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天过去了,夏油杰还没有走。
这三天里你们常常发呆。
你没什么想说的,想到伤心处就开始哭。
他没什么想说的,反正他也只能跟着你一起哭。
夏油杰没有身体的控制权,也没有抢夺的意思,甚至为了让你不那么尴尬,尽力的在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降低存在感。
但三天过去了,也快到极限了。
怎么办。
头好痒。
好想洗澡。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外,但很明显,他会突然离开的可能性已经几近于零,夏油杰比你更要先接受事实。
头好痒。
让他提出来总觉得像变态。
你们这几天不是放空就是崩溃,说不上去厕所到底谁更崩溃,反正谁也不好过,都双眼发直把自己当傻子才能安慰自己日子也能这么过。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让他这个外来者居住在女孩身体里,细说起来简直像变态宅的臆想,但夏油杰发誓他从没那样幻想,要指望你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家伙把一个特级灵魂踢走更是异想天开。
头好痒,好想洗头。
夏油杰也曾狼狈的在泥水里滚过,又或者残肢断臂掉落,牙齿断裂几个,他没妥协过。
但现在,夏油杰坐在小小的客厅里,不得不为着发痒的头和你商量。
【要不我们洗个澡吧,】他说,【我头有点痒。】
“……”
你尴尬的红了脸,眼眶又一次温热,熟悉的酸涩感涌来。
糟,要哭。夏油杰语速飞快,斩钉截铁。
【我不行。】
你的眼泪憋回去了。
【我年近半百,两个女儿,天生不行,还是男同……所以你不用有什么顾虑。】
你嘴唇张了又张,眼睫煽动,小声询问,“……你两个女儿?”
【领养。】
你干巴巴的又哦了一声。
男,男同啊……还不行,那,那这样的话……
“那,那,我去了……”
【好。】
你穿上拖鞋边往浴室走,又眨掉一点眼泪,为你们两个被迫绑在一起的事实感到难堪又难过的同时,还不忘结结巴巴安慰他两句。
“你,你也别太难过……虽然你不行,但你都死了……而且你是个好人。”
【……】
“而且我们可以一起交男朋友,”你扁着嘴忍住眼泪,相当大度,“你先挑。”
夏油杰说,【……谢谢。】
你闭着眼睛,裹上浴巾,泡入浴缸,洗了三天以来第一个舒服的澡。
全程都很顺利,并没有出现什么狗血的暴露事件,走路更是有夏油杰提醒注意打滑,你从脑子里变软糖的感受中察觉到他也放松了不少。
热水的雾气充斥了整个房间,镜子也模糊不清。
结束洗浴,心情良好的你随手抹掉镜子上的雾,然后和镜子里的自己对上视线。
那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从胸部开始裹着浴巾的黑长发青年男人。
而他头发湿漉漉,表情错愕,捂着胸部猛的后退一步。
这一退后,成像更完整,浴巾有点短,你瞪着眼视线往下瞟了一眼,他也往下瞟了眼。
你和男人同时张嘴,“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变态——!”
那天,你纯洁的心灵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
夏油杰也是。
你的眼泪匣子泄洪了。
“呜呜……”你蹲在浴室哭。
“呜呜呜呜……”你坐在客厅哭。
“呜呜呜呜呜呜……”你躺在床上哭。
你的泪水沾满枕头后把被褥也搞的一塌糊涂,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快两个小时。
【……那是因为你的术式限制,但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夏油杰的辩解在此刻相当苍白。
“你骗我!!”你听完哭的更大声了,张嘴大嚎,“呜哇——!!!”
【本来我也快三十了。】
这样的话语又让你回忆起了他信誓旦旦的保证,于是你的嘴又卡在半空,哭声停了一瞬,一幅等他解释的样子。
见有戏,夏油杰连忙补充,【三十岁本来也差不多快半百了,我两个女儿都上高中了。】
沉默的室内,柔软的被褥拱起又放下,然后被子里传来你小小的哭问,“……你是真的不行?”
【……】
【对,我是。】
你又哭,“不像啊呜——”
【我去美容院做的!】
你哭声又止住了。
随后你坐起一点,头把被子顶起一个角。
“那,那我相信你了……”撑起的被子里,你半跪着和小小梳妆镜里穿着粉红睡衣肌肉紧绷的男人对上视线,你的眼睛和鼻子都红彤彤的,可以看出来哭的不成样子。“你不可以再骗我了。”
【好。】
4.
你把菜刀上粘稠又拉丝的红色肉块团吧团吧,放着备用,锅里烟雾滚滚,抽油烟机咆哮着拼命工作,也阻挡不了一屋子乌烟瘴气。
夏油杰很安静。
油烧的快爆了,肉这个形状看起来也完全没胃口……算了,不说你,待会你又哭。
他沉默的观察,鼻子遭受着惊人的考验。
案板上死不瞑目的鱼头散发着怨念,咒力在空间里四溢,你还没注意到,做菜做出了咒灵,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本领。
你似乎终于觉得该下锅了,从旁边**的水盆里提起一撮菜叶子就往锅里扔。
滋啦一声,锅里瞬间爆炸,火舌翻卷而上,你的菜起火了。
你握着菜刀站在那,从表情幅度看你应该相当茫然。
滚烫的油跃出锅外,你手上一阵噼啪刺痛,烫的你猛甩手,在围裙上疯狂乱抹,眼泪又要飙出来。
【等,】只发呆了二十秒的夏油杰目瞪口呆,【……刀!你刀!!!】
你捏着自己耳垂,原地跳脚,“呜呜……什么?什么东西?”
【头顶的刀!!!】
“刀?刀怎么会在我头顶……”你莫名其妙,抬起脑袋,发现一把寒光凌厉的菜刀在天上以三百六十度大旋转的姿势优雅的上天,并在达到最高峰时开始进行漂亮的自由落体。
你倒吸一口冷气。
“我刀!!!”惨叫一声,你往前一扑就要伸手去接。
夏油杰呼吸停止。
【你躲啊!!】
“啊?!”
【手,你手拿回来!!!!!】
“啊??!!!那我,我怎么,它,它掉下来了啊啊啊啊啊!!”
在刀刃就要落在你手上那刻,夏油杰强行抢走控制权,收手险避。
菜刀没有任何阻碍的落地,刀柄正好砸在你右脚大拇指。
你张大了嘴。
夏油杰痛的一时失语,然后大哭起来。
背景的锅里火势越烧越猛,眼看要发生新一轮爆炸案,夏油杰在脚趾的剧痛中跟你一起哭着喊妈妈。
夏油杰想。
妈的,死了算了。
夏油杰发誓他刚进来的时候的确是想做壁上观,只当一场生动的vr,只是在死前迫不得已体验一把你的生活方式。
虽然最初他就有这样的疑惑,但这么久了,他还是不明白,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怕痛,一处理伤口就有几十只尖叫鸡在他耳边叽叽哇哇叫。
怕黑,一黑就走不动路,小夜灯满足不了你,夏油杰每天顶着硕大的白炽灯强行睡觉。
怕怪,打不过的怕,打得过的也怕,反正整天都在抹泪花。
让你给左手,你给了右腿,总共才两字,哪个都没对。
夏油杰一脚把咒灵蹬开,然后你支撑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左右不分都算了,你为什么前后也不分啊??】
还爱哭。
“你干嘛这么凶……我又不是故意的……呜,呜……妈妈呜哇啊啊——”
【我凶……?我,】夏油杰停顿一瞬,就发觉你的哭声更上一层楼,他只能又一次诚恳认下罪名,【对不起,我错了,真的,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嗯?】
他给你磨的一点脾气都没有,这个同感很难说是谁折磨谁。
在你身体里一周可以流够他一辈子的泪,起码自他四岁以后就没有哭着喊妈妈过了。
半夜,你一个翻身掉下床。
夏油杰在后脑勺的巨痛中醒来,发现你们像个破腊肠一样半条腿倒挂在床上,而你居然梦呓几句,还睡的极香。
他试图把身体的控制权抢来,起码让你回到床上,结果疲软的手臂在空中无力挥动两下,啥也做不了。
他又换成你的脚,夏油杰从来没法拿到你全部的控制权,总是一截一截,最多半个身子。
现在他就用脚把你完全顶下床,双腿落地时你终于茫然的睁开眼,然后撑着身子坐起身。
【醒了?回床上睡吧。】
你这才缓慢的转着脑袋看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你怎么这么过分啊呜呜……”
【……】
夏油杰想,妈的,死了算了。
好不容易等你含着泪花再次睡着,夏油杰用手给你提了提被子,就听见你睡梦中含糊的声音,“sugu……”
给你掖被子的手微顿,然后又自发缩进被子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