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清晨,总带着消毒水与旧报纸混杂的气味。沈默在沙发上醒来时,最先感知到的是左肩伤处绵密的痛楚,随后才是盖在身上的外套——陆野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领口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醒了?"
阳台传来推拉门响动。陆野拎着塑料袋进来,手指挂着水珠,像是刚用冷水抹过脸。他放下豆浆油条,自然地探手碰沈默的额头,掌心粗粝的茧子擦过皮肤。
"退烧了。"他得出结论,转身去拆塑料袋,"吃完药换绷带。"
这是爆炸案后的第七天。沈默的枪伤感染引发高烧,陆野当机立断放弃了原定的撤离路线,躲进这间城中村顶楼的安全屋。七天里,沈默时昏时醒,记忆像断了线的珠子,唯独记得陆野剪绷带时绷紧的下颌线,和窗外昼夜不歇的麻将声。
"今天拆线。"陆野突然说。
沈默捏着豆浆杯的手一颤。塑料杯壁凝着的水珠滚落,在他病号裤上洇开深色痕迹。他盯着那点水渍,忽然想起某个雨夜,陆野背着他穿过巷弄,雨水也是这样顺着对方的后颈往下淌。
拆线过程很安静。陆野的手法比诊所护士更利落,酒精棉擦过缝合口时,沈默嗅到他袖口传来的味道——薄荷糖的凛冽,混着枪油与铁锈的涩。这是独属于陆野的气息,像某种镇定剂,让沈默在剪刀贴近皮肤时依然放松。
"你父亲的事,"陆野突然开口,"结案报告今早公布了。"
沈默抬眼。晨光里,陆野正低头给绷带打结,睫毛在颧骨投下细碎的影。这是七天来他第一次主动提起沈凌峰的案子。
"顾长明把责任全揽下了。"陆野系好最后一个结,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绷带边缘,"但你知道,背后的人还没揪出来。"
沈默忽然抓住他手腕。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了一下——二十天前,刚恢复部分记忆的沈默连旁人靠近都会发抖。
"你的手在抖。"沈默说。
陆野沉默地抽回手,把医疗废料团成团。阳台有鸽子扑棱棱飞过,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我梦到父亲的书房了。"沈默突然说,"他藏证据的暗格,在《神经解剖学》精装本里。"
陆野骤然转头。这是沈默第一次主动回忆案件细节。
午后落雨时,沈默在药效下昏睡。陆野坐在窗边守着他,指尖夹着没点燃的烟。手机屏幕亮着最新收到的密文:「双蛇标志与跨国医疗集团有关,小心灭口。」
雨声渐密时,沈默在梦中蹙眉呓语:"陆野...跑..."
倚在窗边的人立即掐灭烟头。陆野走到沙发边,手掌很轻地盖住沈默微颤的眼皮。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三个月前,沈默被绑架后救回的那晚,也是这样在噩梦中挣扎。当时他站在病房门外,透过玻璃看心理师轻拍沈默的背,指节攥得发白。
此刻掌心下的睫毛轻轻扫过,像蝴蝶挣扎着破茧。
雨停时沈默醒了,发现身上多盖了条毛毯。陆野正在厨房煮粥,背影挺拔如利刃入鞘。安全屋的窗帘是俗气的碎花布,夕照透过缝隙,在他肩头投下暖光。
"你父亲的事,我们慢慢查。"陆野突然说,勺子碰着锅沿发出轻响,"你先把身体养好。"
沈默望着玻璃窗上两人的倒影。水汽氤氲中,他们像沉在鱼缸里的两尾鱼,腮边都带着挣扎过的伤。
"好。"他轻声答。
暮色四合时,陆野在检修枪支。沈默靠着抱枕看医学期刊,偶尔抬头,看见对方拆解撞针时专注的侧脸。某个瞬间陆野忽然望过来,两人视线在渐暗的室内相撞,像夜航船擦过灯塔。
"看什么?"陆野问,手指仍灵活地组装零件。
"你头发长了。"沈默指指他额前垂落的黑发,"该剪了。"
陆野愣了下,低头继续动作时几不可察地"嗯"了声。窗外有孩童追逐笑闹的声音传来,像另一个世界的回响。
入睡前沈默在枕头下摸到硬物——是把小巧的瑞士军刀。他抬头看向地铺上的陆野,对方正背对他调整枕头高度,后颈的棘突在灯光下像未愈合的伤。
"陆野。"他唤道。
地铺上的人转过身,目光落在沈默握着军刀的手上,语气平淡:"防身用。睡吧。"
深夜沈默被雷声惊醒时,发现军刀还攥在掌心。他侧头看去,陆野在地铺上睡得很沉,一只手垂在毯子外,腕骨凸出的弧度像某种守护的弯刀