佛刚才懒洋洋的声音是在场一人一妖的幻觉。
但房间里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另一道气息。
女妖虚空一握——
男人身上的藤蔓越箍越紧!
方才从未有过的窒息感愈演愈烈,男人饶是有千言万语只换成三个字:“我、加、钱!”
女声再次出现:“成交。”
与此同时,一道蓝色的地光猛然绽向男人——
紧紧裹住他的藤蔓乍然断裂,男人失去支撑,扑倒在地。
缠住男人的藤条乃是妖怪本体,骤然被袭,她猛地退了几步:“你究竟是谁!?”
“好歹也是几百年的老东西,竟然还没发现我在哪儿么?”笑眯眯的声音在半空响起。
女妖猛地抬头,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坐在空中。
她五官上精致灵动,还带了点儿稚气,女妖和她一比,确实是个老东西。
然而女妖这辈子最见不得的,就是有人比她还美还年轻。
她眯起眼:“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管我的闲事——”
话音未落,一条藤蔓从背后直击女生!
女生背后也像是长了眼睛,纵身一跳避开藤蔓,而后拿起才半空中的“凳子”一划——
幽暗的蓝色火焰在半空中炸开,像有意识一样,追着四散的藤蔓。
蓝色火焰并没有温度,但直觉里的危险让女妖一瞬间把屋子里的藤蔓都收了起来!
突然出现的少女看着乱作一团的藤蔓,满意道:“我就说嘛,哪有杂草不怕火的。”
女妖没空理会楚濛濛。
那些沾上蓝色火焰的枝条,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死开来。
甚至还有蔓延的趋势。
女妖心疼得要滴出血。这些可都是她的修为!
少女好心提醒:“我要是你,我就一刀把这些都砍了。”
女妖怪修炼的根本便是靠这些藤蔓汲取力量,让她砍了这些藤蔓,和让她自废一半妖力有什么区别?!
她恶狠狠地盯着少女:“你做梦!”
话音未落,女妖直接冲向少女的方向:“用你的命来祭!”
少女却像早就料到,随手撒出几枚铜钱:“去!”
铜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躲开空中细密的蔓,直接怼上女妖面门!
女妖迫不得已,往后一仰!
然而少女不知道何时已经落在她身后,女妖这一动,恰好把脸送到了少女手下——
少女顺手一捅!
噗嗤——
她的武器是一把油纸伞,伞尖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女妖树皮化的坚硬皮肤被轻轻巧巧地捅穿!
女妖吃痛,对着少女就是一掌!
掌风带着淡淡的绿雾,落在周遭,漆黑一片。
少女不恋战,抽武器、贴符纸、退三步一气呵成!
——啪!
屋外的闪电破开窗户,径直劈到女妖身上!
被烧、被捅、被雷劈,修行几百年都不一定能遇上的劫难今天一次性拉满。
女妖再也忍受不住,“哇”地一口绿血吐出,部分躯体现出原型,软倒在地!
少女上前,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木头,戳戳。
女妖何时受过此等侮辱,一口血喷出。
草啊!
有人提醒:“濛濛别戳了,你雇主要死了!”
濛濛——
楚濛濛“嗷”了一声,撒了张符纸把妖怪圈在原地,确保她不会再惹事端后,终于抽空看了一眼自己的雇主。
雇主精气与血肉差点被女妖怪吸食殆尽,现在脸色灰败,差不多该死了。
“真是麻烦。”楚濛濛咕哝着拿出一个锦囊,再里面翻来覆去的找。
末了她翻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瓷瓶。
几乎是她拿出来的同时,房间里就涌起一股异香——
连原本装死的女妖怪都睁开了眼。
垂死的男人直觉这是能救命的好东西,他顾不得身上的痛,朝楚濛濛催促:“快、快给我!”
楚濛濛拿着小瓷瓶蹲在男人身前:“放心,一时半会儿你还死不了。”
“我们先来算算账。”
楚濛濛笑得可爱,但男人却毛骨悚然。
楚濛濛说:“你找我的时候,只说帮你摆脱妖怪的纠缠。”
“法宝我给了,”楚濛濛扫了一眼木鱼棒槌和散落的佛珠,“但你心智不坚定给了它可乘之机,毁了我两个宝贝。”
“然后我为了救你的命和妖怪大打出手,害我丢了半条命。”
男人&女妖怪:“?”
究竟是谁丢了半条命?
楚濛濛假装没看到他们的眼神,继续说:“现在你要死不活的,还要让我用宝贝救你。”
“这三笔,是不是都该结了?”
男人:“……”
他咬牙:“是!”
“很好,”楚濛濛麻溜地掏出手机,按出收款码,“先付钱。”
付款码上的金额已经设置好,男人看到上面的数字,眼前一黑。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哆嗦着手掏出了手机。
等听到十万块到账的提示音,楚濛濛挂起招牌微笑:“谢谢老板。”
心痛又肉痛的男人:“药!”
楚濛濛这才打开瓷瓶盖子,用尾指指甲盖儿挑了一丁点儿——
男人:“就这?!”
楚濛濛收了钱,也不管什么服务态度:“就这都是便宜了你。”
说完,她尾指一弹——
闪着绿色光华的透明液体落在男人身上——
被藤蔓撕裂的皮肤从那一点开始愈合。
血肉的生长又痛又痒,没了束缚的男人在地上哀嚎着打滚。
楚濛濛看了两眼,抄起一个凳子往男人头上一砸——
世界清净了。
“濛濛,他不会死了吧?”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会的。”她的药很管用,只是有点儿痛而已,“现在我们来算第二笔账。”
“藤妖?”楚濛濛转头。
藤妖妖的几乎是被楚濛濛打回了原型,她着楚濛濛:“你想要什么?”
她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嚣张,看着楚濛濛的脸上是一片凄然:“同为修行者,你为什么要帮他!?”
幽冥鬼火来自炼狱,自古以来从未有人类能操纵。
藤妖把楚濛濛看做了同类:“你可知你这一打,我几百年道行付之一旦!”
楚濛濛实话实说:“知道。但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自打她从山里出来,她就是这么坚持原则的。
藤妖“呸”了她一口:“他和我海誓山盟,却转头找了其他女人!我恨他薄情寡义、要他半条命怎么了?大家都是女人,你已经毁了我半身修为,为什么还要对我赶尽杀绝?!”
“啧。”楚濛濛摸摸自己手臂,“鸡皮疙瘩起来啦!”
藤妖着实不明白:“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么硬的心肠!?”
“妖怪作恶还倒打一耙的,我不是第一次见。”楚濛濛看着凄婉的藤妖,认真评价:“但是演得这么做作的,确实还是头一回。”
藤妖:“你才做作!”
“这个男的抛妻弃子不是个东西,那你呢?”楚濛濛反问,“你们菟丝子一族,什么时候有了性别了?”
菟丝子:!!
它明明伪装的很好,连它的亲信都以为它的真身是藤妖,为什么这个女人会知道它的本体?!
菟丝子:“你是什么人?!”
它在江市多年,从没有见过楚濛濛!
“你们菟丝子,天生不变雌雄,幻化形态下可男可女。”楚濛濛脸上带着疑惑,“你说你是要和这个狗男人同生共死,那之前被你害死的无辜的姑娘呢?”
“她们丧命于你,那你是不是也应该说话算话?”
“去和她们同生共死。”
这是肯定句,而不是反问句。
菟丝子脸上的血色荡然无存!
楚濛濛脸上依然带着笑,可是笑意未达眼底:“草本修行不易,成精更是寥寥无几。”
修成菟丝子这样道行的,哪怕是在老村长的志怪集子里,她也没见过。
“真是……”楚濛濛收了笑,“可惜了。”
“求求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随着楚濛濛的话音落下,菟丝子感觉自己体内的冥火又烧了起来——
妖力像体内的水分一样迅速蒸发,它不住地在地上打滚!
“我、我再也不敢了!”
“求求大人、大人您再给我一个机会!”
菟丝子叫声凄厉,但它先前落在房间的咒文很好,任凭它叫得多大声,外面也听不到分毫。
楚濛濛侧过头,看着窗外。
惨叫声渐渐消失。
菟丝子在的地方,留下一颗绿色的妖丹,和几团灰色的雾气。
是残缺的魂魄。
一个小老头子从窗外翻进来。
小老头子不过半人高,佝偻着背脊,脸上沟壑纵横,看不出年纪。
他扫视一圈,仰头对楚濛濛竖起大拇指:“濛濛真棒!”
跟夸小孩儿似的。
楚濛濛:“……”
她想起家里叔叔婶婶们的嘱托,脸上扯出一个笑:“榕爷爷过奖了。”
小老头子“嘿嘿”笑了两声,目光落在那颗绿色的妖丹上:“这可是个好东西。”
他弯腰捡起来,扔给楚濛濛:“碰上需要的人,可以值不少钱。”
楚濛濛一听值钱,当即问把它攥紧:“可以买下我们那座山吗?”、
小老头子瞪大眼:“小丫头,你可真敢想!”
楚濛濛撇撇嘴:“我下山,不就是为了挣钱么。”
小老头子受老友所托,也知道她下山是为了什么,只得宽慰她:“慢慢来,不着急。”
这一会儿功夫就是十万进账,其他人哪有这本事。
楚濛濛悻悻然。
她从山上下来到江城已经有一阵儿了,虽然这里的有长辈受村里的叔叔婶婶们所托,给她不少帮助,但是想起她下山的目的,她还是有些失落。
榕树精想起老友传信中交代的事情,心里也叹了口气。
但是他面上不显,直接转移了话题:“这些魂魄怎么办?”
被菟丝子欺骗过的男女血肉都变成了它的养料,连魂魄都没放过。
楚濛濛在接下男人的单子前,便已经调查过,菟丝子来到江市不过半年多,已经残害了七八个人。
有男有女,以女生居多。
楚濛濛伸手,把还剩下的残魂收进锦囊里:“我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他们送回去。”
榕树精没问送去哪里。
他指着地上昏过去的狗男人:“那他呢?”
老榕树精看着楚濛濛:“这男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家好,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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