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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作者:十三页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声醒木拍桌。


    “话说——自那四万三千年前,修真界最耀眼的天才贺羽道人飞升以后,足足有上百人在一万年内接连飞升至仙界,开启了轰轰烈烈的‘天启时代’。”


    “这些飞升的先辈们虽然已飞升至仙界,仍感念修真界资源不足,故而在大陆的各个角落留下了数不清的秘境,传承和宝藏,以待后人发掘。”


    “凡人修仙极为不易。为了更好地留下传承,有数位强者还在上万年的时间里陆续建立了宗门。在岁月几经淘洗后,留下了修真界如今最为古老强大的十大门派。”


    “而我们这些凡人所依存的天演门,据说就是贺羽道人亲手所创!”


    身形瘦削的说书人手持着醒木侃侃而谈。


    这时,坐在茶馆里的一个少年忽然放下了茶杯。


    他冲说书人大声喊道:“喂!秦哥,每次都是这个开头,接下来无非就是什么天演门好,天演门掌门和长老惩恶扬善,为民除害的套话。你要说的我都能背了,换一个成不?”


    “……”


    在这祖宗的胡搅蛮缠下,说书人觉得自己手中的醒木实在烫手得很。


    他无奈地看了那少年一眼,问:“那你说罢,你想听什么?”


    “我要听有关葬雪——”师叔的话折子几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结果少年犹豫一会儿,又将话语咽了回去。


    他装作天真无邪地摆摆手:“……算了,你就讲血魂魔君的事吧,有关他的话折子这些年不是也多得很吗?”


    血魂魔君近几十年来声名鹊起,但明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整个天演门却对申彧讳莫如深,徐鹤想了解申彧和贺师叔的往事都没处去。


    或许这话本子听来能有点用?


    提完要求,徐鹤很豪爽地从袖口里甩了两块下品灵石出去。


    清脆的碰撞声过后,说书人把灵石从桌上迅速摸过来,收进了衣兜。


    又是一声醒木敲桌,说书人清清嗓子,开始了新的一出。


    “话说那血魂魔君申彧,近些年在魔道中可谓势不可挡啊。”


    “前有化神期的吞吃老魔,偷心道人,后有合体期巅峰的摘花三兄弟……这些老牌魔道强者多年经营,盘踞一方,连许多正道小门派都奈何不得,最后却皆死于他手,就连他们的地盘都被申彧一并吞了去。据传,申彧说不定已经到了渡劫修为!”


    “不过……”


    说书人话音一转:“早些年,在拜入葬雪道人门下时,申彧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炼气期修士。之所以他能一步登天,拜入咱们十大门派天演门长老的门下——”


    他把声音拖得很长,最后一句话又吊足了胃口,台下的人群齐刷刷地注视了过来。


    见大家好奇,说书人不直接讲明原因,反倒小小地卖了个关子。


    他勾着唇,先问台下:“诸位有谁知道百年前的‘仙尊赛’吗?”


    仙尊赛?


    徐鹤赶忙举起了杯子,抢答:“区区百年,仙尊赛谁能不知?!”


    “‘天启时代’只延续了万年,之后升天梯就被一飞升的魔修打断,修真界从此被阻拦在仙界之外,再无一人羽化登仙!‘仙尊赛’是仙算子大人的预言,他足足挑选了上百位有望成为仙尊的人让修真界大力培养。据传,能再次联通修真界与仙界的仙尊就在其中。”


    “不过我听爷爷说……”


    徐鹤抿了抿唇,没有继续讲下去,只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当时仙尊赛上,血魂魔君申彧好像只有十二岁,修为极低下,出身也不好。


    要认真说来,这些其实都是小事,对高高在上的修士来说不算什么。


    毕竟英雄不问出处。


    仙尊赛涉及到未来的仙尊苗子,万一上天只是想先磨练磨练再给他机缘呢?


    但值得诟病的是,申彧在赛时表现得格外阴狠,甚至用魔道手段重伤了另一个参加的仙尊预备役。


    这就捅了大篓子了。


    后续的事情徐鹤不清楚,只听见爷爷叹息了两声,然后便闭上嘴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不知道贺师叔怎么选中了这么个家伙当亲徒。


    ……也不知道这些故事在代代流传后,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徐鹤正在思考的时候,说书人已经继续了下去。


    他的腔调有起有落,言谈间,把话折子里的起承转合拿捏得极老道。


    说到关键之处,甚至有听客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错漏一点。


    徐鹤也不例外。


    他放下了茶具,专心致志地听着有关申彧的话本子,希冀能从中窥探到贺惊春的几分踪影。


    但和认真听着故事的一群听客不同。


    顺着楼梯往上,在茶馆二楼一个隐蔽的包间内,有一个清瘦的少年垂着眼,又倒了一杯絮雨茶。


    “好久不曾在这里喝过茶了啊。”


    他轻感叹了一句,只是自顾自地啜饮着茶水,仿佛对这故事混不在意。


    然而,他心中却不像面上这般平静。


    我当时不是炼气期。


    变换了身形的申彧握住小巧的茶杯,一边随耳听着,一边在心里默默纠正说书人的话。


    进入天演门的时候,我实际是筑基初期,在仙尊赛上晋升的。


    贺惊春则和传闻更不相同。


    他的强大的确是真的。


    第一次出宗门时一剑斩杀了三位渡劫期魔修,断送三大雪山山脉,以“一剑破三山”的战绩,从此让数不清的魔修因为“葬雪道人”这个名号而屁滚尿流。


    ……但也只有强大是真的了。


    贺惊春不是大家想象中那般光风霁月,高不可攀的修士。


    他喜欢弯着眼睛笑,喜欢随口扯出好些混话,把男女老少全都哄得喜笑颜开。他喜欢赖在春雪峰光秃秃的桃花树下,几个时辰几个时辰地打盹。


    他甚至还使法子,刻意捉弄过天演门其他一众长老,把这群老家伙气得吹胡子瞪眼,从此看见春雪峰就绕着走……


    贺惊春就是沾了葬雪和惊春这两个称呼的光,让所有不了解贺惊春的人都以为他是云端月,天上雪。


    可实际上,贺惊春性子吊儿郎当,烦人得很,平时根本不像个师尊。


    在凡间游玩时,贺惊春甚至会忘了时间,被掌门亲自写信骂过之后才知道摸摸鼻子,灰溜溜地拎着申彧跑回宗门。


    ……


    他来他去,有关贺惊春的回忆实在太多。


    直到一杯茶饮尽,申彧才从这些旧事中清醒了过来。


    仔细算算,申彧盯着换了不知道第几波的说书人,想:离自己被逐出师门,竟真的已经过去百年时光了。


    申彧喉中略有涩意。


    他实在是不习惯这样的情绪起伏,不由皱了皱眉,又抬手倒一杯茶喝。


    等慢吞吞喝完第五杯茶后,这一出话本讲完了。


    申彧总算看到那个长得肖似天演门掌门徐青书的少年站了起身。


    和说书人说过两句话后,徐鹤拒绝了说书人想要送他出门的举动,准备离开茶馆。


    此时,和他坐在一起的两男一女也跟着徐鹤站了起来,一齐紧跟在他身后。


    这几人明显是以那筑基圆满的小子为首。


    申彧一眼就能看出这几个家伙的修为。


    两个筑基晚期的小辈跟在筑基圆满后面不奇怪,倒是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她明明已经是金丹初期了,偏偏还不声不响地跟在筑基圆满后面,当他的附庸。


    看来这筑基圆满的家伙十有**是天演门掌门徐青书的儿辈孙辈吧,其余几人脸上也模糊能看出几个长老的影子。


    申彧喝尽了茶杯里的最后一口茶,往楼下淡淡扫了一眼。


    除了这几个修为不错的小辈,他还看见了好些个天演门的弟子。


    他们换了服饰,不过佩剑挂饰和一些小细节还是出卖了自己的身份。


    天演门弟子跑来这里喝茶听书的习惯真是百年不变啊。就连他这样离开了许久的人,也忍不住坐到茶馆里小酌几杯。


    ——即使说书人换了好多轮,茶馆里的装潢也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小二,付账。”


    申彧冲搭着巾帕在茶楼间穿行的小二喊了声。


    “好嘞,客官。”


    申彧翻了翻自己的储物袋,没找到碎银两,于是也学着徐鹤的样子留了几块灵石在桌上,然后站起身悠悠离开了。


    看来今天又碰到了个不差钱的主。


    收捡好灵石,店小二撤下了申彧用过的茶具,继续忙去了。


    另一边,申彧背着手,隐匿身形,不紧不慢地跟在徐鹤四人身后。


    跨越过几棵寿命悠长的兰花树,申彧和徐鹤等人已经踏入了天演门境内。


    天演门弟子入内,护宗大阵没有动静是正常的,之所以对我这个早就被天演门除名的人也没有反应,多半是因为我修为已经到了大乘期吧。


    申彧想着,又告诫自己:这大阵似乎是贺羽先祖飞升仙界后又重回修真界时留下的,即使是大乘期也不得不提防,不要掉以轻心。


    考虑到这一点后,申彧谨慎地将浑身血气用灵力掩了个干干净净。


    徐鹤几人和申彧修为差距得实在太大,一路上丝毫不觉有人跟在他们身后,叽叽喳喳地,很快穿过了两座山脉。


    除了贺惊春所在的春雪峰,其余天演门的山脉申彧其实并不熟悉。


    他看了几眼,发现这些山脉没有什么大变化后,兴致寥寥地挪开了眼睛。


    路过练武场时,申彧倒是多关注了几眼。


    正在练武台上缠斗的人不少,好苗子有是有,不过还比不上他在仙尊赛上曾经遇到的那一群怪物。


    可能天演门最拔尖的那一批弟子,今天都没有上场吧。


    已经一起行经了这么远,申彧哪里发现不了徐鹤几人和自己可能要去的是同一个目的地。


    果不其然,又越过一条长河后,面对近在咫尺的高耸山峰,徐鹤站定脚步,冲其余几人道:“我这会儿要去贺师叔那里,你们要一起吗?”


    申彧看到那个金丹期少女的面部表情明显僵硬了一瞬。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铿锵有力:“我还有门派任务,就不去叨扰贺师叔了。”


    “徐鹤,你知道的,我爹让我尽快回清朗峰,我也不去了。”


    “哦,你们俩都不去啦?就丢下我和牧勇两个人?”


    徐鹤失落地别了下嘴,扭头看向最后那个眼睛圆溜溜,笑起来很憨厚老实的少年。


    “牧勇,你不能这么不兄弟吧?”徐鹤模样可怜兮兮,“你肯定很想和我一起去的,我都知道!”


    牧勇:“……”


    牧勇:“我没说不去。”


    ……至少刚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牧勇轻叹了一声,回答:“走吧,我陪你。”


    徐鹤高兴地跳了起来。


    他勾住牧勇的脖子,欢呼道:“你真讲义气,诶,我就说咱哥俩好!”


    徐鹤的快乐着实有些吵闹。


    申彧面色平静,原本在后面一声不吭地隐匿着,甚至才想着要不要丢下他们自己上山。


    但如今见到几个小辈在春雪峰脚下紧张兮兮,仿佛即将要遇到豺狼虎豹的样子,忽然,有一个极其不好的揣测涌上申彧心头。


    怎么看样子他们几人都不想和徐鹤一起去见贺惊春?


    什么时候春雪峰变成吃人的地了?


    贺惊春明明……


    贺惊春明明那么擅长讨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


    申彧站在原地仰起头,喉结不安地滚动了一下。


    他的视线始终牢牢锁在眼前这座密布着鲜红花朵的山峦上。每次一有风吹过,满山的花就会轻轻地摇动。


    它们仿佛都还仍然停留在申彧离开的那天,自始至终没有任何改变。


    申彧骨节分明的手紧握住剑,眸光暗了下来。


    没关系。


    申彧呼出一口气,收敛心神,告诉自己:没关系。


    得不到那三剑的真相也不要紧。


    申彧眼瞳深黑,冷静地在心里说:


    ——如果你真的被彻底“鸠占鹊巢”了,那放心,贺惊春,我会用你教我的东西,替春雪峰和天演门清理门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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