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闪而过,眼看已经休了一个超级长假,监督按捺不住,从一周一次的问候发展到最近两天一次关心。
我开始把屋内多出的行李往回搬,将这栋房子慢慢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五条悟在第四天时问了句,也正常回答了。
“夏天快结束了,我也该准备回去上班了。”
“终于舍得走了?”
“实话说,条件太优渥了舍不得走呢。”我伸个懒腰,左抻右抻,拉开松散的筋骨,“但是一直赖在这也不行嘛,又不是我的房子,等我赚到买这种房的钱我也退休。”
“你不喜欢当咒术师吗?”
“那种地方会喜欢才奇怪吧。”
“也是。”他想了想,给出个新选择,“实在不喜欢的话不去也可以,我跟那边说一声。”
我停了动作,看他。
我怎么记得他第一次来找我还说过我跑路会被当成叛逃来的?
“你说话算数?”
“当然,在怀疑谁呢你。”
“好吧,多谢。”想了想,我补上一句,“悟。”
他对我突然更换称呼没有任何反应,只抬头应声,“怎么了?”
“没有,喊喊你。”
“搞这么煽情?”五条悟疑惑凑近,像看某种稀有物种,“明明打游戏时气的连名带姓的没少骂吧。”
所以笑骂着推开他,语气像埋怨像娇嗔像对朋友犯贱又气又笑。
“滚啦你。”
这个长假除了打开我和五条悟之间的关系,好像还打通了某些许久不见的人的脉络。
刚回去开始上班就被乙骨和伊地知以及监督一起拉着吃了顿饭,在场的人很多,有眼熟的同僚和眼熟的同僚和不眼熟的同僚,大家挤挤挨挨坐在一起,气氛也很尴尬。
原来咒术界人有这么多的?
酒我是不喝的,伊地知说没关系,要不要试试蜜瓜苏打?
比我想的要更宽松些,我点头。
“因为以前也有一位不喝酒,这里也有很多未成年。”对方倒很是理解的样子,语气也温和,有些瘦削的脸颊上带着某种安抚,“这段时间偶尔也能看见你在外面帮忙处理咒灵的痕迹,很感谢你的帮助,我们会按正常出任务的情况给你补发相应工资的。”
乙骨也端起杯子与我碰杯,旁边坐着的大概是他的同学,偶尔探头看我,又或者压低声音说说笑笑。他像个小大人一样关心我,“休假时期玩的开心吗?”
“……还不错?”
“之前的情况听高桥先生说过,之后我们会尽量注意排期的,但是咒术界实在缺人,有时大家也没办法。”伊地知接过话头叹气,和监督一起来和我碰杯,“之后还请您多多关照了。”
“啊,”我左右看看,恍然明悟,“职场局?”
监督的表情一瞬有些尴尬,但很快在和伊地知对视后一起无奈笑起来。
“是的,职场局。”
伊地知继续介绍,“对了,这是日车先生,现役特级之一,目前正担任以前五条先生的职责。”
对面眉目硬朗的男人也跟我举杯示意。
还是有点怪怪的。
当初我刚加入咒术界时怎么没这种待遇?这是受了谁的命令还是什么?
“五条先生?意思是对方是特级?”
“对……的确是,”伊地知愣了下,低头露出一个有点苦涩的笑,“五条先生是当代最强的咒术师……您不知道吗?”
“呃……”
腰部好像被人肘击了一下,我看向乙骨忧太的方向,又看回对面一脸掩饰哀色模样的伊地知,“我……应该知道吗?”
“您是在新宿决战后加入咒术界的,不清楚也正常,”说着他又疑惑,“不过当初的决战您不是在现场吗?”
“新宿决战?”
腰部又被肘击一下,我看看乙骨忧太,又看向对面,“倒的确是……我应该在?不在?噢噢我在。”
旁边的人好像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说那些了,”乙骨举杯,站起来遮挡大家疑惑的视线,汗犹如实质,“以后有空再和你说五条老师的事吧。”
“你杯子空了,我给你倒点?”
“您太客气了,我自己来就好了……”对方抢先动作端走果汁,又反过来给我倒满,在弯腰时低声和我说,“五条老师已经去世了……”
我疑惑歪头,又点头,“我知道啊。”
毕竟当初现场我是第一经历人,他跑路的时候还特意说过让我别再提起他来着。
不过当时咒力告急,我紧跟着他前后脚跑路没撞上人,后来加入咒术界,我的活动范围里也不会有人和我提起五条悟的名字。
对方表情有一瞬空白,我也回过味来,和他默默对视。
所以刚才两个肘击我应该是白挨了。
伊地知站起来缓解大家尴尬,接下来又是很长一轮介绍。
长条桌顺时针转,除了前面那几个我一个也没记住。
就当我端着假笑硬着头皮挨过这两小时觉得终于要结束后,才发觉这边的职场局还不止一个场次,第一波散场是晚九点,第二波居然还要去KTV。
我实在忍不了,摆手告退,大家互相看一眼,没人拦,乙骨倒是马上跑出来,说这么晚我送你回去。
“?你是不是说反了?”我对着面前的未成年婉拒,“还是说希望我送你们回校?那走吧,我陪你们去第二场。”
“不是那个意思……”他尴尬挠脸,凑近再凑近用唇语说五条老师。
我了然,光速变脸,“那你送我回去吧,辛苦了。”
远处的视线如锋芒在背,他顿在原地,半晌从唇缝中挤出一句。“这实在是有点生硬了。”
“那,乙骨先生,可以麻烦您送我回家吗?天黑了~我有点害怕——不是这也不满意??你要干嘛?”
他背后几个人嘀嘀咕咕说这语气是不是有点怪熟的。
乙骨生生憋了口气,眼睛都眯起,继续保持微笑对我挤出句,“走吧,下次请不要从剧里学日语了。”
“你怎么知道?”
我们在大家的注视中上车离开,但实际上只是开出一小段路离了那条街就又停在路边。
“反正已经这么生硬了,也不用再做全套戏,能麻烦您开个术式防止偷听吗?”他说,整个人倒在椅子上,“但我猜您已经开了,所以五条老师他还好吗?”
五条还好吗。
这是一个值得辩论的问题。
如果是最初的见面,我会说他看起来不太高兴。
如果是中间我试图骗着他出门,我会说他需要一些社交手段辅助。
但现在,我只能微笑问,“你是指半个月里他逼着我通宵打过十几部游戏算不算好吗?我觉得他活得还可以,起码比我好。”
乙骨看起来非常震惊。
“半个月能通十几部游戏吗?”
“这是重点?”
我翻个白眼,“没通关,就是都玩了一遍的程度。”
“听起来老师过的还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他松口气,解开安全带,身体前倾,手也握住侧面的车把,“其实我也就是想问这么一句,上次多亏您帮忙遮掩了真相,之后如果工作中有些地方您不满意都可以先和我说,我帮您在中间调解一下。”
“所以这次的局是你提议要组的?”
“其实是五条老师说希望我能帮忙融洽一下您的职场关系。”
“哦,辛苦。”我应声,“但下次别喊我了吧。”
他很快的扶了一下额头,又抬头,还是笑着,“今天有什么地方你不喜欢吗?”
“没有,谢谢你们,但是我不缺朋友。”
乙骨忧太抿唇,松开车把手。
“其实并不是朋友的问题,你知道咒术界有……部分人对你有猜疑吗?”
“知道。”
“我觉得有些猜疑是完全没必要,也可以通过互相了解化解的,你觉得呢?”
不可思议。
我居然被未成年教育了职场生存法则。
“我知道,谢谢你,但是没必要。”
再次拒绝对方的好意让他看起来有些焦虑,眉头紧皱,不明白我为何要这么做,只能再一次强调,“这样一直独来独往的,不会孤独吗?”
“……其实我中了诅咒,一跟人做朋友就会变成泡沫。”
“你这是直接拿小美人鱼现改编吗?别开玩笑了。”
我耸肩,顺便转移话题,“既然你有他的联系方式为什么不自己去见他?”
乙骨愣一下,随后摆手,“我还是不打扰了。”
我目光投向窗外嘟囔,“无法理解。”
于是他又反问我,“那你觉得老师会希望大家怎么做?”
“问我?”
“因为你跟老师有些像,所以想参考一下你的意见。”
眉头不知道该挑起还是扭紧,我猜我的表情现在颇有些扭曲,反正我转手拨出个电话,并在对面喂喂的声音中把手机扔给乙骨忧太,“悟,你的学生想你了。”
然后下车,锁门。
大概是那个夜晚对方眼睛有三个像素的泛红被定义成欺负了他的学生,并且对方归还尚在通话界面的手机时我二话不说挂断了电话,现在半夜三点被五条悟的电话吵醒,我想这就是报应。
第一下说出的话甚至没声音,我咳了两声清嗓,对面先问。
“你在干嘛?”
“好问题……”我长叹,“五条,除了在睡觉我还能干嘛?”
对面默了阵,又说,“没什么,就是想到你走了这么久,关心一下你的工作情况。”
关心工作要在半夜三点?
我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困意试图将大脑强制关机,勉强憋出的气音随口问,“你要不要过来?”
“现在?”
“你在床下打地铺,我边睡边听你说……”
不知道是晕倒了还是又睡了一阵,惊醒时窗户吱呀轻响,他踩在窗户上相当客气的说我进来咯。
我半抬起脑袋,已经不知道翻起的白眼是在表达心情还是方便让人下一秒就再次睡过去,总之手摸索着把床上的一个枕头砸给他,手指在空中乱挥几下找到目的地,指着衣柜的最上层晃两下,然后失去所有力气啪的沓在床边。
似乎有一声低笑,然后柜门吱呀轻响,布料摩挲,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再摸索着把床头柜的手机也扔过去,含糊道密码8426,任务报告自己找。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在耳边轻响。
“所以你最近怎么样?”
-“嗯……?嗯……还好……”
“有交到朋友吗?”
-“……没有……”
“为什么?忧太他们也合不来?”
-“忧太……谁……?”
“乙骨忧太。”
-“……”
我又从昏迷中一瞬惊醒,再翻个身面对他,眼皮子打架索性闭着眼含糊回。
-“难说……”
他大概撑在床沿边,因为声音离得很近,在黑夜里听起来很是温柔,“难说是什么呀?”
-“……乙骨?乙骨……一起吃了饭……”
“然后?”
-“好多人……呼……怪怪的……说不上来……”
“不喜欢大家?”
-“……没有,还好……”
“那是为什么啊?”
-“……”
下一秒再次惊醒,感官类似从空中坠落,身体都抖一下,他的脸贴的极近,月光打亮半张侧脸,眉眼都优越,像月光下的妖精。
我看了一会长吐出一口气,把身子转回去埋进被子里,“ああ——”
手臂被轻拍两下,他说好啦好啦,不问了,睡吧。
没能回话,下一秒就晕了。
第二天早上,我看着地上睡着的人,陷入沉思。
隐约是有个印象气的让他来家里打地铺,没成想还真来了。
想了下也没管他,跑去洗漱,但也没收着动静,房间内蹦蹦跳跳,空调滴滴连声调整,开关浴室门的声音,刷牙声,吐水后水与洗手池发出的碰撞声。
出浴室时他已经撑着地半坐起来。
目的达成,我有些阴险地笑。
“不是死遁吗。”我问,“这么大大咧咧的出来没问题?”
“毕竟我眼睛很好,”他眨眨眼,看起来被吵醒也全没生气,倒像是给了个Wink,然后又满脸困顿的站起来往我床上爬,“好了你快去上班吧,我要继续睡了……”
“欸衣服——”
“肯定是换了衣服才来的啊,全程飞,没有碰到任何位置。”他被子都盖到一半,回头嗅闻,“喷了香水?这个味道有点太呛了,下次换一个吧。”
“是吗?”我伸手自己闻闻,是某种甜香,我分不清,“老师还说这个香味很适合我呢,原来不搭么。”
“你那个烹饪老师?还有联系啊。”
我端起桌上的粉色香水瓶给他看,“之前结课有个聚会,这是他送的结业礼物,还挺好看的吧。”
“大家都是?”
“好像每个人都不同。”
“……快去上班吧。”
我看着盖上被子蜷在床上的人,羡慕到眼睛发红。
床上的人突然又坐起来。
“不过你今天穿裙子?”他说,“还喷香水?不怕弄脏?”
“今天是去见烹饪老师,他说有些话想和我说。”
“?”
五条悟说,“你没觉得有哪不对?”
我摇头,“每个人他都约了,说是最后一次告别。”
“每个人都单独约……?算了,”他揉揉头发,掀开被子下床,“我跟你去一趟吧。”
“哦,行啊。”
他将挂起的外套披上,穿着休闲裤随我出门去见老师。
老师见到我们时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笑着打招呼,我们一起围着公园散步,他问我近况,问我最近做饭有没有什么困惑的地方,又为我解答。
大概简单聊了几分钟,他去路边的花店买了一束花,再次恭祝我结业快乐。
我和五条悟并肩站着,看老师潇洒离去的背影,突然问旁边的人,“他是不是喜欢我?”
“不是哦。”五条悟转身,准备往回,“他身上有你的咒力残秽。”
于是我的声音也提高八度,“我喜欢他??”
“那也不是那个意思……”
两个都被否认。
“那是什么意思?”
“这要怎么跟你说呢,”他想了想,“嘛,普通人的确是容易误会啦,不过你这种直觉系,还是跟着直觉走比较好吧。”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去吃冰淇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