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勇点头,果决地回答:“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修真界本来就混乱动荡,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嗯。总之,你们在外的时候也要当心。”
“对了,”申彧想起什么,猝不及防地发问,“所以贺惊春说的第三条收徒的要求是什么?我看你们一直藏着掖着。”
牧勇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申彧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这里来。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申彧真相好。
“要不,”牧勇试探性地说,“师兄,你让贺师叔亲自告诉你怎么样?”
“贺惊春的那个性子我知道,真想瞒人的时候,就是一个锯嘴葫芦,什么话都套不出。不如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申彧的话音里一点胁迫人的意思都没有,但牧勇听着听着,心里面的压力却逐渐增大,像面对着什么表面温和,实际却杀人不眨眼的洪水猛兽。
申彧给人的压迫感一直很强。
看向申彧幽深的眼睛,牧勇无奈地叹了口气,退让道:“你真想知道?”
申彧不说话,但看申彧脸上的表情,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不言而喻。
“行吧,”胳膊拧不过大腿,牧勇见风使舵,坚信贺师叔一定会原谅自己的,果断回答说,“贺师叔说的最后一个条件的前半句是,想当他的徒弟,必须要在仙尊赛上站到最后。”
仙尊赛上站到最后?
贺惊春似乎和修真界第一个飞升的贺羽道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地位甚至超然于天演门。
在那群他们当时只能仰望的大能里,贺惊春被没有任何争议地推举出来,拥有第一个收徒的特权。
那群人为了贺惊春亲徒的位置都要抢疯了。
说实话,就算今天,申彧想,能在仙尊赛上站到最后的那群人里面,想当贺惊春徒弟的人恐怕也不会在少数。
天演门的资源,贺惊春身上拥有的功法以及贺惊春本人的威慑力,还有可能出现的哪怕万分之一概率的贺羽道人的传承……
这一切的一切,吸引力都太大了。
没有修士会嫌资源多的。
正在申彧思考的时候,牧勇已经做好了心理调整,毫无芥蒂地继续说:“别听前半句好像还有转圜的余地,贺师叔的后半句话直白多了。所以我们当时会说贺师叔他完全没有再收徒的意思。师兄你当时就在春雪峰,肯定对我们说的话有印象吧?”
“贺师叔后半句话是,他为人宽和,绝不和其他仙友抢夺弟子。所以仙尊赛上最后留下来的人里,还有谁从未拜过师的,现在就可以成为他的徒弟了。”
“嗯?”
申彧脑子里刀光剑影的思考一下子止住了,从纷乱的修真界纷争中回过神来,愣愣回。
都说了这么多,也不差这一点。牧勇磨了磨牙,干脆把心中想法通通倒出:“贺师叔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明知道当年仙尊赛上留下的弟子全都被哄抢干净,各自拜师了,还提这种要求,摆明了就是不会再收徒。”
“不仅如此,申师兄,”牧勇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转达,“贺师叔说完这句话就算了,还逗我们,说你们要是真想当我徒弟也可以啊,不过得先去找申彧问问意见。不然申彧日后杀上春雪峰,非得找他所谓的‘师弟师妹’讨教一番就不好了。”
贺惊春这人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趁自己不在乱拱火。
申彧听完,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阴晴变化十分精彩:“……”
半晌,他才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看申彧表情似乎有所缓和,牧勇心中念头微动:贺师叔和申师兄关系显然不像传闻里那般剑拔弩张,那为什么最后会闹成那样呢?
牧勇想起来之前听说的申彧因为贺惊春那三剑根骨寸断的事,一时间更加琢磨不透这师徒两人的行径。
当年的往事如同笼罩着一团迷雾,让他们这些人什么也摸不清,什么也看不透,知道的更多,反而愈发迷茫。
牧勇之前本以为有朝一日亲眼见到申彧后,这些事情就能真相大白,但如今提前见到了申彧,牧勇却敏锐地察觉,申彧好像对很多事也并非那么清楚。
也不知道申师兄和贺师叔之前有着什么样的往事。
牧勇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唯一能基本确定的就是:申师兄不像传闻中那个杀人如麻,坏事做尽的大魔头,相反,他有时虽然狠厉,但却还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单凭这一点,申彧就不可能沦为那种历史上毫无底线疯狂屠戮的魔修。
申彧的内里是刻有正道留下的印痕的。
既然如此,有关师兄的那些传闻十有**也是真假参半了。
牧勇经过这样一番思考后,已经豁然开朗。
这时,申彧告诉了他该怎么穿过血海宫的幻境。
“走出血海幻境需要你用血道手法炼化在幻境中看见的关键人物,就像破阵需要找到阵眼。但你在天演门修炼那么久,隶属正道,对于血道肯定没有什么了解,破除幻境对你来说难如登天。万幸,你在这里就遇见了我。”
“这样吧,”申彧想起什么,干脆地把一个鲜红的小瓶子掏出来,在手心中摩挲几下,然后塞进牧勇怀里,“这个东西你拿好。”
牧勇看见周边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在桌肚底下手忙脚乱地把小瓶接住了。
到手,牧勇才发现这小瓶竟然冻得吓人,森冷的感觉直从魂魄深处冒了出来,仿佛浑身都被冰水浸透。
牧勇惊讶地小声问:“师兄,这是什么?”
“血、魂、鬼、骨、杀,这是五幽瓶中的血瓶。”
“啊?五幽瓶?我只知道五幽城。”闻言,牧勇有点茫然。
申彧没有过多解释,说:“你现在修为太弱了,在这里很危险。血瓶里有历代血修大能的传承和护法,你拿着吧,应该会安全点。”
历代血修大能的传承和护法……
冰冷的感觉一下子被这句话给冲淡了,牧勇像捧着一个烫手山芋一样战战兢兢,一时不知道拿这小玩意儿如何是好。
他那毕恭毕敬的神情把申彧看得哭笑不得。
“不用这么宝贝,血瓶已经认我为主,本身又很结实,摔不碎的。”
“对——”
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从血瓶里冒了出来,应和着申彧。
申彧脸色一变,把那个将要冒出血瓶的血色身影按了下去。
“你们在干什么?”
张化云本来坐在讲台上打盹,此时一个梦惊醒。
他往下一看,注意到了脑袋几乎都要钻进桌肚里的申彧和牧勇,快步站起身走过来,询问两人。
申彧抬起头,脸上流露出一个被抓包的心虚表情。
“在干什么?”张化云背着手,俯身看向申彧和牧一,加重了语气,重复问。
听见张化云近乎质问的口气,申彧看起来愈发紧张。
他慢慢地伸出手,张化云注意到申彧捏了个拳头。
申彧把拳头转过来,掌心向上,然后缓慢地张开五指。
“叽——”
一只绿色的蚱蜢从申彧的手上跳了起来,发出尖锐的叫声,蹬蹬弹两下,灵活地逃走了。
“嘿,怎么还进虫子了!”
看见只是只蚱蜢,张化云放下心来。
他叮嘱申彧和牧一:“不要随便去抓这些东西,万一捏死了,就是杀生,不好,知不知道?”
申彧乖觉地点了点头。
“……”
“捏死?你要捏死什么?”
在张化云身后,忽然冒出了一个饶有兴趣的声音。
牧勇被申彧有意挡住了,但还是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全部冒了出来。
张化云的瞳孔皱缩。
脸上原本还存在的一点血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隔很久才从喉咙里找回自己的声音,仿佛所有牙齿都在打架,战战兢兢地回:“捏,捏死只小虫子而已,没有什么。”
“哦?”
忆仙童的头发很长,身体好像柔软到没有骨头,轻飘飘地,一下子跃到了窗沿上坐着,腿搭在窗沿边一晃又一晃。
他心情貌似很好,一只手撑住窗沿边,脸上挂着很灿烂的笑,眼睛弯成了一条狭长的缝,温温柔柔问:“真的只是虫子吗?”
忆仙童朝申彧勾了勾手指,轻声说:“你是新来的吗?过来,来我这里。”
申彧强忍着恶心,站了起来。
张化云慌乱地挡在了申彧前面,把申彧揽在后面。
“大人,大人,”张化云对忆仙童谄媚地笑说,“他不是新来的,可能是之前,您之前来的时候没留意到他。”
张化云慌乱地搡了下申彧。
“你说对吧?”
看见张化云苍老的脸和慌乱的神情,忆仙童眯缝着的眼这下彻底弯起来,抬起手,长长的衣袖遮住了半边脸。
“哈哈哈!”
忆仙童大笑起来,整个私塾在他出现时已经变得死寂,他尖利的笑声在此时越发诡谲,甚至在私塾里空空地回荡。
申彧这时候突然发现,忆仙童的笑容有一种强烈的非人感,像一只修炼了多年才幻化为人的狐狸。
——狐狸?
申彧心里咯噔一声,想起了那个下巴尖尖的何雅书。
“啪!”
在申彧的目光偷偷转向何雅书时,忆仙童不笑了,两只眼睛陡然增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甩了张化云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